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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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慕凡让文子卫到处走走,打听打听消息,他认为顺治的手诏已经送到了张英的手里,怎么说今天该有个消息,另外,他给了文子卫几锭挣子,要文子卫顺便带几件衣裳回来。
果然,快晌午的时候,文子卫飞奔而回,手里捧着一个包袱,不用说,那是买来的新衣裳。
他把衣裳往铺上一丢,连口气都没喘便急急说道:“李爷,好消息,鳌拜已经被打进天牢了,还有……”
虽然事不关已,可是李慕凡也有一阵惊喜,他忙道:“嗅!这是那儿来的消息,可靠么?”
文子卫道:“消息是从内城传出来的,大街小胡同,如今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以我看该是很可靠。”
李慕凡点头说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这该表示张大人已经接到那纸手诏,今天早朝拿住了鳌拜,子卫,你刚才说还有。”
文子卫道:“是的,李爷,还有官家的那些高手都撤了……”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官家的高手都撤了,嗯,那是,鳖拜已经被打进天牢,他的命令自然跟着失效,所以那些人被撤了回去……”
燕玉翎突然说道:“老大哥,还有别的人被株连么?”
文子卫摇头说道:“别的就没听说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张大人做事操之过急了。”
李慕凡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玉翎兄。”
燕王翎微一摇头,道:“很少人知道,鳌拜只是叛党中的一个,他也算不得首脑,假使只有他一人,他是兴不起风,作不起浪的。”
李慕凡道:“这么说玉翎兄知道……”
燕玉翎点头说道:“李大侠,我也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一点而已。”
李慕凡道:“那么,玉翎兄,那些叛党却有谁,谁是首脑?”
燕玉翎摇头说道:“李大侠,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那么玉翎兄怎知道……”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侠,我在内城里待过不少时日,在宦海里待久了,多少总知道一些宦海里的事,别的不敢说说,这种眼光也总该有。”
李慕凡眉锋微皱,沉吟说道:“我不信朝廷不审问鳌拜,也不想信鳌拜那么硬,那么够义气会不招出一个同党来。”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侠,怕只怕有人不让他有招供的机会。”
李慕凡心头一震,道:“多谢玉翎兄,子卫……”
文子卫忙应道:“李爷。”
李慕凡道:“你在这儿陪陪玉翎兄,我出去走一趟。”
文子卫忙道:“李爷,您是要……”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上那儿,如今还很难说,只记住好好陪着玉翎兄,我也许很晚才能回来。”
文子卫道:“我知道,李爷,燕爷若有差池,您访唯我是问,只是,李爷,宫廷高手跟待卫营的人虽然撤了.可是查缉营的跟‘七狼’他们仍在到处搜寻您的……”
李慕凡一点头,道:“这我想像得到,不要紧,只要张大人已经接到了手诏,我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好好陪着玉翎兄,我走了。”
他是说走就走,说完了话,举步行了出去。
文子卫没送他,却在他身后说道:“李爷,您千万大意不得。”
李慕凡答应了一声,飞步出了破庙。
李慕凡出了土地庙之后,戴上了罗晓阳给他的那张人皮面具,由偏僻处到了内城城墙下。
宫廷高手已经撤回大内了,这地方,在这时候,左右距城门都远,是没有人守卫的,所以李慕凡轻易地翻墙进人了内城。
内城里,来来往往的有人,可是李慕凡气宇轩昂,不类常人,打扮虽不像皇族亲贵,贝子贝勒一流,可是也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那个府邻里的高手,亲随或者护卫、再说,他既然在内城里大摇大摆地走路,谁也不会怀疑他。
在路上,他拦住了一个亲随打扮的汉子,问明了军机大臣张学士府所在之后,他直奔了“西直门”方向。
在“西直门”里,他找到了那座宏伟深进的张学士府,站门的,是四名亲随,一见有人来到,立刻迎下来两个。
李慕凡抢了个先,微一拱手,道:“烦请通报一声,我姓李,要见张大人。”
一名亲随深深地打量了李慕凡一眼,道:“请问老兄是……”
李慕凡含混应道:“我是‘贝子府’的。”
那名亲随“哦”地一声忙道:“您老兄是三贝子府的。”
李慕凡忙点头说道:“是的,三口子府的。”
那名亲随道:“以前没见过嘛。”
李慕凡含笑说道:“不瞒二位,我刚进府没几天。”
李慕凡含笑说道:“老兄以前是……”
还直发问,直罗嗦。
李慕凡道:“江湖上的,这位,三口子有要事要我来面禀张大人……”
显然李慕凡是不耐烦了。http://210.29.4.4/book/club在宦门里当过几年差的傻瓜也会变成机灵,那名亲随自然懂,可是三贝子府的,来头大,他不敢得罪,忙陪上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老兄了,只是您老兄来得不巧,我们大人上朝还没回来。”
李慕凡一怔道:“怎么,都快晌午了,张大人还没回来。”
那名亲随摇头说道:“今儿个和往日不同,朝里有大事。”
李慕凡心知不假,眉锋刚皱起,忽地灵机一动,忙道:“那么,徐师爷在不在?”
