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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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旦打了个哈哈,从到一边去忙他的事了,我坐了下来,准备把下一期的稿子看一看坐下来时,头仍然象裂开一样地疼,可能是酒精还在发挥作用,电脑屏幕上的字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我看了两篇,觉得没有满意的稿子,于是打开了信箱想看看网上来稿中有没有好的一打开信箱,里面密密麻麻地有几十个信件了,可大多只是几十个字节到一两K的小文档,大概只能给李北丽用我拣了个有十几K的先看起来,那是个说僵尸杀人的故事,是根据清人笔记改编的,文笔平常,看来现在的人想象力还是很不够

正看着,文旦在一边大惊小怪地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同事道:“文旦,你又抽什么疯了?”

“这儿也有个人说看见了一个自己会动的影子哈哈,现在流行这个么?”

“是看了《X档案》吧,有一集里也是说影子会杀人”

我没看过《X档案》,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文旦却来了劲,大声道:“对对对,那一集我也看过那个影子能从门缝下挤进去,人一站在上面,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跟烧过一样美国佬真敢想,中国就拍不出这种片子”

我道:“那也太胡扯了影子是挡住光线产生的,隔了一扇门,怎么形成影子?”

文旦道:“可那不是影子,是种生物啊,二维的生物”

我笑了,道:“骗鬼影子要是生物,那这影子要吃什么东西的”

这话是文旦说过的,他也想起来了,笑了笑道:“阿康,你记性真好,不就一故事么,弄这么清楚做什么要是用科学去解释恐怖片,那还解释得通么?”

这倒也是所有的恐怖片都一样,如果是不出现鬼怪的恐怖片,那就是故弄玄虚要是出现鬼怪了,又完全不合常理的,基本上都这样

我把那个长故事取出来先放在一边,准备如果没有更好的,下一期就用这个再看下去,别的大多是些小故事,千篇一律地上网吧包通宵,结果发现有鬼,如果把名字改一改,那些小故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文字也大多很拙劣,明显是中学生的水平,有一个大概还是小学生写的,还有用写不出的字用拼音代替

看了几个,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信箱

这是温建国的!

温建国这封信极短,才二十几个字节,也就是说,顶多是十来个字,肯定不是篇稿子我点开那封信,刚打开,就吃了一惊

他写着:“是你么?救救我!我已经来不及了”

句尾该是有个感叹号,但是他居然没打温建国的稿子很规范,即使是纯文本的,也是段首空两格,标点符号一丝不苟的,象这样的话实在不象是他打出来的

这是个玩笑么?

我有些厌烦温建国只是我的一个作者,谈不上有开这种玩笑的交情,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接着看下面的信后面也是一些短故事,不过有一个一千多字的故事写得很精巧,文字也相当娴熟,看名字象是个女子这个故事倒是可以用,我把那篇稿子取出来后给那作者写了封回信,说明准备使用,另外的全都删进了垃圾箱里刚想把所有的垃圾信件删除,突然,我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

温建国信里“是你么”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调开着,可是我又感到了一阵寒意我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人了

那人我只见到一个背影,那个背影…会是温建国么?

林蓓岚说温建国不见了踪影,那只是她没能找到他而已如果温建国仍然在这个城市里,每天深夜,在阴冷的街头,他在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逡巡不定的话,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这真的有可能么?

温建国虽然写了不少恐怖小说,但是他一直很正常,不象别人说的写多了恐怖小说会发疯的样子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在那个深夜,他在街头做什么?获取灵感么?这种怪癖也未免太怪了点吧

空调的声音还在嗡嗡地响着,也有可能这是我的耳鸣,并不是空调的声音空调的通风口热浪滚滚,可是这一瞬间,我好象一下坠入了一个深渊,除了那种蜂鸣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昨晚那个人说的,也是这三个字啊

我一个激凛,手头的鼠标“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另外三个同事都向我看过来,我讪笑了笑,拣起鼠标放回桌上可是我的嘴唇还有些震颤,那是细微的哆嗦,仿佛刚掉进一个冰窟里,寒冷刺骨,难以忍受

我把桌上的东西理了理,拉过电话来拔通了温建国的号码拔号音响了两下,电话被人提了起来,我道:“温克么?”

