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宝剑耀寒辉 一道长虹诛丑类 仙云封古洞 满山明月拜真人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还珠楼主作品长眉真人传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原来二妖人在残枝碎叶包围之下,受尽苦痛,正在无计可施,哀声求告,疯和尚忽然一闪不见。跟着便见任寿往前追去,腰佩双剑,宝光外映,与方才空中所见一样。死星照命,又动贪念。无奈冲逃不出,正在愤恨惶急,身上猛地一轻。定睛一看,四外残枝断叶已全无踪,只有两株大树立在身后,浓荫婆娑,仍和方才未用邪法毁坏时一般无二。如换别人,好容易死里逃生,对头又是那等神通,就此逃走,何致灭亡。也是二妖人恶贯满盈,该当伏诛。本来要走,方才佩剑少年尚在前面。心想:“翠屏峰藏珍乃千年神物,如能到手,便可横行。闻说疯和尚因犯师规,不许再开杀戒。也许先前无意得罪,被他佛法禁制,罪已受够,再经苦求,已然走去。看这少年与疯和尚并不相识,现成便宜,为何不捡?”贪心一动,一面行法止痛,一面放出大量煞火飞针。意欲不问青红皂白,先将少年围住,拷问明了取宝情形,共得几件,再行杀死。谁知疯和尚和那同伴现身时,二妖人全未看出旁边峰崖上有一杀星,因料二妖人脱身以后,定与任寿为难,守伺在旁,并未离去。邪法刚一发动,一道长虹已自空飞堕,那白光瀑布也似,中杂亿万银花,仿佛一个大花筒,由崖上往下飞射,来势比电还快。两下里才一接触,纷纷爆炸,只听霹雳之声,惊天动地,连妖人和所用邪法异宝,全被裹住。二妖人大惊欲逃,已经无及,吃那亿万银花往上一裹,一片密雷爆炸声中,全数化为乌有。

任寿抬头一看,崖上站定一个白衣道姑,背挂葫芦,腰悬宝剑,身量不高,容貌甚美,又穿着一身雾毅冰绢,明净如雪的道装,独立峰腰危崖一株杏花树下。当时晴空一碧,白云片片,红树青山之间,着此一个绝代娉婷的道装美女,便朝霞和雪也无此奇丽。

又是那么高的法力,由不得心生敬意。忙把仙剑收回,朝上拜谢解围之德,道姑也未飞下,只在崖下还礼,笑道:“道友无须多礼。我是恨那妖孽可恶,刚脱危机,又要害人,为防妖魂遁走,又留后患,下手稍急。否则,紫、青双剑乃前古奇珍,区区妖邪,如何能与为敌?本是无心,何谢之有?我尚有事,未暇奉教,好在相见当不在远,改日领教如何?”任寿方想询问对方姓名,一道银光,已破空而起,往前面飞去,晃眼投入云层之中,不知去向,料是一位女仙,急于见师,也未在意,随往翠屏峰赶去。

到后一看,果然上下两洞,都成了一片完整崖壁,苍苔绣合,毫无痕迹可寻。忙朝上洞原址恭敬下拜,虔心祝告,请求恩师恕其情急见师,无心违命之过。接连几次,均无回音。任寿仍然意志不懈,在洞前长跪了好几个时辰。光阴易过,不觉日落黄昏。自从昨夜吃完喜酒,便人魔窟,这一整天汤水不打牙,无眠无休。上来以为樗散子素来器重自己,又未做错什事,一经求告,便蒙原恕。谁知跪了多半天,毫无一点迹兆。虽幸服过灵药,能耐饥渴劳苦,到底不是好受。偏生跪时匆忙,不曾看好地方,所跪之处,满是沙砾,时候一久,扎得皮骨生疼。先听二女仙之言,疯和尚又是那等说法,断定师父必在里面。另外还有一位仙师,也有收徒之意。不特不肯懈怠,反觉师父此举必有深意,越往后越发诚敬。眼看斜日西沉,暮烟四起。初升起的月光,被左近峰峦挡住,上空疏星点点,仿佛天色甚好。下面却是暗沉沉的,空山无人,夜景幽冷。加以峰峦屏列,月光不照,身寄危崖腰上,地势甚窄,旁边还有好些藤树之类,暗影中看去,越显阴森。