那名亲随忙点头说道:“在,在,徐师爷在,您老兄要见……”
李慕凡一点头,向那名亲随道:“见徐师爷也可以。”
那名亲随忙道:“那么您老兄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说完了话,转身快步登上石阶。
李慕凡在那名亲随的带路下进了张府大门,进了那宽大的前院,迎面走来了另一名亲随。
带路的亲随即说道:“老王,通报师爷一声,就说三贝子府有位姓李的客人到!”
那名来随看了李慕凡一眼,应声而去。
这名亲随则让着李慕凡走向了带客大厅。
大厅里落了坐,那名亲随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李慕凡,含笑道:“您先生请先喝口茶,师爷马上就出来!”
他没说错,李慕凡欠身称谢,刚接过茶杯,大厅外已经来了匆忙的步履声,随即还听得徐文渊诧异地道:“三贝子府的姓李的,我怎么没听过三贝子府时候有个姓李的……”
有人接了话,想必是适才那名亲随。
“回您,是老吴说的。”
徐文渊没再说话,他人已到了大厅门口,李慕凡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徐文渊适时急步进了大厅。
他不愧是位师爷脸上没有诧异色,只有笑容,他老远地就像见了熟人一般,笑道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让老兄久等了,让老兄久等了。”
李慕凡含笑说道:“不敢,师爷好说!”
两句话工夫徐文渊已然走进,他两眼凝视着李慕凡,微一拱手,道;“老兄是三贝子府的,以前见过了?”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跟师爷见过一面!”
徐文渊一怔,道:“见过一面,嗅,懊,那也许是我忘了,真失礼,真失礼,人老了,眼睛跟脑子都不管用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当真健忘,在外城乐家老铺,有一夜师爷跟着张大人……”
徐文渊两眼一直,“哦”地一声忙道:“你老兄贵姓是……”
李慕凡道:“李,木子李。”
徐文渊神情一震,急道:“莫非是李,李……”
李慕凡含笑点头道;“正是,师爷终放想起来了。”
徐文渊“哎呀”一声,忙道:“我说三贝子府那来的姓李的,原来是……”
嘴里着话,两眼却直在李慕凡脸上转。
李慕凡心中了然,笑了笑,道:“师爷,江湖人,尤其像我这种江湖人,身上总有些易容化装的东西。”
徐文渊“哦”,“哦”了两声,侧转身一摆手,道:“你们退下,没我的话不许进来打扰,大人回府的时候,进来告诉我一声。”
那两名亲随就声而去,临走还诧异地多看了李慕凡两眼。
眼看着两名亲随出了大厅,李慕凡含笑道:“师爷,不得已,只好骗骗他两位来请师爷……”
徐文渊忙道:“这什么话,是该这样,是该这样,李大侠,请坐,请坐,咱们坐下谈,坐下再谈。”
李慕凡谦逊称谢,分宾主落座后,李慕凡为免徐文渊再有那不好说出口的怀疑,抬手摘下了面具。
徐文渊脱口说道:“果然是……李大侠,这趟多亏了你,辛苦了。”
李慕凡含笑说道:“好说,李慕凡当初既然点头答应,这就是李慕凡的份内事,只未负张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已是我……”
徐文渊一摇手,道:“李大侠,别这么说,这件事错非是李大侠,换个人绝办不成,大人已经接到先皇帝手诏……”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知道,就是我托人送进来的,师爷该知道昨夜以前京田一带的情势,我实在很难……”
徐文渊点头说道:“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京能一带简直成了铜墙铁壁,像是只飞鸟也难以飞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说句大胆的话,我还没有把那些从放在眼里,我可以闯,也有自信他们拦不住我,可是那样会打草惊蛇,给朝廷奸佞一个准备,所以我……”
徐文渊忙道:“李大侠顾虑的极是,也晨常周到,令人好不佩服。”
李慕凡淡然笑道:“好说,师爷夸奖。”
徐文渊目光一转,笑得神秘,道:“李大侠,昨夜送先皇帝手诏的那位巾帼女英豪是……”
李慕凡只觉脸上一热,道:“是我一位红粉知己。”
徐文渊拇指一挑,道:“李大侠好福气,这位姑娘我有幸见了一面,不但人长得好,有一身好武艺,就是那胆识也们煞发眉。”
李慕凡脸上又一热,赧然说道:“师爷夸奖了。”
“不,”徐文渊一摇头,认真地道:“徐文渊向来只说真心话,据了这大把年纪,我还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巾帼奇女子。”
李慕凡笑子笑,没有说话。
徐文渊话锋一转,道:“李大侠不知道,李大侠为朝廷冒险犯难,奔波江湖,到了京畿却又被官家的人多方拦截,为此,大人很感不安!”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师爷,我不在乎,便是如今四处也仍有缉拿李慕凡不舍的官家人。”
徐文渊忙道:“所以大人深感歉疚。”
李慕凡道:“谢谢大人跟师爷当初有言在先,讲好了的……”
徐文渊道:“其实,官家做事也委实过于……”
李慕凡道:“师爷,我说过,并不在乎。”
徐文渊忙道:“是,是,是……”话锋一转,接道:“李大侠知道么?鳌拜已经削官罢爵,打进天牢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沸腾了外城,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见张大人。”
徐文渊“哦”地一声,道:“李大侠就是这这件事而来,难道这这件事还有什么枝节不成?”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我不知道鳌拜受过审没有?”
