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碧玉簪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荻宜作品采花记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曙色渐渐亮起,燕燕飞醒来,只觉屋里闷得快要窒息。她抓起梳子,漫不经心梳顺,扎好辫子。翠羽打来一盆水说:“请燕姑娘盥洗。”

这翠羽,自春花被掳后,铁龙特意将她调了来,燕燕飞想起昨天傍晚马废失火,她给贼人蹦了两脚,不觉问:“脚上怎么样了?”

翠羽说:“裹过伤,不碍事了。”

燕燕飞看她年纪甚轻,忍不住问:“你多大?”

翠羽说:“十七岁。”眼盯燕燕飞,仰慕道:“燕姑娘好了不起,将三百两黄金追回来,又逮住歹人。”

燕燕飞淡淡一笑,说:“你刚才外头打水,有没有春花消息?”

翠羽脸色一凝,摇摇头说:“春花好可怜,我要是给掳了,还不如死掉算了。”

燕燕飞更觉窒息,半晌不发一言,翠羽看她一脸凝重,也不敢再说闲话,只是小合翼翼瞧她一眼,说:“我去厨房端东西,燕姑娘是不是这会儿吃早饭?”

燕燕飞瞄一眼床上,小薇睡得香甜,她轻轻摇头:“等小薇起来一块吃吧,我出去走走。”

她急急往外走,屋里太气闷了,若不走出去,似乎喘气不得,要闷坏人。

这会儿她环绕内院漫步,院中花花草草甚为繁茂,惦记要去看老爹,却又迟疑,晨雾迷蒙,花草上露珠点点,时候太早了,不是要打扰老爹好梦?

另端屋里传来木鱼声,燕燕飞听小薇说过,这白家庄,女眷甚少,除了小薇,便是两个年纪老迈的大妈大孀,闲来无事吟经礼佛,寂静的内院益发肃穆,小薇就赚内院太暮气沉沉,老喜往外头跑。

燕燕飞绕行内院一圈,至一处月门,抬眼一看,那端正是奇园,昨晚铁龙就是引着她,穿过月门,直奔奇园的。放眼奇园外围,林荫遮天,羊肠曲径回绕,晨雾下的奇园宁静安祥,整幢园子似被林荫环住,她极目一望,奇园虽依稀可辨,却看不真全貌,隐隐约约,甚是神秘。

忽然,脚下似踩住什么东西,硬硬的,把脚底都扎痛了,燕燕飞俯首捡起,是一支碧玉簪,簪上还有两根头发,燕燕飞微微一愕,将碧玉簪捏手中。

她纳闷,谁的发簪?能进出奇园的,就只铁龙和琴儿。难不成是琴儿的吗?

转回屋里,翠羽已摆出一锅粥,几碟酱瓜酱菜,炸花生等。

小薇床上叫:“春花!春花!”边叫边睡眼惺惺坐起身子。

燕燕飞讶然道:“你做什么?”

“我要外衣嘛!”鼻音浊重道:“春花呢!春花哪儿去了?”

“你忘了,昨天晚上……”

小薇霎时一呆,眠着嘴,睁大眼,睡意全去了,兀自抓起床边衣服穿上了,走到梳妆镜前,松了辫子,有些赌气道:“都是春花帮我梳头的。”

燕燕飞稍一愣,反问:“你自己不会?”

“会啊!”小薇玩弄头发,眼脸低垂,嘴眠得更紧,似要哭出:“每次都是她帮我扎蝴蝶结。”

燕燕飞柔声问:“你自己不会?”问后不觉鼻子一酸。

“会啊!”似给硬住,声音一下呜咽:“就是不习惯嘛!”

抓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梳起头发,一脸心事重重,梳好了,丢了梳子,捧出一个匣子,盖子掀开,里面各式各样耀眼首饰,她瞄了一眼,抓出一支玉簪,放手中端详着,再也忍不住,双肩耸动,吸吸鼻子,哭了起来。燕燕飞细看那簪,大吃一惊,碧绿的色彩,长短似小指,这碧玉簪,太眼熟了。

小薇渐渐止了哭,说:“这簪子,春花送与我的,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燕燕飞越发惊奇,问:“你说,这是春花送与你的,她还有一个?”

“她有个舅舅,住县城,是玉匠,有一次她去舅舅家玩,她舅舅送她一支,她好喜欢,又舍不得戴上,她舅问她为什么?她说要给我,她舅一听,又给了一支,两支同一块玉切的,看起来一模一样。”

燕燕飞忙问:“她是否天天别发上?”

“是啊!”小薇说:“就是我没有,东西多嘛,戴都戴不完。”她把答往发上一别:“今天我要别这支簪子。”

燕燕飞只觉呼吸急促,人快要窒息,屋内,似乎更闷人了。

忽听外头有人扬声道:“燕姑娘在吗?”

翠羽说:“是铁管家。”忙探出头去,说:“燕姑娘在屋里呢。”

铁龙进得屋来,身子微前倾,谦卑道:“主人在东厢房,请燕姑娘去一趟,捕头大人也在。”

小薇早已忍不住,说:“铁龙,你们什么时候把春花救回来?”

“小姐别心急。”铁龙温和道:“少爷请燕姑娘去,就是商量对策,如何救春花回来。”

小薇噘噘嘴,闷闷道:“还救得回来吗?你们连采花大盗是谁都不知道,采花大盗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救得回来吗?”眼眶一红,泪水夺眶,滴滴沿腮滚落。

铁龙沉默一会儿,说:“少爷找燕姑娘去东厢房,正是要想个法子,小姐别难过,事情总有办法可想。”

“我也去东厢房,我要听听你们有什么好法子?把春花救回来。”

张俊明沉吟一下,说:“要救春花,就像救镇上其他童男童女一样,先把采花大盗揪出来。”

“谁都知道要把采花大盗揪出来。”白禹奇眼目灼灼盯住对方:“只是,总该有个好法子。”

“这事大为棘手,不过,依我看,眼下已有转机。”

“有转机?”白禹奇讶道:“张兄是否有新线索?”

