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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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司楚心中不觉又要窃笑。林先生到现在才算明白过来也算难得,想必他因为家境豪富,根本不用关心这些。他也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是。王先生呢?”

“他在舱里。”林先生说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施兄,下了船便带王先生走吧,不要和邓小姐多说话。”

这话正中郑司楚下怀,他点了点头道:“林先生放心。”心里突然有点促狭,说道:“林公,此番我耽搁了行程,只怕要损失数百金币”

林先生这话倒听得出来,道:“施兄放心,一切损失皆由我来补足。”

郑司楚只是顺口说一句,把林先生对自己这个贪财市侩的印象敲敲定,但听林先生顿也不顿就答应下来,他也不禁有点感动,心道:其实,林先生为人当真不错。便不再多说,向林先生拱了拱手道:“林公,您为人仁厚,定有福报。”

上了船,与王真川见过,现在的王真川哪还有先前的傲慢,只是向他感激涕零。郑司楚心中却在窃笑。这一趟本来难上加难的行动,没想到凑巧发生了这件事,现在居然一切迎刃而解,似乎上天也在关照自己。他宽慰了王真川几句,让他不要外出,自己走上船头。

他走上船头时,施国强正在桅杆上挂红色号灯。晚上开船,因为看不了太远,因此每艘船都要挂上一个号灯,以防相撞。见郑司楚上来,施国强还笑了笑道:“施先生,吹吹风啊?”

郑司楚道:“是啊。”大江阔有二里,上一次郑司楚一家是坐螺舟渡江,什么也看不到,现在他站在船头,看得大江两岸的灯火星星点点,一派繁华,海风正从大江下游吹来,隐隐不知从哪里带来一阵幽渺的歌声,真有点歌舞升平的祥和景像。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一阵气苦,心道:难道,有一天我真要领兵攻打这里吗?

他在军中日子不短,攻城掠地,杀人和被杀都看过了不少。在军中时,想的只是夺取胜利,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但现在却越来越有种迷惘。

如此美丽的城市,有一天会被战火吞没,真的值得吗?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正默默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了邓小姐的声音:“施先生,您要去句罗吗?”

听得邓小姐的声音,他心中一凛,猛地抬头,却见她带着两个侍女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跟前。郑司楚自然不会忘了自己所扮这施正的身份,慌忙行了一礼道:“邓小姐,是啊,我每年都要去。”

“我还没去过句罗呢。那儿好玩吗?”

是要试探我吗?郑司楚虽然并不肯定,但他对邓小姐已隐隐有了些忌惮,自不敢有丝毫疏忽。虽然他并不曾去过句罗,但当初郑昭在位时,句罗使臣曾来拜访过多次,知道这位国务卿公子爱读书,送了不少句罗典籍给他,郑司楚虽然没去过句罗,对句罗所知却是甚详。他笑道:“句罗气候较为凉爽,景致甚佳,邓小姐若有闲暇,不妨前去游览一番。”说着,他把以前在书上读到的金刚山、桂江之类句罗名胜搬出来说了一番。他读书甚细,口才也不错,说得历历如绘,当真比去过的人说得还真。邓小姐听得入神,待他停下来时又道:“对了,听说句罗有一家名叫真妙阁的酒肆,有两百余年了,是不是啊?”

郑司楚心道:小姑娘,你想试我,却不知这点可试不出来的。他道:“邓小姐说的是妙真阁吧?”

邓小姐双手一抚,颊边浮起一丝绯红道:“对,对,是妙真阁,瞧我这记性。施先生你去过?”

这妙真阁是句罗名气最大的酒肆,当初大诗人闵维丘周游天下,到了句罗后曾在妙真阁一醉三日,醒来后在壁上题了一首诗,后来店主东将这堵墙笼上碧纱,句罗文士每当岁考,都要来妙真阁这堵诗壁前拜祭一番,以求岁考得到好名次。郑司楚在书上读到这一段,记得极深。而且这妙真阁在雾云城开了家分店,据说造得跟句罗的本店一模一样,郑司楚曾去过几次。他道:“去句罗的,两个地方必去,一个是金刚山拜句罗王陵,另一个便是这妙真阁,一观闵维丘墨宝。”说到这儿,他心头忽地一动,忖道:这样谈吐未免太文了,不似一个商人。他心思极快,口中已接道:“就是店里的菜不便宜,那个烤肉味道虽好,也不敢多吃。”

邓小姐掩口一笑道:“施先生爱吃烤肉啊?我还听说闵先生题诗之前,妙真阁是以一块能让五十人一同烤肉的大铁板最出名。我就想不通,五十个人挤一块儿,只怕手都伸不过去了,这铁板要怎么大法?”