徐文渊扔头说道:“据我所知还没有,怎么李大侠……?”
李慕凡道:“就师爷所知,在这件事里被削官罢爵,打进天牢的是只有鳌拜一人,还是另有其他人被株连。”
徐文渊摇头说道:“没有别人,原来对付的也就是鳌拜一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高智,不知师爷有没有想过,假如鳌拜是一个人,势单力薄,他有多大的胆敢兴风作浪,欺上压下?”
徐文渊一怔,道:“这……李大侠的意思是说,他另有同党?”
李慕凡道:“我身为一个江湖草民,不敢随便下断,师爷身处宦海多年,张大人也有不少时日,举凡张大人之一切,莫不出放师爷之口,请师爷明智慎思。”
徐文渊沉吟了一下,猛然点头,道:“对,错非李大侠提醒。”
李慕凡含笑说道:“师爷既然认为浅见尚足采信,我就斗胆再一句,以我看鳌拜的身后另有有力的人在支持煽动,也就是说,塑拜并不是这班佞臣叛党的首脑。”
徐文渊目光一凝,道:“李大侠,何以见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鳌拜他有同党一事,是否已能肯定?”
徐文渊点头说道:“十有八九是肯定了。”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道是:‘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着藏于九地之下’,这两句话未尝不能拿到此处来用用,凡为首脑,必是擅智谋,工心计之人,行事之高明,那该在意料之中,古来或在朝之奸党,或在野之帮会,为首脑者那一个不是藏淤暗处,不为人知,一直到最后才被人发觉的?”
徐文渊脸色连变,击掌叹道:“高绝,高绝,李大侠令人叹服,那不要紧,好在鳌拜已被打进天牢,只消过两天一加审问……”
“师爷,”李慕凡含笑说道:“怕只怕有人不给鳌拜受审招供的机会。”
徐文渊身为师爷,而且是军机大臣的师爷后然是个极为聪明,精明的人,闻言一惊色变,,道:“李大位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劫牢……”
李慕凡微笑摇头。道:“师爷东窗事已发了,鳌拜被削官追爵成了废人一个,劫牢未必,要是我,我会派人隔老远给他一枚淬毒的暗器。”
“灭口,”徐文渊一声惊呼,霍地站起,急道:“这,这朝廷白没想到,万一他被……这,这可怎么办?”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身为师爷,自当镇定拿个主意。”
徐文苦笑说道:“李大侠,事非小可,一个不好,大人丢官罢职事小,全家性命事大,我方寸已乱,还请李大侠……”
李慕凡微笑道:“我有个肤浅的笨办法,只是行得通行不通,那还要请张大人做个决定。”
徐文渊忙道:“李大侠,高策是……”
李慕凡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伤条人命,‘北京城’各处囚牢里该不乏死囚,随便打来一名,把他送进天率、换上鳌拜的衣裳,然后把鳌拜另移秘密所在……”
徐文渊“叭”地轻击一掌,笑道:“我明白了,等有人来杀鳌拜以图灭口的时候,再当场擒住他拷问,在他身上追出那唆使授命之人……”
“不,”李慕凡摇头说道:“师爷”他无关紧要,按兵不动,任他走。
徐文渊诧声叫道:“任他走?”
李慕凡道:“我访问,擒住他有什么用?”
徐文渊道:“自然是拷问他从他身上追出……”
李慕凡摇头说道:“师爷,这种人必须能高来高去。能高来高去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江湖人,十有八九都够硬,他若是来个拼死不说话,或都乱攀一通,那该怎么办?打草惊蛇,弄巧成拙,试问又怎么再去追那些同党?”
徐文渊一怔,红了老脸,呐呐说道;““那……那……李大侠的高策是……”
“好说,”李慕凡道:“师爷别责我班门弄斧,何如跟着他,在他覆命时来个人赃俱获,一网成双。”
徐文渊猛击一掌,叫道:“对,高,高,高,李大侠简直令人五体投地……”眉锋忽地一皱,道:“要命,大人怎么还不回……”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
李慕凡笑道:“师爷别急了,八成见是张大人回府了。”
话声方落,适才为李慕凡带路的那名亲随飞步人厅,近前一哈腰,刚要说话,一眼瞥见李慕凡那张脸,他突然怔住。
徐文渊陡然喝道:“什么事,还不快说话。”
那名亲随倏然惊醒,忙道:“禀师爷,大人回府了。”
徐文渊喝道:“大人回府你装什么楞,还不下去?”
