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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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韩锷正在帐中给杜方柠写信,忽见出去给自己放马的连玉站在帐门口怯缩着,象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韩锷这些日子大忙,连一向钟爱的斑骓竟 也腾不出功夫自己来放。连玉是他现在的贴身卫兵。他一招手让连玉进来。只见他呈上信来,却是王横海的书信。韩锷先粗粗扫了一眼,见里面有一句道:“有一件 事我颇对不起韩兄…”正要往下看,却见连玉嗫嚅着唇挣扎着想要开口,不由放下信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连玉年纪不大,却是居延王妃见韩锷身边没人,送与他在身边照应的。他本是汉人,只有十七岁,长得伶俐,又心思机敏,办事妥当,韩锷对他甚是称 心。只见连玉象是闯了什么祸一般,用脚在地上轻轻蹭着——这个动作却让韩锷想起还在青涩年华时的自己,心中微生柔和,笑道:“说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 想家了?”

连玉摇摇头,红了眼圈道:“我把宣抚使的马给放丢了。”

韩锷一惊。斑骓虽性子桀傲不训,但即是自己把它交托给连玉的,它也就一直很听话。别的马丢了也就罢了,斑骓怎么也会丢?他轻轻一欠身,只听连玉 道:“本来这好几天,那斑骓见到新来的汉马后不知怎么就象有心思似的。头几天,我放它出去吃草,有时它发起兴来,就会跑得不见,但最后还是会回来,好象玩 得很高兴似的。我因为宣抚使太忙,也就一直没跟您说。可今天一出营,它又跑远了,我骑着别的马儿也追它不上,以为它象以前一样玩玩就回来了。没想尽等着, 却一直没回来,我骑着马儿到处去寻,却也找它不到。夜都黑了,还是没找到…”

他说到这儿,几乎都象要哭出来了。韩锷轻轻一拍他肩膀,看到他少年郎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小计,却也不忍心责备了。微笑道:“放心,它 不会丢的。我去找找它看。多大的人了,为了一匹马儿也不至于哭鼻子的。难不成我平时脾气那么不好,为了一匹马儿,还会把你军法从事吗?”

他语意里开着玩笑,连玉也忍不住破啼为笑了。

韩锷却起了身。他口里虽轻松,但心里却颇紧张。斑骓呀斑骓,已陪了他六七年了,怎么会突然这么不告而去?

韩锷走出营外,晚风一吹,人似就精神了许多。他一时也不知哪里去找,但心里却突浮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来,似乎感觉那斑骓就离他不远。他向那连玉平 常放马的东边草场走去,积雪初融,草根枯白,他精神一振,想起自己好久没认真舒展筋骨了——这些日子太忙,连必须做的晨课与晚课有时都忘了,他要趁此机会 舒展一下,身形一腾,运起“踏歌步”,直向东首奔去。他知道斑骓最喜欢到河边闲步,东首是有一条小河,只是已经冰封。不一时他已奔到河边,就溯源向上跑 去。

奔跑了有一顷,远远的一块地势微有起伏的去处,他隐隐地看见斑骓的影子了。他正待放声长啸,却又见那斑骓身边似有个人。月照浮冰,光影苍华,那人影静静地坐着,身姿甚是挺拨,却给人一种熟悉之感。

韩锷不由闭口,悄悄奔近,倒要看看自己那匹那么野性的马儿却能和谁呆得这么安静。他奔到离那马儿不足数丈之距,就窜上了一株野树。树上枝干瘦桠, 他凝目看去,却见那人身形还是个少年。只见他正轻轻地摸着斑骓的毛,口里低声道:“骓儿,骓儿,还是你好。锷哥总想抛下我,一个人跑到危险里去,也不管我 孤苦伶仃的没人照应。”

韩锷一愣,月色下只见到那少年的侧脸儿:尖尖的下颏,大大的眼睛,颊上一块淡淡的青记,却已褪得差不多了——自从吃了祖姑婆的药后,那青记似乎就开始消退了——那少年身段机敏灵利,却不是小计是谁?

