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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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勇居然浑身光溜溜地站在那，一点衣服也没穿。
而全身上下，连头发在内，都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污也没有。哪还是先前那个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的小虫？！
天气这么冷，又是大雪天，何勇却好像一点也不冷，脸上还喜气洋洋的，歪着头，看着战僧，好像在等待他的夸奖。
战僧吓得不轻，内心更是惊异，连忙打开包袱。棉衣、棉帽、棉鞋，一应俱全。
战僧一边给何勇穿戴，一边问道：“你到哪里洗的澡？”
“嘻嘻，我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就干净了。”言下不无欢欣之气。
战僧不由又叹了口气，给何勇穿戴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你真厉害，我也要学武功，我要当好人。”
战僧见终于激起这孩子的好胜心，心下高兴，当下说道：“‘下三滥’的武功，并不是心术不正才能练得好，必须大道直行，心存正义，让诡异的外表下实质是正义。”
何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战僧给何勇穿完衣服后，抱着何勇，找了块石头坐下，要再给何勇讲一番道理。
何勇忽道：“爸爸！“
战僧又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事岂可胡闹，没应声。
何勇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战僧一时想着心事，恍然未觉，喃喃自语：“‘爸爸’，嘿，‘爸爸’，我还不知自己有没有孩子呢，如果有的话……”
忽然惊醒，原来是何勇的小手摸到自己脸上的刀疤。
战僧也发现了何勇的失望，心下不忍，再加上两人又比较投缘，战僧于是爽快道：“好，今天就收你做个干儿子，哈哈！”
何勇又想哭，好容易忍住。
问道：“爸爸，你这么厉害，谁把你的脸弄成这样？”
战僧轻抚刀疤，面上神情温柔之极，仿佛那不是刀疤，而是恋人刚送给自己的还带着体温的香吻。
战僧轻声道：“你不懂。这是一个女人画上去的，用的是，女人刀。”
父子两人聊了个够。
然后战僧就走了，吩咐过何勇好多话，何勇记得很清楚：别向别人说起我，见了我要装做不认识，要练好武功，以后不要再到垃圾场来，要振兴“下三滥”等。
临走之际，战僧留给何勇一本小册子，要何勇练好它。
何勇把那一天的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的太阳很暖和，雪也很白。
最重要的是，何勇从那以后见到垃圾就觉得恶心，闻到臭味就想要呕吐。
那一天，何勇离开了垃圾场。
那一年，何勇八岁。
何勇开始勤奋练武，练战僧留给他的武功。
可是练来练去都练不好。
何勇觉得心安理得：那是战僧爸爸的武功，当然只有他才能练得好，只有他才配练得好。
何勇本就聪明，走出垃圾场后，更是学了“下三滥”不少武功、诡术，也一般都能青出于蓝，甚至于别人学不会的武功他都能学得很好，比如可将自身功力提升十倍的“自残术”——先伤己，后杀人。“下三滥”数十年来，他是唯一练成的一个。
他已经再也不是昔日垃圾场里那个让人鄙夷的“可耻的”何勇了。
何勇武功高，人又随和，在“下三滥”里有不少人都存心与他接纳，他也多了很多朋友。他与那些朋友们一同杀敌，一块逐猎，一起饮酒……他不孤独，可是他觉得寂寞。
他常想起自己的“爸爸”——战僧。
他渴望听到他的每一个消息。
他常对自己说：他是为战僧活的，他的奋斗都是为了战僧。
只有战僧是真心关心他的。
从来不曾有人代替过他的地位。
可是战僧死了。
有他在，不管是不是在“下三滥”，他都会努力，会奋斗。
可是战僧死了。
没有了战僧的“下三滥”跟垃圾场没什么两样。
而战僧偏偏又是给“下三滥”——自家人杀害，所以现在的“下三滥”连垃圾场都不如。
于是何勇又回到了垃圾场。
二：何勇的大志和小梦
何勇原有的大志已渐被消磨成一个小梦：杀了何平，为战僧报仇。
可是这仅仅是何勇的一个“小梦”——小小的梦想！
杀了何平？
可能吗？何平武功比他高，谋略比他强，势力比他大……他杀得了他吗？
