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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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娅轻蔑地瞥他一眼,“我飞一个半对时就能飞到,你是无翼民,要走几天几夜。”她隐瞒了途中不断休息的事实。作为每月能飞一日的俜羽,她很为自己骄傲,却永远无法像风翔云那样随时展翼飞翔。
牧云天翊点点头,他做好了磨穿鞋底的准备,既然在断续河里没淹死,没理由沿着它走会熬不过。他向索娅行了一礼,转头就往南边走去。
“等下!”索娅拽住他的衣领,“你会射箭吗?”
他刚一点头,弓与箭壶立即被塞进了手里。
“拿去,不求杀敌,但能果腹。”索娅表情冷漠,像是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你箭术好,这一路走慢点也饿不死。不过射不中飞禽走兽,就是你自己没本事,活该饿死。”
牧云天翊感激地道:“谢谢。”又鞠了一躬,认真看了她一眼,踏上行程。
“喂,不到快死了别吹那个哨笛,运气会被用完的。”索娅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恼怒消散了的羽翼还不曾凝聚出来。
牧云天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带了够吃的牦牛肉干,临行时老西卡又塞了一块坚硬的大角鹿退角,说必要时强精活血能救一命。如今有了弓箭,他确信能活得很好。
大河是那样宽而绵长,看不到尽头,像奔跑的猎物诱惑着他前行。牧云天翊望着远方,想,他会一步步走到积云沟,再一步步回到天启城,那时,他将解开军营被劫之谜,给父皇和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殇东荒原的景致可用“寂寥”形容,尤其在冬日,地面的冻土连着枯草,除了小片的灌木丛林和黄色爬地菊外,别无生气。一个人孤独走在荒原上,有时会忘了身在何处。一个恍惚,只觉到了无聊的梦境里,日复一日地行着同一条路,不见尽头。牧云天翊走了很久,不知积云沟还有多远,仿佛他一直在起点徘徊,眼前身后,风景永恒不变。
但是他依然感谢上天。没有雨雪,没有暴风,对于赶路的他而言是天赐的机遇。不敢设想在风雨肆虐的荒原上要如何行走,他必须趁天气尚好,尽早快速赶到积云沟。
当太阳就要在地平线上消失时,一身疲累的牧云天翊发觉低估了殇州的危险。在这茫无边际的冰凉草原上,要如何度过寒冷的黑夜?遥望一点点下沉的夕阳,他的心慢慢被冻住。
摸出极羽笛,他忍不住想放到唇边。在明月月力强盛之日向羽族求援,获救的可能更大些。可是,他怎能在征途的第一日就花完了运气?索娅的话回荡在耳边。牧云天翊忍下冲动,极目寻找能避风藏身的地方。
离河岸颇远处有一片矮小的云杉林,目测距离并不远,牧云天翊走近林子时,天却已全然黑了,幽深的黑林张大嘴等着吞没他。他摸起匕首在手,警惕地步入林中,走了没两步,回首望去,视线里再找不到断续河。
牧云天翊手起刀落,一截树枝应声坠地,用火石擦了许久,一点嬴弱的火星好容易在云杉的松枝上燃起。他呼呼吹了两口,火没烧起来,反而灭了,不得不再花力气重新来过。这样折腾了半晌,终于弄出一支像样的火把。
他举着火把往林子里走。他的要求不高,只需一块落满松针的避风凹地,走啊走啊,满目是冰霜结冻的地面,没有他能安歇的地方。牧云天翊不觉鼻子一酸,想起天启城中的温暖。即便在落雪后的冬日,屋里铺了厚厚的织金毛毯,鎏金熏笼燃着青炭,火无焰而光四射,映着椒泥涂成的四壁,心头有融融暖意。
