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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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头一看,却见武侯和他那两个亲兵正走上城头。我们齐齐跪下,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们,挥挥手道:“请起。”

他脸上也有了一股凶狠之意。他看了看跪着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前锋营准备得如何?”

路恭行道:“前锋营现员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已全数在此。”

武侯道:“好。”

他看了看下面,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倒要让你尝尝我帝国军铁骑的厉害。”

我的心头翻了个个儿。听武侯的意思,那是要与这支来路不明的军队野战了。

这也是对的。虽然南疆地势不平,不适合战马奔驰,但我们在城中,若采取守势,这城已被我们攻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等如无用,那还不如野战。只是这支部队恰好在我们刚攻破城时袭来,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在兵法上是很高明的击其不备之计。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握得这么准的?

这时,武侯的亲兵营在城头扎了个帐。他幕府中的参军谋士也都进去了。我注意到,其中并没有高铁冲。

这时,雷鼓已骑着马驰过来。到了武侯那临时大帐前,他下马跪下,道:“禀君侯,职已通报四门,诸军俱已做好防备。”

武侯在内道:“好。你先下去歇息。”

雷鼓还没下去,这时,一个斥候兵跑上来,跪到大帐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君侯,那支队伍在离城二里处扎下寨来,前锋继续前进。”

的确,我们在城头也能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动。这种响动,起码有十万人以上了。

我想着这些不祥的念头,脑子里,却自然地想起了军圣那庭天《行军七要》里的一段话:“骄兵不可攻,疲兵不可守。”这次武侯出师,全军不过十万人,一路杀来,损兵极少,减员四千,可以说是全师而返。可现在,全军也不到十万人了。如果对方也有十万人,而我们却可说已是疲兵兼骄兵,那胜负可就难说。

我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不安。

那也好吧。我想着,要是人人都是我这种悲观的想法,那只怕不消接战,胜负已定。

我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地步,便是骄兵,也要硬冲一冲。

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两句话:“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第四章 地狱变相

那支军队的前锋已抵达城外二里了。很奇怪,那支部队居然不点火把,可如果说他们想来偷袭,那不该发出那么大声息来。

夜还深,但城中诸军已不敢入睡,中军全部驻在南门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

武侯已派出许多斥候兵,此时那些斥候一个个轮流回来报讯。那军队在距城约莫二里外扎下阵营,全军大部继续前进。他们也打着旗号,黑夜中看不清,他们也没有派传令兵过来通报,而派过去的传令兵却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那么肯定是敌人了。

这时,一个斥候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嘴里叫道:“君侯,不好了不好了,那是鬼怪!”

武侯在帐中斥道:“大鹰,将这个扰乱军心的无用之人斩了!”

那斥候吓了一跳,道:“君侯,君侯,那些不是人,都是些妖怪啊!”

蛇人!那是蛇人军!我几乎马上就有这个想法。我看了看站在第一营边的路恭行,他的脸上也有震惊之色。大概他也在怀疑那是一支蛇人军吧。祈烈他们也有点惊恐,只是他们总还不至于像我那么震惊。

武侯在帐中却只是沉沉道:“斩!”大鹰已走出帐来,一把揪住了那个斥候的头发,那个斥候惊叫道:“君侯,君侯,我没说谎……”

大鹰不让他说完,拔出刀来,一刀将他的头斩下,那斥候脖腔里的血洒了一地。大鹰将人头递给守在营帐边的一个兵士道:“将这人头悬在城头号令。”

这时,武侯走出帐来。我们齐齐跪在地上,他凛然看着我们,高声道:“前锋营将士,来的不管是什么人,你们可有信心将之击溃?”

前锋营里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喊声:“有!”