没有人回答坚硬的沉默象铁块一样沉甸甸的,大约半分钟后,“喀”一声,电话被放下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文旦有些疑惑地看向我,道:“怎么了?”

“我得去见一个作者”我猛地冲了出去,走出门时耳边听得文旦笑着说:“准是个美眉,不然他哪会这么急”

我要去见一下温建国无论如何,这种阴郁的气氛我受不了了,如果这是个玩笑,我也要求他不要再开下去

跳下出租车,也正是正午因为快过年了,走过的人大多喜气洋洋,捧着大包小包这地方虽然是市中心,但是店铺很少,那些五层的苏联式楼房大多方方正正,阴森冷漠,温建国那间小屋子夹在当中,就象巨石下的一个鸟蛋,好象随时会被压碎

我走到温建国家门前,敲了敲,陈旧的门发出空洞的声音,好象里面是块空地,空荡荡的,以至于有些回音现在他把窗子也都封死了,里面糊着报纸,里面大概已经密不透风我又敲了敲,大声道:“温克,是我,你在么?”

有一个提着包的老太太走过,她看了看我,眼里有些怀疑那些警惕性极高的老太太往往惊人地胆小,我怕她说不定一转身就打110报警,又敲了敲门道:“温克,你在不在啊?”

他肯定在

那老太太走开了,只是一步三回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长吁了口气,决定还是放弃如果她真的报了警,那可是个笑话了我刚要走开,突然,从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你么?”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正是昨晚上的那人的声音!

我一下冲到门前,又敲了敲道:“温克,是你吧?”

那是温建国的声音昨晚我带着醉意,而他的声音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以至于我没有听出来那声音依然干巴巴的,冷得象冰,但是这个几乎象个陌生人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温建国的特征

他顿了顿,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太晚了”

后面三个字他说得轻如耳语,几不可辨我大声道:“温克,你在干什么?昨天我见你女朋友了,她也在找你”

温建国又沉默了我等了他一会,还不见他说话,又敲了敲门道:“开门吧,我也正要和你约稿呢”

约稿当然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可是现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借口了

温建国突然低声抽泣起来,道:“我该怎么办?太晚了,太晚了”

“你到底怎么了?生病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就算疑难杂症,总看得好的”

他象是被蜂蜇了一样,突然叫道:“那不是病!”

“那是什么?无非身上出现斑纹”

我当然不相信林蓓岚说的那样,那个老头子突然裂开,从里面冒出黑色的影子出来之类的事也许,温建国和林蓓岚在湖南那个小村子里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毒吧,爱滋病初起时一样让人莫名其妙,后来才成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的

温建国在里面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不是病,那是活的影子啊”

活的影子林蓓岚也这么说过

我道:“影子怎么会活的,温克,你想得太多了,如果身上不舒服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

温建国又笑了起来那种笑声更象是抽泣,阴冷,干硬现在是正午,虽然气温不高,但阳光灿烂,可是我突然觉得好象周围一下变暗了,一下子阴云密布,寒风恻恻我打了个寒战,又道:“温克,你到底怎么了?”

温建国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声,这声音几乎不象人发出来的,更类似于野兽不,就算野兽发出的也比这声音要有生气些,那更象是一个破水管里冒水时的声音,象沼泽吞没重物时的声音,闷而阴冷

我吓了一跳,又敲了敲门道:“温克!温克!”

