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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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恕罪!”汤岚擦着冷汗,苦笑道,“这些人虽是名门大派的掌门,却均是些不通礼数的江湖武夫。臣私下里早已训诫他们多次……万没想到,他们还是改不了这草莽性子。”

洪熙帝却不以为然地扬起下颌,冷笑道:“你看看,他们看朕的目光……”

汤岚悚然一惊,这才发觉,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掌门,望向至尊天子的目光居然多是刚硬傲兀,虽有畏惧,更多的却是不忿和不屈。

“这就是江湖人的可恶之处,”洪熙帝喘息着,“在他们心底……只知有江湖恩义,不知有朝廷有君父,野性难驯,其心可诛!”

君臣二人低声言谈,远处的众武人并未留意。那领头叫喊的虬髯汉子又扬起头,叫道:“陛下,草民袁振,二十余载奉公守法,实不知所犯何罪!”说话间他双臂猛然一抖,紧锁在他粗壮双腕上的铁索竟然脱腕飞出,落在地上。

“猿抖蝎?”汤岚的眼芒一闪,低喝道,“通臂门袁振,你疯了么,当真不怕惊驾之罪?”

他深知虬髯汉子这一手“猿抖蝎”的功夫看似随意,却须将全身内劲练至极柔,更融合了缩骨奇术。通臂门本是流传于河北山西一代的外家功法,讲究放长击远,以快打慢,想不到练到极致,竟能生出这等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奇效。

虬髯汉子依旧跪在地上,却仰着脸道:“陛下,草民正是通臂门掌门袁振。草民十五年前曾游侠至紫磨城外,遇蒙元鞑子纵兵扰民,草民随边军抗敌护民,曾亲手斩杀鞑子兵三十余人。后来先皇太宗爷亲扫漠北,自紫磨城出兵那一路,还是革民领的路……”

这袁振一身粗布衣衫,形貌全无过人之处,但这般挺着胸侃侃而言,却带着一股凛凛难犯的昂然之气。

“闭嘴!”

喝声中,汤岚身子一晃,已掠下丹墀,一掌轻按在袁振的肩头:“跪倒!难道你想株连九族吗?”

随着他一掌拍下,袁振刚直如枪的上身忽然弯倒,不由自主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汤岚掌上的劲力更从袁振的肩胛、脊椎一路透向他的双膝。

“咔咔”两声闷响,双膝下的青砖齐齐崩碎,袁振肩井要穴受制,全身内劲再难凝聚,却仍抬起一张满是汗水的脸,一字一句道:“陛下,草民……无罪!”

袁振身周的数位掌门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他们此时面对的不是往昔惯见的江湖刀剑,而是瞬息间便能定人满门生死的不测天威,尽管这些人都是睥睨江湖的宗师,也不禁心神震颤,对袁振的执拗,不敢声援半分。

“汤岚,放开他。”洪熙帝低喝了一声,在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了丹墀上。他冷冷盯着袁振,目光中五味杂陈。

汤岚忙也跪倒在地:“陛下,臣料事不周,请恕臣死罪,臣这就去治罪袁振。”

洪熙帝摇摇头:“汤岚,朕没让你将他们怎样,株连九族的事,朕更不会做。朕只是要让他们明白,我大明的道,不在修武,而在修文。太祖便曾说过,世乱则用武,世治则用文。这才有了‘抑武策’。”

袁振喘着大气,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囚禁我等?”