如今他浑身僵冷,连个可依靠歇脚的地方也渺然不见,无限悲凉如影随形。他茫然地张望,罢了,随意找棵粗壮的树,能栖身便好。于是他擎着火把,接连砍了一堆柴火,将一株倒地的云杉搬作遮风的挡板,和相邻的树放置在一处。又用匕首将附近的地面清理干净,直到刮出光秃秃的土地,以免燃起的火烧着整个林子。忙完了这一切,他坐在前面的空地上,围绕在旁的两个火堆像无言的伙伴,默默地以温暖的火焰安慰着他。
艳艳的篝火驱走他心上的寒冷。他仿佛看见光影中父皇向他走来,扬起佩剑当空划过——那是军中男儿都识得的礼仪:一往无前,永不言败。
牧云天翊掏出水袋,喝了一口断续河的水。溜溜的风过,嘴里冰块般的水更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拿出牦牛肉干啃了起来。早知道就该趁天亮,打一只飞禽香喷喷烤来吃,他懊恼地想。又想起,这是他头回独自在野外过夜,若不是此次随军扎营,见识了在荒郊野岭如何生存,怕是头晚就要冻死在荒原上。
他不敢睡,不放心地又砍了些柴,怕闭眼睡着了,火熄了,人也就睡过去了。
倦意如披衣上身,一个迷糊,人昏昏地就混沌了。牧云天翊安详地睡着,陷在云杉的松针堆里,浑不知危险即将来临。他胸口的那块玉,受夜晚寒气一侵,复又散发出暖意,像一团包裹着的火焰熨贴主人的身体。
朦朦昽昽间周围喧哗起来,牧云天翊梦见和兄弟们驾马驶过天启的玄鸟大道,满街杏花未褪、槐香飘拂,他扬鞭回头,问大哥牧云轩宇,“这是要去哪?”
“出城看灯去!”牧云轩宇一身新衣喜气洋洋。牧云天翊的心不觉也欢喜,一夹马腹,纵马赶到众兄弟之前。忽然,宏伟的太阳门缓缓关上,轰隆的响声惊起了马,牧云天翊被掀落在地,猛然张开眼。
他所在的云杉林外全是火光,密密麻麻如星闪耀,大地惊恐地震动,发出暗哑浑浊的声音。牧云天翊第一反应是扑灭篝火。他连忙打散木柴,用未燃的树枝挑开其它的,最后两根火势旺盛的松枝,毫不犹豫用仅剩的水悉数浇上。
在不知敌友的情况下,他绝不能被发现。
远处黑压压的身影在火光里走过,像群山移动,大地焦躁地叹息。牧云天翊看不真切,却知那些高大的影子绝非人类。难道是夸父?一惊之后,他像弹丸跳起,倏地飞身藏到了云杉丛中。
夸父的大队人马沿河向北方移动。他的心提到嗓子眼,那是要去对付端朝大军的敌人么?可惜他身单力孤,如果身后有一众干将,他愿意突袭队尾,在黑暗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能是空想。他像一只蚊蝇藏匿在幽黑的地方,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借助火光,他偷偷看清楚了,夸父大军的前面是数十只庞大的六角牦牛,如巨石滚动开路。赶路的大军不知有多少,他们一边走一边饮烈酒,有时倒给六角牦牛喝,牦牛喷出欢喜的吼声,令人心悸。夸父们古怪的交谈飘至他耳中,一句也听不懂。
那些夸父长得好高,牧云天翊觉得,他们抬脚就能踩死自己。当然他不会让对方得逞。他把弓箭匕首牢牢握住,万一行踪曝露,他要提前发动攻击。
火把蜿蜒如游龙。夸父不畏寒冷,火把用作照明而非驱寒,如此不惧露出形迹的行军,一定是知道了大端军队突袭的事。牧云天翊暗自忧急,他恨不能飞到营地知会父皇。但此时此刻,他不能轻举妄动,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当他看到晶莹天空里的上万颗闪亮星辰,如盘鞑天神和他的无数使者在遥遥俯瞰,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估算夸父的行程,约摸明晚能到他离开大军时的营地,那时父皇的先遣部队或已到黄花城下,只要赶在这些援军到达之前先发攻城,未必没有胜算。
这时,有个夸父转头向他所在的云杉林看过来,牧云天翊即刻避到杉木后不再凝望,怕对方瞧出端倪。隆隆的脚步声近了,松针簌簌,枝叶摩梭,木头被一脚踩断喀嚓数响。牧云天翊停了呼吸心跳,于窒息中想象巨人走进云杉林的一举一动。
对方发现他了?是刚才的火光吸引了夸父的注意,还是他不经意弄出了声音?
