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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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利刃都被扔在了地上,包括那些插在腰间备用的刀和胸前的小佩刀。

“还有你背后那柄长刀。”

巴鲁背后的五尺长刀是阿苏勒的影月,高过头顶,仿佛一根旗杆。巴鲁解开胸前的绳扣,把影月也扔在地上。

“还有你们靴子里的匕首。”

“很好。”巴鲁说,他们的一切装备都被对方看透了。

巴鲁弯下腰,所有人跟着他一起弯腰,这一刻隐藏在人群后的巴扎暴露出来,他的视野忽然开阔。他单手端起骑兵弩,立刻扣动扳机。

扳机上异样的感觉让巴扎意识到这是个致命的失败,他的汗水让弩弓的机括打滑了,箭矢没有离开滑槽。

“哥哥!”巴扎咆哮。

牛油桶倾倒,牛油直灌入地穴深处。

巴鲁知道自己只剩最后一个机会,在火种被扔进去之前,他俯身握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武器,影月。他长啸着前冲,刀鞘自动脱落,那柄刀仿佛觉察到主人的危险一般,发出了凄厉的长鸣。巴鲁咬着牙,忍受着刀柄上传来的摄人的煞气,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对方的首领,首领用刀尖的钩子勾起了一块燃烧的柴。

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守卫们的首领带着嘲讽般的笑把火种吊在地穴口,那点火光刺着巴鲁的眼睛,仿佛利刃。

首领满足于对敌人的这份捉弄,他猛地抖动手腕,火种坠落。

一瞬间巴鲁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忽然感觉到疲惫了,想要就这么停下,他看着那火种下坠…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火焰猛地腾起,像是火山喷发或者巨龙在海底的吐息,熊熊烈焰中,一道人影腾空而起,平挥手中的刀,斩下了首领的头盖骨。他抖手抛去手中沾了牛油燃烧着的、血红色的丝锦长袍,沉默地站在守卫们中间,低头看着燃烧的地穴。火凤撩动他的长发,他的四周尽是那些螳臂般的薄刃,可他甚至不想去闪避。

火光在他赤裸的上身镀上了黄金般的光泽,守卫们一时竟然不敢对他发起攻击。

“主子…你还…活着啊?”巴鲁想要笑,却已经笑不出来。他太累了,像一根绷得过紧的弓弦,就快要撑不住了。

阿苏勒·帕苏尔低着头,看着地穴深处“锁龙廷”里那具流干了血的尸体,那具苍老又苍白的尸体,被熊熊的烈焰包围了。他想着自己拧转长袍时,那淋漓而下的鲜红的血,带着最后的体温,温暖着他的掌心…

“主子!刀!”巴鲁大喝着掷出手中的影月。

阿苏勒跃起在空中,抓住了刀柄。

悲辛已经彻底笼罩了他,强烈得能够摧毁他,藏在他心中那匹愤怒的狼以利爪刺穿了他的心脏。

长刀轮转,在半空中划出了最圆满也最萧飒的弧,八片头盖骨在同一瞬间被激飞上天空。

旭达罕坐在他渴望了太多年的黄金宝座上,膝盖上放着贵木的尸体。他已经苏醒,苏醒时金帐里没有一个活人。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摆在宝座一侧的白银花瓶,那是他献给母亲灵魂的花束;第二眼看到的是弟弟的尸体,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一场噩梦,过一会儿就会醒来。

他的阿妈没能保佑他和弟弟,也许她的魂已经散去了,听不到儿子的祈求。

他一根根拔掉了贵木身上的箭,擦去了脸上的血,这样贵木看起来更像他平常熟悉的那个弟弟。

他很少抽烟,此时却不由得想抽点烟,于是他从死去的斡赤斤家主人身上搜到了烟锅和烟草。他抽着烟,仰望着金帐顶,长久地沉默。

外面不远处传来激战的声音,那是三家贵族的武士们在浴血搏杀,合鲁丁家的武士和斡赤斤脱克勒家的联军在去往金帐的半途相遇,额日敦达赉在竭力阻止那些急欲复仇的男人靠近金帐。整个北都城都从梦里醒来了,三大家族的小队武士在城里很多地方遭遇,他们已经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挥刀砍杀,这些消息一条条送进金帐里来,旭达罕已经不想听。

他觉得累了,他本该去支援他的盟友额日敦达赉,但他不想动,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能解救这个城市了,男人们只想互相复仇。

他的谋略失败了,贵木没有说准。

合鲁丁家的武士们就快要支撑不住了,喊杀声越来越逼近金帐,旭达罕等待着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仍是不可战胜的,帕苏尔家青铜之血的继承人,敢冲到他王座前的人,必须有死的觉悟。

喊杀声已经逼到百步外,金帐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提着长刀的人缓步走了进来。

旭达罕看了那人一眼,露出一个惊诧的笑来,“阿苏勒?你还活着?你怎么来这里的?”