山风过处,草木萧萧,宛如潮涌。对面绝壁千寻,仙洞云封,一任虔诚祝告,始终不听回音。又跪了些时,夜色渐深。偶然侧顾,发现身旁草地上微有光影,随人闪动,看出是双剑宝气外映。猛想起:“这类神物奇珍,宝光剑气上冲霄汉,最易引来妖邪。此时夜静更深,我孤身一人面壁求告,便无宝剑在身,也易遭人猜疑,为何这等粗心?”想到这里,便不再出声,只是心中默祝,哀求恩师赐见。

约有半个时辰,明月已上中天,月光下照,身旁清荫交错,花影散乱,所有崖壁上的苔薛草花都似蒙上一层银霜,映月娟娟,迎风摇曳。方觉景物清丽,同是一处地方,比起先前所见迥不相同,忽听壁中有人低语。心疑师父召见,不禁狂喜。正要出声呼唤,忽听出是郑隐的口音,心中奇怪。再侧耳静心仔细一听,果是郑隐,连申无垢也在其内。

晴忖:“今早我往卧眉峰,因见乃姊对谈,以为新婚夫妇定多恩爱,不曾入内探看,怎会同时来此?这么坚厚的崖壁,如非师父允许,岂能入见?”想起以前同共进退的前约,心中一喜。二弟两字还未出口,忽听无垢道:“我想师父对大哥何等器重,如何不令入见?此举必有深意,还是不要冒失的好。”郑隐好似情急关心,接口答道:“姊姊,你哪里知道。师伯、师父现在打坐,天明前醒来,便要飞往东海,听那口气,不知何时才得回来。虽然洞中还有一位师伯,到底大哥和师父相处年久,情分既深,并有好些传授,此时不见,岂不自误良机?为此拼担一点责任,豁出师父责罚,也将大哥放进。免得跪在外面,他那紫、青双剑宝光强烈,被妖人走过发现,强夺了去。姊姊以为如何?”无垢略停了停,答道:“我看师父行事,仙机难测,最好听其自然。偏生那几个妖邪不知藏珍已被大哥得去,特由北海赶来,天明前定必到达,大哥如何是那两人对手?”郑隐不等话说完,已先接口道:“我和大哥曾有盟约,以后安危与共,祸福相同。我蒙神僧指点,幸得师父垂怜,开恩收留,连姊姊也得了许多传授。如今大哥十四年后再人师门,不特问心难安,他孤身一人毫无法力,偏又带着这类神物奇珍,一个不巧,不是受人暗算,便被左道妖邪强收为徒,一入旁门,即难自拔。如在此时拜师,一同修炼,不特免去许多危害,还可早日成道。我为弟兄义气,便受多重刑罚,也所甘愿。请姊姊助我一臂,照神僧所传,开洞放进来吧。”

任寿本想:“师父既不许我人见,便应在外待罪,才是正理。”后听郑隐说起,当夜如不拜师,便须十四年后,心中愁急,正打不出主意。忽听殷殷雷鸣之声,仿佛整座洞壁都在摇憾。跟着眼前一片霞光闪过,壁上忽现一洞,和初来时所见相同。只尽头处的洞壁已然打开,现出一条甬道,看去又深又长。郑隐、申无垢同由里面迎出。郑隐见面急呼:“大哥,快些随我进洞。”任寿仍以为郑隐询私,恐师父见怪,误己误人,还在迟疑。无垢也在旁接口催道:“大哥快些请进,此洞还要复原。方才我已发现北海两妖人正往这里飞来,晃眼便要到达了。”话未说完,忽听远远天空中起了异声,仿佛两枝响箭破空冲云而来,飞得甚高,声也不大,只是绵绵不断,劲急异常。郑、申二人面上立现惊异之容。郑隐首先抢前,拉住任寿,急呼:“大哥,怎的不知利害?”人刚拉进,申无垢也着了急,手掐灵诀,往前一扬,一阵风雷过处,光华一闪,洞门立闭。

那破空之声也飞到了洞前,内中一人发话道:“三位道友,不必惊疑。我二人虽为藏珍而来,因是相隔中土数十万里,行至途中,遇一道友说起此事,才知神物有主,已被任道友得去。我二人别无他念,已闻任道友累世修为,仙福至厚,前途无量,为近千年来第一人物,渴欲一见。如蒙慨允,不以旁门下士见轻,总算此行不虚。尊意如何?”