何平是“下三滥”第一年轻高手，是“德富厅”主持，是“尊主”的得力要将，是奸相蔡京的义子、红人……何勇真的很想杀了何平为战僧报仇，可是他自知没有这个能耐。
再说，杀了何平又如何？
“下三滥”的高手已经不多了，若是他也死了，“下三滥“还有谁能挑起大梁？
振兴“下三滥”……
战僧的意愿……
为战僧报仇……
除了这个“小梦”，何勇还有一个“大志”——大大的志向：拥有一件像战僧的虎皮上衣一样的外套。
他瞄准了一条叫做“金锥子”的狗。
他每天都按时、准时地来到“焚琴楼”前，瞻仰这条狗。
可是他只敢想，只能想；不敢做，做不了。
他只有守株待兔，等这条狗死。
可是这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它是一条狗，可是跟一般的狗有三大不同：
第一：它是“焚琴楼”的，何太太的。“焚琴楼”也是何太太的。
何太太是“焚琴楼”主，“何家三老”中资格最老的一个。同时，她还是“尊主”师妹何是好的唯一徒弟，她的“暴风骤雨急绣法”得到了她的真传，一身功力已达到何是好在世时的九成。她还是“尊主”极为信重的人，“尊主”的命令也多是通过她与“煮鹤亭”亭主传达。
这样的人，他惹不起。
第二：这是何太太的爱狗，不是一般的狗。
何太太养这条狗已经超过十年了，感情自然很深，而何太太闲暇时唯一的乐趣就是遛狗。
据说，有一次，何太太的师弟，“煮鹤亭”亭主何胜神跟何太太开玩笑道：“师姐，我把‘煮鹤亭’给你，你把‘金锥子’换给我吧！——我好喜欢它的皮，好想做上一碗‘狗肉羹’呢！”
何太太为此笑话差点与何胜神翻了脸。
可见，“金锥子”确是何太太的爱犬。
何太太是惹不起的，所以何太太爱之重逾性命的狗也是惹不起的。
第三：这条狗本身就与一般的狗不一样。事实上，这若是条普通的狗的话，何太太也不会如此重视了。
这条狗据说是虎、豹、狼、猴、狗交配五次后形成的，因此也就综合了这五种兽的优点，不止体现在皮毛上，更体现在它的战力上，它同时具有了：
虎的威猛。
豹的迅捷。
狼的坚忍。
猴的灵巧。
狗的狡猾。
此外，在它身上还多了一项特征，就是狗仗人势。
所以说它更像一条狗，或者说它就是一条狗。
这条狗的战力很强。
有一次，“山东神枪会”孙家的高手为制造一件秘密武器，想从这条融会贯通的狗身上找出关键，夜探“焚琴楼”，结果，来犯的十三位高手几乎全部死在这条狗的尖牙利爪之下。
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叫孙枪枪枪的年轻高手，逃走了；另一个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僵立不动。那条狗只是轻轻吼了一下，这位高手就死了。
另有一次，一位“太平门”的高手，自恃轻功高强，欲闯“下三滥”。结果何家一个高手都没出动，只出动了这条狗，就把他逼出、迫出了“下三滥”。
……
所以一直以来，这条狗一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只有一次，这条狗被人教训了一顿，打掉了几只最尖最利的牙。
这个人就是战僧。
据说，当时这条嚣张的狗被战僧打得呜呜直叫，前腿伏地，好像给战僧下跪一样。
可是战僧一走，它又胡来。
尤其是，何太太居然请得“黑面蔡家”的高手给它镶上了几颗更尖更利的假牙。
这样一来，狗更嚣张。
人人都盼战僧再给它一个教训。
可是狗还活着，战僧死了。
战僧是给一个比狗还不如的人杀死的。
所以，狗还活着，更嚣张；比狗还不如的人也还活着，比狗更嚣张。
何勇每天都要去瞻仰一下这条狗。
也就每一天都想起战僧。
每天的理想都要跟现实碰撞一次。
也就一天更比一天消沉。
他胸中的大志只剩下那一张狗皮。
所以他每天都要去看狗。
他期待着狗的寿终正寝。
他才十七岁，他还年轻，他还可以等：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我等得及！
他在这样看狗的时候，狗也看着他：里面似乎多了一些怜悯、不屑。
何勇不服：我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你一条狗吗？！
他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的确比不上一条狗的。
他每天都要去看狗，跟它对视。
他要用眼神征服它！
最起码，也要在心理上征服它。
可是每次都是他败，所以每天他都会来。
这一天，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狗没了，被杀了。
被一个叫做林敢笑的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