张俊明正要说话,听得帘子响动,转脸一看,是燕燕飞、小薇、铁龙等。

张俊明说:“正等着燕姑娘。”

小薇眼瞪张俊明,说:“张哥哥,什么时候把春花救回来?”

“春花自然要救,只是,得先合计合计。”

“你们得快合计,要不然春花恐怕……恐怕就像那些给马儿驮回来的,好惨好可怕哦!”

“小薇!”白禹奇横她一眼,对铁龙道:“把小姐请出去,大人议事,小孩走避,免生枝节。”

小薇嘴一噘,眼圈泛红,不服气道:“春花是我屋里的人,与我情同姊妹,你们把我当小孩,还不许我听……”说到末了,声音硬咽,眩然欲泪。

白禹奇似没瞧见她欲哭模样,冷凝着一张脸,铁龙朝外作个手势:“小姐,请!”

小薇偷瞄白禹奇,见他一脸霜意,毫无转寰余地,便懊恼一瞪铁龙,万般委曲,老大不情愿走了。

白禹奇立时抹去脸上寒霜,诚恳道:“张兄说有转机,不知有何转机?”

“白兄记不记得那两个假扮书生、相士的和尚?”

白禹奇眉心一动,说:“记得。”

“白兄是否也还记得,那两个和尚是来追寻易筋经、洗髓经?”

白禹奇凝重点头:“不错。”看住张俊明,疑惑问:“你说有转机,与两个和尚有关吗?”

“采花大盗若与易筋、洗髓两经有关,就与两个和尚有关,也就大有转机。”

“如何说?”

张俊明说:“只要先找出一个人。”

“谁?”

“右胸有玉扳指痕的人。”

铁龙已折回,闻言一愕,白禹奇、燕燕飞惊奇佣望,燕燕飞忍不住说:“为什么?”

“常乐寺失落宝经当晚,有一个夺经的,中了悟凡和尚一掌,那悟凡将气灌扳指上,留下痕迹。”

众人沉默,半晌,白禹奇问:“张兄这消息是否来自和尚?”

“是.”张俊明说:“和尚怀疑,简天助可能会赴常乐寺夺经,昨夜抓开他衣襟查看。”

“简天助?”白禹奇问:“你说那个弹琵琶抢金子的瞎子?”

张俊明点头称是。

“究竟……”燕燕飞疑道:“他右胸可有板指痕?”

张俊明摇摇头:“这会儿简天助正拘押白家庄,我打算释放简天助。”

白禹奇困惑问:“为什么?”

张俊明神秘一笑:“简天助只是从贼人手中夺金,并末犯下命案,这种罪状,可大可小,大可押之,小可放之,没什么大不了.”

燕燕飞沉思一下,嘴唇糯动,欲言又止,忽地朝张俊明一笑,张俊明唇边笑意更深。

白禹奇突唤声“铁龙”,眼梭张俊明、燕燕飞二人,说:“三百两金子失窃,我承诺追回金子赏五十两金,张捕头布下天罗地网,燕姑娘夺回金子,又擒得歹人,再加那农户鸣锣,三者配合无间,才有大功,我想赏燕姑娘二十两金,张捕头二十两金,另外十两金,赏与农户。”

铁龙已将金子捧出,张俊明摇手道:“追回金子,本是我份内之事,何况金子是燕姑娘追回,在下羞愧汗颜,如何敢受?”

“如何不敢受?”白禹奇说:“你那班弟兄,昨夜又是救火,又是追贼,忙得人仰马翻,权当搞赏吧。”看燕燕飞似有推辞之意,遂说:“燕姑娘居大功,千万别推辞才好。”

忽听外面隐隐叫喊声,众人正疑,小传进来报道:“头儿,有人闯进牢房。”

张俊明一愕,急问:“哪间牢房?关小陶、小马的?还是简天助?”

“简天助。”

张俊明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悄悄吩咐弟兄,虚应了事。”

小传一讶:“头儿意思是?”

“既有人要救他,纵之何妨?”

※※※

闯进牢房共计三人,其中之一是简天红。

简天助在郊野被制伏后,简天红尾随,隐约听得那班捕快说:“回唐家客栈。”人家有马代步,她没有,故而赶到唐家客栈,已夜深人静,找到原住房,见里边有灯光,小心翼翼从门缝往里瞧,瞥见两捕快守着,哥哥和小陶等人被拘押一处。简天红自然想救哥哥,却又不便贸然闯人。好不容易看捕快打起吨,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忽闻隔壁有响动,天红忙躲闪。

原来悟尘悟凡上前叩门,已进得屋里,简天红一想屋里四人守着,更不能轻举妄动了。直至张俊明前来,将人押走,简天红又累又饥,自忖无力救人,

便黯然目送。又怕简天助不放心她,躲在角落,作几声猫叫,边叫边远远瞅过去,果然简天助略一迟疑,脚步踟踌不前,捕快催他:“走啊!”他这才挪步前行。兄妹俩如此这般招呼过,简天红心宽了些,等张俊明一伙人去后,潜入厨房偷点吃食,又找间空房,悄悄安歇。第二天天不亮溜出,往白家庄行去。

一夜养精蓄锐,精神已大好,来到白家庄,简天红躲躲闪闪,四处探看。

摸索大半晌,才发现两个穿公服的走进一间屋,又隔半晌,另两个出来,其中一个打着呵欠道:“真悃,那两个东西整晚嗨嗨个没完,真想给他两个耳刮子。”

两人过去了,简天红想大约这是牢房了,从怀里抓出匕首,意欲闯入,眼睛贴着门朝缝里瞧,看里面有栅栏,栅栏之内,小陶小马斜靠稻草里上,隐隐约约似有呻吟声,简天红极目搜索,心下纳闷,怎就不见简天助?

