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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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鸣雷露齿一笑道:“郑兄,有些话心照不宣就是,说破了便没味,是吧?再说,眼下也不是招人嫌的事,这几日,五羊城就要有大事了。”

五羊城决定举旗之事,郑昭只是向郑司楚约略说了说,却不曾向宣鸣雷说过。他一怔道:“宣兄此言何意?”

宣鸣雷放下酒杯,低声道:“大统制对尊父子势在必得。申太守这样庇护我们,难道不怕大统制?”

郑司楚道:“那宣兄的意思是”

“申太守所谋,必不在小。郑兄,我说的可是?”

郑司楚怔怔,暗道:宣鸣雷能有这般大的名声,倒也不是白来的。他道:“宣兄,你放弃了大好前程,有没有后悔过?”

宣鸣雷淡淡一笑道:“前程?我可从来没想过。”说到这儿,他又有些黯然,低声道:“郑兄,你知不知道五羊城的军中实力如何?”

五羊城有共和国的水军南战队,在共和国五大军区当可排到第二,实力还在之江军区之上。但一旦南北开战,广阳军区定不是铁板一块,所以一旦举旗,实力实已在之江军区之下。他道:“明面上,广阳军区五万,其中两万水战队,三万陆战队,自保有余。只是”

宣鸣雷道:“剔除异见之将,倒也不难,但难的是这五万士卒是否齐心。郑兄,一旦事情摆到明面上,率先来犯的,定然会是邓帅。”

郑司楚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他低低道:“邓帅,是你老师吧?宣兄是否有点难办?”

宣鸣雷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与邓帅虽有师徒之谊,却也无话可说。我担心的是五羊城里,如我之将能有几人。”

他这话有点骄傲,但郑司楚知道他的本事,心想这也不算是大话。假如五羊城水军将领能有四五人有宣鸣雷这等水准,守住五羊城当不在话下。但最怕的是邓沧澜围城久战,到时五羊以一城抗天下,实是凶多吉少。他道:“能有宣兄之才者,谅不会多。但军情万变,邓帅也并非不可击败。”

宣鸣雷点了点头道:“得道多助这话,还是泛泛之谈。首要之务,实是战具与士兵之力。西原的薛庭轩这么点兵力,以三上将之能也吃了他一个大亏,除了薛庭轩这小子能力过人之外,也在于他们上下一心,军中有能人相助。你可知三上将远征落败的细节吗?”

在雾云城纪念堂里,郑司楚曾听沈扬翼说起当时详情,说远征军落败的转折点在于遭到楚都城火枪骑的突袭。如果单单是一支奇兵突袭,尚不足以撼动庞大的远征军,但薛庭轩一军还使用了一种远程飞弹,一举击毁远征军辎重,又不惜成本断了粮道,结果远征军难以支持,优势兵力反而成了累赘,最终只能惨败而回。他道:“火枪骑,飞弹,断粮,这三者是转折的关键,再加上西原胡人做后盾,他才得以取胜。”

宣鸣雷道:“不错。郑兄,原来你的消息也挺灵通。本来我也觉得薛庭轩的首级已有一半割了下来了,但他出奇制胜,用的战具三上将亦闻所未闻,致使这一战最终功亏一篑。现在五羊城也已站在了楚都城的位置上,可是五羊城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方才我在展示厅看了一圈,固然大半极见巧思,但绝大多数都是些农耕织造之类的器械,战具只占其中极少部份,那战棋也算一样,好玩是好玩,但对战局实无一利,难怪当初邓帅不用。”

郑司楚只道他在展示厅里疯玩,没想到宣鸣雷竟是观察到了这许多。回想起来,这工部特别司确实足以让人赞叹不已,但研究制造出来的大多数是些工具,用于战争的器械甚少,像薛庭轩用的火枪、飞弹,更是分毫不见踪影。他只觉浑身一凛,低低道:“确实。宣兄,你说得极是。”

宣鸣雷道:“听说陈司长是你姨父是吧?我人微言轻,进言亦未必有用,你定要向他说一句,眼下最要紧的是研发出一样能够超越北军的东西出来,否则,五羊城五月举旗,六月城头便要挂满我们这些叛匪的人头了。不要自以为实力强劲,在邓帅面前,谁也不敢说实力强。”

郑司楚只觉背后都已沁出了冷汗。逃到五羊城,自己实已有种如蒙大赦之感,看事反不如宣鸣雷清醒。他道:“我会说的。”顿了顿,又道,“宣兄,有句话只怕你听了会不乐意,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一直在军中,为何却视他们如同仇敌?”

