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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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这次是你护送?”李尧天点了点头。我想了想,道:“别的也没什么……对了,你说,要送朋友一点礼物,最好是送些什么?”

李尧天道:“给五羊城的朋友吗?武器不要送了,帝都的特产么……呵呵,不能送个官吏吧。”

我也不禁失笑,的确,帝都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特产,最多的想必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是李尧天也会说这些挖苦的笑话,我倒没有想到。我道:“说真的,那是个女子。”

李尧天道:“那送点点心之类吧,只是怕我送到后你那朋友也不敢吃。”

我想了想,道:“点心也不太好,还是买点摆设送她好了。李将军,陪我去东市看看吧。”帝都的摆设最有名是一种泥人,做泥人的艺人很多,东西两市都有,最有名的号称“东四西八”,东市的是“仇古方归”这东四家,各家泥人都很精致。这儿离东市不远,趁天色还早,我让李尧天陪我去看看。

李尧天却还没来过东市,到了里面,看什么都甚觉新鲜。那仇古方归四家中,古方两家主要做的是小孩的玩物,仇家做的则是套活,全是戏台上人物,一套少则十余个,多则数十个,唯有归家有样绝活是按人脸现捏,只是这样价钱就要大一点。送给白薇的话,如果照我的样子捏一个泥人,只怕要搅得郑昭多心,想来想去,还是去仇氏的泥人铺子里买了两套小泥人,准备给白薇和紫蓼一人一套。这套泥人价值不菲,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这样一套,只是那时根本买不起,只能看看,以我现在的俸禄,自然已不在话下。

让那店主东将两个木盒捆得整整齐齐,我看着摆列在柜上的泥人,越看越爱,也给自己买了两个。正要交给李尧天,却见他站在那归家的泥人摊前,里面一个匠人正看着他在捏着泥人。归家的匠人手艺名不虚传,手指运动如飞,捏出来的泥人十分神似。让了颜色后,放在边上阴干,李尧天掏钱付掉了,将那泥人托在手上看着,对我道:“像不像?”我笑道:“很像。李兄,你还有这份雅兴。”

李尧天只是看着那泥人,似乎没在意我的打趣话,道:“给我妻子放在桌前吧。下一次回去,想必儿子也该会叫爸爸了。”

我道:“你有儿子了?”

李尧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刚得的消息。唉,我还没见过他呢,真想看看他去。”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的尽是温情,哪里像个手握重兵,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勇将。我心中不禁有些妒忌,叹道:“真好。若没有战争,在家里与妻儿过过日子,也真个不错。”

李尧天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志向也小了点吧?”

我道:“可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唉,我宁可建不了什么丰功伟业,只望天下太平。”

李尧天也沉默了一阵。其实,有谁不那么想?也许只有想在战争中得到好处的人才会希望遍天烽火吧,只是,我当真不想。

将那两套泥人交给李尧天,与他分手后,我回到家中。天也黑了,我点着蜡烛,将那两个泥人放在桌上。这泥人极是精致,捏得惟妙惟肖,连衣上的皱纹都捏出来了。看了一阵,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在高鹫城时的武侯宴上,她低着头弹着琵琶。

二太子叛乱时,她已身怀有孕,再过几个月,大概要为太子生一个小王子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每过一天,她就离我远一分,在我记忆中也模糊了一些。

我取出薛文亦给我的那套刻刀,从中拿出块木头。这是在海上时拣来的沉香木,据朴士免说,这沉香木极为难得,为南海的檀木在海上随波逐流,浸得年深日久才形成的。虽说檀木在海上浸得久了,受风浪侵蚀,总有一些会化成沉香木,但是沉香木比水要重,一旦化成沉香木就会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而时候不到,沉香木纵然已有变化,也松散至极,毫无用处。这块沉香木是有一天朴士免偶尔发现的,截下来后只有这一小块最佳,便给了我。

初学雕刻时我就有一个念头,想把她刻下来,现在我的技法虽然还不是太熟,但我怕过一阵后我就会忘掉她的容颜,再也记不起来了。用这块沉香木刻她,也许,多少也是个安慰。

刻刀吃进木头里,木屑落下来,簌簌有声。朴士免说过,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下刀之时要狠,不能犹豫,因为雕刻最讲一气呵成,纵然一刀有错,仍然错有错着,可是如果犹豫不决,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几刀,已经约略刻出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轮廓,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贵,我也想尽量少刻掉一些,只是这个轮廓就更显粗糙了,实在没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现在的手艺,刻点寻常的东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称一个“好”字,但离神似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块普通木头,顺手刻下去。