已有半年没见了,只见他身影却突然就长高了很多,一眼望去,完全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年郎的样子了,怪道先前自己只觉得眼熟,却没认出来。只听余小计 附在那斑骓耳朵上低声道:“可是,他甩是甩不脱我的。这不,王老爷子不让我来,我偷偷地可还不是跟着他派来的人马来了?只是锷哥知道,不知会不会发脾气。 我不敢见他,只有找你出来玩了。”

他脸上神色笑嘻嘻的,却又有一丝害怕的样子。韩锷先一见他,只觉一愕,然后心头就一热,才明白适才接到王横海书信上说:“有一件事对不起 你…”是指的什么。接着心头却不由微微一恼——恼的是小计居然如此的不听话,平白让人担心。这时见到他这样子,那一点点恼怒却也就快释然了。他坐在树上 把两条长腿轻轻地晃着,眼看着余小计窜高后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安然。

最近这大半年,他常常心中悬悬的,也不知悬挂着什么。这时见了小计,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担心的是他。

小计的身影很有些高挑挑的样子了,有一种少年的瘦与修韧,腰呀、颈呀、都已有些长成的模样,看来以后比自己也不得矮到哪里去。只是,仅仅半年,他 怎么会一窜几寸,长了这么高?他心里不由隐隐想起小计身上的隐疾,一向以来,他的样貌与骨龄是不同的,现在似乎才相合了。他心头想起这次塞外之行本是要为 小计寻药的,没想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直忙,却一直没空出手。他心中一急,想到:这事却再也拖它不得了。那斑骓却已看见了他,当下一声欢嘶。也是、这最近以 来,它见到韩锷的机会也比以前少了许多。这几日如不是有小计陪它,想来也寂寞。

余小计一惊回头,就已见到韩锷。他脸上兴奋得红色一腾,然后就有些怕怕的样子。韩锷一见,心里那残余的一丝恼他不乖的念头也就此冰释了,却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小计不由趑趄不前,叫了一声:“锷哥…”

韩锷沉着脸不出声。斑骓却已先奔了过来,把头颈挨向韩锷悬着的腿上轻蹭着。韩锷却没理它,只拿眼狠狠地瞪着小计。

两人好久没见,乍见之下彼此不由都觉得有些生涩。似乎一壶烧开过的水,时间久了,凉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热一热。

余小计闷了一会儿,忽一声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反正已经来了。你就是要送我回去,我半路上也会跑的。别人断断看不住我,除非你亲自押送我回去,但送到地头我还是要跑回来的。这半年,憨吃憨睡,闷也闷死我了!”

见他又恢复到以前赖皮的样儿,韩锷却也绷不住了。虽勉力绷着脸,唇角还是露出丝丝笑意来,却又觉得不能笑——要再这么纵容下去,这孩子以后会更不 听话了。小计何等乖觉,早看到了。装乖地慢慢走到韩锷身前,轻轻拉住他的小腿,然后猛地就一跳而起,身子窜高,一把就抱住了韩锷的脖子,口里软语道:“锷 哥,其实你也好高兴看到我,是不是?你们大人就总要装成这个样子吗?心里明明高兴,还要绷着。”

韩锷本还想正颜厉色地数落他一顿,余小计却哪给他开口的工夫?身子一落,已落在树桠上,伸手偷袭他肋下,定要让他笑出声来。

韩锷本不怕痒,原来是为了有时逗逗这个小弟开心才装出怕的。没想凡事当真都有个习惯,装了几次,竟真的有些怕这孩子呵痒了。不一时,在余小计的利 爪下,他就再也板不住统率三军时的镇定了,触痒不禁,反手去攻击余小计。余小计一时呵呵大笑。韩锷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这次自己又输了!白经过这大半年的 磨练,本觉得自个儿成熟得大非往日可比,怎么还是拿这么个小屁孩儿毫无办法?所有的直言厉色在他面前根本就开不了口?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温暖漾漾的——现 在,毕竟还是只有在小计面前,自己才是一个完全真实的自我了。