他这话一直憋在心里。在坐螺舟抵达大江南岸时,宣鸣雷曾想将同舟士兵炸死,全无同袍之念。那时他觉宣鸣雷这人冷血无情,实非可信之人。但一同待了这么久,发现他对自己的同伴却极是关照,也不是嗜杀成性的屠夫,这一点他实在想不通。这话郑司楚已问过一次,但那一次宣鸣雷并没有回答。此番听郑司楚又问起,宣鸣雷心知若再不告诉他,郑司楚永远都不会信任自己。他低低道:“其中原因我可以告诉你,但请郑兄代我保密。”

郑司楚听他说得郑重,便点了点头。宣鸣雷伸手蘸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个“火”字。郑司楚一怔,心想这个火字是什么意思?正待追问,宣鸣雷又在火旁添了个反犬,声音极低道:“我是此人。”

狄人!

宣鸣雷是狄人!

狄人是北方异族,昔年曾大为边患,但后来曾遭中原痛击,几乎犁庭扫穴,险被灭族,后来便十分恭顺,势力也大不如前。只是郑司楚根本没想到宣鸣雷竟会是狄人!

虽然共和军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尚,宣称人人平等,不分种族,也没有明规定狄人不得参军的禁令,但军中的狄人只限于下级军官,连中级军官也极少有。宣鸣雷身为水军精英的螺舟队舟督,更是三帅邓沧澜的得意门生,一旦被人知道他是狄人,只怕再难受到重用,反要被猜忌。这大概就是宣鸣雷最终决定背叛共和军,与自己一家一同南奔的原因吧。也正因为如此,在宣鸣雷眼里,即使是同一艘螺舟上的属下,亦只是一些异族,杀之不足惜。

宣鸣雷写了这个字,心中实有点后悔,见郑司楚默然不语,他低声道:“郑兄,你若不信我,自可以不再用我,宣某再无二话。”

郑司楚想了想,道:“宣兄,我只问你一句话。一旦你能得势,会不会成为国中大患?”

宣鸣雷没想到他会这般问,想了想道:“不会。我母是中原人,一半血与你一样。不论哪里,都是我的父母之邦。”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他说着,举起杯来,微笑道:“宣兄,不论事成于你或事成于我,请记今日。从今日起,天下一家。”

宣鸣雷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天下一家”这四字,实是说得熟而又熟,但今日听来却别是一番滋味。他心道:我一直觉得中原人定视我为异类,但郑兄这等人,真是天下一人。他也举起杯来,低低道:“天下一家。”

他一直还有种“有朝一日,狄人要居于上游”的想法,但到了今天,这种想法再也不存在了。不论将来如何,这天下由自己平定还是郑司楚平定,狄人和中原人都会亲如一家,再不可分。

郑兄,如果你活着,我会追随你鞍前马后。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尽力去实现你这个理想。他想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本是海量,但这杯酒下去,周身都似在沸腾。

终于,有一个中原人,可以让自己毫无保留地向他说出心思了,再不用隐瞒。宣鸣雷想到此处,脸上已再无半分忧虑。

那件事,是不是应该也告诉他?但宣鸣雷还是没再说下去。如果真个毫无保留,以郑司楚刨根问底的性子,他势必将郑昭的秘密也要说出来。但郑昭央求过自己,不要将读心术之事告诉郑司楚。反正自己的秘密郑昭都已知晓,这事便让郑昭说吧。想到此处,他又喝了口酒,微笑道:“郑兄,风雨欲来,将来便是我们大展拳脚的世界了。”

郑司楚也笑了笑,但心底还是有些苦涩。乱世出英雄,可是他越来越觉得,与其做一个乱世英雄,不如做一个顺世的凡夫俗子。只是这个时代却容不得自己这么想,洪流滚滚向前,想要逆世而行的,无不会被击得粉碎。