这回刻的是一匹马。在五羊城时,我最想念的倒是飞羽,因此刻了许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么多,手也已经很熟练,现在刻的马倒是颇为几分神似。这回落刀无意,刻出来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轮廓后便显得这匹马神骏不凡,我被勾起兴趣来,细细地刻下去。马蹄,马鬃,甚至马铃都细细地刻了出来。等落下最后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为得意。

这匹马刻得大有神气,是我到现在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后更有长进,也未必都能刻成这样。我托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袭来。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门,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马,实在爱不释手,也带在身边,准备有空时向曹闻道他们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还多了这件本领,他大概还不知道。刚向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在我出门时自己照料便是,门外忽然响起了小王子的声音:“楚将军!”

小王子一大早便过来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请进……”话还没说完,赫然见小王子与安乐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随从。一见安乐王,我大吃一惊,抢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爷。”

安乐王脸上也不见什么神色,只是扫了我一眼,道:“楚休红,起来吧。你要出发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爷,末将奉命增援,马上就要去东平城。”

安乐王看了看周围,哼了一声,道:“闹中取静,倒是一处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乐王的来意。这次回来,我一直不敢去见安乐王,不知他会不会兴师问罪来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马,尖叫一声,一把抓起来,道:“楚将军,这是谁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禀殿下,这是末将闲来刻的。殿下喜欢,拿着玩吧。”

小王子道:“楚将军,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父王,我说楚将军很厉害的,是吧?”

我有点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将领,会一手雕刻看来也与厉害无关。安乐王仍然只是哼了一声,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小王子讨了个没趣,抓起我那个木盒,打开了道:“这是刻刀吗?盒子也真精致。”他一打开,正看见那块沉香木,道:“这是什么?”

我吓得魂不附体。虽然现在只是个轮廓,但万一被安乐王发现那是她的样子,这个娄子可捅得不小。我拿过来,干笑道:“这是沉香木,还没刻好呢。”哪知安乐王忽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到了这时候,我也不敢不给,硬着头皮把盒子递过去。安乐王打开盒子看了看,脸上阴晴不定。我正在担心,忽然见他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他侧过身子,伸手极快地拭去了,将盒子还给我,道:“楚休红,好好刻吧。”声音却温和了许多。

我有点呆了,也不敢多说,只是道:“是,是。”

安乐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红,等你此番出征回来,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却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说什么,却见安乐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我道:“楚休红,你拿着吧。”

这块玉佩温润无比,看样子就很名贵。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却听安乐王叹息一声,道:“这是小茵随身携带之物,本来是成婚之日给夫婿的。今天给你,虽然晚了点,却也不迟。”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想说两句,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他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我的肩,只是对小王子道:“走吧,别让楚将军误了卯。”

他先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仍然捉摸不透。小王子临走时,小声道:“楚将军,好好刻啊,刻得像一点。”

安乐王是误把那当成郡主的像了!我猛地回过味来。这块沉香木还只是个毛坯,我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形状,安乐王却只能约略看出那是个女子的形状。一想通这点,握着那块玉佩,我心头突然像刀绞似的疼痛。

第陆部 心如明月

第十七章 跨江而击

地军团此次出师,我作为前部横野将军,身负先行之职。杨易伤势未痊,我留下了两个伤兵在帝都服侍他,将部下分为两大两小四部,钱文义和曹闻道各统一军在前,斧营与箭营则与我跟随在后。

从帝都南门出发,经过北宁城时,只见一片残破。北宁城本是屠方居城,当初帝国军在此与蛇人相持了长久,经过无数次苦战,最后才不敌退却,在北宁城损兵极众。屠方经过北宁城时,让全军停下一会儿,为死难将士默哀。说也奇怪,原本天气晴朗,当我们进入北宁城时,却风雪大作,一下子冷了下来。在风雪中看着北宁城的残垣断壁,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屠方见到这副情景只怕也别是一番心情。

这几年战争,先是共和军,再是蛇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死在战火中,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丧生。龙战于野,生灵涂炭,不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抵御外敌,只要有战争,最苦的仍然是天下苍生。

离开北宁城继续往前行军,一路所见,仍是盈路白骨。原本从帝都到东平这条大道十分繁忙,两边村落不断,现在却残破不堪,没到北宁城时偶尔还见得到几个村庄,里面住的也是稀稀落落几户人家,等过了北宁城就是一片荒芜了。

从帝都到东阳城有一千余里,如果骑着快马拼命赶路,三到四天可到,行军的话却总要在十天上下。在风雪中,两万人马绵延数里,大旗招展。回头望望北宁城,在漫天大雪中已经只剩下一个轮廓。