郑司楚心知邓小姐还在试探自己,便道:“其实铁板也不是很大,是个‘回’字形,当中坐个小伙计在那儿添柴擦铁板,尽闻些香气,就是吃不着。”

邓小姐又掩住口笑了笑道:“是吗?若有机会,我真要去妙真阁看看。铁板烤肉的滋味挺不错吧?”

郑司楚道:“滋味当然不错,不过多吃嫌腻。”

邓小姐这时回望了一下东阳城方向,忽道:“对了,施先生,您会下棋吗?”

郑司楚心中一动。这邓小姐似乎在有意跟自己搭话,难道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可郑司楚自觉说得滴水不漏,更有可能的,是先前自己施展了一番笛技,让她对自己很有好感吧。他道:“下是会下,不过不太精。”

邓小姐道:“太好了,过江还有一阵,能请施先生与我手谈一局吗?”

郑司楚心中又是一动。现在的自己是个其貌不扬的商人,邓小姐究竟在想什么?她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感兴趣?难道她已对自己生了疑心?他脸上还贴了一张面具,虽然这面具十分精致,不易看出破绽,但他对邓小姐已有了点隐隐的惧意,若与她对弈,说不定会被她看出破绽来,便笑道:“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去跟伴当整理一下了。将本求利做点小生意,身不由己,还望邓小姐海涵。”

他一口回绝,邓小姐倒也不坚持,点点头道:“那也好,施先生请。”

郑司楚生怕待在甲板上邓小姐还要问东问西,向她行了一礼便进了底舱。底舱可以放下十来辆大车,现在只放了两辆车,左边那辆便是邓小姐的马车。他向自己的车走去,沉铁听得他的脚步声,从车上一跃而下,低低道:“施先生。”

郑司楚走到他身边,也小声道:“没旁人吧?”

“他们都进舱里歇息了,一个人也没有。”沉铁顿了顿,又低声道:“王先生呢?”

“在舱里,等靠岸了就带他走。”郑司楚说到这儿,又向四周看了看。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虽然一切都很顺利,可又似乎太顺利了,总让他心神不定。他小声道:“等上岸后,你即刻去通知断土,我在南门等你,等天亮一开城门便走。”说完,郑司楚又补了一句道:“千万要小心。”

沉铁点了点头。这一次,确实顺利得简直不敢相信,但无巧不成书,偏生这个时候顾清随出事,实是上天帮忙。他道:“明白。施先生,你不上去了?”

郑司楚道:“不上去了,就在车里等吧。”

他说着,上了大车。车中的货物已然搬空了,但仍是一股腌鱼味,当真不好闻,但郑司楚毫不在意,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心里转来转去,却总是邓小姐的模样。

很明显,这个少女此番过江,应该就为了解救王真川。她不可能知道王真川是自己的目标,而且顾清随之事亦是突然发作,事先根本料不到,那么她仅仅是不忍见到王真川被无辜连坐而下狱。只为了这一点,郑司楚就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把她当敌人看了。

坐在车里实在有点闷,鱼腥味仍然很重,郑司楚只觉越想头越疼,便跳下车来走到舷窗边,打开了窗子。一开窗,外面涌进一股江风,冰凉彻骨,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眯起眼,看着窗外,心道:天也不早了,东平东阳两城仍是灯火通明,果然天下繁华,以东平和五羊为冠,连雾云城都要稍逊一筹。

他正想着,又是一阵风吹来。夜风凄清,吹面如刀,郑司楚心里却突然一跳。

不对!

他分明记得,江风是从下游的东边吹来的,现在自己却是在船的右手方,也就是说,这窗应该靠西边,不应该有这么大风。难道现在风向转了?