那名亲随忙应声退去,还一直偷看李慕凡。
徐文渊转望李慕凡换上笑脸,道:“李大侠请稍坐,我失陪片刻,迎迎大人去。”
说着,他站了起来。
李慕凡跟着站起,道:“师爷,我也该去恭迎……”
话声未落,大厅门口已响起张英的笑声:“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侠请坐,我自己来了。”
张英服饰齐全,朝服未卸,带着笑进了大厅。
徐文渊忙迎上前去,躬身相迎:“大人回来了。”
张英含笑摆手:“文渊,招待贵宾,招待贵宾……”哈哈一笑,接道:“说什么三贝子府的姓李的,我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李慕凡上前浅浅一礼,道:“李慕凡见过大人。”
张英忙抬手相拦,道:“不敢,李大侠江湖奇土,国之功人,该敬礼的是我,怎敢当李大侠这一礼,请坐,请坐”。”
李慕凡谦逊称谢。
分宾主落座后,张英忽地庄容说道:“李大侠功在国家,思泽广披,张英身为人臣,敢代表大清朝廷谢李大侠,请李大侠受我一拜。”
话落,离座而起,一抖两只马蹄袖,就要拜下。
李慕凡比他快,站起来避向一旁,道:“大人请听草民说句话。”
张英忙道:“李大侠请说,张英洗耳恭听。’”
李慕凡道:“大人这是折煞草民,大人莅临乐家之当初,草民就曾经明言,所以点头答应,承担重任。完全是还田孟尝之请,看田孟尝面子,谈不上什么报效朝廷,所以草民愧不散当这一个功字,更不敢当大人这一拜……”
张英道:“李大侠……”
李慕凡道:“请大人听我说完。”
张英忙道:“李大侠请。”
李慕凡一声:“不敢”接着说道:“即使是草民有功,回来奔波江湖,圆满达成任务,未负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如今草民此来也有求放大人,该算彼此扯平,更不敢当大人代珍朝廷的这一礼。”
张英忍不住又道:“李大侠……”
李慕凡道:“如果大人坚欲行礼,草民就此请辞。”
徐文渊忙道:“大人,李大侠走不得。”
张英略一沉吟,旋即点头说道:“好吧,即然李大侠坚不肯受,我只好遵命了,请坐。”
又落座后,彼此间开始了一番寒喧。
在寒喧中,张英摇头叹道:“我听说乐掌柜全家遭难,大半是我是夜造访引起的……”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是草民私人仇怨所引起,跟大人莅临无关。”
张英“哦”地一声道:“李大侠,是怎么回事?”
李慕凡淡然说道:“‘大人,这是草民的私事,总不及公事来得重要,还请大人先谈谈公事,做一决定。”
张英诧声说道:“李大侠,如今有什么未决的公事?”
李慕凡道:“请徐师爷向大人禀报。”
徐文渊忙将刚才跟李慕凡谈话的说了一遍。
他这一番话听得张英脸色连变,徐文渊说完了话,他神色立即转趋凝重,还带着点紧张,抬眼望向李慕凡,道;“要不是李大侠指点,险些坏了大事,李大侠,朝廷跟张英本人同表感激……”
李慕凡谈笑说道:“大人不必耿耿放怀,这件事既是草民承办的,草民也不愿为山九仞,功亏一匮,为大人招来无穷祸患,还是请大人赶快做一决定吧。”
张英道:“李大侠,这件事势在必行……”
李慕凡道:“怎么个行法,还得请大人决定。”
张英沉吟一下,抬眼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也不能做主,我这就进宫在“御书房”见皇上请示圣裁,李大侠请稍坐……”
李慕凡忙道:“大人,草民在此有几件事恳求,请大人听完了之后再进宫面圣不迟,好在他动手必在晚间……”
张英忙道:“恳求不敢当,李大侠只管请说,只要我能力所及,我无不照办。”
李慕凡欠身一礼,道:“草民先谢过大人恩典……”顿了顿,接道:“大人已知道乐家惨事了。”
张英点头说道:“是的,我听下人说了。”
李慕凡道:“在这件事里,草民有两个朋友被牵连在内,草民这两位朋友一位姓晏,一位姓贾,据说还被神在‘侍卫营’里,草民恳请大人做主,把草民这两位朋友放出来。”
张英双眉一掀,道:“有这种事,好,这件事我做得了主,李大侠只管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包管在日落之前放了李大侠那两位朋友就是。”
李慕凡欠身说道:“谢大人……草民的第二件恳求;是有关田孟尝的……”
张英道:“嗅!跟他有关,他怎么了?”
李慕凡忍不住一阵悲痛袭上心头,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就因为向大人推荐草民的原故,所以,日前他那‘乐圃山庄’惨遭横现田孟尝家破妻死,他……”
张英脸色一变,忙道:“李大侠,你,你怎么说?”
李慕凡一叹、说道:“大人,田孟尝家破妻死,他自己则被押解来京……”
张英道:“怎么,他已被押解来京?”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大人,至聆他如今被国在何处,是革是活,草民则全不知道,恳求大人查明此事做个主!”
张英砰然一声拍了茶几,一只细瓷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洒了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叫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这岂不是跟朝廷做对,谋叛造反么,好,好,好,李大使你放心,怎么说他该算我的人、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一定要查个明白。”
李慕凡又一欠身,道:“草民仅代表‘乐圃山庄’存殁谢大人恩典……”
张英怒气不息地摆说道:“李大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田孟尝是我的人,就是李大侠不找我,我也会查明此事,为他伸冤报仇的。”
李慕凡道:“不管怎么说,大人念旧,这总是恩典。”
张英道:“李大侠还有什么事?”