她再瞄一眼,傍边另有一间屋,木头窗格上贴着棉纸,丝毫不象牢房。正疑惑间,后面传来脚步声,简天红躲起,看一个着公服的进去了,半晌另有两人出来,其中一个道:“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那瞎子倒也安静,这会儿还睡得像猪。”

“头儿也真好度量,那简瞎子不与那二人同一牢房,头兄竟然准了他。”

“头儿大约想,要不是瞎子从恶徒手中夺金,金子早就飞走了,依我看简瞎子大约不会有什么大罪,审问两下,说不定就放了。”

简天红闻言一愕,若审问两下就放人,她冒险冲入,岂不自找麻烦?但,不免困惑,不知哥哥究竟怎么了?等二人走过,她手沾口水,将窗格上的棉纸濡破,从破洞朝里瞧,里面是一间房,有几张简陋床里,有两个人躺着,两个人坐着,靠里角又有一床,躺床上那人不是简天助还有谁!简天红心想,这哪是牢房?恐怕是那班捕快的睡房吧?心中越发迟疑,不知该如何才好?

正举棋不定,听得有人叩门,简天红回头一看,竟是两个蒙脸的,心中甚惊,门一开,两蒙脸阵风也似冲入,听得里头大喊:“你们做什么?”

简天红呆住了,不知两人要做什么,即刻尾随闪入。这下简天助霍地坐起,满脸惊异,一见天红,表情一呆,天红看他手上脚上皆有一长铃,激动道:“我来解开!”

昨夜简天助离开唐家客栈,心里还惦记着,不知道天红人在何方?听到猫叫,大为欢喜,知道天红已潜回,近在咫尺,他强作镇定,故意停下脚步,无非暗示天红“暂时留此”。明白自己妹子行踪,他心一宽,决定好好睡上一觉再作道理。不料这会儿睡梦正熟,突闯入两个蒙脸的,心下正疑,看简天红也跟进,一时以为简天红找来帮手。两蒙脸手持短棒,与捕快交手。天红蹲下身,看铃子另端用粗绳系住,栓床底木桩上,简天红拿匕直划粗绳,三五下划开,兄妹正欲窜开,忽然又奔进几个捕快,简天助兄妹联手对付,怪道人一多,这些捕快似乎越发不堪一击,两蒙脸持短棒挥舞,更是所向披靡,简天助兄妹正逃至门口,蓦然有人拦在前头,沉声喝:“哪里走?”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来者也是蒙面汉,只见他手握二尺利刀,迅即刺向简天助右胸,简天助一闪避开,蒙面汉再逼前,又是一刺,简天助机灵避过。

众人惊愕,这蒙面汉杀气冲天,看来是欲杀他而后快。天红瞧着不对劲,说了声:“哥,接着。”将匕首抛了过去,简天助接在手中,当胸挡住,蒙面汉又要扑前,闯进救人的两蒙脸,手持短棒,齐来救简天助.

持利刃的蒙面汉越发蛮横,拳脚齐发,一边抵挡两根短棒,一边伺机杀向简天助,一傍的捕快面面相呈,莫名所以。

蒙面汉刀刃送前,直取咽喉,简天助即向后一仰,连续两个“鹤子翻身”,等落地站稳了,冷冷发话:“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这当儿,两蒙脸短棒在手,严防蒙面汉刺杀简天助,蒙面汉眼见行动被阻,十分气恼,瞪着眼,默不吭声,简天助声音更冷:“是有人指使你来杀我?”蒙面汉仍不语,简天助冷笑道:“为何不说话?是不是怕一开口,暴露身份?”

蒙面汉显然恨两支短棒碍事,干脆一招“迎宾送礼”,往左送去,其势甚猛,若非蒙脸甲闪得快,怕要正中胸口。不一瞬,蒙面汉再一招“宿鸟投林”,其势更凶,若不是蒙脸乙急避他刀锋,利刃怕要直刺咽喉。两蒙脸因避他攻势,急闪两旁,蒙面汉得此空隙,一个飞窜,刀锋回收,迅即一招“毒蛇反尾”,直挑他胸口,简天助侧身一仰,急避刀尖。

忽听得脚步纷里,众人抬眼一望,张俊明已和白禹奇、燕燕飞赶来。张俊明一看三个蒙面汉,怔了一怔,急问:“怎么回事?”

一名捕快指两蒙脸和简天红说:“他三人闯进,欲将人犯救走。”又指蒙面汉:“这人,似乎欲取简天助性命!”

张俊明决然道:“全部拿下!”

简天红急唤简天助:“哥,快走!”

拉着简天助,扭头就跑,蒙面汉哪里肯放,尾随其后,紧追不舍,这会儿不只捕快追来,白家庄护院也拢聚过来,简天助兄妹边跑边打,蒙面汉则力敌众人,边打边追简天助,眼看快追上,整个人提气而起,直扑简天助。紧接利刀挥出,直取简天助后心,燕燕飞侧身窜上,一脚踢掉刀子。

蒙面汉愕了一愕,随即如一只野兔,迅速窜逃。

另一端,两蒙脸的,几次突出重围,正要寻路逃出,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张俊明已在眼前。

“两位为何来救简天助?”两蒙脸的不说话,张俊明说:“我倒想看看两位真面目。”

其中一人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想救人。刚才那蒙面汉欲杀简天助而后快,这人才需要留意。”

张俊明怔了怔,但仍说:“你们两位究竟是谁?”