“我告诉斡赤斤家的次子说,如果他们能掩护我来到金帐,我就能杀了你,我也有青铜之血,和你是一样的,他答应了。”

“你杀了爷爷么?”

“没有,我不会用刀对准自己的爷爷。”

“那你杀不了我,因为你太懦弱。”旭达罕摇头,“阿苏勒,你是错生在我们帕苏尔家了。”

“四哥死了,你很难过吧?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你还会这么做么?”

“天地不仁,容不得懦弱的人,我很难过,但我仍会这么做,要成为英雄,就要狠绝,你不懂,所以你只会趴在比莫干的尸体上流眼泪。”

“旭达罕,你所说的我都不懂。就算我是个傻子吧。”阿苏勒说,“我都傻了那么多年了,改不了的。”

“你们这些愚夫,只有我才是能够就北都城的人,可你们没一个相信,你们一个个都只想着杀了我,杀了我之后,狼主就会攻入这里,杀了城里所有人,这样就称了你们的心意么?”

“我在东陆,见过一种走钢丝的艺人,他们在离地几十尺的钢丝上走来走去,翻跟头。如果掉下来,他们就会摔伤,甚至摔死。可他们觉得自己不会掉下来,因为他们总在钢丝上走,钢丝对他们就像平地一样。但我见过那些走钢丝的老艺人,他们很多人的腿都瘸了。”阿苏勒说,“旭达罕,你一辈子都在钢丝上走,一定会掉下来的。”

“阿苏勒,这么说话可真不像你啊,我能觉得出你是真的恨我了。”旭达罕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这样一个人,要让你真的恨谁,也很不容易。”

“我知道我很懦弱,可流血已经流的太多了啊,我走到这里来,一路上死了几百人,我已经退不出去了。旭达罕,我们两个的背后都是悬崖,是不是?”阿苏勒仰起头,长长地呼吸。

影月旋转,阿苏勒换为反手握刀,刀剑没有指向旭达罕,而是指向了他自己的腰间。长刀回到刀鞘,他默默地踏上一步,沉腰侧身,五指落在血迹斑驳的刀柄上。他的动作终止在拔刀前一瞬间的姿势上,归于绝对的寂静。额前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瞬杀?”旭达罕的眼睛微微地亮了。

他听说过这种刀术,来自东陆的雪国晋北,号称世间刀法中最萧飒也最凌厉的一种。晋北的武士们在漫长的雪季里用冰水沐浴,磨练精神和肉体,把强烈的杀戮之气隐藏在心底深处,这是危险地魔鬼,只能在战场上释放。他们使用这种刀术时,被刀的杀气驾驭,不见血而回鞘的刀被视为不祥和妨主的。

旭达罕把贵木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走下宝座,看着那柄藏于鞘中的五尺长刀,浓重的血腥气透过刀鞘渗出,扑面而来。

他双腿分立,轻轻地活动手腕,把狮子牙松松地提在手中,刀尖落在地面上。

阿苏勒知道面前的哥哥有多么的危险,他在没有食物和水的“锁龙廷”中关了近三日之后,终于有机会和同样有青铜之血的哥哥正面对敌。他使用瞬杀刀,因为这是可以逆转局面的一刀。在殇阳关决战前,他从古月衣那里学到了这种刀术,也曾目睹古月衣用这种刀术斩杀雷骑。凌厉如妖鬼,曼妙如蝴蝶。

瞬杀刀的精髓,是凝聚全部的力量于拔刀的瞬间,这一刻力量的爆发就像滔天狂狼冲破了闸门,沛然不可抵御。运刀的人往往无法控制这一刀的力量,而必须借助刀鞘,刀鞘的位置和角度将控制出刀的方位。刀沿着鞘挣脱束缚的瞬间,会获得鬼神般的速度。

但是通常只有一次挥斩的机会,如果没能命中,后背将留下巨大的破绽。

旭达罕无声地笑了,他喜欢强有力的对手,他已经不用再隐藏自己的力量扮成一个剑术平庸的三王子,他是帕苏尔家顶尖的武士,需要顶尖的对手。他看得出来,阿苏勒的力量和精神就像被锁在纸盒中的火焰,那层薄薄的壁垒随时可以被突破。

旭达罕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血流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

“阿苏勒,我说过的,你是那种男人,永远为了别人而活着,你是终要用一个哥哥的血去祭奠另一个哥哥的灵魂。”旭达罕轻声说,“可你的星命在那颗永寂的谷玄上,和你有关的人都会一一死去,等到那一天,他们都死了,你又要用谁的血去祭奠谁呢?”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阿苏勒脚步微挫。脚跟震地的声音仿佛一记巨锤击打,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疾风掀起了他的长发和他的长衣,向着两侧猎猎招展。

