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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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钟,一个英挺汉子匆匆出迎,一见陆羽客,拱手为礼道:“陆少侠,辛苦了!”
南清清看那人,一身蓝色劲装,正惊疑,那人单膝跪下道:“范淮叩见小侯爵。”
南清清急急伸出双手,倏即又羞怯怯抽回来,惊喜交集道:“真是你!范淮。”
“是我。”范淮急切道:“此间传闻侯爷已……”眼眶一红,再说不下去。
南清清默默点头。
“一路风尘仆仆,苦了您了。”
“我有急事,求见九千岁。”
“九千岁在书房候着,请。”看一眼陆羽客:“陆少侠,也请。”
南清清疑惑地瞄了陆羽客一眼,范淮会意,笑道:“陆少侠是九千岁的得力助手。”
三人一道登阶而入,经过长廊,仆役们正在悬挂五彩灯笼,南清清疑惑道:“这里喜气洋洋,仿佛在办喜事?”
“廿天后,九千岁六十大寿,如今正筹备着。”
南清清一愕,低叫:“糟了。”
范淮和陆羽客皆怔住,齐声问:“怎么回事?”
九千岁余立岩,当今的皇叔,虽已届知命之年,鹤发满头,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慈祥中有种慑人威仪,南清清一见他,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孺慕之心,忧急之情自也压抑不住,声音顿时嘶哑,语带呜咽道:“九千岁替南清清作主。”
“好孩子,快起来。”九千岁亲手搀扶她道:“本御知道你受苦受屈了。”
“南清清此来一则将兵符交还朝廷,二来呈上我爹临终写下的密折,请九千岁转呈皇上。”
“快拿来本御看看。”
九千岁打开小小筒形密折,仔细览读,不觉大怒:“本御早已看出高耀祖心怀叵测,谁想他果真胆大妄为。”
“九千岁六十寿诞,东州王可能蠢动。”
“好!本御倒要看他如何兴风作浪?”将兵符拿手上把玩一下,慈爱的望向南清清:“侯爷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清清,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清清朗声道:“南清清万死不辞。”
“好!”九千岁将兵符交回南清清手中,说:“你兼程赶回侯爷府,调集十万大军,城外驻札,以防东州王蠢动。”
“南清清领命!”她手握兵符,兴奋莫名:“南清清这就告辞。”
“孩子。”九千岁又怜又爱:“苦了你了。”
转脸看陆羽客:“让陆少侠护送你。”忙又嘱咐道:“牵出本御两匹千里驹,交与二位。”
三人骑马穿过京城街道,陆羽客突然一怔,问道:“范兄,有没有发现不少生面孔。”
范淮点点头。“范兄在九千岁身畔,多加小心。”
出了城,南清清与范淮凝望良久,久别乍逢,千思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范淮恳切道:“不能远送,小侯爵请珍重。”
南清清道:“很快就回来,你也珍重。”
范淮怅然一笑,说:“当初侯爷是对的。”
南清清一愕。
“社稷若不得安宁,儿女私情又算什么。”
南清清先是怏怏,继而强笑点头。
“范淮虽不在侯爷身边,但无时不想念侯爷。小侯爵回府,代我拈香一支,就说范淮谨记侯爷句句叮咛,纵然牺牲性命,也要全力保护九千岁。”
南清清点点头:“放心,会把你的话禀告我爹,南清清就此别过。”
一咬牙,一拍马,足下快骑如箭一般,疾驰而去。
范淮目送两人身影消失,这才怅然回城。
马车穿过街道,突见一灰衣人眼前闪过,范淮心中一动,疾行追去,在他全心全意追逐的当儿,迎面一骑疾奔而来,险些与范淮撞个人仰马翻。对方高踞马上,忿忿道:“你这厮竟不长眼睛!”
范淮定神一看,似曾相识,不觉一怔,对方见他不动,更是怒目圆睁,骂道:“你这厮好大的架子!”一提左脚,本待踢范淮下马,范淮依然不动声色。
那人更恨,冲着范淮扑来,范淮早疑他来路,遂也不客气,与他一搏。双方较量之下,范淮暗暗一惊,此人功夫甚高,若以他当年在侯爷府的功力,顶多与对方打成平手罢了。只是如今的范淮,已脱胎换骨,不过片刻,那人已被范淮擒住胳臂,范淮低喝道:“你莫非东州王府的人?”
那人骇然盯住范淮。
范淮冷笑道:“功夫不错,只可惜不是我对手。”说罢将他使劲一推,纵马奔前。
那灰衣人早已不见影子。
两匹快马,直闯侯爷府,马上二人皆戴大笠,一抵侯爷府,也不下马,直奔大院,守门的侍卫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侯爷府!”此时有十来人围上,刀刃相向。
为首的喝道:“是我!不认识了吗?”大笠一揭,原来是南清清。
众人一见,急急下跑,欢喜叫道:“小侯爵!”
