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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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龙阴火一灭,在通天塔的第四层上,正盘腿而坐的宇文拓忽然浑身一震。韩腾本来侍立在他身侧,连扶住他道:“大人!”

宇文拓睁开眼,沉声道:“地龙阴火被攻破了。”

韩腾吃了一惊:“被攻破了?能破地龙阴火的,不是只有大人的师父和义父吗?”

宇文拓淡淡道:“只怕义父也对我有了误解。”

虽然地龙阴火被攻,首道防线已不存在,但宇文拓仍是镇定自若。他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小雪,沉声道:“小雪姑娘,你现在还好吧?”

自从出了拓跋玉儿的事后,小雪的脸色一直很差,现在极是苍白。她点了点头道:“我还好。宇文太师,那些人冲进来了!”

防线已破,外面围攻的人已冲入通天塔,此时守在最下两层忠于宇文拓的士兵正在与他们苦战,只是寡不敌众,喊杀声越来越响。宇文拓眼里也闪过一丝痛楚,说道:“小雪姑娘,你必须保持体力,不然失却之阵半途而废,那就功亏一篑了。”他说着,束了束腰带,又向韩腾道:“韩老将军,你将小雪姑娘护送到顶层,我再布一层结界阻住他们后上来。”

韩腾听得他要独挡追兵,心头便是一沉。但他也知道宇文拓的本领,通天塔易守难攻,杀上来的人虽然数目众多,他轩辕剑在手,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此也不说什么,只是向宇文拓行了一礼道:“大人保重,末将送小雪姑娘上去便来。”

此时围攻通天塔的官兵强盗已有近一半杀入了塔里。陈靖仇只听得里面传来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当中不时传来惨叫声,不知有多少人已经丢了性命,心中不忍,向张烈道:“张大哥,不能早点进去吗?”

张烈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不让他们杀进去,他们只道你要独吞,反而将你当成敌人了。”

陈靖仇也明白这道理,看到那些人源源不断地杀进塔中,声音渐渐从一层、二层、三层传出,到了第四层却再也上不去了,定然是宇文拓坚守第四层,无一人能越雷池。听声音,下面三层仍是杀声震天,到了第四层却都是惨叫了,只是现在要冲进去的人把通天塔的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就算那些人看到了宇文拓的可怕,想要掉头就逃,也根本无路可走。他虽然身在塔外,却也在不住发抖,心道:“若不是张大哥拦住我,现在我只怕已经冲上去了,也被堵得动弹不得。”

这时塔外的人越来越少,眼见最后一群人也冲了进去,喊杀声已越来越弱,而惨叫声显得越发响亮。这时还没冲进去的人终于发觉情形有异,不再拼了命要冲入塔中,又听得一片惨呼,却是有些人从塔里冲出来。这些人几乎是从血海中捞出来一般,形同鬼魅,一冲出通天塔,便连滚带爬地逃去。见此情景,还没上去的人也不敢再进塔里了,不知是谁大叫一声:“逃啊!”一下子,这些人便逃得干干净净。

张烈和陈靖仇一行人一直骑在马上冷眼旁观,见此情景,翻身下马道:“小兄弟,是时候了,走吧。”

陈靖仇也跳下了马背,却见陈辅亦已下马,惊道:“师父,您也要去?”

陈辅一瞪眼,喝道:“我当然要去!”

陈靖仇心想师父功力全失,进去又有什么用?但他知道师父的脾气,劝是劝不住的,便对小郡主道:“郡主,你和两位姐姐就在这儿等候吧。”本来他还想说“若是情形不对,就赶紧离开”,可是这话实在太丧自家锐气,因此也没说。

小郡主道:“陈公子,祝你旗开得胜。”她看了看天,眼里却也有点焦急。陈靖仇见天空中云层如织,缝隙间只见得一片血红,必是那颗彗星的红色长尾,现在已经将天空分成了两半,他心想:“这已是最后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宇文拓得逞。”他见张烈和师父已大踏步地向通天塔走去,忙拔出长剑握在手里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通天塔上,黄雀在后

一进通天塔,一股血腥味便刺鼻而来。通天塔里也不算小,可是地面几乎已被残缺不全的尸首盖没了,鲜血连墙壁都已糊满。陈靖仇并不是没看过死人,但见到这情景,仍是打了个寒战。张烈却若无其事,喝道:“老师父,小兄弟,快上去!”