这滔天巨浪要来的话,那就来吧,人纵然不能力挽狂澜,但也不能任其为所欲为。他想着,也喝了口酒。这酒不是很烈,但他喝下去,周身都开始发烫。

宣鸣雷诸人吃罢了饭,陈虚心夫妇便回来了。陈虚心不擅言辞,向宣鸣雷寒暄了几句,段紫蓼便将郑司楚叫了过去。她已十几年没见这外甥,见郑司楚生得英气勃勃,既高兴又有点遗憾。段紫蓼性子和她姐姐大不一样,但也是个女将,一直想让自己儿子亦从军。可陈敏思年岁也不算太小了,却连骑马都学不会,活脱脱就是个小号陈虚心。她向郑司楚问长问短,郑司楚只得将这些年来的经历约略说了一遍,段紫蓼听他年纪不大,竟也出生入死了好几回,大为惊叹。陈敏思虽然听郑司楚说过一些,再听一遍仍是感到惊讶,难以置信这大哥竟然有过如此惊人的事迹,是以一面听一面睁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一点。待郑司楚说完了,段紫蓼道:“司楚,你这些年倒也不凡。对了,你可对过亲没有?”

郑司楚苦笑了一下道:“还没呢。”

段紫蓼微笑道:“你觉得,芷馨她如何?”

郑司楚有点不安,只是微笑道:“姨妈,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段紫蓼一拍手道:“哈,看来你对她也有点意思。她跟你妈最要好,我也挺喜欢她的。”

自从知道了萧舜华已有心上人,在郑司楚心目中,她已成一个过去的梦了。郑司楚淡淡道:“看缘分吧。”心中却有一丝甜意。隐隐觉得如果和申芷馨共携连理,倒也不错。段紫蓼见他已默许,更为高兴,轻声道:“芷馨脸嫩,你和她多谈谈,到时水到渠成,趁早去跟申太守说说。”

郑司楚现在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事。他道:“对了,姨妈,方才你和姨父去见我父亲,他说了什么没有?”

段紫蓼道:“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一切都在砺锋节后见分晓。”

砺锋节上,就要摊牌了。在父亲看来,五羊城的一切还是充满了变数吧。郑司楚又道:“现在五羊城的兵力如何?”

“五羊城兵力五万,其中两万水战军,三万陆战队,其中水战队实力可算全国之冠。”

五羊城的水军自古以来便极有名。因为五羊城临海,又极为富庶,向来是海贼觊觎的对象,所以五羊城大力发展水军,当初单是水军就有五万。现在承平已久,海贼也少了,水军不需维持如此大的规模,已经削减为两万。郑司楚道:“申太守能控制全军吗?”

段紫蓼道:“应该能够,但兵部余成功是魏上将军的旧将,只怕会有点异动。不过,申太守已对他加以注意了,何况军中诸将都是申太守一手提拔的,应该不会有大碍。”

郑司楚沉思了一下,心想申太守倒也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只是听姨妈说什么军中诸将都由申太守一手提拔,他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军中最忌结党营私,否则军中派系林立,会有后患。申士图这么做,岂不正是结党营私?但现在他这么做实是对大事有利,他也不再多想。他道:“姨妈,你们女营现在如何了?”

段紫蓼微微一笑道:“女营啊,其实已是个虚名而已。虽然两千个女兵也能上阵,但现在只是聊备一格而已。对了,芷馨知道你们住这儿了吗?”

女营是共和军特有的编制,当初与帝国相争时曾上过阵,特别是共和军的飞艇队,因为女子体重较轻,在飞艇上较为有利,因此飞艇队几乎都是女兵,可现在多年不曾征战,只怕女营真已成了个虚名了。郑司楚正在沉思,听姨妈又扯到申芷馨,微笑道:“姨妈,跟你说了一切随缘”

他还没说完,那边的宣鸣雷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申小姐。”

他这一声有点突然,郑司楚有点心虚,只道宣鸣雷是听到了姨妈的话了。抬头看去,却见申芷馨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怀里抱了面琵琶,背上仍背着那面筝。段紫蓼眼中含笑,低声道:“司楚,还不过去迎接人家。”

郑司楚脸上微微一红,站起来走了过去。此时宣鸣雷也已迎上前去,两人倒是并肩齐到。宣鸣雷抢道:“申小姐,今天又要来合奏一曲吗?”

申芷馨抿嘴一笑道:“你用不惯南琵琶,我专门去找了面北派曹氏琵琶来。宣将军,司楚哥哥,你们吃完饭了吧?”

郑司楚道:“吃完了。小芷,你吃过了吧?”