李慕凡摇头说道:“没有了,大人情吧!”
张英没站起,却目光一凝,道:“李大侠,我很奇怪。”
李慕凡道:“大人奇怪什么?”
张英道:“我奇怪李大侠为什么不替自己……”
李慕凡倏然道:“大人,草民明白了,在官家眼里,草民本是个犯罪累累,十恶不赦的贼大盗,这是千真与确的实情,再说,当初草民跟大人也有言在先,所以草民不愿这么做。”
张英道:“李大侠怎不说一生为人,从没有为自己设想过?”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那是大人的夸奖。”
张英隐隐有一种激动,那是对这位江湖奇士,英雄豪杰的崇敬与佩服,他道:“可是李大侠功劳更大,我可以不必等李大侠说出口,自动地为李大侠面奏皇上请求赦免,请求撤销缉拿……”
李慕凡道:“多谢大人好意,草民只有心领,却不敢请大人这么做,以至他日连累大人。’”
张英道;“连累我,有什么好连累我的。”
李慕凡道:“大人,请恕草民斗胆,往后只还有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的奸商巨绅,或来路不的镖,草民仍是要杀要动的。”
张英神情一震,瞪大了眼失声叫道:“怎么,你,你,你还要……”
李慕凡一点头,道:“大人,草民生就这种不忍看人害人的贱脾气,是至死也改不了的。”
张英默然不语,没再说话,好半天才抬眼说道:“好吧,李大侠请在这儿等我片刻,我这就进宫去一趟。”
说着,他站了起来。
李慕凡跟凭徐文渊跟着站起要送,张英却摆手说道:“文渊,别送,别送,陪陪李大侠,陪陪李大侠。”
徐文渊忙欠身答应,道:“那么大人走好。”
张英点着头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身说道:“对了,我忘了问了,李大侠昨晚上那位是……”
李慕凡忙道:“大人,那是草民的一位红粉知已。”
张英忽地笑道:“李大侠好福气,令人羡煞。”
李慕凡郝然说道:“大人取笑了。”
“真的,”张英道:“我的女儿在内城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可是跟昨晚上那位一比,可就显得庸俗不堪,差多了……”
李慕凡道:“江湖民女,布衣裙铰,怎敢比大人这宦门尊贵千金富贵人。”
张英摆手说道:“李大侠这才是损人……”一顿接道:“李大侠是在何处找着世祖的,我好奏禀皇上……”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道:“大人,在‘五台’……”
“五台?”张英道:“糟了,皇上非发脾气不可,那些喇嘛是干什么的,世祖在“五台”,他们竟一些儿也不知道……”一摇头,接道:“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了,李大侠,我走了,文渊好好陪陪李大侠”
说着,他摆子摆手,出厅而去。
厅外,响起了声声叫喝:“给大人备轿。”
“给大人备轿。”
厅里,徐文渊一摆手,道:“李大侠,请坐。”
李慕凡称谢落了座。
坐定,徐文渊问李慕凡江湖行经过。
李慕凡概略地为了叙述一遍。
这一遍叙述,听得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徐文渊为之神往,也为之心惊肉跳,最后他摇头说道:“世上不好之去处,唯有这江湖走不得……”
李慕凡笑道:“师爷,江湖人更做不得,江湖事更沾不得,那就像胶,一经沾上再想甩是甩不掉的了。”
徐文渊点头沉吟,道:“我深有同感,像李大侠这种奇人异士,若置诸庙堂……”
李慕凡笑道:“师爷,我福薄,也不是那种材料。”
徐文渊道:“李大侠何必过谦,若李大侠有意……”
李慕凡凝目笑道:“莫是张大人授命师爷做说客么?”
徐文渊脸一红,双手连摇,忙道:“不,不,不,李大侠想左了,没那回事,绝对没那回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把这个曾被视为犯罪累累,十恶不赦的大盗置诸放庙堂之上,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怕皇上会招来言官们不休的唇舌,还是跟师爷谈点别的吧。”
徐文渊只有窘笑着连声答应……
厅里,李慕凡刚换了话题,还没跟徐文渊说两句,大厅外走进了一名亲随,近前向着徐文渊躬身一礼。
徐文渊抬眼问道:“什么事?”