台阶上,也全是鲜血,走上去都会打滑,但他们三人都有一身功夫,并不在意。三人步履如飞,已上到了第四层。第四层里更是凄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陈辅见此情景仿似十六年前的噩梦重现,喃喃道:“这小子…这小子的黄金剑气比当初更厉害了!”

十六年前,宇文拓黄金剑一击,剑气便摧垮了南陈最后一支军队。十六年后,此人的本领只怕又高了多少。但陈辅心中虽有惧意,步下反倒更快,一个箭步已冲上第五层。陈靖仇见师父身形如电,不由一怔,心道:“师父的功力什么时候全恢复了?”

武功招式,只消没忘掉,自然一直都会,但陈辅方才登塔,走得比陈靖仇还快,一直能和张烈并驾齐驱。张烈赞道:“老师父真是好本领!”扭头见陈靖仇发愣,又道,“小兄弟,上去吧,我们三人正好布三才阵。”他只怕陈靖仇又要和当初一样妇人之仁,加了一句道,“动手时再不要留情,痛下杀手!”

陈靖仇正待说师父功力全失,只怕这三才阵已布不成,听得上面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陈靖仇面色一变,冲上了第五层。第五层上却与第四层大相径庭,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陈辅正与一个花白头发胡子老将交手,正是宇文拓麾下四部将之首韩腾。

韩腾是宇文拓四部将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了。宇文拓挡住了追兵,因为施法时辰马上就要到,他必须和小雪在顶层准备,韩腾便在这第五层上据守。陈靖仇心想师父功力全失,只能凭本身剑术对抗,生怕师父有失,抢上前去相助。

陈辅刚冲上第五层,韩腾便出手阻挡,只觉这老者虽然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一点,出手却狠辣沉稳,要击败他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见又有人上来,心知不好,手中大斧一紧,将来人逼退数步,喝道:“站住!谁再上前,不要怪我无情!”

陈靖仇见他手中的短柄大斧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上一次在灵武他和拓跋玉儿合攻韩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当时韩腾没拿到趁手武器,但他也知道此人本领高强,在四部将中出类拔萃,意外的是师父居然还能和他斗这么多招。他持剑护住师父,小声道:“师父,您没事吧?”

和韩腾过了几招,陈辅也有点喘息。他定了定神,喝道:“我没事,靖仇,快干掉他,不能让宇文拓施法!”

韩腾见上来的正是先前到灵武来破坏自己施万灵血阵的少年,心道:“这老者已难对付,再加这小子,只怕我难以抵挡。”但他侍奉宇文氏已有三代,对宇文拓忠贞不贰,就算自己性命不保,也不能让他们破坏宇文拓的大计,大斧一横,喝道:“有本事就上来吧!”

陈靖仇见韩腾头发花白,和师父差不多年纪,实是不愿向他动手,张烈却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向韩腾行了一礼道:“阁下定是韩老将军,漠北张仲坚有礼。”

张烈的名字,韩腾也听得过,向知此人武功术法两臻佳妙,而且智计百出,是个极难对付的好手。敌众我寡,每一个敌人都不好对付,可到了这时候话也不必多说,他道:“好,我知道了。”

张烈道:“老将军,本来某家不该以众敌寡,但眼下恕我不能再讲江湖道义。小兄弟,老师父,布三才阵!”