其中一人道:“捕头大人,你我是友非敌,众目睽睽何必苦苦相逼?”

张俊明恍然说:“我知道你们是谁了,快走吧!”

将眼光一梭,便见简天助兄妹,意欲外窜,外院等不肯放,兄妹俩与人缠斗,力拼欲求脱身。张俊明急窜向前,沉声喝道:“大家住手!”

众人讶异看他,张俊明凝重对简天助道:“有人要救你,有人要杀你,你不觉事有蹊跷吗?”简天助一愕。

“我原想放你,只是这会儿,与其放你,不如留你。”

“哥……”简天红急道:“我们怎么办?”

“简姑娘,”张俊明微笑说:“你哥留在这里,比外头稳当多了,你看看,刚刚那人,欲置他于死地,为了免生枝节,他留下又何妨?”

突有人惊叫:“头儿,看!”

大家把眼光向外抛去,原来那蒙面汉欲走,燕燕飞一路追踪,蒙面汉拼了全力奔驰,快近门口,燕燕飞已赶在前头,拦他去路,说道:“你往哪里走?”

蒙面汉后退几步,一边瞄瞄四周,见旁边站了一人,立刻有了主意,整个人如一只大鹰,直向那人扑过去,对方一声惊叫,再也出声不得。蒙面汉一手抓紧她手臂,一手掐她咽喉,人疾疾挪步。这被擒的,正是小薇。

蒙面汉眼目机灵梭紧燕燕飞,下颚微仰,似乎面有得色,虽仍不肯开口,意态却明显,无非说:人质在我手上,你若敢轻举妄动,我立即扼杀她!

燕燕飞屏息,正思如何从他手中夺人,却听得白禹奇说:“让他走吧!别教伤了小薇!”

蒙面汉闻言如遇大赦,搂紧小薇飞快往外狂奔,到得门外,一手仍抓牢小薇,一手解墙外栓的牲口,小薇不住打颤,叫道:“燕姊姊,救我,救我啊!”

蒙面汉一手抓疆绳,一手挟小薇,快跑几步,临上马,将小薇一推,策马而去。

西厢房之内,张俊明凝望简天助,一手指着椅子,和颜悦色说:“简兄,请坐。”简天助满脸愕然,不敢置信望向张俊明。

“这会儿,你不是人犯,我也不是捕头,咱们只是江湖上的朋友。”

简天助老大不客气坐下,白眼揪紧对方:“我不明白。”

张俊明微笑道:“你不明白什么?”

简天助冷冷说:“你何以对我如此礼遇,说什么江湖上的朋友,姓简的瞎子不敢高攀。”

“简兄如此说话,教张某不知如何启齿。”

“你有话问我?”

张俊明微微颔首,一脸凝重。

简天助的嘴角闪过冷笑,不耐道:“有话你就问吧,你是官爷,我是人犯,官爷问什么,人犯敢不回话?”

张俊明站起身,亲自倒杯茶搁桌上微笑问:“简兄知道我做什么?”

“捕头大人亲自倒茶,姓简的瞎子敢当。”

“简兄不必客气,请问简兄,你是耳朵听到我倒茶,还是眼睛看到我倒茶?”

简天助一愕:“你问这是……”

“简兄不只听到我倒茶,也看到我倒茶了是不是?”

简天助脸色一沉,说:“不错,我是听到你倒茶,也看到你倒茶。”

张俊明微笑道:“这么说简兄眼睛并不瞎?”

简天助双眉一扬,不乐道:“我眼目虽未全毁,与瞎子又有何异?”

张俊明缄默一下,说:“简兄既如此说,我倒想请教,简兄这眼目,是被别人所毁,还是自己所伤?”

简天助白眼一瞪,额上青筋浮起,暴怒道:“你究竟要问什么?简瞎子抢人金子,你若问案,与金子有关之事再问,与金子无关,请免开尊口。”

张俊明注视他半晌,神情也不恼,微微笑道:“我说过,这会儿,咱们是江湖上的朋友,我只是与简兄聊聊,简兄何必如此暴怒。”

简天助冷声道:“我与你不是什么江湖朋友,你若要问,与案子有关的我作答,姓简的不想与人作无聊闲谈。”

“好。”张俊明脸色一正,说:“你是否知道,为什么那蒙面汉欲取你性命?”简天助愕住了。

“你是否与人结怨?否则,那蒙面汉为何凶残至此,看来欲置你于死地。”

简天助思索一下,苦笑道:“我的事,自会了断,不劳捕头大人过问。”

“好吧。”张俊明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这会儿,你心里最想做什么?”

简天助愕了愕,一抬下颚,昂然看张俊明:“你的意思,我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办到?”

“尽我所能。”张俊明疑惑问:“你想做什么?”

简天助双眉一挑,说:“你肯放我吗?”

张俊明以问作答:“简兄不怕人家追杀你?”

“我姓简的一个瞎子,有人追杀,值得以性命相搏。”

张俊明略一沉思,微笑道:“若要释放简兄,可以,只要简兄回答两个问题。”

简天助脸色一凝:“你说。”

“第一,你是否去过常乐寺?第二,你的眼目,想必从前是好的,后来为什么受了损伤?”