任、郑二人方要开口,申无垢首先摇手止住,不令言动,隔洞静听。二人见她面带优疑之容,心中不解。来人见无回音,冷笑道:“任道友,你将来虽是一派宗祖,此时初得藏珍,功力尚说不到,我二人已修炼千年,难道还见不得你?何苦拒人太甚呢!”说罢,仍无回音。同来一人厉声怒喝:“本来我们好心好意,因苍虚老儿说得那么凶,只想看这厮是个何等人物,那几件藏珍是否果有那么大威力,谁知这厮竟不知好歹。我二人得道千年,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无伤人之念,连名姓来历,均未先说。再不开口,我二人的道号一经说出,便如律令,不容违背。稍一支吾,休说你们几个凡人,连这整座翠屏峰全成粉碎,悔之晚矣!”前一人道:“道友且慢。其实,我们神目如电,休说丈许厚的崖壁,便是高山大海,均能透视。这厮不敢出见,一样看得清楚。不过为了化解将来那场公案,想和这厮对说几句罢了。”

话未说完,忽听空中有一女子接口笑骂道:“无知妖孽,少吹大气。此时谁还不知北海双凶的恶行丑态,你待唬谁?此时大元祖师和樗散子二位前辈仙长便在洞内,如非神游未归,身有要事,你们恶运也还未终,你们早自投罗网。此洞才有多深,你们都看不见,亏你们老脸,还说什么透视山海,岂非无耻之尤?”说时,二妖人早同暴怒,厉声大喝。随听轰轰发发,雷电交鸣,杂以天风海涛之声,似向少女夹攻。少女依然说个不休,直到说完,方始冷笑道:“无耻妖孽,你们乌烟瘴气,卖弄了这一阵,可能伤我分毫?想和我动手容易,只是洞中两位老前辈不久就要归来,决不容你们放肆,你们虽然自取灭亡,还道我有心取巧,故意迟延。是好的,我和你们到本山月观峰顶上,分个胜负如何?”

任寿听出是方才解围的那位女仙,由不得心中感佩。正想悄问申无垢,可知此女姓名来历,忽听洞外雷鸣风吼之中,内一妖人好似吃了大亏,一声厉啸,响出老远,底下声息全无,知道洞外三人已全飞走。任寿问知二位师长尚在入定,便向无垢说了前事。

并问洞外引走妖人的女仙是否相识。无垢闻言,若有所悟,先朝郑隐看了一眼,转脸说道:“我和你二弟,今日一早便蒙神僧指点,来此拜谒仙师。先和大哥一样,闭门不纳。

后经诚求,神僧又随后赶来,代向二位神师求说,才蒙恩允。师父当时似怪大哥不该提前入山,与大师伯商议了一阵,虽说要罚大哥再迟十余年始允入内,但我看那意思甚好。

你二弟却着了急。刚巧启闭山洞之法,神僧和家大姊曾经传授。自从大哥一来,他便再三向我絮聒,想要撤禁放人。我见二位师长对大哥似有深意,始而不允。后因他说之不已,我知他与大哥曾有前约,如使大哥向隅,心必不安,为显他的义气,才把语声透出。

心想大哥为人谨厚,决不许他询私,等我说完,只一推托不敢违背师命,便可作罢。谁知事有凑巧,你二弟早从神僧那里将撤禁之法学去。我又想起北海双凶十分厉害,大哥一人在外,恐有差池,正在举棋不定。忽由神僧所赐宝镜之中,发现两道极强烈的妖光破空冲云而来,声势十分惊人,心中一慌,二弟已将大哥拉了进来。后听那位女道友和双凶说话,已是奇怪。现听大哥一说来时经过,这才想起二位仙师果有深意。