地军团走得较快,第八日晚,我所率前部已抵达东阳城城下。邓沧澜和毕炜听得消息出城来迎接我们,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前线恶战,两人都消瘦了不少。毕炜本就长了一部大胡须,此时的胡子更是乱七八糟,显得眼睛大了许多。

屠方的中军进入东阳城后,地军团四部也在周围扎好了营。原先东阳城有不少居民,现在却除了军队以外就只剩些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了。东阳城虽然没有东平城大,但原先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城池,现在只有十万人上下,登时显得空空荡荡。

我将前锋营事务处理好,便带着钱文义与曹闻道去屠方的居处。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是偏将军,与邓沧澜与毕炜两人相同,屠方一来,自然已成为东阳城的首将。我们赶到时,邓沧澜与毕炜都已在了。向屠方缴过令,我在邓沧澜与毕炜的边上坐下,钱文义与曹闻道侍立在我身后。与邓沧澜在雄关城一同练过几个月的兵,但他这个人向来沉默寡言,与我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毕炜虽然和我更熟悉一些,只是他好像也不想理我。

等了一会儿,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已到齐。除了四相军团以外,毕炜还带着近四万普通军队,这些部队的指挥官也列席会议了。不过四相军团是文侯亲手组建,自是主力。这时邵风观也来了,他虽然也名列四相军团指挥官之一,军衔却还只是个下将军,也只能坐在我边上。刚与邵风观打了个招呼,屠方站起身,示意亲兵在身后挂起一幅城防图,道:“列位将军,本爵受命增援,先请邓将军说一下战况吧。”

邓沧澜站起来,道:“末将遵命。”他走到那城防图前,道:“列位将军,如今城中兵力共为八万三千余人,蛇人大约为四万有余。自六月末以来,我们与蛇人已对峙足足半年,仍无寸进,前后伤亡已达两万以上。这一仗如此难打,实是始料未及,沧澜内心有愧。”

当五月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围,举国上下欢欣鼓舞,觉得胜利指日可待。当毕炜率军追击时,也是一路捷报频传,可是等到将蛇人赶回东平城后,好消息就越来越少,反倒是伤兵源源不断地回到帝都,一时间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又将来临。幸亏邓沧澜和毕炜二人虽不能有多少进展,蛇人同样也没能反击过江,人心才又安定下来。如果当时他们没能挡住,被蛇人反击成功的话,文侯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打出第二个帝都破围战吧。邓沧澜虽然说得谦虚,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轻看他的。屠方也道:“邓将军言重了,蛇人战斗力非同寻常,能与它们如此对峙不落下风,实在可称得上胜利,水火二将,不愧为当世英才。”

东平城和东阳城的对峙,虽然使得帝国的负担很重,总算还承受得住,文侯也能不断练兵,调度兵力,源源不断地补充新兵。可是听得屠方这般说,邓沧澜只是苦笑了一下,道:“爵爷谬赞,沧澜有愧。如今爵爷领兵前来,真如久旱甘霖,望能一战成功。”

他说着,指着图上的东平城道:“列位将军请看,东平城北面临江,我军如今攻击,也唯有从北门攻入。大江江面阔达数里,幸亏蛇人船只极少,如今看来也无北进之意,否则以我军实力,只怕难当蛇人的全力反攻。”

这时齐雅辉忽道:“邓将军,当初蛇人筑堤积水以灌东平城,迫使我军弃城北走,如今我军是否重施此计,让蛇人也尝尝这味道?”

邓沧澜道:“原先我们也想过是否可行,蛇人当初所筑堤坝虽然大多崩塌颓圮,但加以修缮,也非不可能。只是在下驾船实地看了一遍,方知时过境迁,此计已然行不通了。蛇人在东平城的东门外掘出一道一里多长的沟渠,我军纵然在上下游筑起堤坝,积水只会从沟渠中泄入风波海。这条大渠纵短,也足足有一里之长,且尽在大江南岸,全在蛇人掌握之中,我军无法对之进行堙堵。”