余小计已安静下来,并肩和韩锷在树桠上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叹声道:“锷哥,竟然是真的,我又找着你了。我本以为你不要我了,再也找不到你 了,没想你见了倒真的没骂我…锷哥,你现在很累吧,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也要参军!我要在你手下当个小兵。开春不就要打仗了?老人不常说:打虎还要亲兄 弟,上阵全靠父子兵吗?锷哥,你教过我的功夫我可都没放下。不信的话,我练给你看,王老将军还夸我来着呢。锷哥,你叫我也带几个小兵跟着你打仗吧。”

韩锷一支手轻轻揽住小计的肩膀,心里一片温暖:这孩子…口里却微笑道:“倒是也行,不过,什么叫‘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全靠父子兵’?你说说,咱们算是亲兄弟,还是…父子兵?”

小计被问得一愣,然后扑哧一笑,掉头不依道:“你占我偏宜!你才多大,也想起‘父子’来?有本事,找那些女人们生呀。我不过是个野种,你这偏宜就 是占了也不是好占的。”韩锷侧身避过他的胡闹,看着月光下小计的脸,只觉一股如兄如弟、如朋如友的温暖在心头漾开。谁说这沙场之内,一切俱是无情的?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余小计到了军中已有一月有余。军中虽苦,他这小小少年却长得更为结实了。旁人看着,断想不到这少年其实只有十五岁,总以为 怎么也快十七八了。只是他的脸上不小心时还时不时露出一点孩子似的稚气。在他缠磨之下,韩锷只有回书给王横海说小计已到军中,多谢照顾,请不用惦记,以后 就留在自己身边了。为了拴他的心,还当真拨给他十几个老成之人,让他带着,以为消息探马之用。

他本不是认真的,没想小计这孩子却把自己的差使看得认真无比。他有些事上原比韩锷聪明,在王横海那儿,他就学会了好多胡语,想来是早就打定了主 意好赖在锷哥身边的。这时在石板井又混了一个多月,竟基本可以操着半夹生的胡话跟数城之人对答了,韩锷却直到今天还只能把羌戎话听懂个大慨,说是不会说 的。于是余小计倒成了他的通译,一有闲暇就侍候在他身侧。平时小计对这四周形势也研究得着实卖力,从早到晚,只要有空,就带了手下之人出去打探军情。另外 他可能因为长大了,性子也变了,不再那么贪玩儿,韩锷交待的功课居然晨晚之间,做得极足。军中本多有技击好手,他是韩宣抚使的爱弟,加上人精乖,谁会对他 藏私?一时竟被他七七八八学会了好多东西。

面对这么一个乖觉小孩,韩锷就算真的性子严厉,却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但这日,他却是真的动怒了。只见他板着脸孔,眉头紧皱地道:“谁又让你出战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在军中,虽一向沉默,但也一向很少动怒。这时一发怒气,连营下诸将也觉得心中惴惴的。余小计却一脸无辜的样子,因为是在中军 帐中,他也不敢如平时般回嘴胡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说不出话来。韩锷心中脾气更大,知道他又仗着自己可怜的小模样儿在软化自己心中的怒火了。——他 今日动怒,实是为了近日羌戎右贤王可能感觉十五城局势不妙,不待春开,自己也还未及从极北之地返回,就已遣座下万余铁骑对十五城发动攻势了。

韩锷心疼小计,不忍让他涉险,一直想拘着他不让他出去。可他本忙,看不过来,余小计又诡计多端,照样冒险犯难,时时出去刺探军情。他人小,却多 智,原来就是洛阳城的“九门消息总管”,带回来的消息,往往极为重要。可今日,他居然在路上遇到敌人数十骑时,并不当场退避,却一逞机谋,用计带着手下十 余骑人马突袭敌人,还得了小胜。