“这位女仙,我和她只在日前见过一面,她与家大姊相识多年。姓陈名紫芹,兼有正邪两家之长。只是行事任性,过重感情,不计是非,但她本身却无恶迹。她师父先是前辈散仙,夫妇同修。门人不禁婚嫁,成道以前,所有男女门人,差不多都是成双配对。

独她一人至今仍是云英未嫁,人又极美,法力更高。一般海外散仙和左道旁门中人向她追求的不知多少,不是受尽闲气,便是为她所杀。近百十年法力越高,威名更大。群邪称她九天魔女,谁也不敢再去惹她,端的厉害非常。

“家大姊和她多年至好,曾经问她:‘令师门下多是夫妻同修,你守贞不字,欲修上乘道业,其志可嘉,但又引逗群邪,肆意杀戮,是何原故?’她说:‘我并不妄想天仙位业,但是过去诸生对一良友负心,后来得知对方心地光明,情深义重,事已无法补救,此中含有许多因果和难言之痛。至于所杀妖邪,并非卖弄风情,自去招惹。只因我素不拘小节,所学又杂而不纯。自从恩师转劫,飞升以后,不论何派法术,见了就学,并且还练了不少法宝。除不肯祭炼生魂害人而外,差不多我都学过。恩师昔年曾为我用四十九日苦功,推算出好些因果。只等我那前生良友转世重来,我固不作他念;而他累世修为之余,功力更厚,成就也是极快,更不会再有人世儿女之想。但我不向他交代几句,心实难安。意欲重逢之后,到了时机,陪他修炼些年,等他道成,我再自觅明路。

此时行事虽然不免任性,但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因为恨极这类狗男女,想起前恨,连类而及,只图快意一时,是功是罪,将来再看。’大姊自然不便深劝。

“日前我和大姊正在卧眉峰顶闲眺,她忽飞来,满面均是笑容。说是恩师劫后重逢,青莲正果之言,不久将要应验。我见她生得柔肌映雪,纤腰约素,丰神绝世,吐气如兰。

尤妙的是肥不露肉,瘦不露骨,仿佛周身上下都是圆的。人是那么美艳,性情又是那么温柔,一口江南语音非常好听。我因从小便蒙家姊由恶人手内救来山中隐居,见识自是不多。听家姊说,她海内外同道女友,也有不少品貌好的,像她那样天公特运匠心制造出来,由头到脚,无一不是美秀人骨,恰到好处的美人儿,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对她真是爱慕到了极处。据我所知,她平日对于男子只有厌恶,除却对方惑于他的美色,不知进退,有意捉弄而外,从不轻易向一男子表示好感。方才听大哥说那情势,分明知道神僧所困妖人不怀好意,惟恐大哥吃亏,早在暗中守护,并还料定这里有事,尾随至此。

累次出力相助,决非无因。方才师父虽不许大哥入内,却说事尚难定。在去东海以前如不相见,大哥拜师便在十四年后。话并不曾说准,大有早晚皆可,听其自然之意。此女自视甚高,表面温柔和善,实则胸有成竹,性情坚忍。她和大哥素昧平生,如此关切,与家姊所说她的平日为人大不相同。大哥如是她前生良友,师父知道这段因果,想借这十四年的光阴,了此一段情缘,岂不为二弟所误?”

任寿接口笑道:“弟妹何出此言?我对世情早已看破,何况双方素昧平生。此女那么高法力,岂能垂青到我?即便果有前缘,我己虔心向道,也不会再有别念。师父道妙通玄,二弟放我进来,未必不在师父算中,不过事情仓促。二弟热心义气,固有徇私之嫌;我不在外待罪,擅自人洞,也有违命之咎。自从拜别师父,已逾三年,每日想望宫墙,情切饥渴。方才听说恩师天明后便去东海,即便此时尚在入定,也应前往拜见,跪候训示。请快领我前往参拜如何?”郑隐笑道:“拜师只我一人。弟妹本是自来求教,幸蒙师恩指示玄机,传了一些道法,并不能算门人。待小弟引大哥前去便了。”随引任寿往甬道中走去。