沉铁见郑司楚面色有异,诧道:“施先生,怎么了?”

郑司楚没有回答他,把头探出舷窗向外望去。刚探出窗去,他就觉心一沉。东平和东阳两城隔江相望,但东平城毕竟是十二名城之一,要大得多。可现在望出去,后方的灯火竟然比前方要密得多。也就是说,现在这船已掉过头来,转向东阳城去了!

他缩回头,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低声道:“情况有变,这船在往回开!”

沉铁也吃了一惊,“什么?什么时候转的向?”

船转个大圈,人若坐在船里不看外面的话,确实很难发现。郑司楚喃喃道:“上当了!”

邓小姐一定是看破了自己!所谓找自己下棋云云,其实是为了稳住自己!郑司楚根本没想到那个长得秀美绝伦的邓小姐竟然有这等心机,居然上了这个大当。他道:“他们一定看穿我们了!”

一瞬间,他已有些惊慌失措。沉铁却笑了笑道:“原来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就只有这条绝后计了。”

郑司楚一怔,“绝后计?”他一时间根本想不出好主意,没想到沉铁却这么快就有了对策。沉铁点点头道:“我看过,这船上除了我们,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女子,剩下八个没有一个好手。只要我们抢占舵舱,他们根本没办法。”

硬来吗?郑司楚想着。他们来时和断土有过约定,若事态有变,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沉铁就放出花炮信号,告诉他自行脱身。己方撕破了脸夺船,邓小姐身边的随从很少,而且没有好手,以他二人的本领,拿下她并不困难。只要到了北岸,以三匹飞羽的脚力,敌人定然追赶不上。这计策虽然笨了点,但现在却不失为一条单刀直入的好计。郑司楚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现在只有这么干了。

他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干。不过,”他顿了顿道,“尽量不要伤人。”

沉铁咧嘴一笑,“谅他们也不敢动手。”他伸手从座位下取出郑司楚的如意钩道:“施先生,这是你的兵器。”现在已经准备撕破脸硬干了,沉铁倒也精细,说的仍是化名。

郑司楚接过如意钩放进袖子里,道:“我去吧,你在这儿守着,小心别让他们伤了马。”

沉铁道:“你一个人成吗?”

郑司楚回头淡淡一笑,“如果不成,你再上来帮忙也不迟。”

他向上层走去,心里却在不住嘀咕:我怎么会想不到这办法?

这种笨而有效的计策自己当然不会想不到,但自己却根本不曾想过。说到底,在自己心底,根本不想把邓小姐当成敌人,更别说打将她掳为人质的主意了。让沉铁守在这儿,固然也是让他守住马匹,但更主要的,还是怕他出手不知轻重,伤了邓小姐。

为什么会暗中维护这个女子?他抹了下并没有汗的额头,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邓小姐的面容。现在他还不知道邓小姐是怎么看破自己的,可依然不愿伤害她。

我这一生,不伤害妇孺,永远。他想着。

他一个箭步已上了甲板。此时甲板上已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桅杆上那盏号灯被江风吹得不住晃动,给桅杆顶上添了个金黄色的光圈。郑司楚快步走到舵舱,却见里面施国强坐在舵手边,两人正在闲聊。一见郑司楚急匆匆过来,施国强倒吃了一惊,站起来道:“施先生,您怎么还过来?”

郑司楚道:“现在的船的方向不对,怎么又回东阳去了?”

施国强苦笑道:“这个啊,邓小姐说她有件要紧东西落在那边了,非要拿过来不可。好在就在码头上,耽搁不了多少时候,施先生您去歇息吧。”

邓小姐也许正是如此说的吧?郑司楚道:“施管家,即刻转舵,我有急事非得去东平城不可!”