牧云天翊只觉汗流浃背,这是冰冷地带的大忌,粘在身上的湿衣很容易让人受寒冻伤。他竭力平静心情,不能出汗,也不能因恐惧而手足僵硬,慢慢地取出弓箭,一点点将弦拉满。
他数着夸父的脚步,已进入他出手必中的射程内。深吸一口气,这一箭若是射出,对方的皮厚还是他的箭利,即有分晓。可就算他能让这个夸父倒下,又该如何对付外边千百个夸父?牧云天翊握弓的手死死不放,像是抓紧了唯一的依靠,不多想绝望的问题。
事到临头,尽力而已。
牧云天翊笑了,想到黄花城外的父皇,也许,他比朝廷大军更早遇见了夸父。父皇若知道他能临危不乱,会不会有欣慰的笑容?他努力想着,分散内心对夸父的畏惧。这时他体会到皇帝特意带三个皇子亲征的用意,在死亡与鲜血扑近的一刻,他们必须练就战场上岿然不动的一颗心。如此,才能看清瞬息万变中战局的关键,才能纵横沙场指挥若定。
他引弓向上,从黑暗中瞄准了夸父的眼睛。
起初,手微微发抖。后来,如雕像静止。
他想起父皇的话,“有胆睁眼看完一场战事,就算是好汉。”睁眼看自己如何对敌,想来也是男子汉做的事。
仿佛一整夜那么漫长,又仿佛是轻眨睫毛的一瞬。那个夸父离他仅十步,弯腰拔起几株云杉,像人拔萝卜般轻易。牧云天翊跟随夸父的举动移着弓箭,眼中异彩闪动。如果把夸父看作普通的靶子,而非高不可攀的巨人,他就能心平气和地忘却敌我悬殊。
夸父伸长臂,把一堆云杉抱在怀里,转身返回长龙般的队伍中。牧云天翊一愣,难道对方并不曾发现他?
他沉着地等待,有冷汗划过脊梁。那夸父越走越远,随了大队笨拙而缓慢地前行。
几十几百个夸父走过后,大陆上忽然空了,牧云天翊衣衫尽湿,看火光越来越黯,最后在地平线上消失。他抬头望天,离日出还有段时候,浑身一个激灵,响亮地打出三声喷嚏。他一边哆嗦一边重新燃起火堆,把湿衣烤干,在温暖的火光中平静心情。
天空晦暗如梦。既然清醒了,索性继续赶路。他回望北方,暗自祷告上天父皇平安无恙,而后,向着茫茫的南方踏出了脚步。
流落(五)
走到天际发白时,天气骤然转差,阴沉的乌云弥散在空中。荒原越发像个巨大的坟墓,找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牧云天翊摸出弓箭,想射一只飞鸟,无奈走了很远,也没看见其他活物。
郁时正午时分,他稍稍停下吃了点肉干,只觉身心俱疲,直想坐在地上不起。颓丧的念头仅一瞬,没过多会,他又像下山猛虎有了气力干劲,执著地向南方走去。断续河像唯一的伙伴,跟随他的脚步流淌,又或者,是他追踪河水而去,聆听极静的天空下缓缓的水声,不知疲惫地行走。
如此走了三五日,从日出走到日中,再走到日落。有日天降暴雪,牧云天翊走不动路,嘴里含了那块退角,仓促地用雪垒了个冰洞藏身。如果大雪一直落下去,这小小冰洞大概会长埋地下,好在半个时辰后老天爷收了悲容,少年皇子得以重见天日。
雪后的路越发难走,鞋底磨穿了,他脱下一条裤子撕开,包在脚上缠紧双腿继续走。脚上长出水泡,他忍痛刺破,而后再不去想,幻想那双飞翔的翅膀就在前面,多走几步,就能看到风翔云的笑脸。
最后一日,当太阳即将沉入远方时,牧云天翊累得体力不支,一个不稳栽倒下去,在荒瘠的土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迷迷糊糊之间,他把极羽笛放在嘴角,歪歪斜斜地吹响了。好像听见了那清脆的笛声,又好像那只是一句幽然的轻叹,他闭紧双眼,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意识恢复时,有人在拍打他的脸。他又困又累,拒绝睁眼去面对。
“喂,喂,你没死吧?”那人大声地叫他。
“死”对牧云天翊来说太过敏感,他马上张大眼睛,示意活得很好。黑夜下,他看见了朦昽发光的洁白羽翼,心底涌起一阵暖流。
他对面是个高大俊朗的羽人,见他的精气神全回来了,绽开笑容说道:“咦,果然不像要死的样子。小兄弟,你要去哪里?”