我也在喊着,可是,我心中却实在有点忐忑不安。一个蛇人便已如此难以应付,如果那真是十万个蛇人,那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谭青他们这些与我一同斩杀过那个蛇人的什长,此时也平静下来。武侯道:“开城,前锋营与之接战,中军在后压住阵脚。”

武侯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城头,凛凛如天神。就算真的是些地狱来的恶鬼,在武侯面前,也会当者辟易吧。我讪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怯懦了。

前锋营依序下城,上马,井井有条地出城。这时,城下有一骑飞奔过来。在马上,见这人一身黑甲,看样子也是个高级军官了。

此时已是三四两营在下城,我正带着五营的兄弟准备下城集合,那黑甲骑士已向城头奔来,显得匆匆忙忙。只见他冲进城头,跪在武侯跟前,道:“君侯,沈西平有一事求君侯成全。”

他就是沈西平?我也小小地吃了一惊。沈西平虽然交战时冲锋在前,我却从没在近处看到过他。此时与他近在咫尺,看上去,他并不像一个有“火虎”之称的猛将,相貌倒很清雅,很像个士人。不知在这个时候来找君侯会有什么事。

武侯道:“西平,你有什么话?”

这时,已轮到我们下城了。我带着八十三个五营的弟兄下城,身后,已听不清沈西平说了些什么。刚到城下,却看见边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骑兵,也有五六百个的样子。领头的正是田威。他一见我,还对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我此时一下明白沈西平的来意了。沈西平有五百龙鳞铁骑,在右军中相当于武侯的前锋营,一向被称作是帝国的锋芒之军。以前沈西平有什么平乱之役,这支龙鳞军向来是他冲锋取胜的法宝。这次平定共和军,一路大多是攻拔城池的战役,很少有野战,他这支龙鳞军几乎没什么用,功劳簿上,属于右军的也最少。这次要野战了,沈西平大概要抢这个功劳。

我们跨上战马,走出门去。中兵已在城门下驻扎齐整。等前锋营尽数集合完备,雷鼓又跑了出来,在前锋营前大声道:“前锋营将士听着,武侯有令,由忠义伯沈西平将军充任前锋,前锋营暂退一百步,为沈将军掠阵。”

果然来了。我不禁有点恼怒。也许,是因为田威那种傲慢无礼还让我着恼吧。我看着沈西平带着他那五百龙鳞军穿过我们的阵营向前走去。

如果不带偏见地看,沈西平的龙鳞军的确是一支强兵。这五百人一个个都身强力壮,全部是黑盔黑甲。他们的兵器与我们有些不同,有一半是长柄刀。也许,龙鳞军最擅长的就是冲锋,冲锋时用长枪威力不及大刀吧。

天边已蒙蒙发亮,火把的光看上去不那么明亮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那支军队已经很近了,在城下看来,到底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看来,尘烟滚滚,几乎弥漫在整条地平线上。

沈西平的龙鳞军在我们阵前百步远处,立了个方阵。百步之外,他这一小支兵马与远处那一长线烟尘比起来,真如沧海一粟。沈西平身边,有两个步兵扛着一捆长枪,侍立在他身边。

沈西平战场上惯用投枪。用投枪的将领也有不少,我们在军校里也练习过投枪。但一般用的投枪都是些小枪,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粗长些的箭。沈西平用的投枪却是一般步兵用的步下枪,枪长五尺五寸。他有三个马童,一个替他扛一丈多长的大枪,另两个各扛二十杆投枪。翰罗灭族之役他也参加了,听说在最后的大决战中,龙鳞军承担第一次冲锋的重任,他冲锋在前,那一战四十支投枪全数投出,每枪必杀一人,使得翰罗军军心动摇,阵脚大乱,帝国军趁势发动总攻。若不是那一场战争陆经渔功绩太大,战后论功,必定是沈西平居第一了。

此时,龙鳞军如铁铸一般立在阵前,阵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而展。我心头却不禁有点惴惴。

我与蛇人面对面对敌过,知道蛇人的力量,那实在不是平常人能对付的。如果那些真是蛇人,沈西平还能不能再一展他烈火疾风的雄姿?