申芷馨道:“才吃完呢。今天余将军来拜访阿爹,我也被拉在一边陪了半天。”

郑司楚眉头皱了皱,道:“余成功?他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说些闲话,他也常来的。司楚哥哥,你还会别的曲子吗?我给你带了本谱来,你瞧瞧。”

申芷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本曲谱递了过来。郑司楚顺手接过,心里却仍有些不安。余成功今天来拜访申士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察言观色?他在想着,宣鸣雷却已接过琵琶,从布袋中取了出来试了两个音,笑道:“多谢申小姐费心了,这琵琶的音真好。”

宣鸣雷和申芷馨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郑司楚忽道:“小芷,今天余将军来见伯父,口气如何?”

申芷馨道:“他说得很是客气,说一切都由阿爹做主,他定然追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余成功是觉得和申士图直接对着干没好处,所以赶在这时来表明态度吧?他不再多想,翻了翻曲谱,见这曲谱和程迪文给他那本有一半相同,但也有一半没见过,定是五羊城的地方小曲。宣鸣雷道:“郑兄,借我看看。”郑司楚递给了他,他翻了翻,手指一屈一屈,忽然叫道:“这支《步步高》很有意思啊,申小姐,这是广阳的小调吧?”

申芷馨抿嘴笑道:“是啊,这是广阳历代相传的古曲。”

宣鸣雷道:“好,郑兄,我们来合奏一下此曲。”说着,将曲谱还了回来。郑司楚看了看乐谱,见这调子音符变化极多,甚是繁复,心道:宣兄又不怀好意,想出我的丑吗?

他猜了个正着,宣鸣雷打的正是这主意。那回三人合奏《秋风谣》,郑司楚的笛声一鸣惊人,将琵琶和筝声全都盖过了,宣鸣雷心中一直很不服气,觉得《秋风谣》郑司楚吹得滚瓜烂熟,自己却不是很熟,所以落了下风。这支《步步高》他和郑司楚都没练过,两人起点相同,这回定不会落败。另一方面这是广阳特有之曲,申芷馨定然早已练熟,自己选了这曲,也正是投其所好,拍个马屁。郑司楚猜中了宣鸣雷的心思,心中亦不服气,忖道:怕你何来,我可是迪文和蒋夫人两大高手门下,就算你是什么曹氏三才手嫡传,我也不会输给你。三人兴起,便去外面找了个地方练上了。段紫蓼见郑司楚和申芷馨马上就到了一处,心中暗笑,觉得这个外甥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从善如流,当真孺子可教。

这支《步步高》吹来还当真不容易,因为变音极多。好在郑司楚武艺精熟,手指灵活有力,虽然宣鸣雷的指法极精,他也不遑多让。试了两次,便觉已能顺利吹下,三人合奏一曲,当真如春花乍放,美不胜收。阿力阿国诸人都是武人,也不甚喜音律,虽知道宣舟督对音律一道极精,但老听他一面琵琶弹得不停也有些嫌烦。碍于面子,每回宣鸣雷弹琵琶,几人还要装出一副爱听的样子,实则已听得有点厌了。但这回三人合奏,音色丰富得多,就算这些粗人亦觉美妙,阿国更是心想:我只道大哥叮叮咚咚弹琵琶只是自得其乐,原来合奏起来竟会如此好听。

他们在外面树下合奏,旁人听得都有点呆了。听完一曲,旁人还不说什么,阿力阿国诸人却大声叫好,将戏园子里听戏叫好的惯技都用了出来。宣鸣雷听他们乱叫,皱皱眉低声道:“牛吃牡丹。”

申芷馨又是抿嘴一笑道:“宣将军也别这么说。你和司楚哥哥的手法当真高明,今年建国节,我们都可以登台合奏去了。”

宣鸣雷抓抓头皮道:“登台吗?那倒也不错。”看样子已是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登台表演。他见郑司楚将铁笛擦了擦,若有所思的样子,嘿嘿一笑道:“郑兄,你不再练练吗?要是到时塌了申小姐的台,可不好看相。”

郑司楚道:“小芷,余将军来见伯父,可曾带从人?”

申芷馨道:“当然有啊。阿爹见有一个是新来的,还问了一声。司楚哥哥,我们再练一下吧。”她在五羊城,向来有种曲高和寡之感,现在一下子来了宣鸣雷和郑司楚两个好搭档,三人合奏大为快心,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练曲。

郑司楚皱起眉道:“新来的?余将军的从人这时候有个新来的?”