简天助慢慢抬头,盯住张俊明,脸色惨白,眼里迸出恨意,声音却异常平静:“你的意思,只要我据实回答这两个问题,你便放我?”

张俊明缓缓点头。

简天助绷起脸问:“我妹子呢?她这会儿人在哪里?”

“你信得过燕姑娘吗?”

简天助脸色稍安,轻轻点头。

“她在燕姑娘身傍,简兄大可放心。”

简天助微笑道:“多谢。”脸色随即一冷:“只可惜,你问的两个问题,恕不作答。”

“你……”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自已承担,不敢劳烦捕头大人。”

※※※

两人双骑,并肩出了小镇,走官道,经破庙,直向前飞驰,至一处,燕燕飞一勒马,座骑缓下,简天红问:“燕姊姊哪里去?”

“如此驰马,心旷神怡,倒也愉快。”

简天红双目溜溜她,说:“燕姊姊似乎不只是驰驰马,是不是?”

燕燕飞含笑看她,道:“你很聪明,骑术也甚好,怪不得将那和尚打得不敢吭声,可见身手亦不差。”

夭红雕屿:“跟燕姊姊相比,差多啦。”

“不必客气,你年纪轻轻,身手就如此,若再磨练,身手更加不凡。”边说边下了马,简天红也跃下座骑,两人将马栓树干上。简天红似乎心事重重,燕燕飞突低叫:“小心!”低叫间,已折根树枝直扫简天红胸口,天红一忙,瞬间左右一闪,闪开树枝,燕燕飞微笑道:“闪得好!”

简天红这才知道对方与自己耍着玩,不觉娇憨一笑。

“你哥教的?”

天红颔首称是。

“谁教你唱曲?”

“有个老姑妈,小时候教我唱曲,教哥琵琶。”简天红黯然道:“老姑妈死了,就剩我与哥相依为命了。”

“倒是不容易,”燕燕飞话锋一转,问:“你哥的眼睛,最近才受伤,是不是?”

夭红愕了一下,细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怕不怕?”

夭红呆了呆,问:“怕什么?”

“你哥是否与人有仇怨?今日那蒙面汉显然欲置你哥于死地,看来那人若非与你哥有深仇大恨,就是想杀人灭口。”

天红不觉打个寒噤,说:“亏得燕姊姊踢掉刀子,否则……”

“那人今日刺杀不成,恐怕随时还会再来。”

简天红面色一变,惶然道:“那怎么办?”

燕燕飞静静凝望天红,见她大眼茫然无助,不觉柔声道:“你与哥哥,似乎不为卖唱,告诉燕姊姊,你们兄妹来此,莫非另有目的?”

“这……”简天红恐慌道:“我不知道,要问我哥……”

燕燕飞皱皱眉,诚恳道:“你此刻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万一仇家再寻上门,只怕,你哥更加危险,你们兄妹相依为命,若你哥……”

“燕姊姊!”简大红急掩双耳,心焦气躁,歇斯底里叫:“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燕燕飞轻轻抓开她掩耳的双手,眼神明亮注视她,轻柔道:“看住我,天红。”天红缅腆望过来,燕燕飞目光坚定问:“你哥为何而来?”

“为……”天红咬着指头欲言又止,半晌摇头说:“不!我不敢说,我说了哥会骂死我。”

“天红,你宁愿你哥骂死你?还是要眼睁睁看你哥出什么意外?你哥虽身手不凡,但他眼目受损,稍有闪失,不堪设想!”

天红搓着双手,噘着嘴,偏头想了想,咬咬牙说:“是我哥出来找仇家,我看他眼目不便,放心不下,偷偷跟着出来的。”

“你哥为何眼目不便?”

“他……他眼目受损嘛!”

燕燕飞急追问:“为何眼目受损?”

“我……我不知道……我听哥悲痛莫名说,他本是一个眼目晶亮的汉子,如今眼目受损,此仇若不报,生有何欢?”

燕燕飞紧迫盯人:“你哥仇家是谁?”

“我哥不肯告诉我,他说,他、心里有数。”

“那天你哥夺了金子,却要你先携金逃走,莫非他想留下报仇?”

简天红点点头说:“我哥说要留下来,与仇家恶斗!”

“看来,你哥仇家就在小镇附近。”燕燕飞沉思一下,忽有所觉,对简天红说:“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听得有人高喊:“燕姑娘!”

燕燕飞回脸一看,竟是铁龙。

铁龙瞄瞄简天红,又看看燕燕飞,神色怪异,燕燕飞讶道:“铁管家来找我?还是正巧路过?”

“专程来找燕姑娘。”铁龙说:“林老爹身子已经好多,已收拾好行装,说要前往长沙寻张献忠,我家主人不敢应允,请燕姑娘回去再说。”

燕燕飞忙道:“既如此,我立即回去。”对简天红说:“走吧!”

铁龙斜眼一魄简天红,燕燕飞察觉,不禁问:“铁管家莫非有话要说?”

“是。”铁龙说:“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燕燕飞狐疑一望他,移前去,铁龙眼揪简天红说:“这姑娘不是涉了失金案?”

燕燕飞愕了愕,说:“不错,此事由简天助承担,这姑娘少不更事,如今涉案,虽龄法不容,但年幼无知,听命兄长,其情可悯。”

“话是不错。”铁龙迟疑看燕燕飞:“姑娘与她同行,不怕遭人非议?”

燕燕飞一愕,她本欲将简天红带在身畔,以便照料,看铁龙对天红甚是鄙视,天红即使勉强进了白家庄,怕是难受白眼。心念突一转,暗忖,何不将天红暂时安置唐家客栈?只是转而一想,天红涉案,唐家客栈人多嘴杂,少不得白眼相加,还得受些冷言冷语,何况采花大盗横行,春花已被掳去,天红孤身一人,若有差池,如何是好?