无垢追上笑道:“我看二位师长至少还有个把时辰才得回醒。我此时越想那位女仙越觉奇怪,意欲乘此时机,往洞外探看一回。你代我封闭洞门如何?”郑隐拦道:“你去不得,方才那两个妖人来势何等凶恶,万一邪法厉害,陈仙子不是对手,你去观战,岂不吃亏?”无垢嗔道:“你怎如此自私?如非北海双凶邪法厉害,怕她吃亏,我还不想去呢。如论法力,我固不是妖人对手,但是古神圭自经大姊指点,用以防身,决可无害。并且大姊、二姊均在家中等我回音,如有不测,稍一告警,立可来援。我真爱此女,难得有此机会可以亲近,拦我作什?”郑隐见她不快,慌道:“姊姊不要见怪,依你就是。”无垢朝任寿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任寿急于见师,也未理会。随由郑隐代闭洞门,并再三叮咛,此去务要小心。无垢微笑未答。

人去以后,郑隐笑道:“弟妹仙风道骨,秀外慧中,小弟对她敬爱已极,只惜性情稍刚而已。”任寿原知双方约定作一名色夫妻,看出郑隐爱极无垢,未必能守前言,便劝他道:“我看弟妹外和内刚,向道坚诚,实在难得。二弟有此仙福奇缘,须知人生百年,犹如梦幻,繁华快乐,转眼空花,何况又是神仙中人。据我连日观察,此中必有文章。深望你二人互相敬爱,以后同修仙业,作一神仙美眷,岂不比世俗夫妻强胜万倍?

如若只图眼前情好恩爱,不特自误仙业,井使弟妹失意伤心,岂非爱之适以害之?务以千秋道业为重,情关一念,必须勘破才好。”郑隐暗忖:“大哥之言,并非无理。无如佳丽当前,又是同裳共枕的人,天长地久,情何以堪?二位师长方才对谈,说起将来第三代门人有好几对,均是历劫多生的情侣。尤其第二代承继道统的未来教主齐漱溟,便是夫妇同修。可见本门不禁婚嫁。此时爱妻性情固执,尚说不动。等我道法有了根基,使知有恃无恐,再谋好合,也许有望。”心中痴相二人本顺甬道前行,且谈且走。任寿见他沉吟未答,恐其心志不坚,还想劝说几句,忽听远远一声清磐。郑隐连忙摇手示意,低声说道:“今早来时,师父也在入定,后听磐声,人便醒转。我们快往参拜。”说罢,一同加急前驰。

那洞深藏山腹之中,内外相隔约三四里。走完甬道,忽然开朗,现出大片广场。对面一座高约七八丈,形若穹顶的大洞,通体玉质,气象庄严,光明如昼,比起魔宫所见,又是一种光景。到了门前,任寿忙和郑隐跪倒,重又虔诚祝告,向师请罪。还未说完,两扇玉门忽然开放。跟着,便见樗散子走来,笑呼:“徒儿来了也好,难得你三师叔刚由月儿岛回来,福缘不浅,快些随我进见。”二人应命起立。

任寿见师父所穿道装非丝非棉,霞光隐隐,与以前所见迥不相同。随到里面一看,内里乃是一座形似宫殿的广堂,中坐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七旬,白发红颜的道装老人。

师父樗散子在上首陪坐。下首玉墩上坐着一个羽衣星冠,相貌清秀的中年道者。两旁另有十二个小玉墩,上面各坐一人,男女都有,装束不一,内有两人还是僧装。俱都盘膝坐定,和偶像差不多。二人连忙朝上跪拜。

樗散子手指中坐老人和下首道者,笑说:“此是你大师伯大元真人。此是你三师叔连山大师。当初我弟兄三人,先同在王屋山中修道,无意中得了一部《九天玄经》,尚未炼成,便受群邪围攻。幸一道友援救,移居终南、峨眉两处,不久仙缘遇合,学会太清仙法。因你三师叔和东晋时神僧绝尊者一样,发下宏愿,意欲普度旁门,使归正果,为此在月儿岛火山之下建立别府。并将数百年苦功所炼至宝,连同百十件前古奇珍,一齐藏在其内。又收了好些旁门徒弟。为此远离中土已有多年,难得今日回来,你们福缘不浅。我弟兄所收门人,只你三师叔最多,但他门下人品甚杂。你们将来在外行道,难免相遇,难得有此遇合,以后可少许多危害。可速上前求教。我本来命你准日到来,你偏性急见我,以致生出好些枝节。事已过去,不必说了。我天明便去东海,本来使你暂缓人门,可免许多烦恼,无奈数已前定,难于避免。你二人可向三师叔领了教训,我再将那两部道书传授你们。此书经我三人多年勤习,每章注解甚详,以你二人天资,一学即会。不过各人志趣不同,各自用功,无须勉强便了。”