“老西卡……风翔云,我要找风翔云。”牧云天翊喃喃地念着那两人的名字,抓住羽人的手,“你是积云沟的人吗?”
那人端详他手里的笛子,“是老西卡给你的极羽笛?”
“是。你认识他?我是不是快到积云沟了?”牧云天翊欣喜地站起身,勉强稳住身子。
“你是刚从河西那边走过来的?”
牧云天翊露出虚弱却坚强的笑,“正是。”
“这附近有我们的哨所,你先跟我回去,好好吃一顿,睡一觉。明早我带你飞过去。”那羽人眼中有一丝佩服之意,拍了拍牧云天翊的背,“还有力气走路么?”
牧云天翊随了这个叫风烈的羽人,来到一处简陋的树屋。殇州没有高大的树木,茫茫荒原上最多的是矮小的灌木林,因此,当他看到树丛中围出的树林小屋时,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个用数不清的短木搭建的树屋,编排得整齐紧密,更像一个舒适的大鸟巢。
风烈拉开草门,躬身进屋。牧云天翊好奇地打量,屋外青苔粘壁,屋内松针铺地,一张晒干的牦牛皮搭在地板上,盖着几块羊毛皮料子。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出光芒,让他心里暖和了起来。
“会喝酒吗?”风烈取出一盅酒,拔开木塞,辛烈的酒气有扑鼻的香。
牧云天翊馋得舔了舔干涩的唇,抢过来往嘴里倒了满满一大口,痛快地说道:“好酒!”
“断续河水酿的。”风烈把酒倒在木碗里,“你到河西有多久了?找风翔云干什么?”
“我……风翔云刚救过我。”
风烈闻言哈哈大笑,“你不会是步行几百里来谢他?”
“那又何尝不可?”牧云天翊洒然一笑,向风烈敬了一杯,“你刚刚也救了我,多谢。”
风烈点头赞叹,“唔,诚意可嘉。”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一群夸父路过?我几日前看到,往北方去了。”
风烈摇头,“夸父部落离得远。据我所知,偏东北百十里外有个部落,或许你见到是那里的夸父。出事了?”
牧云天翊默默推算,他这几日赶路太多,不知走了多远。这样想着,双脚疼痛,连忙拆开绷带看脚上的泡,血肉溃烂,惨不忍睹。风烈取了点伤药替他敷上,啧啧说道:“你这小子,忍耐力不错。早知你伤成这样,我就不让你走路了。夸父没对你怎么样吧?”
牧云天翊淡淡一笑,“我人小,躲起来谁也看不着。他们大概是去黄花城,听说夸父王近来在那里。”
风烈惊得站起,大声道:“你说什么?”
牧云天翊知道这是大端的军机,父皇之所以会兴起亲征的念头,有部分缘由正是因此。他不想两军开战伤了这些无辜的流人,特意在这里说出。风烈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道:“我得给他们传个信,唔,夸父走得慢,也许明天一早赶去也来得及。风翔云说过,端朝皇帝来了,夸父一定是冲着人族大军去的。”
“风翔云来过了?”
风烈没留意牧云天翊的话,自怨自艾地道:“最好今夜就去,可飞到积云沟……还是等明日。”牧云天翊暗想,看来羽人并非随时能凝出羽翼。
“风翔云和你一个姓,你们是兄弟?”
风烈回过神来,摇头道:“羽人姓风的很多,以前这是贵族的姓氏,现在,像我们这种流人也有姓风的。你可能觉得羽人都该在宁州,是不是?其实每年都有大批羽人不堪羽王暴虐逃出宁州,到澜州、中州、宛州和人族混居,现下的蛮族皇帝对外族还不错,只要肯归顺……”他嘲弄地一笑,“不过混居多了,成了端朝的子民,一旦犯法犯错,就会被流放到这种破烂地方。我爹比较倒霉,无缘无故变成乱党,要在这里过下半辈子。我呀,连东陆是什么样子也没见过。”
“你有翅膀,不能飞过去看看?”