“阿苏勒,你果然在东陆学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啊。”旭达罕深深吸气,瞳子里仿佛吞吐着火焰。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宗的血。”

“他们的灵魂在黑暗中看我,他们传给我尊贵的血和肉,他们传给我天神的祝福。”

“我们注定是草原之主,我们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们注定是神唯一的使者。”

他对着阿苏勒发出咆哮,那古老的,咒文般的语言像一粒火种,落到他几乎干枯的血脉深处,想把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再次点燃,熔炼为金刚。历史中还没有任何人曾连续两次唤醒青铜之血,但是他必须做到。他是旭达罕·帕苏尔,他不能允许自己作为一个战败者倒下。在他对面的人流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鲜血,他更加不会退缩。他可以为了这次胜利付出任何代价,每一次的成功,他也从未计较过代价。

“帕苏尔家祖先的灵魂,在我这里!”他坠入了黑暗深处,眼中闪动着野兽般的光,倾尽全力探身一斩。

那一刀斩出的轨迹,是天地间最圆满萧煞的弧线,那是天神以战斧劈开世界的一斩,永恒的存在,帕苏尔家历代祖先们斩出的,都是同样的圆弧。

旭达罕完美地重现了大辟之刀!

阿苏勒的刀贴着刀鞘发出刺耳的长嘶声,影月离鞘,光如满月。他全力突出肺里的空气,封锁在刀鞘中的凶煞之气,夹着那些因亲人死而生的仇恨,潮涌而出。刀光细若一线。

兄弟两人擦肩而过。阿苏勒冲出十几部才艰难地刹住,两个人背向而立。旭达罕幽幽地叹了口气,丢下狮子牙,阿苏勒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刀,淋漓的鲜血顺着手臂而下。

“你是从我斩狼的那一刀里学会大辟之刀的吧?开天辟地的一刀…天地间最圆满的弧线…那是帕苏尔家刀术的精髓…你是对的,你是帕苏尔家最强的武士,只凭一眼就能学会没人教过你的刀术。”阿苏勒轻声说,“其实你才是比我更适合这刀术的人,你总想着要权力,要武力,要为自己开辟一片天地…而我只想保护自己身边那几个人。”

“这时候还要嘲讽我么?你在瞬杀刀后的第二击,用的是什么刀?”

“这不是刀术,是枪术,”阿苏勒说,“极烈之枪,破一切圆!”

他转过身。影月留在旭达罕的胸膛里,五尺长的利刃彻底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胸口一直抵到了刀柄上。能够斩断最圆满弧线的,只有最凌厉的直线,姬氏极烈之枪的“焚河”,被阿苏勒用在了刀术中,几页曾教过他如何在最凶猛的突刺中调整呼吸、肌肉和精神。“焚河”击出的时候,握枪的位置在尾部,和刀术没有区别。

“你在东陆,真的学会了了不起的东西。”

旭达罕也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阿苏勒,青铜之血的效果从他身上迅速地退却,他的面容渐渐恢复了英挺,唇边带着冷冷的笑意。他伸手握住影月的刀身,缓缓往外拔,每拔出一寸都有汩汩的鲜血涌出,但是旭达罕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他终于把五尺长的影月从身体里拔了出来,血淋淋地扔在脚下。

阿苏勒觉得有只阴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他不知道在旭达罕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忽然想起了殇阳关里的丧尸。

“一般的人,心脏毁了,早该死了吧?”旭达罕按住心口的巨创,“不过你和我不同,狂战士有两颗心,你身体里那颗血婴其实是颗很小的心脏,当它和另外一颗心脏同时跳动,比常人更多的血就会被输送到全身,全身脉络都会舒展开,这就是青铜之血的秘密。但那颗小的心脏是个魔鬼,它里面满是毒素。你的青铜血脉不完整,因为你那颗小的心脏没有长成,是个残疾的魔鬼。”

阿苏勒一步步后退,死死地盯着旭达罕空着的左手,以眼角的余光在地上寻找合适的武器。他感觉到旭达罕所说的那颗心脏了,那个小小的魔鬼,在鲜血的召唤下已经开始搏动了,正把带着毒素的血输往他的全身,当那两颗心脏跳动被调整到一致的时候,他就会控制不住狂血,变成玩玩全全的狂战士。他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耗尽了,除了任狂血控制自己,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战胜旭达罕。

旭达罕忽然笑了笑。

“别怕,一颗小心脏,我支持不了多久。你赢了。”他仰头,望着金帐顶上的豹子图腾,轻轻吁出一口气,“阿苏勒,你很好,不是我说的懦夫…”