可他身上却负了伤。韩锷一见到他额上的伤口,心里就一疼一怒。韩锷虽派到他手下的多为精悍人手,通晓战阵技击之术,以照顾小计,却也怕余小计得胜之余,以后更加不惮艰险,真的惹出大祸来。

旁边人这时连声开劝,韩锷怒气才稍稍得平。近日以来,韩锷也曾冷眼查看余小计和他部下的关系。他说是让那十几人归小计统领,其实让他们照顾小计才 是真的,为此还深觉委屈了那十几个人,也曾暗地里对他们托付道谢。没想这些日子下来,几件事情经过,他慢慢发觉,那十几个成年汉子对小计倒不仅只是“爱屋 及乌”——这是余小计的话,他说自己就是那一只小乌鸦——里面倒真的有点把他当个大人般的统领的敬重的意思。韩锷虽然开心,却也更加担心。

一时他发作已毕,众人都退去后,他留下小计在帐内,还待数落他几句。余小计见人去了,耐不住他的唠叨,挣红了脸,抗声道:“为什么人家都出生入死,怎么都可以,我就要在营里乖乖的?我也不是吃闲饭的。”

“何况,我今天还毕竟打羸了。”

韩锷一愣,其实他也觉得这么照护小计于公德上未免有亏。然而他因心中不安反更是脾气大了起来,发作道:“因为你是我兄弟,我照护照护又有什么相干?你以为你真的是这里的兵呀!”

小计怒道:“我哪里不够格当这里的兵了?”

韩锷怒道:“你年纪不够!何况,我说你不够,你就不够。”他一句喝完,只见余小计眼圈了红,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些。接着也觉得自己的话未免公私不 分、是非混肴。余小计怔怔地望着他,似也没想到他还会这般不讲道理一般。韩锷却心里叹了口气,心道:看来当家长还就是好,可以毫无道理地乱发脾气。自己总 说那些为官做宰的如何顾念私情,不讲公益,原来自己一旦在位,所行居然也差不多。他心头一阵自愧。见他这么不讲理的发怒后,余小计反倒乖了,轻声道:“锷 哥,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受到伤损,想照护住我,把本来是我的事都承担过去。可我也不想让你溺爱纵容,受到谤言的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还是要担着的。你毕竟 要统率三军,我可不能危害你的大事。让帐下将士,说你不公。”

韩锷这时才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他也自觉不对,却不知怎么道歉,才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外忽有快马来报:“报、报、报!右贤王属下锋将粘木赤铁骑一万余乘已经集结,要开赴石板井来,意图歼灭我连城骑了!”

韩锷神情一振——来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已好久!

自羌戎右贤王出兵十五城以来,他一直就以小股兵力突袭搔扰,命那十五城各自紧守。这数月以来,十五城中练兵甚紧,修城甚固,羌戎之人本不太善于攻 城,也没耐性,所以还都大致守得住。加上韩锷“连城骑”兵行奇诡,间机而出,搔扰敌后,一时也弄得右贤王属下近二万人马狼狈不堪。他要的就是粘木赤不耐之 下,放弃十五城,集结兵力,与自己对决于石板井草海之上!

他连忙传令,召集各营将领。余小计一事,却也就这么岔过了。他等这一天已等得很久。因为谋划已定,所以这时分派也极为冷静。除中军之营不动外, 他将“连城骑”化整为零,分为数部,各有任务,潜藏以待。这令传得极快,因为羌戎之兵来势快。才有一个时辰工夫,他已把这些军令各各颁好,然后回手一拍小 计肩膀,笑道:“好了,你也算教训了锷哥一顿了。锷哥也谨聆尊教,这回是你锷哥错了。目下就要有一场大战了,这一仗,锷哥许你打,算是将功赎罪如何?但你 却要跟在我身边——别以为跟在我身边就是享福,咱们的责任最重,只怕弄不好你就要跟锷哥抛命疆场,马革裹尸了去。咱们中军汉营要先上,诱敌深入。先折折他 们的锋锐,杀杀他们的傲气!这一带的地形,现在,咱们比他们熟。这一仗的胜负,就看能不能把决战拖到一月之后开冻之日了。”