那支军队已经近了。

天也开始放亮,已可以看到,那支军队居然是以战车居前。

战车并不是很稀奇的事,南疆本不利战马驰骋,因此骑军用得不多,马多用来拖战车。但战车转动不灵,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从没用作前锋的。

在距龙鳞军三百步外,那支兵马停住了。

曙色中,那一带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有多少。那些,真的是蛇人军吗?我竭力看过去,在飞扬的尘土中,却看不清,隐隐的,只见许多刀枪的寒光,在一片尘烟滚滚中,但如夹杂在暮色中的星光。

如果此时他们借这前进之势冲过来,尽管我们以逸待劳,是不是真能抵挡得了那种雷霆万钧之势?我不禁有点担心。我不知道沈西平的龙鳞军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实力,自忖以前锋营的实力,纵不至于一败涂地,也会阵脚大乱的。

那支军队却一动不动。很奇怪,尽管那支军队很是混乱,根本没队形,可是在曙色中看来,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半晌,那队伍中出来一辆战车。

这战车上,打着一面大旗,正迎风招展。

天已开始亮了。那辆战车已很清楚地看得到,车上只有一个顶盔贯甲的人。他一手擎着大旗,一手拉着丝缰,这车到了离龙鳞军一百多步外停住了,那车上的人伸手将大旗往地上一插,连我这儿也听得到“嚓”的一声,这旗深深插入土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人也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旗被风扬开,那旗上,绘着两个衣着上古衣冠的人,只是,他们的下半身,都是蛇躯。

那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旗上的图案并不令人害怕。让人惊呼的是那个人。

那人戴着头盔,身上也穿着战甲,在车上时没什么异样,但当他下车时,我们却发现,他的下半身,与那旗上一模一样,也是蛇身!

真的是蛇人!

尽管我已经预感到,但真的面对一支蛇人军时,我还是震惊得几乎无法喘息。路恭行说过,蛇人满万,便天下无敌。现在这支蛇人军何止万人,纵没有十万,也有两三万,难道我们这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那个蛇人直起身子。平常时,下半身的那段蛇身全在地上,站立的高度也只有全长的四分之一,和一个平常人差不多高。此时他只有三分之一的蛇身在地上,便一下比人还要高出几倍。他的上半身和人一模一样,这情景更显得妖异。

那蛇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长枪。此时他把长枪指了指我们,这动作便是不上战场的人也知道,是挑战。

沈西平大声道:“田中军,你有信心吗?”

田威也大声道:“沈大人,田威必不让您失望!”

他喊那么响,自也是让我们听到。

我们前锋营二十个营紧贴在龙鳞军后面。田威向阵前走去时,龙鳞军中沉稳而有节奏地喊道:“田威!田威!”几乎是同时,前锋营中也跟着喊起来,像一个焦雷滚过,后面中军大阵里也发出了喊声。

天已亮了。曙色映来,照得田威的影子长长的。他此时可说是占了上风,那蛇人面朝太阳,视力多少会受影响,我虽然只见他一个横枪立马的背影,却也感觉得到他那么睥睨八方的气概。

只是,我却没他那样乐观。

蛇人为什么不发动冲锋,却要先派一个人来挑战?也许,这是蛇人第一次与帝国军交战,他们也要试探试探对方的实力吧。可以说,三军士气已系于田威一身,我对田威没什么好感,但也希望他能一鼓而胜。

田威把长枪在头顶舞了个枪花,喝道:“怪物,试试我的枪!”

他一催马,人向那蛇人冲去。他一身黑甲,马又快,冲锋之势,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这田威虽然无礼狂妄,确实有几分本领。昨日,若我与他真个决斗,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样子,那蛇人不会有什么便宜。怪不得沈西平那么有信心,让田威去打阵。

此时田威已到了那蛇人跟前。蛇人在步下,上半身和一段腹都直立起来,与田威差不多高。田威叫道:“怪物,死吧!”他手中的枪已向那蛇人刺去。

武昭教我们枪术时,说起过,枪术有刺、砸、碰、掠、戳几种手法,而刺枪术最能发挥枪的威力。武昭曾向我们演示过,全神贯注的一枪,可以刺穿十块叠在一起的两寸厚木板。田威这一枪,并不比武昭逊色。

这种手法,如果不是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那绝不敢用的。田威这一枪,力量绝不会小,要以单手之力抓住枪尖,那它的力量起码要比田威大一倍。这蛇人的力量难道真的大到这种程度么?我不禁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田威的枪已到了蛇人跟前。那蛇人力量虽大,却还是抓不住他的枪,只是把田威的枪推开了一些。这一枪如风驰电掣,正扎在蛇人肩上,“嚓”一声,竟然透甲而入。