中坐大元真人方要开口,下首连山大师忽然笑道:“二师兄行事太已谨慎。小弟至今仍主人定胜天。我意欲将郑隐带往月儿岛修炼三年,再令往东海师门待命如何?”樗散子笑道:“三弟你莫儿戏,事关本教他年兴衰,如能挽回,固是求之不得;否则,又为二代门人多添烦恼,并还多伤无辜。还是慎重些好。”

大元真人笑道:“三弟固是积习难忘,自恃神通,行事每多出人意表。二弟也实过于谨慎,和方才一样,明知任寿夙根深厚,向道坚诚,今生必能成就,仍不放心,欲借前世无意之间所种情孽,便想化解未来之事,徒使门人无辜受苦,在洞外忍着饥渴劳倦,跪了这一整天。如非郑隐徇私放进,北海双凶邪法厉害,诡诈多端,即使有人暗助,彼时三弟尚还未到,虚惊必所不免。事已前定,你我早经推算,终能化险为夷,理应听其自然,担忧作什?”

樗散子笑道:“大哥话虽如此,但我昔年和三弟一样,发愿大宏,为此延误仙业,连大哥也同受累,至今未成正果。难得徒儿转劫重归,他本大哥门下惟一传人,因我对他钟爱,转动之前累次助他脱难,心中感激,当着你面,向我求说,将来重返师门,连我一起拜师,大哥又因功行圆满,不久坐关,无暇传授,强令拜在我的门下,我才力任其难。他转世不久,我便寻去,暗中考察,不特夙根未昧,比起以前诸生更有进德。这等门人,自是期爱。本意想将他那魔障避去,谁知阴错阳差,他因早来,我也因事迟归,一切全在你我弟兄昔年计算之中。因他将来所遇艰险大多,只得就着疯和尚再四苦求,意欲釜底抽薪,才有今日之议。按说,此事非无转机,只看局中人到时是否丧心病狂而已。事关本门消长之机,并有道家四九天劫,仙机不能预泄。三弟美意,自然是好,但那两部道书乃仙府秘芨奇珍,将来峨眉开府,须拜绿章,奉还九天仙府,当初约定由大哥执掌,门人只在洞中勤习,不能带走。除非你只带他人去,三年之后,再令去往东海,或来此洞,重修太清仙法,也是一样。”

连山大师笑问郑隐:“你意如何?”郑隐暗忖:“师父自从初见,直到今日,老似带着一种疑虑神情,始而不允人门,后经再四诚求,方允收为记名弟子。这次全靠神僧代为苦求,并指示机宜。才知我以前两生本是师父门下,因为罪孽太重,连犯师规,本应当时逐出师门。后知罪孽深重,一离师门,不是形神俱灭,便是万劫不复,心中忧惶,在师父洞前跪哭了数十天。后经大师兄代为求恩,只求不离师门,情愿领受飞剑之诛,再去转世,就这样,师父还说罪深孽重,此举实是委曲求全。那大师兄便是任寿前生,最得三位师长器重。我本意转世之后重返师门,不料一时受愚,又犯恶行。师父自是大怒,说什么也不再收容。