洪熙帝叹了口气。他心里知道,这抑武策是太祖爷定下的国策,分庙堂和江湖上下二例。可惜太祖爷定国后,大半精力都在庙堂这一例的抑武策上,只是倾尽全力将蓝玉、胡惟庸等居心叵测的悍将权臣剿灭,江湖这一例,未及施行。到了自己的父皇太宗皇帝,则一生征战,全力清剿北元,于江湖武事上难免放任了。结果终于在永乐十八年,青州酿出了白莲教妖妇唐赛儿的大案,江湖骚动,天下震恐,父皇临终前终于幡然醒悟。

“只因我大明,已不需要江湖,更不允你们这些武人称祖称师。朕决不会杀你们,只是借用你们这些人的名气颜面,正告江湖,自今日起,江湖宗派,决不得再存于大明天下。”

洪熙帝性子仁和,更多严厉的话语并未吐出口,更没有细说这抑武策是先皇和太祖的遗命。

他声音不大,但大殿前轩敞的空场上却极肃静,众掌门、侍卫和太监全噤若寒蝉,竖着耳朵静听。

借我们的名气颜面正告江湖,那到底要怎样做?不杀我们,难道要将我们囚禁一辈子么?众掌门心中又是惴惴,又是疑惑,却再不敢发言相问,连倔强的袁振都垂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洪熙帝的父亲永乐大帝的手段,转眼间便将一代名儒方孝孺灭了十族。这位新皇帝若是震怒起来,难保也有其父之风。

一阵咳喘袭来,洪熙帝疲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吧。”

侍卫们牵起铁链,众掌门垂着头愁眉苦脸地向外走去。斜阳残照下,众人凄黯的身影都被拖得老长。

青州黑狱内,风老大惊怒交集,内力迸发,薛云成的呼声戛然而止,颓然倒地。

使锏的蒙面汉子心惊肉跳地走到铁门边,又再运劲搬了几下,才喘息道:“简直像铸死了一般!不好!”他猛然摸到铁门上一只只碗口大的圆洞,“这里都是箭孔,稍时官兵来了,只需顺着箭孔放箭,或是用火攻,咱们的性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风老大的脸颊一紧,咬着牙道:“无妨,先救人,再寻开门之法!”

黑幽的牢狱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有趣,有趣……”声音阴沉冷酷,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的情感。

众人悚然一惊,那冷笑声正是巨大铁笼中的那道白影所发。

风老大忙拔过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擎了过去。摇曳的灯芒下,只见铁笼中那白袍人被吊在半空,伸展的四肢上都锁有铁链。最奇的是那人双脚被吊得较高,那白发披散的头颅竟被垂在最下方。

寻常人这般头低脚高地吊着,三两日便会一命呜呼,这人却似被悬了许久,兀自悠悠荡荡,却别有一股悠闲之意。

“以一口真气吊住血脉,不致气血逆行,这是……武当蛰龙睡!”看出了高明之处,风老大登时大喜,低声道,“前辈可是国师一清真人么?”

白衣老者抬起头,扬起满头银丝般的白发,淡然笑道:“听说这两年汉王麾下有三绝四士,你是哪一位?”他嘴里似是咬着根细小的牙签,悠悠荡荡地晃着身子,一副怡然之色。

风老大傲然仰头,道:“晚辈是汉王四士中的鹰刀风激烟,见过前辈。”

白衣老者“呵呵”冷笑:“汉王四士,鹰虎龙蛇,而以鹰刀居首,怎会中了两仪门薛云成的小小诡计,救人不成,反给关在这黑狱之内,可笑啊可笑……稍时便有官兵到来,只要一个万箭齐发,嘿嘿……”

那使铁锏的黑衣人心下不忿,上前一步,叫道:“老东西,咱们来此拼死拼活,都是为了救你出来,你倒看起笑话来。”

白衣老者眸子一翻,目光冷锐如电,阴森森道:“你是连云寨‘截云五蛟’中的人吧?使铁锏,应是老三蹑电蛟了。你且过来,让老道看看形貌……”

“不错,老子是正是老三蹑电蛟。”那汉子大咧咧应道,心内暗道,这老魔头号称‘山河一清’,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武当三奇’之一,不想竟也知道老子!正自得意,猛见一道乌光当头袭来,忙拼命侧头闪避,陡觉左耳刺痛,似有一根细物插入耳内,鲜血迸流。