之江省的北部,相邻大江,有一个极大的湖泊,名谓风波海。这风波海是帝国第一大湖,蓄水极多,蛇人在东平城外挖那条沟渠,纵然我们筑堤积水,江水也会沿沟渠南下,觅路流入风波海,无法倒灌入城了。蛇人力量很大,挖出这般一条大沟来也不奇怪,在符敦城时它们便也曾想穴地攻城。只是挖此沟渠实非易事,必要顺着地形,仔细规划方能成功,便是让工部水府的人尽数齐来,只怕也要经过勘测,召集上万民夫,费数月之功方能完成。蛇人在短短时间里便能掘出这样的沟渠,实是未雨绸缪,深谋远虑。而有了这道沟渠,东平城东北两面都成了临水,想从陆上进攻唯有从西南两边动手,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这根本是做不到的。听邓沧澜这么说,齐雅辉沉默不语,也无话可说。

邓沧澜敲了敲案头,道:“诸位将军未来之时,我与毕将军已商议过多次,也曾想派奇兵绕道,从东平城南面夹攻,但此计实在太过艰难,若想在蛇人后方立稳脚跟,那支奇兵非得有十万之众不可。纵然我军能够分出这许多兵力,十万人的行军也难以掩人耳目。何况一旦被蛇人发现,势必有一场野战。不是沧澜胆怯,蛇人之长正在野战,只消蛇人分兵一万,足以令奇兵止步,因此这也不可能。”

屠方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唯有正面进攻一途?”

邓沧澜点点头道:“在下不才,以为唯有如此。列位将军皆今之俊彦,或能有奇谋妙计,沧澜洗耳恭听。”

屠方想了想,道:“若正面进攻,则是一场水战。蛇人水战不逊于野战,只怕以我军实力,仍然不是它们的对手。”

邓沧澜道:“蛇人天生会水,幸亏它们船只极少,驾船之术也极不高明,因此每次接战总是以守为主。纵然如此,我军多次进攻,仍讨不到便宜。”

屠方呆呆地看着地图,周围鸦雀无声。我心中也不由茫然,听邓沧澜这么说,东平城几乎是不可能攻下的。如果攻打东平城要水战为主,地军团擅长陆战,只怕这次前来增援也发挥不了太大用途。

屠方看了半晌,长叹一声道:“这些妖兽,难道真个无懈可击?”

邓沧澜和毕炜对视了一眼,忽道:“也不是无懈可击,蛇人守城之术也不高明,全无章法,若我军能攻到城下,蛇人定然败北。只是……”

只是我们根本攻不到城下。毕炜这时也长叹一声,插嘴道:“不错。蛇人在帝都溃退后遁入北宁城,我率军追击,复夺北宁城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这些蛇人在江边一败,渡江退进东平城后,却变了个样子,厉害得不像话。”

我低头沉思着,以前文侯说过,蛇人总兵力在二十万上下,分兵十万来攻帝都,被一把火烧掉一半多,可是剩下这四万蛇人居然仍有这等实力,真个始料未及。现在蛇人的总兵力仍在十四万上下,比帝都的兵力还要多。幸好它们发展过猛,兵力分散,如果当时这二十万兵力全部用来攻打帝都,只怕文侯的地雷阵也不能奏效了。

蛇人实在太强了,我们在不断进步,但蛇人的战斗力却像没有底一般。这一场战争,到底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这一场会议开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倒是把我们出发时的信心打掉一半。文侯现在出兵,也是因为知道蛇人在冬天战斗力锐减。可现在已经很冷了,我们仍然未能有所进展,开春后蛇人反击,那时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会议结束后,屠方和邓沧澜、毕炜两人继续商议,我们则回营整理。我不知道他们能商量出什么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奇策。

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跟在我左右走出门,三人并马而行。我还在想着这事,钱文义忽然道:“统制,若冬天仍不能攻破东平城,只怕……”

他没再说话,曹闻道抢着道:“是啊,开春了还夺不回东平城的话,那可糟糕之极。”

我点点头道:“文侯大人组建地军团,首要任务也就是协助水火两军夺回东平城,有屠将军与邓毕两将军联手,我们兵力也占优,多半能有奇策,一战成功的。”

正说着,身后有人叫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却是邵风观带着诸葛方过来。我打马过去,笑道:“邵将军,好久不见了。”

邵风观脸上仍然挂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过来道:“楚兄,能说句话么?”

我心中一顿,道:“有什么事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妙的消息。他带我走到一边,小声道:“楚将军,听说现在廉百策在你手下了?”

我道:“是啊。你知道得倒也快,我是临出发前才把他要过来的。”

邵风观沉吟了一下,道:“廉百策的本事尽够,只是这个人太势利,你要当心,只怕不会太忠诚。”

邵风观大概还在为廉百策当初没和他同甘共苦而心存芥蒂。我苦笑了一下,道:“只要他忠于国,纵然对我不忠,又有何妨?”