天红瞧着铁龙神色诡异,又见他与燕燕飞低着嗓门说话,还瞧他不时偷眼瞄来,满脸鄙夷,心中已明白正议论她。看燕燕飞若有所思,甚是为难,天红再也不甘缄默,扬声道:“燕姊姊,我不与你回去了。”

燕燕飞一讶,问:“为什么?”

“我不想给燕姊姊添麻烦。”

燕燕飞顿觉心头一松,只是这桩烦人心事甫一卸下,新的挂虑又来了,不觉眉头皱起,忧心道:“如此说来,你欲往何处去?”

简天红双眼一眨,有了主意,便胡认道:“我回老宅。”

燕燕飞忧心尽去,欣然道:“此时此刻,回到老宅,再好不过。”

天红疑惑道:“哥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大约很快吧,你尽管回去老宅,你哥出来,就可以迳自回去找你。”

天红眨着大眼说:“燕姊姊务必告诉我哥,请他回老宅找我!”嘴上说得镇定,心底却不免惊惶,怕那欲置哥哥于死地的蒙面汉去而复返,又担心他与仇家恶斗,还挂虑他眼目不便,屈居下风,心里千头万绪,忧心忡忡,几次嘴唇孺动,却又欲说还休,看铁龙一双精明老道的眼揪住她,天红耽着一肚心事,不敢说,也不愿说。

燕燕飞说:“你此刻启程,快马加鞭,黄昏之前,到不到得了老宅?”

简天红点头道:“到得了。”

燕燕飞从袖里抓出银子,往她手中一塞,说:“赶紧上路,千万别耽搁。”

燕燕飞进门,林老爹与白禹奇正聊天说着话,只瞧林老爹一身干净俐落,桌上还搁着一个包袱,燕燕飞凝目端详,见他病容尽去,神情婴烁,遂问:“老爹要走了?”

林老爹凝重道:“我忧心如焚,如何能不走?”

燕燕飞点头道:“既如此,老爹路上千万保重。”从袖中取出几枚小金元宝,又抓出一把银子,瞧着白禹奇一笑说:“昨夜,白少爷赏了金子,老爹路上不愁盘缠了。”

林老爹搓搓双手,惊喜得不知所措,咧着嘴,频频道:“这怎么好?怎么好?”

燕燕飞看他神色惊喜,不觉微微一笑,随又脸色一凝说:“老爹身子刚好,不宜跋涉,我想另外再雇辆车,把老爹送到长沙。”

铁龙一旁说:“姑娘这主意好,只是张献忠如今在长沙,只怕长沙此刻犹如鬼域,也不知车夫敢不敢去?”

林老爹眼色一点,懊恼道:“这孽种造孽太多,就算没有车夫敢去,老朽爬也要爬到长沙,向他要脑袋!”

众人闻言面面相里,白禹奇深深盯燕燕飞一眼说:“老爹年迈体弱,实不宜再作跋涉,要雇车倒也不难,只要找个机伶可靠的车夫,多给车资,自能将老爹送至长沙。”转脸对铁龙说:“派人去雇车吧!”

铁龙转身欲走,白禹奇说:“等等,白家庄也要略尽棉薄。”铁龙会意,将早预备好的两锭元宝奉上。白禹奇说:“这是十两金子。”

老爹愕了一愕,急急摇手道:“老朽贫病潦倒,承白少爷收容,又施以医疗,怎能要你金子?”

白禹奇微笑娣视燕燕飞说:“燕姑娘一个出外人,都有厚赠,白某更应略表心意。”

林老爹赶忙摇头说:“老朽不敢受,不敢受。”

燕燕飞凝望两锭元宝,不禁微微一笑,白禹奇瞥见了,讶异道:“燕姑娘笑什么?”

“白少爷善心义举,真是令人感佩,只是兵荒马乱,老爹手无缚鸡之力,两锭大元宝,使用起来有所不便,怕遭人凯觎。”

“说的是,说的是。”林老爹迭声道:“白少爷若执意要给,给点碎银子就成了,十两金子,不敢收。”

白禹奇略一思索,不觉佩服燕燕飞心细如发,一点不错,手无缚鸡之力,携两锭金元宝,怕要惹来灾祸,当下说:“有道是穷家富路,白某只想出门在外,宽裕点好,末顾及其他,亏得燕姑娘一语点破,慨如此,铁龙,你去取来十枚小金子,一枚一两,让老爹此去十分顺利。老爹,你看这样可好?”

“不敢受,不敢受。”老爹连连摇手,脸色惶然。

燕燕飞劝道:“白少爷一番美意,老爹再别推辞,若是路上再有波折,老爹才不愁盘缠。”

林老爹感激望白禹奇,随又苦恼对燕燕飞道:“人真是矛盾,先前盘缠用尽,心中甚是愁苦,这会儿你们给这许多盘缠,倒又教我发愁,不知如何携带。”

“老爹别愁。”燕燕飞微笑道:“你将那碎银子带在手边,至于金子……”

眼睁一转,端详老爹,看他穿一件黑袍,说:“老爹将这外袍脱下。”

向人要了针线,将小锭金子,分别缝进几个衣角,缝完了,又要老爹宽下夹袍,将剩余的几枚再缝入。白禹奇怔怔望着,看她熟稔穿针引线,又瞧她娴静举止,心中越发激动,这外型秀丽的女子,不只武艺杰出,动如脱兔,此时此刻竟又如此心思慎密,举止温柔,娴雅如处子。似此外柔内刚,可动可静的女子,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么?恍憾间,一双眼紧紧被吸牢,一时竟痴了。