蹑电蛟嘶声惨呼,伸手一摸,从左耳抓出根物事来,借着飘摇灯火细看,竟是被那老者叼在口中的纤细扫帚苗。但在那老者随口一喷之下,威力竟不啻锋锐暗器。

“你……你这老……”他只觉左半边脸都锐痛难忍,忍不住惨叫起来。

老者却“哈哈”狂笑,众人均觉耳膜震颤,气血翻涌。“蹑电蛟”首当其冲,只觉满腹血脉被笑声搅得似要炸开,猛然张口,一口血远远喷出。

老者四肢一荡,挂在空中的身子就势转向,这口血登时喷了他一脸。

“好极,好极!”老者丝毫不以为意,反伸舌头四下狂舔着脸上的血迹,“难得遇上这等新鲜的热血!”

“你、你这老妖……”蹑电蛟心胆俱寒,双膝一软,栽倒在地。

老者长舌一翻,将脸颊上最后一线血痕吸入口内,冷笑道:“明白了么,什么蹈海擎天、蹑电翻山,狗屁截云五蛟!在老道眼里,就是五只爬虫而已!哼哼,老道看到可笑之事,便会发笑。老道在此悠闲自在了许多年,也用不着你等来救。”

这截云五蛟,老大蹈海蛟,其余四人是擎天蛟、蹑电蛟、腾烟蛟和翻山蛟,各有奇能,在连云寨左近端地有翻江倒海之势,哪知在这老道身前竟是不堪一击。

饶是风激烟见多识广,这时也觉心中狂跳,忙自怀中摸出一封纸书,叫道:“一清前辈请看,此乃汉王千岁手书给国师的密信!”

老者摇晃的身形陡然凝住,紧盯着灯笼旁的那封纸笺瞧了片晌,雪白长发后的阴郁老脸才露出一丝苦笑:“汉王千岁,果然……没有忘了我一清老道!”

“既然如此,仙长该信了我等吧。”风激烟一抖手,就着灯笼烧了那密信,“快,救仙长出来!”他身侧的截云五蛟早在薛云成的尸身上摸出了一串钥匙,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铁笼,跟着又将一清四肢间的铁链锁具除下。

忽然间白影一闪,一清老道已自铁笼内跃出,揪住了还在地上呻吟的蹑电蛟,张口咬向他血淋淋的耳朵。

蹑电蛟人如其名,以快捷如电著称,但在这老道如鬼似魅的身法前,竟全无逃避之力!

洪熙帝被太监搀回了御座,缓缓道:“汤岚,你知道太祖爷读书的时候最厌恶谁吗?”

汤岚尴尬地一笑,却不敢作答。

洪熙帝喘着气自答道:“是亚圣孟子。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曾让太祖震怒多曰,不但亲自命人做《孟子节文》,将孟子之书删去三分之一,更险些将孟子逐出文庙殿外,不得配享。太祖爷此举,虽手段有些刚硬,却是用心良苦啊!”

明太祖朱元璋厌恶亚圣孟子,乃是群臣皆知的事,但汤岚直到此刻才点头接茬道:“臣是武将,许多事不懂的,但孟子的那些话,‘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什么的,也实在是大逆至极的无父无君言语了。”

“看来你是武将,不是武夫,终究是明白大道的。”洪熙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诸子百家,知道为何汉武帝要定儒家为国教么?看看今日这些武人,你就明白了,他们连跪都不会。”

汤岚额角的冷汗又凝了起来,苦笑道:“是啊,这些人不明礼法,臣也实是疏于管教……”

“朕没怪罪你。看到这些连下跪都不会的家伙,朕更加明白了太祖爷的苦心。百家学说,唯有儒家最重礼数,怎样给君父下跪磕头,怎样进退揖让行礼,儒家里都有讲究,深邃如海啊。”

汤岚恍然道:“经陛下这一点透,臣才有醍醐灌顶之感。天下武功大多出于佛道两家。佛道二家只重修身证道,怪不得这些武人不通礼数。”

“只有儒教才有利国家教化,这也是汉武帝独尊儒术的缘由。当年太祖爷说过,朕要让百姓只知道耕读。耕田养蚕,是为了吃穿,读书是为了什么?让他们学着怎么给朕效命罢了!故此,要用儒教、去武道,让江湖人也都习惯跪着,这才会有干载太平天下!”