那名亲随脸上堆着笑容,上前例要附耳。
徐文渊脸色一沉,道:“贵客在座,不得失礼,有什么事直说。”
那名亲随好不尴尬窘迫,站在那儿喃喃说道:“某师爷,是内院……是内院……”
徐文渊不愧是位师爷,一听内院就知道这亲随所要说的话,果然有附耳密告的必要!他刚写过人,自己怎好失礼,正感作难,李慕凡那里已然淡笑道:“师爷尽管请。”
徐文渊老脸一红,窘迫一笑,道:“李大侠海涵,那-一我告罪了。”
站起来把那亲随拉往一旁,沉下脸道:“什么事?快说。”
那名亲随忙爬在他耳边低说了一阵,听的时候徐文渊直皱眉,那亲随把话说完,他忙道:“这怎么行,大人又不在。”
那名亲随欠身陪笑道:“我只是传话,还请师爷……”
徐文渊没让他把话说话完,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
那名亲随应声匆匆而去。
这里,徐文渊皱着走过来落座,李慕凡明白,他必有什么作难的事,可是徐文渊不说话,他自然不便开口问,尤其刚才人家是避着他他说的。
而,刚沉默了下,徐文渊便抬眼陪上一脸窘迫不安地笑容,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李大侠想必这是头一次进内城。”
并不是,可是李慕凡他点了点,道:“是的,师爷。”
徐文渊咳了两声道;“李大侠恐怕不知道,我们大人这座府邻,在这内城诸府邪中虽不能说是最大的,可是当年蒙圣恩拨银大大的修饰了一番,在这内城诸府第中却算得上景色最好的一座府味。”
李慕凡笑了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官宦家,尤其张大人当朝一品,官至大学士,底味之美伦美英该是理所当然。”
徐文渊陪笑说道:“李大侠可愿到各处看看去?”
李慕凡立即明白这跟刚才亲随传话有关,他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当即微微一笑道;“师爷,方便么?”
徐文渊忙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李大侠又不是外人,请,请。”
说着,他站了起来,举手往外让客。
李慕凡含笑欠身站起。
两个人并肩行出大厅,徐文渊陪在他身边,脸上堆着笑,不住地指指点点为李慕凡介绍张府的一景一物。
他两个顺着青石小径直往后走,转眼间到了一片大花圃,这一片,在这儿称花圃,要在寻常人家,那该是片各色景物齐全的花园了。
这片花圃中有假山,有小亭,奇花异卉是不可胜数。
而一进这片花圃,李慕凡凭他江湖第一高手的敏锐听觉,立即发觉这附近躲的有人。
附近,只有连带后院门的一道后院墙,墙头上枝叶茂盛成荫,那儿该是一唯一可以躲人,也是最佳的躲人处。
可是张府之中上上下下,谁会在这时候躲在墙头上那茂密枝叶间,不,该是微躲在墙的那一边,登梯子爬高,上那边透过枝叶缝隙往这边看而已。
如今,李慕凡明白徐文渊何以作难,为什么突然邀他到张府各处走走的原因。
好装作不知道,仍然任徐文渊带着这花前站站,那株花前看看,观看间,只听徐文渊道:“李大侠,可愿亭子里坐坐去?”
两人站得很近,似乎用不着这么大声。
李慕凡心中了然,脸上带笑,点头说道:“我任凭师爷。”
码是,两个人并肩行向了小亭,刚走没几步,身后那后院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哟!有人……”
徐文渊似乎比李慕凡还机警,他闻声便转过了身,只听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姑娘,京姑娘,是徐文渊陪贵客在此。”
一听是姑娘,李慕凡不好不转身了,他转身往那方向一看,首先碰上的是一双清澈、深逮、带着异样意味的目光。
那是位美姑娘,她,看样子二十左右年纪,有点瘦,但瘦不露骨,明眸皓齿,清而妩媚,带着大家闺秀的庄重,还有三两分女儿家特有的娇羞。
她,香额前蓄一排刘海,上身穿一件宽袖大襟小袄。下身是一件,八幅风裙,裙脚下还隐隐露出一双绣花鞋的鞋尖,纤瘦不胜一握。
站在那儿,她有着一刹那的呆痴,旋即,她浅浅笑说道:“原来是徐师爷陪客人在此,我还以为这儿没人呢。”
天晓得,李慕凡心里也明白。
徐文渊很快地接了口:“是的,姑娘,这位就是大人常提威名震江湖,被誉为当今第一好手的李慕凡李大侠。”
姑娘一双盈盈秋水投射过来,轻启朱唇“哦”了一声:“原来这位就是李大侠,我久仰。”
徐文渊忙转过脸来道:“李大侠,这位就是……”
李慕凡略一欠身,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见过姑娘。”
姑娘浅浅地答了一礼,道;“不敢当,李大侠这是折煞人。”
李慕凡没再说话,姑娘既不好站那么老远老开口,也不好主动地走过来,徐文渊何等眼色,忙道:“大人最为敬仰李大侠,姑娘么平素不也仰慕朱家都解之流,如今李大侠当面,正好多谈谈。”
姑娘她迟疑了一下,迈动轻盈步履,袅袅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含笑说道:“恐怕李大侠讨厌咱们官宦门中人的俗……”
李慕凡忙道:“李慕凡不敢,自身不过是一个官命缉拿的草寇,怎敢上慕朱郭豪侠一流?”
说话间姑娘已到了近前,她深深地看了李慕凡一眼,道:“李大使忒谦,我常听家父提起李大侠的作为,尤其李大侠有大功成朝廷的这一趟,该比游侠列传中的人物更令人敬佩。”
李慕凡谦笑说道:“姑娘的夸奖,令我羞愧汗颜,也深感惶恐不安。”
姑娘微一摇头,道:“李大,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有点窘,郝然一笑,没有说话。
姑娘转望徐文渊,道:“徐师爷,我爹呢?”