张俊明闻讯赶来,一入门,见一个静静缝衣,一个痴痴凝望,霎时愕住了。

燕燕飞缝好衣服,抬头瞥见张俊明站门口,不觉朝他一笑,张俊明这才回过神来。

林老爹静静穿好袍子,心中思绪翻腾,环视众人,激动道:“各位对我情深义重,只要老朽有一口气在,决不敢忘,”又盯住燕燕飞道:“难得燕飞设想周密,老朽有这样好义女,不知几世修来。”

燕燕飞忙趋前抓住他枯手,说:“老爹手无缚鸡之力,竟不惜年高体衰,为了天下苍生千里跋涉,燕燕飞庆幸有缘认识老爹。”两人默视,林老爹眼里泪光闪闪,燕燕飞黯然道:“老爹此去,必多凶险,千万小心才是。”

林老爹一咬牙,坚定道:“再大凶险,老朽都不怕,怕只怕追不上张献忠那孽种,老朽死不瞑目!”

众人俱都静下,睁大眼紧瞅他,林老爹苦笑道:“老朽见到那张献忠,苦口婆心,劝他别再造杀孽,他若不听,老朽拼着老命,把他杀了!”

众人听了背脊发冷,那张献忠恶迹昭彰,传闻不少,每个人闻其恶行,莫不头皮发麻,就连夜啼的稚子,大人若哄骗无效,只要说声“张献忠来了”,孩子立刻襟声,不敢再哭,其人之凶残恐怖,由此可见而知。这林老爹竟天真的要去“劝他别再造杀孽”,想来岂不令人胆战心惊?只是老爹思想固然天真,但他大义凛然的精神,众人为之肃然起敬。

燕燕飞暗忖,见到张献忠固然凶险,未见张献忠之前,想必凶险更大,便忍不住忧心道:“老爹若能多耽些时日,我与老爹同去,路上也安心。”

林老爹摇头道:“老朽何尝不想有人同行,只是老朽若再搁一天,那孽种便不知要杀多少人?”他叹口气道:“乱世之人如草芥,老朽从延安一路行来,出生入死,早已看淡生死,生死事小,老朽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愿看到张献忠那孽子杀人造孽!”

大家听得入神,忽然门口有人张望,张俊明一瞧,是胡青,看他神色仓惶,张俊明急趋门口,问:“有事?”

“那姓简的好生无礼,他骂人!”

“骂谁?”

胡青迟疑了一下,说:“头儿,他骂您。”

“姓张的,进来!有种你就进来!”

未到牢房,远远听到简天助不停叫骂,张俊明愕了一下,急急冲入,栅栏之内,简天助头发蓬乱,额上青筋暴出,眼里凶光迸射。

张俊明讶道:“怎么回事?”

简天助挥舞双手,咬牙切齿道:“你老子化做厉鬼也不饶你!”

张俊明已满肚纳闷,这下更憋不住,瞪着他问:“怎么回事?”

简天助越发暴怒,恨声道:“你还问我怎么回事?”扬声吼叫:“你要老子的命,老子命大,偏不给你!”

张俊明更讶:“我如何要你的命?”

“你在饭食中下毒,想加害我,还故作不知?”

张俊明目瞪口呆,双眼上下瞅住简天助,欲辩无词。

简天助怒火益炽,目龀欲裂,将一支银簪啪地摔至栅栏外,骂道:“这银针本来雪亮亮,我插进饭食,颜色变黑,不是你派人下毒是什么?”

张俊明急蹲身捡起银簪,果然前头呈黑色,忙唤左右:“将饭食取出。”

胡青看饭食盛托盘之内,原封未动,伸手欲取托盘,简天助往里一抓,冷笑道:“莫非要毁灭证据?”胡青一愣,简天助骂不绝口:“市井小民的命算什么?随你爱好,想杀便杀,想下毒便下毒!”

张俊明心烦气躁,忿忿斥道:“你岂可含血喷人,若真有毒,我张某人还你一个公道!”

简天助突地哈哈大笑,笑完悲忿道:“官府就是天,官爷就是老天爷,还有什么公道?”

“你……”

简天助突抓起一陀饭食往外一扔,嚷道:“你若有胆,吃下这陀东西,有毒无毒,立见分晓!”

张俊明怔怔看地下饭食拿银簪拨了几下,吩咐胡青道:“将吃食拿去喂狗狗。”

简天助余怒末消,咬牙骂道:“我怀疑你们一丘之貉,果不其然!”

张俊明一怔,双眉一皱,反问道:“什么一丘之貉?谁与谁一丘之貉?”

“自己心里明白!”

张俊明越发气闷,狠狠瞪简天助,斥道:“你这斯为何胡说八道?教人好恼!”

“先是找人杀我,杀我不成,用毒药我,姓张的,别以为我犯在你手里,你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我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简天助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们这些诡诈之徒,只要我简瞎子有口气在,定不饶你!”

忽听门外狗儿长嚎,其声悲凄,张俊明闻之色变,隔了一会有人来报:“死了一只小狗!”

简天助脸色阴森森,一双眼狠狠盯着张俊明,道:“这会儿,你如何自圆其说?”

张俊明茫然看他,不解道:“奇怪!太奇怪了!”

张俊明十分困扰,回到西厢房,皱着眉头思索,正想得出神,听到有人唤:“头儿……”

抬头一看,是小傅,张俊明想起另一桩心事,问:“小陶、小马呢?”