汤岚忙笑道:“陛下所说,当真是高明大道。但这抑武策的江湖一例,到底要怎样施行呢?”

洪熙帝拈髯沉吟道:“这是个麻烦事,你有何见解?”

“臣有个不大中用的见解,可押解他们出京远行,沿途宣示天威。这一路千里迢迢,万夫所指,这些江湖掌门的脸面全都没了,沿途的那些小门小派,还不望风而散?”

“押解远行?”洪熙帝微微一愣,虽然父亲朱棣、祖父朱元璋都是霸气十足的千古雄帝,但朱高炽却是少有的性子温和之人,闻言不由蹙眉道,“这法子是否太过了些?”

“陛下明鉴。臣以为,这些江湖人不是重脸面吗,那就让他们颜面扫地,追随他们的徒子徒孙,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也罢!”洪熙帝略一沉吟,终于咬牙道,“是了,都沾着个‘武’字,便将他们一路押往武当山,便在元和观囚禁思过,过半年再放出来。”

汤岚知道,那武当山元和观是武当道场惩戒、囚禁犯过道人的场所。其处院落深重,窗高墙厚,素有“武当牢狱”之称。他急忙点头:“陛下圣明,武当山号称大岳太和山,那里可养性修心,洗去他们心中的戾气。”

“修心?有道理。”洪熙帝淡淡地笑着,“抑武策虽是对江湖门派下手,实则所指的,是天下的人心!不过此事实是非同小可,这几大掌门在江湖上根基深厚,把握不好尺寸便会激得民心大乱,旁人去,朕不放心,汤岚,你亲自走一遭!”

汤岚平白无故地摊上了一份远差事,脸色霎时僵住,他知道洪熙帝外圆内方的脾气,决定之事万难更改,也只得俯首领命。

洪熙帝忽又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太子眼下正赶往武当山去祭祀真武大帝吧?众掌门远赴武当思过之事,不必让他参与。太子那里,还事关玄武之秘的大事,万不得让他分心!”

玄武之秘!

汤岚听得这四个字,不由在心底一个激灵,强按住了心底的万千疑问,不敢多言,忙躬身施礼道:“臣遵旨!”

黑狱中满是蹑电蛟的惨叫。

截云五蛟中的老大蹈海蛟忙道:“国师手下留情,我三弟性子粗豪,适才多有冒犯……”

风激烟咬牙道:“莫慌,前辈只是借他些鲜血……”话虽如此说,他想到这一清有个“血尊”的绰号,心底也觉惴惴。

一清已缓缓站直了身子,舔去口角的血痕,漠然道:“老夫不是吸血狂魔,只是这地方阴气极重,我借他的壮年气血补补阳气。”他不以为然地抖了下袍袖,“此地不宜久留,走!”

众人疾步行到了沉厚的大铁门前,老五翻山蛟抽出背后的铜锤,低喝道:“这铁门机关繁复,不如老子一通锤,砸烂了省事。”

“莫乱来!”一清冷冷道,“这是军中高手所造,坚逾金石,若是砸坏了内里的机关,可就万难出去了。”挥手轻拨之下,以力大劲雄闻名的翻山蛟竟担当不住,踉跄退开数步。

风激烟道:“前辈可有妙法?”