徐文渊道:“四姑娘,大人刚才回来过,如今因急要又进宫去了。”
姑娘道:“什么事这么急要?”
徐文渊瞥了李慕凡一眼,道:“四姑娘,是李大侠带来的机密大事。”
姑娘“哦”一声道:“原来是李大侠带来的机密大事……”
李慕几道;“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大事,只是有关对付鳌拜的残党事。”
姑娘轻轻地“嗅”了一声,点了点头,没说话。
徐文渊适时微一欠身道:“我告退片刻,请李大侠陪姑娘亭里坐坐。”
姑娘娇靥微微一红,道:“你忙去吧,我陪李大侠谈谈。”
徐文渊应子一声,又问李慕凡说了声:“失陪”。在李慕凡不得不说的一声:“师爷请便!”下躬身退去。
徐文渊走了,姑娘轻抬皓腕,含笑说道:“李大侠,请亭子里坐坐?”
李慕凡微一欠身,拘谨地道:“姑娘请。”
姑娘望子他一眼,道:“李大侠在客气了。”
当先向小亭行了过去。
李慕凡隔几步跟在后面,心里却在盘算,她要见他是为了什么?徐文渊这种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那可能是姑娘仰慕他。想藉这机会看看他。可是看看也就算,真要说起来,她无须跟他接近,也不该接近,要不然一旦传扬出去,这还得了,姑娘她就别嫁人了。
李慕凡猜想,她此举必有更深的用意,他猜不出那是什么,可是他不放松思索诸般可能的应对。
他一路思索着跟在姑娘身后进了亭子,姑娘回过身含笑抬皓腕打断了他的思潮,那只玉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
“李大侠请坐。”
李慕凡欠身致谢,坐在了石凳上。
姑娘她也坐下去,坐定,她抬眼问道:“李大侠是什么时候抵京的?”
李慕凡道:“有两天了。”
姑娘道:“这一趟任务艰巨,李大侠必然很辛苦也很惊险。”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姑娘,江湖人过惯了这种生涯,早已习以为常了。”
姑娘迟疑了一下,道:“这一趟是怎么个情形,我能听听么?”
李慕凡道:“自当向姑娘禀报……”
接着,他把经过概略地叙述了一遍,仅是概略地,省略了不少惊险,不少曲折,他认为没有必要说那详细。
姑娘静静听毕,轻轻说道:“从李大侠的叙述中,我可以想像出这一趟是如何的惊险,如何的辛苦了。”
李慕凡道:“多少年来,我一直过的是这种生涯。”
姑娘凝目说道:“李大侠对这种生涯有什么看法?”
李慕凡道;“姑娘,每一个江湖人都会厌腻这种生涯的,只是身为江湖人,没有办法脱离而已。”
姑娘道:“为什么没有办法脱离?”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姑娘,江湖事不外恩怨纷争,流血丢命,这种事一旦沾上,是永远也甩不掉的,除非他入了土。”
姑娘道:“江湖人不也有许多退隐的么?”
李慕凡道:“我不敢说没有,但那是最幸运的,这种幸运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千百人中有一两个已经算多了。”
姑娘道:“那么,别的人为什么不试试?”
李慕凡道:“姑娘,一旦心灰意冷,每个人却竭力在试,而结果是他不够幸运,没有办法活着自江湖中退隐。”
姑娘柳眉微皱,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很难解释,姑娘,有的人血气方刚,为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气势所迷惑,认为天下无敌很神气,所以他跨进了江湖,有些人天生是江湖人,有些人则是为环境与情势所逼,而他便是由那种途径进人江湖,一旦他心灰意冷想退出时,他就会发觉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姑娘道:“李大侠是怎成为江湖人的?”
李慕凡徽微一笑道:“我是为环境与情势所逼。”
姑娘道:“那么李大侠对江湖是否已经心灰意冷了。”
李慕凡道:“姑娘,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姑娘道:“可曾试着去脱离它?”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姑娘,我是唯一跟人不同的人,在此生未了之前,我没有退出江湖的打算。”
姑娘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那为什么?”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姑娘,因为我有继续在江湖中待下去的必要。”
姑娘道:“我可以听听么?”
李慕凡道:“没有什么不可以么,因为江湖中有我永远做不完的事。”
姑娘微微一怔,旋即保然动容,道:“李大侠的意思是说,要以这有生之年,凭自己一身所学,替这世间多做些事,是么?”