“头儿放心,他二人押往县城,此刻正在路上。”

张俊明点点头,看小傅还不走,便问:“还有事?”

“我看燕姑娘往西厢房行来,大约有事找头儿。”

张俊明眉头舒开,喜道:“太好了,我正想找她。”

果不其然,有人进来报道:“燕姑娘来了。”

张俊明葛地站起,急急迎出,微笑道:“老爹上路了吗?”

燕燕飞神色一点,点头道;“老爹走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心烦。”

燕燕飞疑惑注视他。

“刚才有人在简天助的食物中下毒。”

燕燕飞一惊,略一沉吟,说:“连续有人想取简天助性命,太不可思议了。”急追问道:“简天助他怎么了?”

“这人十分警觉,一个大男人竟然随身带了银簪,刚才用饭前先以银簪测试,发现有毒,怒气大发,在牢里乱骂一通。”

燕燕飞想了一下说:“这人必然吃过暗亏,否则怎地心性如此多疑,带了银簪试毒。”

“我也觉奇怪,这人似乎对我充满敌意,听他口气,似乎我蓄意害他。”

“究竟——”燕燕飞纳闷道:“那食物是否真有毒?”

“我嘱人将食物喂狗,不一会儿,狗儿便暴毙了。”

燕燕飞神色一凝说:“这事太离奇了。”随又沉吟道:“简天助以银簪试毒,可见这人城府极深。”

“我也这么想……,城府极深的人,有的天性使然,有的曾吃暗亏,依我看,那简天助是大大吃过暗亏的。”

“你今早难道未曾与简天助细谈吗?”

张俊明苦笑道:“我是与他细谈过,只是谈了等于没谈。我问他是否去过常乐寺?问他眼目为何受损?简天助充满敌意,不肯作答,更绝妙的,我告诉他,只要回答这两个问题,便放了他,简天助宁可被拘,也不肯答覆,只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事,自己承担。真教人闷煞!”

两人一时无语,各自沉思,张俊明突然想起,问:“他妹子简天红呢?”

“我不知如何安置她,天红涉及失金案,在此不便立足,我已嘱她回去老宅等简天助。”

张俊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免生枝节。”

“我与简天红约略谈过一件事,可能有助你办案。”

张俊明精神一振,急问:“你们谈了什么?”

“简天助来到此地,无非要寻仇家,与仇家恶斗。”

“为什么恶斗?”

“简天助跟他妹子说过,说他本是个眼目晶亮的汉子,如今眼目受损,若不报仇,生有何欢?”

张俊明眼睛瞪大,问:“他的仇家是谁?”

“不知道,只是,他既寻到此,抢了金子后又不肯走,可见他的仇家在小镇附近。”

张俊明沉思一下,突脸有喜色,兴奋道:“简天助若真去过常乐寺,恐怕与宝经脱不了干系,而采花大盗若与宝经有关,将来破案线索,只怕要从简天助身上去寻。”

燕燕飞忍不住疑惑:“有人闯入牢房救他,你还说简天助纵之何妨,怎地又将之拘留,莫非形势所逼吗?”

“自然,是情势所逼,蒙面汉想至简天助于死地,我将他拘留,无非要保护他,怎知食物有毒,险些要了他的命。”

燕燕飞略一沉思,说:“这事十分怪异,凶手在食物下毒,事情不单纯。你说那简天助在牢里乱骂一道,他究竟骂什么?说不定能找出点线索,也未可知。”

“我听那简天助说什么‘你们一丘之貉’,这简天助似有所指。”

“你可曾追问,所谓一丘之貂,是与谁一丘之貉?”

张俊明呐呐道:“他敌意甚深,嘴里嚷嚷:‘你自己明白!’把我搅得一头雾水。”

“下毒之事,捕头可要追查?”

“查是自然要查,但我以为这食物由白家庄供给,白家庄就有嫌疑,此刻寄人篱下,若要追查,似乎太伤感情,我吩咐属下,白家庄若不追问,便不声张,我们私下暗查,不惊动白少爷。”

燕燕飞沉思半晌,点头道:“本来人命关天,该查才是,只是如今,一波末平,一波又起,采花大盗已够棘手,春花又无讯息,这下又连番有人想杀简天助,眼前与其大张旗鼓追查下毒案,不如从简天助着手,说不定大有转机。”

“如何从简天助着手?”

“只要捕头准许,我不声不响做一件事。”

“什么事?”

燕燕飞左右瞄瞄,压低声说:“既然有人想杀简天助,偏不让他如愿,我救简天助出牢。”

张俊明点头:“太好了,这简天助对姑娘没有敌意,姑娘去救,他不会怀疑,这事有劳姑娘!”

燕燕飞微笑凝望对方,说:“有另件事要你费点脑筋。”

张俊明愕然,燕燕飞突出其不意,抓他手,张俊明心底一阵激荡,只是激荡未去,发觉她正将一坚硬东西塞他手中。

张俊明低头一看,是支碧玉簪,不禁问:“这是——”

燕燕飞轻轻道:“这件事暂勿声张,这是春花的,今日天朦朦亮,我在奇园入口找到的。”

张俊明愕住了。

忽又见她近身,发香入鼻,沁人心脾,张俊明神思正恍惚,听得她轻言细语道:“我本想劝你将人马撤出白家庄,不再寄人篱下,只是这白家庄十分奇怪,要想有所得,你们不妨继续寄人篱下吧。”

  如果觉得采花记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荻宜小说全集七巧神鞭彩虹剑江山梦女侠燕单飞客栈英雄飞舞小君一剪明镜妖媚空空游侠采花记不空游侠,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