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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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翦翦一听。想不到这老章的名头这么大,连格里木这样卖地毯的人都听说过,看来要找到章程不是难事儿,顿时高兴起来:“是啊,就是他。格里木大哥,你能带我们找到他么?”
格里木爽快地说:“这位虽然是咱们这里的大名人,以前还经常找咱们聊天,抄写一些民间传说呢。我还真找得着他,带你去没有问题。不过他肯不肯见你们就不好说了。自从章程出名,采访他的人太多了,一般人恐怕见不到。”
虽然格里木说得这么困难,既然已经找到章程老人的住处,赵登峰二人说啥也要去一次了。跟着格里木穿过喀什弯曲幽深地街道,赵登峰颇有漫步在时光之门的错觉,格里木走得很快,街道又狭窄,前面固然不见格里木,后面也不见白翦翦。赵登峰不禁恍惚了一下,看着斑驳的石头墙壁,以及墙头卷曲枯萎的藤蔓,心想:我上辈子来过吗?
他情不自禁推了推那石墙,总觉得可以推开一扇时间的门,门后面就是历史洪流对岸的神秘答案……门前是他赵登峰,门后,是不是雄姿英发的西丹君王赵墨呢?
“你这人。没事拍我家墙壁干啥?”门果然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探头出来,很仔细地盯着赵登峰问。
赵登峰一怔,不觉哑然失笑,连忙赔不是。
就在这时。格里木和白翦翦找了回来:“你在嗦啥呢。老章家到了!”说着对那皱巴巴的老太太笑了笑,拖着赵登峰就走。
“老章。我给你带客人来了,这两位可是考古专家,你见不见啊?”到了一处古旧地宅子面前,格里木一边拍门一边冲着里面吼。
里面沉默了半天,一个老头声音咆哮着说:“好啊!欢迎!”又吼:“大娃,快去给客人开门!”
格里木见两人神色错愕,解释了一句:“老章在文革时候保护封建文物,被红卫兵打成半个聋子了,说话不是吼大声,他可听不到。所以他嗓门也大。”
赵登峰点点头,傻傻的还不知道怎么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探出脑袋,笑微微的说:“两位客,客人请进。”他说话有点漏风,腮帮子肿的挺明显,活像才被人海扁过一顿似的。
这微笑的男人一看到赵白二人,一下子愣住,半天脱口说:“是你们!”\
赵登峰也傻眼了——作家章程家的“大娃”,原来就是在孟布拉克草原图谋赵登峰东西,结果被他痛揍一顿,打掉大牙的导游张健!
他忽然明白过来,章程多半是个笔名,这个老人其实姓张吧。张健既然被他称作大娃,多半是他儿子了。大概这家伙被打坏牙齿,腮帮子肿的太厉害,这段时间也没法做导游了,索性跑回家吃老爹。
张健也已经反应过来,三人相对干笑。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124-雪山·神誓
张健装作不认识赵登峰,干笑着把两人带入了院子。赵登峰本想罗唆两句,被张健一个眼色打住了。
小院里沿着墙壁做了一圈玻璃框子,里面挂满了各种充满民族风格的物品,从乐器、衣服、小帽到炊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活像个小型展览馆。赵登峰看得挺有趣,冷不防一眼扫到一块绿色的石头,脱口惊呼了一声。
那是碎邪金,一块斑斑驳驳,明显历尽沧桑的碎邪金。赵登峰不禁发抖了,慢慢走上去,轻轻抚摩上面的字迹。
“天佑崇文……”虽然只有半截,赵登峰也太清楚接下来该是什么话——百战不殆!
他脱口念出这句无比熟悉的祝词,手指簌簌颤抖,忽然有种可怕的预感,这块看上去很不像样的碎邪金,也许才是一切的根本。
听到赵登峰的惊叹,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走了出来,兀鹰一样的眼神惊疑不定地瞪着他。
白翦翦凝视着碎邪金,不觉哽咽了一下,小声说:“是……难道是……”她和赵登峰对看一眼,心里都浮出一个答案:原始神启碑。
布鲁兰大祭司口中不知下落了几百年的原始神启碑,是不是就在这里?可章程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得到这一件摩杰教至高无上的信物呢?
那白发老人正是章程,他明显是被赵登峰的祝词惊到了,还没等赵登峰开口,老人家抢着追问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也知道这句话?”