南清清下得马来,和陆羽客疾步入内,环顾众人,不见总管姚家祥。
南清清讶道:“姚总管呢?”
家仆报道:“姚总管方才回府,车马劳顿,刚刚歇下。”
“刚刚歇下?他哪里去来?”
“昨日送老夫人出去。”
忽见外面人影一闪,陆羽客迅即追出,直追至廊下,看那人惊惶失色,陆羽客道:“你是谁?为何如此鬼祟?”
那人镇定下来,说:“我是姚总管。”反问道:“你是谁?侯爷府没你这个人!”
“有没有我这个人,问问小侯爵便知。”
说罢一把抓他前襟,姚家祥一伸右手,不慌不忙拨开,顺势肘击陆羽客胸膛。
陆羽客不闪不躲,等姚家祥肘靠过来,稳稳一托,猛力推开。
姚家祥身子一偏,就地一蹲来个扫-腿,陆羽客纵身跃起,旋即一个翻身,如同飞鹰搏兔般扑去,一紧双手,扣住姚家祥。
“好啊!”南清清不知何时已站一旁,冷冷道:“真想不到,平日看似文弱书生,竟有这等好身手。说!把老夫人送往哪去了?”
“老夫人,她……”
“莫非已在东州王府?”
姚家祥应是,辩解道:“东州王府捎来口信说您在那儿作客,想见老夫人,要老夫人上王府玩玩。”
“一派胡言!”南清清忿忿道:“我携兵符入京,何等重大事体,怎有闲情上东州王府作客?再者,我如今大丧,哪还有心情作客?好吧,就算我去作客,我会为了想念老夫人,折腾老人家风尘仆仆跑一趟东州王府吗?”
姚家祥无辞以对。
“我临行之际,一再嘱咐你好好照顾老夫人,你竟如此!你是不是受了东州王府的威胁,还是受了东州王府的利诱?我早怀疑有内奸,原来内奸竟是你!”
姚家祥面如死灰,颤声道:“小侯爵,冤枉,冤枉!”
“冤与不冤,你自己心里有数。”南清清向陆羽客一拱手:“陆兄,劳您大驾!”
陆羽客微笑看住姚家祥,猛地在他背后一拍,姚家祥一声惨叫,仰头便倒。
南清清愁容满面道:“老夫人在东州王府,只怕……”
“老夫人是……”
“是我奶奶。”
陆羽客略一沉吟,道:“小侯爵,我只有一句话:顾全大局。”
南清清凝然点头:“好个顾全大局。”立刻吩咐道:“即刻调集十万大军向京城进发!”
京城之外,数十里地不见人影,景况萧索。
路人耳语纷纷,传言两支庞大军队,正一前一后朝京城进发。住户、店家纷纷掩门闭户,携带细软,避走乡间。而京城之内,茶楼酒肆,生意越发好了起来,尤其入夜,笙歌不辍,好一副升平景象。
九千岁府张灯结彩,放眼一看,处处花团锦簇,洋溢一片喜气。九千岁已广发红帖,邀集文武大臣和命妇等前来吃寿酒、看好戏。
这吃寿酒、看好戏的习俗由来已久,尤其达官显贵们,一逢寿辰,几乎不能免要如此大肆铺张一番,吃酒的同时,看一流伶人唱戏助兴,一整天里热热闹闹,讨个宾主尽欢。
有人开始窃笑,窃笑京城之外的住户店家们,此时此刻,九千岁府尚且张灯结彩,准备大摆寿宴,京城之外的住户店家又何须杞人忧天,纷纷走避?想那九千岁乃当今皇叔,又掌理朝政,自然是胸有成竹,有备无患。他既稳如泰山准备迎接大寿,住户店家又何须惶然失措,大惊小怪?
只是窃笑之声未止,大军已经掩到,两军东西对峙,东州王的大军在城外东郊驻札,南清清所率大军在城外西郊安营。
东州王立刻派出特使赴西郊,指名要见南清清。
“王爷有令!”那特使道:“即刻退出二十里外。”
南清清傲然道:“凭什么?”
“就凭他是王爷。”那特使道:“王爷说,小侯爵只是外号,不是世袭爵位,何况如今侯爷不在。”
南清清怒道:“就算不是世袭爵位,只要我兵符在手,他无权过问。”
“为什么?”
“将在外,君命都可不受,何况他只是个王爷!”
特使悻悻道:“既如此,王爷在离此十里处与你见面。”
“做什么?”