宣鸣雷道:“换个从人,那也是常事,多心什么。郑兄,别浪费时间,让申小姐等急了。”

郑司楚将铁笛一收,正色道:“小芷,我想去见见伯父。”他看了看宣鸣雷,又道,“宣兄,你也随我一同去。”

宣鸣雷见他说得郑重,不由一怔,“现在就去?”

郑司楚点了点头,“万万不可大意。”

此时宣鸣雷也觉得有点不安了,说道:“好吧。申小姐,那麻烦你了。”

申芷馨见郑司楚和宣鸣雷现在执意要去见自己父亲,心中实是满心不愿,但他们都如此,便道:“好吧,我的车就在前面,坐我的车去吧。”

他们坐上了申芷馨的车,宣鸣雷低低道:“郑兄,你觉得有意外发生了?”

郑司楚也小声道:“余成功如果是来安申太守的心,说明此人很是谨慎小心。你想,这样的人,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要换个从人?”

宣鸣雷道:“临时换了个从人,那也没什么吧。”

郑司楚摇了摇头道:“不然。听小芷说,余成功平时就常来拜见申太守,他的从人申太守亦看得熟了。这个时候,他是来表示一切听从申太守的,这事应严守机密,更不应该带个生面孔来。”

宣鸣雷听得心惊,低道:“那么,这人有问题?”

郑司楚道:“我担心,这人是大统制遣来的。”

一听这话,宣鸣雷便觉心头一寒。他没有郑司楚想得那么深远,但郑司楚一说,他也登时想到了。大统制驭人,向来是各自牵制。南九北十十九行省,各省一军一政两个长官,大统制遣下人来向来都是只与一线联系,就像上回要在东阳城拦截郑氏一家,大统制派的人只与太守蒋鼎新联系,作为之江军事长官的邓沧澜,虽然身为三帅,官位还在蒋鼎新之上,大统制却要邓沧澜听从蒋鼎新安排。在五羊城,很可能大统制只与余成功联系,所以连申士图亦不知道大统制的人已到了五羊城。假如余成功带来的人真是大统制派来的,很有可能余成功来不是为了向申士图表忠心,真正用意是来察言观色,看申士图是不是真有异心。

车行得很快,转眼便已到了太守府。太守府的司阍见小姐的车回来了,忙出门迎接。申芷馨跳下车道:“老姚,阿爹没出去吧?”

那司阍老姚道:“太守在书房呢。”

申芷馨道:“好的。你去吧。”

老姚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申芷馨转身向车里的郑司楚和宣鸣雷道:“司楚哥哥,宣将军,你们下车吧,我带你们过去。”她虽然对政务向来没兴趣,但也知道现在郑司楚和宣鸣雷尚不能公开露面。虽然老姚也是靠得住的人,但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事。

郑司楚下了车,见这太守府占地甚大,只怕比雾云城里当初他住的国务卿府还大。他还没来过太守府,跟着申芷馨向前走去,只见沿路花木森森。这院子里亦种满了荔枝树,现在荔枝正在挂果,尚是青色,一颗颗缀满枝头,偶有几颗已红,更显得娇艳欲滴。到了一个小门前,见匾额上写着“丹荔厅”三字,字写得笔黚墨饱,门边石柱上还刻了一副对联,写着“丹房养志,荔树长青”,落款则是“照磨轩题”,看样子已十分古老。申芷馨道:“阿爹就在里面,我先去通报一声。”

郑司楚忽然抢上一步,小声道:“小芷,小心,让我走在前面。”

他心中越发不安。大统制的手段,他也有亲身体会。这一路南逃,沿途重重设伏,若非有宣鸣雷这个意想不到的意外,自己一家早已被传首雾云城了。他还不知道在东阳城马先生之事,那回马先生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行踪,若非马先生知道了郑司楚的真正身世,放了他们一马,他一家连同宣鸣雷都已尸骨早寒了。但就算不知道大统制还曾布下马先生这着杀招,对大统制的手段郑司楚亦是不寒而栗。

会不会,申太守已被暗杀了?

郑司楚心中实是有这个猜测,只是他实在不忍向申芷馨明说。如果进了这丹荔厅,看到申士图尸横在地,小芷只怕要吓昏过去。他抢在芷馨身前,先敲了敲内室的门。

叩门声方落,里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谁啊?”

第十二章 杀机四伏

一听这声音,郑司楚不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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