他话音甫落,手已按在腰间葫芦上,一把抽出了水火刀。韩腾还不曾与他交过手,刚才见他赤手空拳,突然间便多了一把奇形长刀,心头一凛,举斧迎来。张烈出手,向来不留情,更不消说这时。他见韩腾的大斧格来,右掌一紧,左手已按在右掌之上,喝道:“破!”掌中的水火刀霎时化成一条长长的火焰。韩腾虽见张烈武器特异,却也想不到他的刀竟能突然间变成火焰,大斧格挡的只是有形之物,火焰哪能挡得住?正待闪避,陈辅和陈靖仇却是一左一右,两柄长剑直如附骨之疽,封住了他的退路。

三才阵可攻可守,这正是三才阵进攻时的妙用。陈靖仇见师父代替小雪布成的三才阵比当初威力更大,韩腾仅过一招便已走投无路,不知怎么反倒有些犹豫。韩腾忠心耿耿,实在不算是坏人,这般杀他当真有些不忍,但他出手有点缓,陈辅却毫不留情,长剑乘虚而入,直刺韩腾左肋。韩腾避无可避,心中一横,叫道:“破!”口中已是一团血沫喷出。

他知道此番难逃一劫,竟不退反进,大斧奋力向张烈掷出,双掌却一下夹住了陈辅的剑身。他的功力本与陈辅在伯仲之间,但以血咒濒死一击,陈辅只觉长剑像被一把铁钳夹住。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长剑虽被他夹住,却毫不退让,左手捻了个诀在右手腕上一指,喝道:“疾!”韩腾只觉夹住的长剑上又有一股大力涌来,直如大江之浪,滔滔不绝,叹道:“此人真是了得!”只是他已有必死之念,再不顾一切,奋起余力,人已向前踏上两步。单凭掌力已夹不住陈辅长剑了,只是陈辅武器受制,也无法脱身,长剑在他掌中向前滑去,直刺入韩腾左肋,而韩腾也到了陈辅身前。一到陈辅身前,韩腾忽地一松双掌,贴到陈辅前心,又是怒喝一声。

这是韩腾的最后一击。张烈也没料到韩腾竟然拼着一死亦要反击,大斧向他掷来,他顺手一抄,已握住了斧柄。只是他刚接到大斧,陈辅也已惨呼一声,前心实实受了韩腾双掌一击。张烈大吃一惊,抢上一步,一拳击向韩腾右肩。韩腾已和陈辅贴到了一处,哪还闪得开,张烈又有举鼎神力,韩腾被击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塔壁,立时气绝。

陈靖仇见自己一念之仁,师父与韩腾两败俱伤,惊叫一声,抢到陈辅身边道:“师父!”

韩腾这最后一击着实了得,陈辅只觉五脏移位,心道:“这家伙真是太厉害了,只怕郡主的灵药都挡不住。”他被韩腾双掌震得口鼻流血,肋骨只怕都已断了好几根,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不住喘息,见陈靖仇过来,怒道:“不要管我,不要让他施九五…”只是一口血涌上来,话已说不出来,只能向着陈靖仇怒目而视。

陈靖仇见师父受了这般重的伤,心中更是疼痛。张烈叹道:“小兄弟,让老师父在此歇息吧,我们上去。”事有轻重缓急,陈辅受伤虽重,但他一眼已看出他并无性命之忧,心里却有几分佩服,忖道:“不愧是小兄弟的师父,这般年纪还有这等精纯的真力。”陈靖仇见师父怒视着自己,话虽说不出来,定是要自己上塔阻止宇文拓施法。他道:“师父,您保重。”

宇文拓在塔中布下的守卫士兵与冲进塔来的人拼杀已尽,现在连韩腾也已殒命,肯定只剩他孤身一人了。陈靖仇看了一眼师父,向张烈道:“张大哥,我们再上。”只是他终究放心不下师父,回头看了看,只见师父端坐地运气疗伤,心想:“但愿师父能撑过这一劫。只是,师父的功力怎么比以前还高?”