他们当日就已开拨。除“倾”“覆”二营时时机动、以备策应外,韩锷自带了七百余骑汉营兵马,当敌锋锐,迎了上去。其余十五城之兵马,韩锷各任命 能员将才,带领埋伏。令其保全实力,避敌锋锐,只在适当之机略作搔扰,截杀羌戎之散逸游骑。余小计就跟在韩锷身边。韩锷身边的技击好手,竟大多半被他分配 在余小计所在之部。这一部本由高勇统领,名为“折冲骑”。高勇却是王横海遣来的参将,因其骁勇、精于谋略,一来就成为韩锷的膀臂之助。小计也就成了“折冲 骑”中的偏将。每遇战阵,韩锷常亲身督战,令小计一部纵马当先,摧敌之锋。

每逢其时,他在中军就常手捏一把冷汗,比自己冲杀在前还要来得担心得多。但也觉得小计说得不错:不能为免自己担心,就不让他迎击风浪。他们先斩杀了数股羌戎先行探查消息的兵士。这一日,却碰到了羌戎先锋部队两千余骑的真正主力。

两军在一地枯黄的草海中对垒而立。韩锷面色凝重,对着王横海派来的副将高勇道:“这一战对我们极为重要…”然后他的脸色沉重了些,“你们率一部 先突骑冲荡敌后。这一战,许败不许胜。但要败而不乱,军马不许失散。冲阵之后,略作支持,就按我前日安排的路径走,由我断后接应。三日之内,咱们要借着地 形,把他们抛开一日的路程。”

他眉头紧蹙,这三月以来的练兵的工夫,就要看今日的结果了。兵家之道,求胜不易,求败更难——因为这败是佯败,要败而不乱,败而不溃,才谓当行。所谓兵败如山倒,如果当真溃乱,那就大事已去了。

他的连城骑部下不过三千余乘,却要以之对抗羌戎几近万五千余的大军,本是万难,韩锷也只有行此险策。

高勇与余小计得令,当即率二百余骠骑直冲而上。韩锷坐在中军大旗之下,身踞高鞍,手按剑把,手心里却全是汗。这还是他对阵时从未有过的。因为,今日不是江湖中他以技击之道以搏一己之胜负,而是关系到十五城的安危,三千余骑属下的性命,那其中,也包括小计的性命。

十五城中,多眷好马,那二百余突骑“折冲骑”,更是中军的重中之重,他们所乘,也就俱是好马。韩锷伸手一挥,折冲骑已齐齐奔上。羌戎第一轮箭放 罢,就见己方已有不少兵士一一坠落。韩锷铁青,强迫自己不要只看小计。却见他派出的这突骑之兵果然不错,一阵箭雨之后,就已冲入敌阵中,搏杀往返,在羌戎 军中血战,足坚持了好一刻,才联骑败返。羌戎之兵黑压压地追上。韩锷只见高勇浑身浴血,小计一张脸儿多日没洗,脏得只有一双眼白还是白的,身上也中了一 箭。

他们也真如溃败般,亡命而奔,仗着跨下的马力,竟也还甩脱了羌戎追兵一箭之距,但折损已近小半。可此时不是痛惜同袍战友之时。韩锷久已认识到为 将者的残酷——每一个指令,其实都几乎已注定要有多少人牺牲,有时甚或那个指令是命令执行者全军覆没的。但有时,这样的损失,必然得付;这样的命令,也必 须要下。

可自己有什么权利来断决别人的生死?…韩锷一剔眉,他目下没有工夫来去想这些。一个将领,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下每一个命令前都尽可能的深思熟 虑而已。他手下已放过自己的同袍战友,一阵密箭就向追袭之敌射去,暂挫敌锋。拖了会儿,天已近暮。韩锷就命令属下败撤。他们旌旗拖倒,按谋划就的路线,放 马疾奔。一路上有序的遣落了旗鼓辎重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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