一清道:“他们曾开启过两次,我远远听着,差不了多少。”说着伸手轻抚铁门上的圆环。

这铁门厚逾两尺,门中并排三个奇怪圆环,相距三尺左右。一清先摸住了当中那圆环,双目微闭,似在静听什么,片刻后才向左旋了三圈,跟着又摸向左首圆环,低头沉吟片刻,右旋了五圈。

待他将右首那道圆环轻扭了四圈后,只闻轰然一声,铁门内机枢转动,终于掀开了一道细缝。众人全吐了口气,跟着一清推门而出。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远处高墙如黑巍巍的巨蛇般蜿蜒开去,院角塔楼处还亮着灯火,守望的狱卒在灯下打着瞌睡。

风激烟扫视左右,傲然道:“前辈放心,牢狱外有当值狱卒四十人,多数已被我等迷晕,只几个不长眼的,已被我们料理了!”

一清畅快地吸着清冷的夜气,低叹道:“黑狱外原本驻扎着一支军马的,那薛云成死前拼命呼喊,按道理附近都该听到了,可至今无人赶来。眼下的大明官兵,当真差劲得紧。”

风激烟连连点头,这时大事办成,才忍不住说出心底的疑问:“在下有一事不明。前辈被囚禁的铁笼在通道的拐弯处,按理说是看不到铁门方向的。即便前辈能听出铁门左中右三个枢纽的旋转圈数,却又怎能判别每个圆环该是向左,还是向右旋转?”

“不错,这铁门机关造得极是阴狠,”一清瞥他一眼,“旋转时若是错了左右方向,内里的机关便会尽数锁死。至于到底是向左向右,这是听不出来的……”

风激烟眼芒闪烁:“适才前辈在每个圆环前都要静默片刻……”

“鹰刀果然是个有心人!”一清淡然笑道,“那机关已被他们旋转过多次,本该向左旋的,你若向右旋,其中劲道必有些微差距,用我武当玄门问劲功夫一试,便知端的。”

“一羽不能加,”风激烟悚然道,“以太极问劲的功夫感知头发丝般的些微差异,果然不愧是‘山河一清’,佩服佩服!”

这时才遥遥地传来阵阵杂乱无章的叫喊声,似有大批人马乱糟糟地向这里奔来。一清哂道:“兵贵神速,居然这么久才来,与当年汉王干岁随永乐帝靖难时的治兵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说话间几人已奔至高墙下,展开轻功,飘然掠过了高墙。风激烟早在前方密林处埋伏了接应人手,几个黑衣人立时牵马赶来。

众人飞身上马,风激烟才淡然道:“恭喜国师得脱大难,由此地至汉王千岁所在的乐安州,快马一昼夜内可到,干岁正在那里恭候大驾。”

一清道:“汉王千岁还没登基,老道自然也不是什么国师。这国师么,老道也不在意,只盼着能助千岁完成大业!”

“待做成了这件大事,便万事俱备啦!”风激烟当惯了老大,这时不禁又傲然扬起了头,“汉王新近得讯,已有了玄武之秘的消息。”

一清老眼内锐芒一闪,森然道:“当真是玄武之秘?”

“不错,这才请前辈来主持大局!”风激烟跟他目光对视,心中霎时一寒,却强撑住了那份自傲的笑容。他是三绝四士中的四士之首,汉王座下说一不二的人物,绝对不能在这老魔面前露怯。

一清摇了摇头,道:“老道参究了一辈子也未得解,哪里会这么容易!”他仰望月色,忽然长长一叹,“深杳难测,或许是汉王干岁的缘法呢?我们走!”

一行人打马如飞,顷刻间在浓夜中去得远了。

壹·大岳祭真武

老营,是武当山北麓的一处集镇。

十多年前,明永乐大帝朱棣招募三十万工匠军民大修武当,便是在这武当山脚下的小镇内囤积物资、驻扎人马,此地便约定俗成地被称为“老营”。武当山宫观修了整整十三年,这三十万兵卒、百姓、匠人轮番于此往来,老营渐渐便成了一处极繁华的大市镇。

老营西街是镇中秦楼楚馆所在的风流销金窟。因督建工程的朝廷官员也常在此偎红依翠,推波助澜之下,这里的歌姬争芳斗艳,风头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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