施国强听他说得如此急迫,心头亦是一沉,忖道:糟糕,这两人居然打架了。只是这施先生不过一介小小商人,哪有邓小姐重要?他心想你也不至于会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过脸上还是陪着笑道:“施先生,现在已经转向了,再转回来也麻烦,还请施先生海涵,去舱中歇息吧,打个盹就到了。”

郑司楚听他不肯,手一缩,手指已触到袖中的如意钩。施国强不知内情,不肯听自己的,他也早已料到。施国强对自己颇有周到,他也不想对这人动粗,但现在不动粗已然不成。

施管家,对不住了。他想着,正待拔出如意钩,身后突然响起了邓小姐的声音:“施先生原来有急事啊?施管家,那还是施先生的事要紧,我那东西过后让人带来也一般。”

邓小姐的声音轻柔温和,但郑司楚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居然还敢当面出来!郑司楚猛地一转身,却见邓小姐和两个侍女笑吟吟地站在舵舱口。见郑司楚转过身,邓小姐行了一礼道:“施先生,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有急事。”

她是真的看破了自己吗?郑司楚反倒一阵茫然。本以为邓小姐看破自己,定然会有一番恶斗,但她却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邓小姐这等温文尔雅,他也只得还了一礼道:“那多谢邓小姐。”

施国强一听邓小姐发话,心道:真是大小姐,想到哪儿就是哪儿,唉。先前邓小姐亲自过来,说要回东阳城取落下的东西,他是老大不乐意,但也不得不从。没想到这施先生一说,邓小姐从善如流,马上便又改了主意,他道:“那老周,转向吧。”

待船重新转向,邓小姐这才莞尔一笑,又向郑司楚行了一礼道:“施先生,给您添了麻烦,对不住得很。”

郑司楚越发茫然。难道邓小姐真的只是为了去东阳城拿件落下的东西吗?还是另有图谋?他对这个少女竟然已隐隐有了点畏惧之心,还了一礼道:“哪里话。实在是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请邓小姐原谅。”

施国强听他们两人在那儿客气,肚子里却是一股子没好气,忖道:你们客客气气,我却要累个半死。多耽搁这一阵,今晚回家只怕天都要亮了。哎哟,万一到了东平城,邓小姐又说要去东阳城拿东西,那该怎么办?

邓小姐见船重又转向,也不说什么,只是向郑司楚道:“那施先生,我回舱歇息了。”

郑司楚见她真个要回去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多谢邓小姐。”心里却不住地揣测,邓小姐的真意究竟是什么?是没看破自己呢?还是明白己方二人都非易与之辈,动起武来她这一边人虽多亦无济于事?不管邓小姐真意如何,现在这船终究是又往东平方向开了。他不敢再离开,等邓小姐一走,便大马金刀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施管家,这船请不要进东平城码头,开到城外停下吧。”

施国强一怔,道:“城外?”

东平城外当然也有可以下船的地方,但那地方不是码头,只是一片滩涂而已。郑司楚点了点头道:“正是。”

施国强到了这时也有点火了,叫道:“施先生”他正想说那地方又不是码头,万一这船搁了浅怎么办?哪知他话还没说话,郑司楚手一抖,抽出袖中的如意钩,突的一声在板壁上扎了个眼,道:“施管家,您的脑袋应该没这板壁硬吧?”

施国强见这施正突然间似变了个人,哪还有半点猥琐市侩,坐在那儿气宇轩昂,心不由一沉,肚里不住口叫道:“糟了!原来这施正竟是强人!”只是这施正凶器在手,而且出手之快之狠,他是做梦都梦想不到,只轻轻一扎,厚厚的板壁便已扎透,自己的脑袋可没这么硬。他苦着脸道:“是,是。”

郑司楚再不敢怠慢,坐在舵舱中押着施国强和那舵手。现在是二月,江风甚紧,吹的是东北风,若是顺流而下,这船也定然会驶向东平城外。他在舵舱里看着船只不住向西南边而去,那地方正是上回自己一家坐螺舟登岸的地方,心知那舵手并没有出花样,便手一缩,将如意钩收回袖中。施国强在一边看着他,再不敢和他搭话,郑司楚却知道他定然在肚里将自己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不过只要施国强不轻举妄动,他亦不想伤人。照这速度,后半夜便能安抵南岸。虽然出了种种意外,但这一趟仍是出奇的顺利。

他正想着下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炮响。

第七章 逃出生天

这声炮响极是意外,舵舱中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扭头望去。暮色中,却见身后有一艘船以更快的速度疾驰而来,船上挂着好几个灯笼。

这是什么船?郑司楚还没问,施国强已叫道:“翼舟!”