“偏巧大师兄也在事前犯规受罚,无心之过,本来不至于死。因其平日性情刚毅,向道坚诚,自觉误了师长使命,心中悲愧,当着三位师长,自陈罪状,便行自杀。自己转世在先,无意相逢,认出相貌。知道三位师长,只三师叔收徒最多,大师伯和师父均只一个门人。因为大师兄太好,三位师长个个钟爱,期许非常。上次犯规,原是无心之过。自杀时,以师长的法力,扬手即可阻止。不知怎的,竟会听其自然,无一拦阻,却将元神收往后洞。隔了好些日子,才由师父亲送转世,看得十分慎重。昔年师父常说,本门不久便要发扬光大,将来应在转世门人身上。三师叔收徒虽多,十九旁门,又多是逆数而行,用以承继未来道统,决难胜此大任。下余只大师兄和我有望,我偏孽重,累犯师规,几被逐出,可见将来非他不可。于是有意结纳,始而随时救助,后又费了许多心力,引使重返师门。

“及至二次犯规,自知前孽未消,今生反更加重,想起师父前言,心胆皆寒。无奈身被逐出,一任跪在洞外苦苦哀求,终置不理。跪到未一天上,恰有强敌寻仇,猛下毒手。正当危急之际,三师叔忽同大师兄飞来,因愤仇敌,上门敌人又是几个左道妖邪,当时除去。自己却中了邪毒,伤势奇重。正在忍痛求告,师父忽然走出,说:‘今日之事,我早算定。本意你罪孽虽重,到底随我三世,能有今日,也非容易,不愿坐视灭亡,于万分绝望之中,仍想为你多留一线生机。意欲假手妖人,使你受尽苦痛而死,到了万分危急之际,我再出来,将你生魂救走。这样,本身元气虽然损耗,此去转世,修为也非容易,并还要受苦一甲子,再转一劫,方可重返师门,再修仙业,但你前生纠结不解的仇敌魔障,均可避开。不料事前忘了招呼你三师叔,突然飞来救你出险,以致功亏一贯。可见定数难移,人谋无用。如再坚持成见,你必道我不念师徒之情。现有两条路走:

一是即日兵解,当时转世,索性拜在海外一位旁门散仙门下,只要心志坚定,不为大恶,在海外熬过八十三年,或者也能避免;二是由我将你封闭后洞地底,依我所传,苦炼三百年,等到将来本教昌明,再行转世,仍返师门。彼时我已道成飞升,未来师长,也许比你还小一辈。你意如何?’

“因这两条路均非我所愿,重又苦求。力言:‘本来孽重,如何弃正投邪?本为眷念师恩,宁甘百死,不舍违颜。还望师父大发宏恩,宽恕既往,哪怕受尽千灾百难,只求不离师门,于愿已足。’师父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如此哀求,我也不便坚拒。但你记住,转世之后,最好拜在别人门下,万一魔孽难解,仍返师门。当你元贞失去,八十三年期满,便你数尽之日。在此期中,如不伤生害命,也并非没有转机。事在人为,各自去吧。’说完随即兵解。

“神僧说时,似有难言之隐。除指点拜师明路而外,再三嘱咐,任寿关系将来最大,对他必须诚敬。好容易师父才允收容,如何又随三师叔往月儿岛去?最可恨的是,夙因尽昧,只凭神僧略微指示,余尽茫然,拿不出主意,我随师父已历三世,怎么说师徒情分终较深些。所习大清仙法乃玄门正宗,又和大哥同在一起。”

郑隐正想婉言辞谢,连山大师见他跪在身前,低头沉吟,笑问道:“你不愿随我去么?”郑隐忙答:“师叔深恩成全,弟子感激万分。无如前和任师兄约定,将来修道同在一起。”底下话未说完,连山大师便摇手止住,朝樗散子对看了一眼,笑对郑隐道:

“不去也好。现有灵符两道,交你和你妻申无垢,遇到危急之时,如法施为,便可脱难。

我和你师父、师伯虽然心志略有不同,结果也有迟早难易之分,但都是玄门正宗,殊途同归,情分仍是极深。你不愿去,也不勉强。但是你妻申无垢,乃我至友之女,心性纯厚,很骨极好,你只要不负她,以后如有危难,我决不置身事外。月儿岛本是前古火山,经我行法,费了多年心力,修建出一座洞府。常年烈焰飞扬,红光黑烟上冲霄汉,外观直似一片火海。当中矗立着一根冲天火柱,把附近三千里方圆海面和天空都映成了暗赤颜色,形势十分险恶,下面又是千寻火窟。无论仙凡,均所难进。来人只要能冲破那千丈烈火,直达火穴之下,走进洞去,里面便是一座极华美的宫室。不过烈火之外,更有我所设埋伏禁制,威力绝大,不经我允许,谁也不能擅人一步。我现传你通行火穴之法,以防万一有人寻你为难,前往逃避。只要到时能知利害邪正之分,避上些年,立可转危为安。今日之言,关系你未来成败甚大,到时稍一举棋不定,便无幸理,除此八十三年有限数命而外,休说转世投生,连残魂剩魄都无法保全了。”