李慕凡道:“姑娘我不敢这么说,只能说,尽自己一点心力。”
姑娘没说话美目中尽是异样色彩,她凝目良久始道:“这就是官家悬赏缉拿,就认为犯案累累,十恶不赦的飞贼大盗……”
李慕凡道:“姑娘,实际上这些都是实情,我的确犯罪累累,两手也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腥……”
姑娘微一笑,道:“我只认为凡属有良知的人,都在为你悲愤不平。”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谢谢姑娘,我并不在乎这些。”
姑娘道:“我知道,否则你不会答应家父的请托。”
李慕凡道:“姑娘,那是还朋友的人情责。”
姑娘道:“可是我听家父说过,你有言在先,并不希望因为你对朝廷有大功,而使官家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这话当初我说过。”
姑娘道:“要不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气慨盖世的大豪杰,是做不到的。”
李慕凡倏然笑道:“姑娘太夸奖了。”
姑娘道:“李大侠,我刚才说过,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没有说话。
姑娘又道:“我认为一般人的看法跟李大侠不尽相同,至少我的看法就跟李大侠不同,我认为官家不该一错再错,永远这么错下去。”
李慕凡道:“谢谢姑娘,其实,官家或许能赦免我一次,但我以为官家绝不会再赦免我第二次或更多次,那根本就不加赦免有什么两样。”
姑娘道:“官家可以……”
“姑娘,”李慕凡截口说道:“国有国法,我这种作为总是犯法的。”
姑娘道:“国法也不外人情。”
李慕凡笑道:“姑娘,有些事不是司法之人能做得了主的,倘他对某一人讲人情,他又何以对别人,那样就乱了。”
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听李大侠的口气,好像不但不怨恨官家,反而处处……”
李慕凡含笑说道:“姑娘,我不怨恨任何人。”
姑娘道:“你不在乎他们指你为飞盗,大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行事但求仰无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姑娘容颜大动,凝目良久方一叹说道:“李大侠,你让我多认识了你一层,以前我虽然常听家父提起你,可是我还不尽相信,如今我才知道家父说的不错,甚至放还嫌不够。”
李慕凡笑了笑,道:“姑娘太过夸奖了。”
姑娘道:“李大侠,我再说一遍,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他怎么好再说什么?只有沉默着。
姑娘即迟疑了一下又道:“李大侠,你让我不敢再劝你。”
李慕凡心里一跳道:“姑娘劝我什么?”
姑娘道:“劝李大侠退出江湖。”
李慕凡道:“姑娘为什么要劝我退出江湖?”
姑娘道:“家父以为若将李大侠置诸庙堂之上,必是栋梁之材。”
李慕凡笑道:“大人过放看重了,刚才我不跟徐师爷说过若对一个官命缉拿,犯案累累的飞贼大盗置诸放庙堂之上,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姑娘道:“家父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只要李大侠愿意……”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姑娘,我这个人懒散惯了……”
姑娘道:“李大侠怎不说江湖人最忌讳这个?”
李慕凡道:“我不讳言,姑娘这也是一个原因。”
姑娘凝目说道:“这也是一个原因,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么?”
李慕凡道:“我这个人薄福,做不得官,沾不得爵禄。”
姑娘道:“李大侠仅仅是淡泊仕途么。”
李慕凡道:“是的,姑娘,还有就是我这个人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今东明西,飘泊惯了,不愿意被上了辔头拘在某一处。”
姑娘嫣然一笑,还待再说,亭外步履响动,徐文渊快步走了过来,他向着李慕凡含笑说道:“李大侠,大人回府了!”
李慕凡忙站了起来道:“嗅!大人已经回来了。”
徐文渊道:“是的,大人现在在厅候驾,奉命我来恭请侠驾。”
李慕凡一声:“师爷客气,”转过身来欠身说道:“姑娘,我失陪了。”
姑娘站起来含笑说道;“好说,李大侠请!”
李慕凡转身山亭,跟着徐文渊走了,姑娘站在小亭子里,一双美目望着颀长的身影,娇靥上的表情令人难以言喻。
眼看着远离了小亭,徐文渊陪着笑脸低低说道:“看样子李大侠跟姑娘说的很投机。”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张姑娘是位不让发眉的巾帼奇女子,很让我敬佩。”
徐文渊忙道;“姑娘孤傲高洁,情任侠,颇有父风,的确是位难得的奇女子,她……跟李大侠都谈了些什么?”
李慕凡道;“姑娘垂问了这一趟的经过,别的没说什么?”
徐文渊“哦”了两声没再问。
说话间,两个人双双进了大厅,果然,张英正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步,一见李慕凡进来,当即停步含笑说道:“李大侠,小女可是庸俗不堪。”
李慕凡忙施了一礼,道:“大人说笑了,姑娘宦门奇女子,很让草民敬佩。”
张英哈哈笑道:“宦门奇女子?能得李大侠夸奖,那委实很不容易,她若是听见,她不知要如何高兴呢,请坐,请坐。”
他抬手肃客,落座定,他摇头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不免过于娇宠放纵,因之养成了她任性的脾气,她自小就慕朱郭之流,所以一听说李大侠来了,她就想见见,李大侠可千万别见笑。”
李慕凡道:“大人言重子,能蒙姑娘召见,这该是草民的荣幸”
张英摇头说道;”我倒以为她能见见李大侠,是她的福气。”
李慕凡道:“大人过……”
张英截口说道:“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像李大使这种人物,生长在宦门的人有多少想瞻仰瞻仰风采而不可得呢,李大侠不能说这不是实情。”
的确,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李慕凡微微地笑了笑,有意改了话题:“大人这趟进宫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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