“就算勉强飞过天拓海峡,沿海的守军难道是瞎子。”风烈有点生气的样子,不知在抱怨还是自怨,忽然间出了神,“也许只有一个人能飞过去,又不被任何人发现。”
牧云天翊抑制住激动,“是风翔云?”
“他练过鹤雪术。”风烈说完突然沉默,想起来什么不开心的事似的,埋头喝酒。
“哦?他竟然懂鹤雪术?”牧云天翊瞥了风烈一眼,看他不想再说话,很乖巧地为他斟酒。
牧云天翊年纪小,不敢多喝。风烈喝到半酣,咕噜地说道:“谁让他有个好师父呢。鹤雪术谁不想学……我也是个至羽啊!”语气中有无限伤感,慢慢声音小下去,闭上眼不说话了。牧云天翊扶了他睡下,盖上羊皮。
屋外北风凛凛,树屋上的缝隙被苔藓和泥填严实了,抵挡住寒流。牧云天翊躺在一边,怀念皇子府里的温暖,安然睡着了。
天命(一)
明正时分,积云沟,有雾。
天地朦胧一片,小山沟里飘动熙攘人声,稍稍驱散了寒冷。偶尔,传来不知什么兽类的吼叫,仿佛一丝冷风钻入脖子,又带来切切寒意。
山坡上一处草甸忽然被掀开,竟有个山洞,用枯草铺就了洞门。少年羽人风翔云站在洞口伸了个懒腰,回首对里面的人说道:“师父,今天又是阴天。”
“五日连阴。”一个苍凉低沉的声音从洞里传出,“不吉利啊。”
“您想出来透透气么?”
“你去沟口候着,他很快就要来了。”
风翔云狐疑,蹙眉道:“谁?”
“一个不速之客。”老人的语气听起来却有几分释然。
风翔云蓦地握住了拳,“好,我去对付他。”
“等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吗?”
风翔云的脸色骤变,用缓缓脚蹭着地,半晌方郑重地道:“莫非……说的是……那个人?”他努力分辨老人的表情,搜索心中答案,“是那个会影响我一生的……”
“不错,他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贵人,也将是令你痛不欲生的仇人。”老人顿了一顿道,“你会因他得到所有,也会因他失去所有。”
风翔云讶然,他从小听师父说过将来有一个人,与他生死相系,命运相牵。他听过很多回,也曾满怀期盼地等过,等这人就要来了,他却忽然害怕去面对。他怔在原地,回想起师父历次说起这事的严肃神情,犹豫地道:“如果我避开他,终生不见他又会如何?”
“那是你的宿命,不可逆转。”老人对少年的动摇无动于衷,兀自说道,“这是天机,师父不能泄露,你只能见机行事,错不得一步。”
“我听不懂。”风翔云退回洞里,靠近师父。老人藏在幽黑的深处,那样不可琢磨。
“天命之阵已经打开,万事按天道运行,你的路早就注定了。”
少年羽人听不得这样的话,倔强的眼直盯住师父,“如果我不想顺应天命呢?”
木轮声响,老人推动一辆河络打造的轮椅,露在了光影里,慈祥且悲悯地望了他一眼。
“你就会和我的下场一样。”他抚着一双瘸腿,淡淡地说道。
风翔云茫然,他头一回触碰到深深的恐惧,让他感到软弱。他扶着洞壁踌躇地站着,既隐隐好奇来的人会是谁,又想远远躲开,放弃与不幸的预言相逢。
“我这就出去杀了他,会怎么样?”
老人微笑,“你不会,他……也是一个好孩子吧。”
风翔云糊涂了,那人也是个少年?没什么可怕,只管见一面,万一情势不对,用箭结果了就是。他打定了主意,露出笑容道:“好,我听师父的。”
老人洞悉地点头,“去吧。他想你做什么,你就听他的,教了你这些年,是时候放你高飞了。”
“师父!”风翔云忽想起老人说过,那个人到来时就是他出师时,不由惊惧不舍。“我……我还有很多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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