“让你见两个人。”
南清清,陆羽客及随从十数人依时前往。
那一端,东州王和独子承先,侍妾秋平,陈总管等人亦迄逦而来。
东州王道:“清儿,只要你回头,还是我东州王的好媳妇。”
“可惜南清清福薄,无缘高攀。”
“清儿,你想仔细,不要将来后悔。”
“南清清不但不会后悔,还要奉劝你,你谋逆事迹未明,不致获罪,你若是聪明,将大队兵马带回,仍稳坐东州王宝座。”
东州王冷笑道:“好个丫头片子,竟在嘴皮上耍威风,这会儿,我让你看两个人。”
一拍手,两顶轿子抬上来,两个遭捆绑的被挽着出轿。第一个是年近古稀的老妇,另一个是南清清的贴身丫头小红,两人面容呆滞,举步维艰,尤其那古稀老妇,瘫痪得不能动弹,南清清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悲忿莫名,嘴里喃喃叫道:“奶奶!小红!”
小红有气无力道:“小侯爵,不要管我们,不管他说什么,万勿答应。”
侍妾秋平突然“啪”地给小红一个耳光:“你这臭丫头,叫什么叫!”
南清清远远望去,看老妇没有任何表情,不禁忧急大叫:“奶奶,他们把你怎么了?奶奶?”
“清儿。”东州王微微笑:“你只要大军撤退二十里,本王就把人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王爷。”秋平笑吟吟说:“不要跟她罗嗦,我让她快快下定决心。”说罢,走到老妇和小红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两人嘴上一塞一拍,众人皆瞠目结舌。
南清清急急问:“你……你给她们吃什么?”
秋平妩媚一笑,缓缓道:“小侯爵,我让你快快下定决心,刚刚是一颗剧毒的药丸,半柱香之内,毒发身亡。”
南清清大惊:“什么?”
东州王亦惊:“秋平,你这是……”
“王爷,我这是替你想,免得她拖拖拉拉。”秋平转脸看南清清:“小侯爵,你若应允,我会取解药让她们服下。”
南清清懊恼道:“不!我不能听你们的,我只要退出二十里外,你们就会进军京城,南清清不愿落个千古骂名!”
“南清清,你再要犹豫,她们俩就没有生机罗。”
突听得两声惨叫,南清清瞪大眼,冲向前,叫:“奶奶!小红!奶奶……”
东州王一下脸如死灰,气急败坏逼近秋平,骂道:“你这个女人!竟敢坏我大事!”举起手来,就要掌掴,秋平不但毫无惧意,而且神色自若。
东州王讶异打量她,秋平轻描淡写道:“王爷,省省力吧!待会儿还要上九千岁府祝寿呢!”
南清清纵身跃向秋平,狠狠拔出剑来,一招“白猿献果”猛地刺向秋平。
谁也没想到,秋平竟然俐落一闪身,再纵身一跃,人已离开南清清数步之遥,她缓慢而清晰说:“小侯爵,这笔帐,留着以后再算,这会儿,九千岁府热闹非凡,你不去看热闹么!”
九千岁府果然热闹,锣鼓笙箫不歇,数里之外都听得见。
书房里,九千岁肃然端坐,范淮匆匆入报。
“消息无误,兵士化装成老百姓,在府外伺机而动,东州王大军已开抵东郊驻札。”
九千岁点点头,问道:“侯爷府南清清呢?”
“已率大军城外西郊安营。”
九千岁吁了一口气:“如此,本御宽心多了,贺客呢?”
“已络绎来到。”范淮道:“时候已不早,九千岁可要移驾到大厅?”
“好吧。”
一辆车身嵌缀珍贵明珠的马车,一路发出璀璨光芒,自城外东郊奔来。
在此同时,另一辆相同布置的马车,从城外西郊奔出。
东西两方向奔来的车,在城门口相遇,闪避不及,马匹嘶吼,一时前进不得。
车上各自跃下人来,这边是东州王高耀祖携子高承先;另一头是侯爷府的南清清和陆羽客等。
东州王冷冷一笑:“原来是你!”
“不可以是我吗?”南清清冷然笑道。
两辆嵌以明珠的马车,原是朝廷赏赐。当年东州王高耀祖和侯爷南俊立下战功,朝廷除分别封王封侯外,还御赐马车一辆,马车四周嵌以珍贵明珠,是一项殊荣。
“你如今重孝,也要拜寿吗?”
“不可以吗?”
东州王冷笑:“守孝之人,也不怕九千岁忌讳!”
“南清清原是要去讨回血债!”南清清看马夫一眼,道:“继续上路!”
东州王恨得咬牙切齿,看着高承先说:“这丫头可恨,伺机除掉她!”
“爹,别的我听您的,请不要伤了清清。”
“你!这丫头坏了多少事,你竟还念着她,你若执迷不悟,当心咱们阖府老少毁在她一人手上!”
“可是,爹……”
“是我儿就听我的。”东州王狠狠道:“不听话当心劈了你!”
当东州王的马车直抵九千岁府时,一路有人报道:“东州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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