郑隐闻言,想起疯和尚和以前初遇师父时所说之言,不禁心惊。一面诺诺连声,一面暗付,“自己前生不知造何罪孽,三位师长才会这等说法。前途艰危,可想而知。自来事在人为,我只要拿定主意,从此立志清修,时刻谨慎,永远随定大哥修为,不犯一恶,怎见得前世魔孽不能避开?师父既肯收我,当然有望。也许因我前生屡犯师规,故意如此,使我知道畏惧,也未可知。可恨夙因已昧,前生的事丝毫想它不起。到底有何罪孽,如此严重?”心正寻思,樗散子忽然喝道:“无知业障,想知你前生之事么?本意等你三年后灵智恢复,自行通晓。既知害怕,使你早点明白也好。”说罢,将手一扬,立有一片金霞迎面飞来,透身而过。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恍然大悟,前两生的经历,立时涌上心头。不禁愧悔交集,忙朝中坐大无真人和樗散子身前膝行过去,伏在地上,悲声痛哭道:“弟子先见师父对大师兄较厚,虽然自愧弗如,仍欲奋志虔修,来博师长欢心。自经神光照体,得知前因,才知弟子真个罪孽深重,辜负二位恩师和三师叔的深恩大德,如今悔恨无及。幸蒙二位恩师深恩成全,许我重返师门。此时想起前生罪孽和所树强敌,心胆皆寒。此后惟有追随大师兄努力虔修,以报委曲求全,格外宽容之德。自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望恩师、师叔怜念弟于百死余生,已知悔罪,加以训海,并将前生法宝、飞剑恩赐发还,惮作防身之用,免受妖邪仇敌暗算,感恩不尽。”

大元真人始终神态庄严,面带笑容,一言未发。闻言笑道:“你师父昔年收你时,原知你魔孽大深。只因见你资质灵慧,心性强毅,一念怜才,几铸大错。你已累他迟却三百年飞升,今生本不许你入门。偏生疯和尚半癫,感你助他脱去冰冻之厄,再四代你苦求。你师父因你追随已历三世,虽然罪大恶极,前两生已受孽报,抵消好些,只要那最后魔孽能够躲过,并非无望,你又苦志诚求,加上别的因果,方始勉强应允。所遗法宝、飞剑,当初原要毁去,经我收来。此后共只八十余年数限,你那外功修积甚于内行,必须在此期中,将前生所许善愿完满,才能有望。学完这两部道书,不满三年,便要下山,不必你说,也要发还。将来祸福成败,全在自身。你大师兄虽然无什罪孽,任重道远,胜你百倍,下山行道,也在你之后。人贵自立,任何险阻艰难,均应以定力战胜,倚赖别人,有何用处?你师父天明便往东海,为时无多。我虽不走,因正勤修仙业,入定时多,无暇传授。飞剑、法宝均在左边石室之内,无须多言,快向你师父求教去吧。”

  如果觉得长眉真人传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还珠楼主小说全集蜀山剑侠传蜀山剑侠新传蜀山剑侠后传征轮侠影云海争奇记岳飞传翼人影无双侠丐木尊者武当异人传武当七女卧龙峡风云万里孤侠铁笛子天山飞侠拳王青门十四侠青城十九侠女侠夜明珠蛮荒侠隐龙山四友柳湖侠隐酒侠神医虎爪山王黑森林黑蚂蚁黑孩儿皋兰异人传峨眉七矮杜甫传独手丐北海屠龙记白骷髅边塞英雄谱兵书峡长眉真人传大漠英雄大侠狄龙子,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