邵风观怔了怔,脸上又展开一丝笑意:“楚兄,你的心胸果然又开阔了许多,倒是我小气了。”

我笑了笑。在《胜兵策》中曾经写道,用人之道,才为第一,德则次之。不管廉百策有多么势利,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回到帝都时,我也是个差点被杀头的溃兵,若不是文侯破格提拔,我哪里会有今天。我也不想多说这些,便道:“邵兄,你在东平城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蛇人真个无懈可击么?”

邵风观道:“蛇人退入北宁城时,毕炜开始也吃了个小亏,只是等我的风军团赶到,将平地雷从空中掷下,蛇人守势登时崩溃。不过,现在到了东平城,情形就有些不同了,风军团要飞过大江往东平城掷雷,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蛇人也学了乖,在城头布置工事。他们的工事与我们完全不同,竟然将泥土堆上城头,上面再盖上残砖碎瓦,再在土中挖洞,如此一来,平地雷对它们的威胁就不大了。”

这种防守办法也只有蛇人才做得到。我想了想,道:“蛇人守城章法如何?”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没什么章法,只是一味恶战。唉,就是这种恶战,我们反倒毫无办法,什么诱敌之计,声东击西,对蛇人全然无用。如果全军能冲到城下,要攻破城池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可偏偏就冲不到近前,唉。”

东平城北面临江,进攻的话,只有借助邓沧澜水军之力。但邓沧澜的水军只有一万五千人,五六百艘战船,单靠这点力量,的确还不足以对付蛇人。我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块骨头可真是硬啊。”

“再硬也要吞下去。”邵风观笑了笑,道:“今晚有空么?来我营中陪我喝酒,有好东西给你尝尝。”

我道:“今晚会不会有什么任务……”邵风观打断我道:“你们刚来,哪儿会有事。放心,蛇人这回是一味死守,它们没船,虽然会水也游不过这数里之阔的大江。”

晚上向屠方告了假,我去邵风观营中了。我去见屠方时,他仍然对着那地形图苦思冥想,看样子还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入手进攻。毕炜与邓沧澜在东平城与蛇人相持了那么久,这两人的将才都在屠方之上,他们一直都想不出良策,屠方多半也想不出来。

一进邵风观营中,刚通报过,邵风观已迎了出来,笑道:“楚兄,你来了,进来进来。”他一把拉着我进了他的营帐,他的营帐很是干净,布置得也甚是得体,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一锅不知什么肉正煮在上面,香气扑鼻,边上还有几盆菜。

我坐了下来,笑道:“好香。这是什么肉?”

邵风观得意地道:“你没试过吧,尝尝吧。”他给我倒了杯酒,用筷子指指那锅肉,道:“别的也没什么新鲜,这肉却是很难得的。”

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咀嚼,便觉这块肉如同冰雪,入口即化,满嘴香鲜。我诧道:“这是什么肉?没吃过啊,好像不是猪羊之肉。”

邵风观道:“哈,你当然不会尝过了,整个帝国唯有这大江中才出产,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我道:“咦,是鱼肉?我吃着可不像啊。”

邵风观道:“不是鱼,这是江猪肉。江猪是大江中一种水兽,长得和鱼一般无二,但周身无鳞,肉质极细。这江猪开春了也不算甚少,只是一到春天肉质淡而无味,唯有冬天,脂满膏肥,配上江边的芦蒿细煮,有一股异香。只是江猪是躲在泥洞中过冬的,冬天极为难捕,今天我手下有几个士兵巡逻时发现这江猪钻出洞来,逮了个正着,算你有口福。”

江猪肉味道甚美,我接连吃了两块,又夹了筷蔬菜尝尝。只是想到隔江便是蛇人,又是一阵烦乱,胃口也没了。放下了筷子。邵风观正吃得欢,见我放下筷子,诧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我道:“不是。我在想,不知屠爵爷有没有破敌之策。”

邵风观道:“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压住的也不止我一个,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伸出筷子,在锅里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笑道:“反正我也想通了,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拣来的,每活一天也是净赚,不算蚀本。”

他说得滑稽,只是我听来却又有着无限失望。第一次在东平城见到邵风观时,他并没有这样玩世不恭,只是自从甄以宁死后,他说出来的话也就总似冷嘲热讽。一阵没来由的伤悲涌上心头,我也夹了块肉,道:“是啊,想通了,都一回事,每活一天都是赚的。”

邵风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要说什么,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高声道:“邵将军,邓都督有请。”

邵风观皱了皱眉,道:“邓沧澜这个时候叫我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理睬,我道:“邵将军,既然有事,还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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