郑司楚一皱眉。所谓翼舟,即是快船。翼舟载员不多,但船速极快,那一次宣鸣雷带自己一家过江时,也说若被翼舟队追上就麻烦了。他忽地站了起来,道:“是水军?”

施国强苦着脸道:“除了水军,谁有翼舟?施先生,您是不是”

郑司楚喝道:“全速往前!”他猜也猜得到施国强定然是说要自己坐救生小艇逃生。但这小艇是船只失事时逃生所用,真坐上去可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他不知东平水军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可现在别无良策,现在已经硬干,就只有硬干到底。

现在船还在江心,那艘翼舟离己方甚远。但以翼舟的速度,不等己方靠岸定能追上。饶是郑司楚足智多谋,却也感到茫然。这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却是沉铁牵着三匹飞羽上了甲板。他在底舱也听到了船后传来的炮声,吓了一大跳,马上将三匹飞羽解下车上了甲板。他牵着三匹马一上甲板,却见离岸还远,不由暗暗叫苦,马上赶到舵舱,见郑司楚正在舵舱里,他高声道:“施先生。”

这一嗓子,连施国强也回过头来。施国强见沉铁一手带着三匹马,右手却握着一柄明晃晃的腰刀,更是唬得魂飞魄散,心道:糟了,他们要灭口了!不自觉倒退一步,嘶声叫道:“别杀我!”

他这一嗓子,将船上的水手都惊动了。这船是林先生的私船,只是渡江所用,水手并不多,连那舵手在内不过六人而已。船在江面上,水手也没什么事,只有靠岸时要忙活一阵,因此这时那些水手都在舱中休息。施国强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喊出,五个水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座舱就在舵舱边上,闻声一涌齐出。郑司楚生怕沉铁会大开杀戒,急道:“沈二,快过来!”

沉铁见水手涌了出来,当真已动杀机。他是申士图的贴身侍卫,步下本领极强,水手虽有五个,而且个个身强力壮,但在他眼里仍是不值一提。但听得郑司楚这般叫,他也不敢动手,牵着马又向船尾退了几步。那五个水手冲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个牵着马拿刀之人,都是一怔,纷纷想道:糟糕!强人夺船!

山中有山贼,江中当然也有水贼。但这儿是东平城的江面上,水贼跑这儿来,真是找死。这些水手也没武器,有一个汉子拣起边上一条竹篙便要上前。郑司楚生怕沉铁一动上手就收不住,走到舵舱口道:“住手!施管家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便回去!”

他这一句倒是震住了那五个水手。这些水手止住了步子,再不敢动,沉铁却惊叫道:“小心!”

不用沉铁提醒,郑司楚也已觉察出身后一阵厉风袭来,也不知是施国强还是那舵手老周要偷袭自己。他左手探出,反手已刁住身后那人手腕,虽然头都没回,却同正眼看到的一般,只一翻腕,那人的力量虽然也不小,却显然并不会拳术,被郑司楚借力一带,人已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手中一块木条也扔出数尺开外,正是那舵手老周。

郑司楚扔出了那老周,倒有点后悔,心道:别把他摔死了。但见老周还在地上不住挣扎,这才放下了心,只是脸上仍是恶狠狠地道:“想活命的,就回舱去吧。”

那五个水手见郑司楚信手就把老周摔了个大跟头,全都吓呆了,那个拿着竹篙的水手更是将竹篙往边上一扔,纷纷要退回舱中。沉铁喝道:“把他也带回去。”一个水手壮着胆子上前,扶起老周回舱。郑司楚见老周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倒还没有性命之忧。等他们一进舱,沉铁将门在外面闩上了,跑过来道:“公子,怎么办?”

郑司楚道:“你会掌舵吗?”

沉铁点点头道:“我会。”那老周轻举妄动,结果现在没人掌舵了,郑司楚见沉铁会掌舵,心下一宽,道:“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应付。”

沉铁道:“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

郑司楚微微一笑道:“他们就算追得上,上不了船也是白搭。”

沉铁心想也是,有那三匹好马,只消一靠岸,就已逃出生天。他道:“公子放心,这儿有我,马就拴在门口了。”

郑司楚道:“好,我去把王真川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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