有点血流出来。

蛇人的肩比人的要窄得多,田威这一枪,最多擦破了那个蛇人的皮肤。但这一枪却使得万军阵中齐声欢呼,毕竟,是田威先刺中了对手,对士气是个莫大的鼓舞。

欢呼声还未落,那个蛇人忽然一枪向田威刺来。看它这一枪,竟然较田威的那枪没半分逊色。田威在马上似要努力将枪抽回来,脸却涨得通红。

蛇人那一枪就要到他面门,田威在马上已无计可施。尽管隔得那么远,我也看得到他一脸惊慌。

这时,他再无其他办法,双手弃枪,人猛地后仰,蛇人的这一枪正从他面门穿过,却忽然往下一压,这一招快得如同电闪雷鸣,田威在马上发出了一声大叫,人已脱蹬滚下马来。

阵中,几乎马上鸦雀无声。田威刚才虽然先刺中了蛇人,但这蛇人的反击却让人胆战心惊,现在不管是谁,都只能说田威是一败涂地了。

我看了看立马在阵前的沈西平,他的脸却一如既往,声色不动。我心中一动,难道,田威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么?

那个蛇人的双手现在都有枪,它的右手枪已压在马背上,那马突然发出一声哀嘶,两条前腿跪到地上,它的左手枪却一转,本来这枪是倒持的,此时枪尖已向前,枪脱手而出,射向躺在地上的田威。

这一枪之快,实在有如迅雷不及掩耳。龙鳞军和前锋营同时发出了惊呼,田威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枪尖。可即使抓住枪头,却哪里能阻止这长枪的去势,那支长枪带着那个蛇人全身之力,一下刺入他前胸,将田威钉在地上。

这时,龙鳞军中,一骑已如闪电般射出。祈烈在身边小声道:“是沈西平!”

他的话音里,也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沈西平的马极快,他的那几个马童也跟不上他。眨眼间,他到了那蛇人跟前,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什么,只听得沈西平喝道:“怪物,受死吧!”

从他手里,像有闪电射出,一支投枪脱手而出。那蛇人发出了一声怪叫,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支投枪穿胸而过,它也被钉在地上,和田威几乎一模一样。它在地上吼叫着,拼命扭动,长长的身体缠住了枪杆,但这一枪已有一半没入土里,除非把这枪杆弄断,不然根本拔不出来。

那个蛇人扭动一下,忽然,身体虹一样弓了起来,那枪穿过它的身体,它居然又站了起来,只是,地上直直的那杆枪像是从血湖里捞起来的一样,从枪尾处还有血淌下来,从我的位置望过去,一把枪全成了暗红色。

沈西平把马带着退了一步,突然吼道:“死吧!”

他手下还有几把投枪。这一次是两把投枪同时掷出,那蛇人本已不灵活了,两枪齐中,又被钉在地上。

这回,它再也挣不脱了。

沈西平这样的做法,很没道义,完全是偷袭,其实很失武士的体面。但两军阵中,却没人指责他,何况是对付那样的怪物。刚才还在为田威的败阵有点沮丧的军心,一下子又提升起来。

沈西平没有理睬还在地上挣扎的田威,他一勒丝缰,马人立起来。他大喝道:“龙鳞军的好汉们,冲锋!”

这像是睛空中打下的一个霹雳,龙鳞军中一下子发出了一声大吼,那五百黑甲骑士像潮水一样奔涌而上。

五百人,在与大军对阵时,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龙鳞军却让人觉得,那简直是一道不可一世的洪流,势不可当。那些黑得发亮的盔甲,在旭日下闪闪发光,使得整支队伍都像一根长箭,直刺入敌军阵中。

随着龙鳞军的冲锋,我们身后的中军已经冲了上去。可是,路恭行还没有发冲锋令。我看着身后中军在冲上来,不禁有些着急。临阵退却者斩,这是武侯的军令。而不随大军冲锋,那也是死罪。我拍马上前几步,道:“路统制,为什么不冲锋?”

路恭行正在马上盯着冲入蛇人军中的龙鳞军,他回过头,道:“你觉得现在是冲锋的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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