温建国没再说话

也许是我的幻觉吧,那扇门突然象冰一样冷那是死一般的冷,即使木头是热的不良导体,我还是能感到透过木门的寒意

我还想再敲门,突然,里面发出了一声叫

那是惨叫

我吓了一大跳,伸手要再去敲门,身后有一辆警车疾驰而来

是那个警惕性特高的老太太终于报了警吧,110现在的效率可真是高我连忙站到一边,看着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

那两人是向温建国家里走来的他们到门前,其中一个打量了我一下,很没礼貌地道:“你是谁?”

我从衣袋里摸出名片来,一人发了一张,道:“我是《传奇大观》的编辑”

“是编辑啊”那警察看了看,塞进了衣袋里,“你和温建国认识?”

“他是我的作者警察同志,我可没做什么事,今天来向他约稿的”

两个警察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道:“你让开点吧”

有一个走到门边,重重地敲了敲,大声道:“温建国,我们是警察,请你和我们到局里走一趟”

温建国没有说话那警察有点不耐烦,叫道:“别装蒜,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要是你没干,就去说说清楚”

温建国还是没说话说话的那个警察已经烦了,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道:“就知道你们这批臭写字的会做这种事,一个个全他妈的变态姓温的,你有胆做,不要没胆承认”

温建国还是没有说话,里面象死一样地静那两个警察无计可施,商量了一下,有一个摸出一张打印好,敲上公章的纸写了几个字贴到门上那是张传讯通知,那警察把纸贴在门上,又道:“温建国,如果你到时没来的话,那我们就要强制值行了”

我有些惴惴不安,等他们要上车时,我追上去道:“警察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个警察正在发动警车,听我问他,他扭过头道:“昨晚上有人被杀,我们认为他有嫌疑没你事的话,就快走,不然我们又要怀疑你了”

死人了?

警察已经发动了车,正要开动,我连忙道:“什么人死了?”

那警察有点没好气,道:“你去看看午间新闻吧,大概会报了,最晚也是晚间新闻”

午间新闻没有谋杀案的消息晚上回到家后,我开了二手电视机,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着新闻新闻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好消息,从国内到国际,最后是本市新闻放到本市新闻时,我几乎已经把什么都忘光了,正扒着最后几根面条,突然听到女播音员道:“昨晚本市下城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被害者是个年轻女子,经证实,死者名叫林蓓岚,现年二十五岁,无业…”

是林蓓岚死了!

我放下碗,盯着电视机画面这个女子,昨天她还央求我与她一起去湖南呢,没想到居然死了那时,正是我喝酒的时候吧…

面碗在桌上发出了“咯咯”的响声,那是因为我的手在发抖画面上,林蓓岚的尸体被人从市河里捞起来河水污染很严重,林蓓岚穿得又多,浸透了水后象是一个很大的包裹,周围全是看客,看表情,一个个简直都是欢天喜地的大概快过年了,能看到死人,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个余兴节目吧有两个戴着橡胶手套的人抬着林蓓岚走上来,她仰面朝天,身体僵硬得象一段木头

从画面上看,她的脸上很正常虽然我的电视机画质并不清楚,但是仍然可以看清楚,她的脸苍白如纸,只有一些河水里的污物沾在头发上,皮肤上却什么异样也没有我想看看她的手,但露出的手臂不多,从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那是怎么回事?昨天林蓓岚真是在骗我么?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她这么做有什么用我和她素不相识,就算开玩笑,可她现在已经死了总是事实

我关掉了电视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防盗窗锈迹斑斑,把窗外的景像割得支离破碎,让人觉得压抑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林蓓岚那两条伸得直直的手臂她象是在乞求什么,袖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臂上,露出的一截手臂是苍白而坚硬的,带着点青色,象是用白色花岗石琢成的

那是死亡的颜色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看到伯父的葬礼,在两根白蜡烛的光下,我那位一生忠厚的伯父躺在竹榻上,皮肤也是这样的死灰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者,却并没有预料中的恐惧可是,当我看到林蓓岚的尸体时,我却真的有些恐惧了,尽管只是从电视屏幕上看到