现在实是没工夫再想这些了。他与张烈两人飞身冲上。第六层已空无一人,一上顶层,只见宇文拓正站在塔心,地上画着当初施万灵血阵的六芒星,六角各有一颗血珠,正在灼灼放光。他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赶上了。”只是见小雪端坐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心里又是一阵痛楚。

宇文拓的紫衫一尘不染,塔下杀成了尸山血海,可他依然出尘绝世。只是见张烈和陈靖仇上来,他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隐隐的痛楚。

这两人一上来,韩腾无疑已经失败了。想到一直出生入死跟随自己的四部将,个个都是忠勇精干,却在这场战斗中陆续倒下。尤其是韩腾,身为宇文氏忠心不贰的家将,宇文拓几乎已将他当成父亲一般敬爱。他冷冷道:“你终于来了,真不该留你一条性命。”

陈靖仇默然不语。上回伏击宇文拓失败,自己本来已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正是宇文拓饶了己方一命。张烈喝道:“宇文拓,你恶贯满盈,还要多说什么?”

张烈为人光明磊落,当初在龙舟上和宇文拓交过一次手,为救拓跋玉儿,张烈平生第一次向宇文拓施了暗算。只是那一回宇文拓赤手空拳仍然不落下风,张烈不败而败,引为毕生奇耻大辱,此时他尽得杨义臣真传,誓要一雪前耻。宇文拓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柄奇形长刀,喝道:“原来你便是张三郎!”

龙舟上交手,两人都只是惊鸿一瞥,宇文拓也是头一回碰上这等好手,见他此番出手,比上回更为凌厉,心知已不能只凭空手对付,伸手从背后拔出了黄金剑。刀剑一击,却是哑然无声,宇文拓只觉对手的长刀仿佛涂着一层极黏的胶水,竟然和黄金剑贴到了一处,一股彻骨的阴寒从剑身传来,眉头不由一皱。他不知张烈在龙舟一战后,做梦都在想着该怎么破宇文拓的黄金剑。他的水火刀水火并济,阴阳流转,厉害无比,得到杨义臣传授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是招招针对宇文拓,这一刀看似平常,却是谋定而后动,乃是他水火刀中的“万化刀”绝技。水火刀本是壶中美酒以内力凝成,宇文拓以黄金剑格挡,张烈却在刀剑相击的一瞬将刀身尽融为酒,待酒液包裹剑身后又极快地凝成玄冰,在这一刻将黄金剑封住。本来下一招便是抢步上前,一拳直击宇文拓前心,可是这一招明明已在心中过了上千遍,真正出手,上半段果然得手,黄金剑上却传来一股大力,便如烈火炽焰,他拼尽全力只能将水火刀凝住不化,哪里还能上前攻敌?

这宇文拓的本领竟比估计得更高!

张烈的额头已淌出了汗水。难道第二次交手仍要铩羽而归吗?但他性如烈火,宁折不弯,也没有不肯倚多为胜的迂腐见解,向陈靖仇喝道:“小兄弟,还不下手!”

陈靖仇见张烈一招便与宇文拓势成胶着,心道:“大哥说得对,现在哪还顾得上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左手捻了个诀,在剑身一抹,喝道:“日华流晶,月华流光。扫荡凶恶,万祸灭亡。会道合真,以辟不祥。急急如律令!”咒声一落,长剑上泛起一层白光,向宇文拓分心刺去。

这一式法水剑使出,塔中寒气大增,张烈只觉被水火刀裹住的黄金剑上热力大减,心道:“小兄弟的本领进步真快,已不比我差多少了。”水火刀上的压力陡减,他长吸一口气,真力已灌注四肢百骸,左拳上更是劲力大增,只待踏上一步,一拳击出。哪知陈靖仇刚要飞步上前,眼前却忽然一花,像是有一柄无形巨锤向他顶门重重一击,一个踉跄,哪里冲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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