白翦翦听他说了个“也”字,顿时觉得事情有点谱儿,犹豫了一下,把之前自己两人翻译金匣书的经历挑重点说了,只是其中一些涉及西丹星云秘道、雪山宝藏之类可能惹麻烦的事情却没有提及。章程老人听得眉毛微微抖动,分明十分激动的样子。尤其是白翦翦说起尼玛镇的第一神启碑时。这老人更是苍白了脸色,不住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健之前虽然跟着两人跑过一次孟不拉克大草原,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一听自家这块不起眼的绿色石头可能还有大来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不断琢磨歪主意。
老章似乎看出了儿子的心眼,狠狠瞪着他冷笑了一声,张健向来怕他老爹,顿时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白翦翦好容易说完,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大口茶水,磨着老章撒娇说:“老人家,我知道的可都说啦,现在轮到您了。”
赵登峰本来还奇怪为何她这么老实啥都讲了,忽然想到白翦翦是故意说了些不要紧地事情。讲得天花乱坠的,借此逗老章的话题,不禁暗骂这丫头实在是腹黑狡猾。
老章犹豫了半天,被早就好奇不已的格里木催促:“老章,你倒是怕什么?”他又蘑菇一会,这才下定决心似的说:“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块残碑是个啥玩意,这是当初文革时候,我被下放到喀什附近劳动,无意中捡到的。我成分不好。是大地主地儿子,从小会的都是琴棋书画那一套,所以文革很吃了点苦,要我下乡劳动,我什么都做不好。种地也不行,就一阵乱挖。这玩意,其实只是随便挖到的一块大石头,我用来压屋顶的茅草,后来发现它上面还有花纹,洗刷洗刷还挺好看。就放在屋里了。只是我没想到……自从多了这块石头,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有时候白天也有幻觉。老是打仗啊生离死别什么事儿。梦里断断续续,残破碎片似的,但这么几十年做梦下来,我也在慢慢琢磨出梦里那些事儿的来龙去脉。我也很疑心,这些事会不会都是真的发生过,所以我一直在收集喀什附近的民间传说。后来积攒的资料多了,我就写了《草原雄鹰》,一小半算我梦见地事儿,一小半是我自己猜的,还有一半儿是我根据听到的各种民间传说改编的。不过到了后面。我自己都记不起哪些是梦到的。哪些是我自己编的了。有时候我真怕被人当作神经病,所以不太敢说这些事情。如果说这石头其实是能带给人幻觉的神启碑。那就能说通为何我因为它做了几十年的梦。”
白翦翦不禁有点佩服老章,这人倒不亏是个写小说的,言简意赅,几下子就把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不像自己这么唠叨,比手画脚半天还是讲得不明不白。但老章地话也证明了一件事,他们在电影里面看到的,似乎真的是来自神启碑的幻像。
那一场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是真的发生过吧……
白见翔决然而去,赵墨拼死追击,却最后放弃了留下铁心要离去的女郎,只是在神启碑刻下“天佑崇文,百战不殆”的祝语。终于,他放她远走高飞,各自实现自己的理想去了。
她耳边似乎又飘荡着《神誓》的调子。
“我地神啊,我的去处是故乡。家乡明月美,更胜此处青草香。马蹄踯躅马力伤,我的归路远又长……”
那,是去国怀乡的崇文公主的心声吧。她永远不会放弃故土,永远不肯流浪他乡。即使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广阔,她却宁可伴随着绝望沦陷的故国一起生一起死。古来的忠臣烈士有两种,一种是守护黎民开拓大业,另一种却是尽忠死节,至死不渝。显然,固执地白见翔选择了做后一种。深爱妻子的赵墨会最终同意她匹马离去,不知道是基于成全妻子的心意,还是为了顺势剪除白国在西丹帝国的最后影响力呢?
也许,兼而有之……爱情与威权,在西丹皇帝心中,本来就是同时存在着的。赵墨,并不是一个纯粹地忠臣或者爱慕者,他更是开疆立国地枭雄,这种心态一点也不意外。
明知道如此,可白翦翦不明白,为何自己想通了这一点,竟然有些说不出的伤心呢?
她忍下没来由地眼泪。双目朦朦胧胧瞪着神启碑,总算没有失态。
那碑石残损得厉害,上面很多伤痕,竟然活像被人一鞭子一鞭子打出来的。明知道很可笑,白翦翦还是有个奇怪的幻觉。她想,那是赵墨。虽然还是同意放手了。可他在思念她的时候,会发狂似地用马鞭狠狠抽在神启碑上。白翦翦甚至能感觉到那一鞭又一鞭的凄厉风声,让坚硬的石碑也变得斑驳如人心了。
这个想象,大概很可笑吧……
身子忽然被人剧烈得摇晃了一下,白翦翦一阵头晕,这才惊觉,自己被赵登峰紧紧抱在怀里,后者正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她,大声说:“翦翦。别吓唬我,你,你刚才怎么了?眼睛都直了,妈的,吓人啊!”
白翦翦回过神来,苦笑起来:“啊,我大概出现幻觉了。难道这个神启碑真的……”
她用力摇摇头,清醒了一些,耳边似乎还是神誓苍凉高亢地歌声。白翦翦心念一动。忽然大声说:“《草原雄鹰》的主题歌,那不是《神誓》吗?”——
当初张健在孟不拉克草原也唱过这歌曲,难道这歌并不是什么北京来的老先生翻译的,而是出自章老的手笔?张健不肯提起父亲,大概是担心老章这几十年的梦境实在有点精神病的嫌疑吧。
张健一听《神誓》,想起孟不拉克草原的事儿,赶紧瞪了白翦翦一眼,示意她别提自己的丑事。白翦翦冲他微微一笑。
老章惊讶地说:“你居然连《神誓》也知道?”
赵登峰赶紧说:“这歌词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也和西丹帝国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