谁杀了她?播音员虽然没有说那是件谋杀案,但是我知道,林蓓岚一定是被杀的

天在慢慢黑下来,空中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我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关上窗,坐到电脑前没有开灯,屋子里一下比外面要暗许多,那些阴影也象活了一样正在堆积,仿佛无数异兽正张开了无形的口我打开电脑开关,听着硬盘开始转动,发出了“嘀”的一声,显示器也开始发亮

这个冬天其实并不很冷,可能是由于全球的温室效应然而我好象属于对气温特别敏感的人,温度稍有变化就容易感冒,现在由于生活缺少规律,又有些感冒了,鼻子也有点塞住我从边上撕了张面巾纸,擤了下鼻子,这时电脑也已经进入了系统,我一只手还拿着纸,另一只手顺手拿着鼠标,点开了ADSL的拨号软件

等把QQ也打开了,鼻子里突然又淌下两条鼻涕来,我擦了擦,这时QQ已经登陆上了,发出了一连串的“嘀嘀”声因为昨天没上网,大概有不少人都给我留了言我扔掉那张脏纸,开始一个个看下去

首先是一个作者告诉我稿子写完了,发到了我信箱里那个作者写得不错,不过就是速度太慢,我一直以为他是从来没有一篇写得完的,没想到居然完全了,实在有点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再看留言,先去收信了

刚打开FOXMAIL收信,我的眼角突然扫到了一句什么

那是三个字

“是你么?”

这三个字平平常常,但是我却象踩到了一条毒蛇一样,一个激凛,差点跳起来这三个字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顾不得收信,连忙重新看下去因为太急,手也有点哆嗦

那是温建国发来的信息,看日子正是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的事昨天在街上被吓惨了,回家后我也没上网,单位里又不能装QQ,我直到现在才看到他发了这一句,下面劈头就开始讲述起来每条信息大约只能打几百个字,温建国也不知发了多少,密密麻麻地都是和他那些文从字顺的小说不同,这些信息写得很有些语句不通,如果让小学语文老师来评判,一定不认为是靠文字吃饭的人写出来的在那些语无伦次的语句间,透出一股惊恐和不安

“我和林蓓岚到的地方叫射工村射工,那是种古书中的怪物,我不知道这村子为什么要取这个名这个湘南的村子被山围着,村前有一些地,正翻过,大块大块的黑泥堆在田里,带着些金属的光泽虽然没有下雪,这些黑泥仍然冻得结结实实我和林蓓岚在村子里走着,想找一户人家住一晚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人大多很怪异”

这情景在他那个小说里也写到了,也许他发给我信息也和写小说一样由于每次传过来的字数都不能太多,因此分成一段段的,虽然病句错字不断,可是当中衔接得很好,连在一起时没有一点脱节的意思,仍然看得很清楚看来温建国的文字功夫真的很不错,当然也有可能这篇东西先是写完整了,然后一段段发给我的我倒了一杯热茶,一口口啜饮着,接着看下去

那个村子依山傍水,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村子中心是口井,但这口井却用一块石板盖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原本是带着游山玩水的性质,因此当林蓓岚发现盖着井的那块石板上画着一个八卦太极图时,温建国也大感兴趣他知道在这种很闭塞的村落里往往有许多古董,有些人家的住宅甚至是明代留下来的,一扇雕花窗,一口衣柜拿到拍卖市场上去往往能卖很多钱他拿着带来的数码相机把井盖拍了下来,刚拍了两张,突然有人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是个扛个锄头的乡农这个乡农大概也读过几年书,说得一口有些僵硬的普通话,倒也可以听懂温建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放下相机道:“老乡,我们拍两张照片,不行么?”

那个乡农一脸惶急,象是温建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扛着锄头冲到井边,小心地看了看井盖,当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才舒了口气道:“还好,你们没打开来”

他把锄头放下来,看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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