他松开了手,创口处一股血泉冲出,在半空中洒开,仿佛浓墨泼洒的一朵红花。旭达罕仰面倒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渐渐变大。阿苏勒默默地看着他,旭达罕勉强抬起手,冲阿苏勒招了招。

“来。”旭达罕说,“放心,不是圈套。”

阿苏勒一步步走近,直到旭达罕身边。他站在那里,顶针旭达罕的眼睛看了许久,旭达罕也一直在看他。阿苏勒想他们这对兄弟从不曾这样认真地凝视彼此,现在他们应该抓紧最后的时间了。

他忽然想起件小事,大概是他四岁的时候,跑去金帐找父亲,看见那时候十一岁的旭达罕抱着一只东陆产的藤球站在金帐外的阳光里,穿着白色的半袖,阳光把金色烫在他的身边。那时候阿苏勒还不明白旭达罕这个哥哥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却看见那只藤球上缠着五彩的丝线,缀着流苏,他就吵嚷着要那个藤球。伺候他的女官急忙上来抱起阿苏勒,说那个藤球是父亲赐给三王子的,不能强要,她们也明白在大君家里,儿子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很好的。阿苏勒在女官怀里大哭大闹,而旭达罕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抱着那个藤球站在阳光里,神情淡淡地看着这个烦人的孩子。那时候他们也对视,一个十一岁,一个四岁,他们的眼睛都还清澈,不染尘埃。

那件事的结束是烫着阳光金边的旭达罕把藤球递给了女官,“给他吧,这是小孩子的玩具,我不玩了。”阿苏勒抱着好不容易要来的藤球,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阳光里。

他对旭达罕的戒备消散了,慢慢地跪下来,把旭达罕抱起来,用手按住他的创口,让失血变慢一些,可他知道这不能阻止旭达罕的死。

“爷爷死了么?”旭达罕低声问。

阿苏勒犹豫了一刻,“他死了,很安详。”这是实话,那个老人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了。

“我感觉到了…同时有三个狂战士的时代,帕苏尔家本该横扫整个草原吧?”旭达罕说,“可很快就只剩下一个了,还是不完整的那个。”

“是到如今还有野心么?横扫草原又有什么用?”阿苏勒说。他们两个的语气都淡淡的,外面那些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好像暂时地远离了他们,这对兄弟好像是在下午的阳光里喝着茶,一起说说闲话。

“有啊,我这样的男人,野心总是不会死的。”旭达罕说,“只是力量不够。”

阿苏勒心里一动,“如果回到从前,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么?”

“会啊,在知道自己有青铜之血时,我想我应该成为英雄,这是天命赐予我的机会。我要成为逊王那样的男人,我可以忍受孤独,但要成就事业。”旭达罕低声咳嗽,嘴里涌出血来,“因为我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孤独了…如果不能成就英雄的事业,还有什么能安抚自己的心呢?”

“你原本可以不孤独,可你总是把自己和其他人隔开,哥哥,你永远不相信其他人,你害怕他们伤害你。”阿苏勒说,“也许有很多人伤害过你,对你不好…可是也有人只是把你看做哥哥,看做亲人。”

“贵木么?是啊,如果我告诉他完整的计划,他原本不会死。”旭达罕说,“他是我这世上最爱的人。”

“还有我啊,你给我那个藤球的时候,我可羡慕你了,觉得你有高大、又漂亮,那么有礼貌,我长大要能像你一样就好了…”阿苏勒说着,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什么藤球?”旭达罕笑笑,“我忘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旭达罕说,“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你有母亲在身边,又是最小的孩子,很多人都觉得你没用,但也有很多人会可怜你。但没有人会可怜我,我只能变得强大,我要忍着,要给贵木信心。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发觉自己有这血统,是因为我控制不住,杀了一个伺候我的女奴,当时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想我会不会变成杀人的魔鬼。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有这血统,因为我觉得我说出来就会被杀死,我不是纯血的帕苏尔家子孙,却有帕苏尔家最高贵的血统,那时候我还太小,像只小小的蚂蚁。”

“跟我从真颜部回来时差不多大?”

“是吧。”

“最终你还是暴露了青铜之血,因为觉得机会到了,再不用畏惧了吧?”

“不,还是畏惧。”旭达罕说,“我永远记得被我杀死的那个女奴的眼镜,大得可怕,月光照在她的眼睛里。”

“我也是啊,”阿苏勒也说,“这些天我总是做噩梦,想起那些被我杀了的人,在梦里,我还在杀他们,不知道停止。”

“我在想…十年之前,我们都那么孤独…可彼此都不知道。”旭达罕说,“也许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孤独的孩子啊…”

“嗯。”阿苏勒想起十年前北都城的阳光下他和旭达罕的对视,彼此看不穿对方的眼镜,眼底都藏着刻骨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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