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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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沈瑄仍是睡不着,走到草厅里点起一盏孤灯,抚起琴来。总是心中抑郁,一曲又一曲,浑然忘了时辰境地。弹着弹着,忽然又变成了那日在湖上听到的洞箫曲,恍若重入明月芦花,一弦一声,历历在耳,竟然将那日的曲调一毫不差地全弹了出来。

  曲终韵散,心中犹自一片空旷清凉,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幽幽的叹息。

  沈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飘飘然的玄衣人影从门边过来,走到灯下。那人一双明澈的眼睛正凝望着他,如谷底清泉一泓,幽深不可测。沈瑄不觉心中一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人道:“我梦中听见你弹这曲子,就起来看看。你是谁?”

  沈瑄这才明白过来,这正是那个昏迷的少女,竟被自己的琴声唤醒。不觉欢道:“你终于醒了。”

  少女道:“我睡了很多天么?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沈瑄道:“这是葫芦湾,在下的寒舍,你四天前在湖上落水被救到这里来。”

  少女道:“葫芦湾……落水……”不解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瑄有些紧张:“姑娘贵姓?”

  少女眼神一片茫然:“姓什么?我……我不知道。”沉吟半晌,仍是摇着头,“我怎么会不知道?”

  沈瑄的心顿时冰凉:她真的失去记忆了。

  只见那少女满脸惶惑,浑身颤栗起来,喃喃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是谁……怎么可能……”

  沈瑄不忍,忙道:“没有关系,你睡了这样久才醒过来,自然不太清醒。明日便会好的。”

  少女咬着嘴唇,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沈瑄心想,若让她回去睡,只怕又醒不过来,犹豫片刻便道:“我弹琴给你听好吗?”少女听见,便低下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沈瑄揉了揉弦,静默一会儿,仍是弹起刚才那支箫曲来。可是心神总也宁静不下来,弹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再也接不下去。忽然身后箫声悠然响起,清幽无限,续着断曲吹了下去,与那日湖上的调子分毫不差,只是隐然又有凄凉的意味。那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吹一只洞箫。月光如水,泻在她的垂肩长发上。

  “原来那湖上的人就是她啊……”

  那只洞箫箫身碧绿,上面斑斑点点,居然是用湘妃竹做的。古来制箫多用紫竹,从未见过用湘竹做的,何况吴越之地也没有湘竹生长。那少女的口音却又分明是台州人。沈瑄寻思着,忽然看见箫身上隐隐有字迹,依稀是个离字。

  “难道你叫离儿?”

  那少女淡淡一笑。那其实只是一首诗,诗句被摩挲已久,早就模糊了,仅辨认出四个字“离”、“泪”、“去”、“时”。

  离儿从此便留在小岛上,与璎璎和乐秀宁住在一处。她自醒来之后,身体便已恢复了,神志亦清醒如常,甚至武功也一毫没有丧失。她有时在芦苇丛上练习轻功剑术,看得那三人赞不绝口,她也只是轻轻一笑。但是从前的事情,她却仍是一点也没有记起来。幸而岛上的日子恬淡平静,离儿又不过是个少年心性,过去想不想得起来,似乎也无关紧要。四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每日一同起居,却也其乐融融。

  沈瑄从未放弃过要治离儿的病。他翻遍了洞中的医书,又下了几次水,采来一大堆孟婆柳,试着配了十几味药,仍是一点也不见效。自从离儿来到之后,乐秀宁便不再教沈瑄武功了。沈瑄知道她自忖不及离儿武功高强,不愿卖弄,便也不以为意。离儿箫技精湛,意蕴悠远,浑出天然。可是她竟然并不懂乐律。沈瑄便依着七弦琴,教她五音十二律。离儿不日就学会了看着工尺谱弹奏。她自爱听琴,便要向沈瑄学习琴技。沈瑄欣然答允,二人每日晚饭后就在草厅内教习。桐庐附近的桐君山上盛产梧桐,沈瑄进山采来一段上好的桐木,为离儿做了一只短琴。离儿根基甚好,一两日内就弹得一曲《小重山》,指法虽然嫩稚,却也飘飘摇摇,另有一番意蕴。

  如此过得一段日子,花朝月夜,相安无事。只是沈瑄始终找不到孟婆柳的解药,离儿的病终究治不好。每当念及于此,沈瑄心中便是绵绵怅然。

  

  第二回 少年心事九秋蓬

  

  梧桐叶落,天下知秋。

  这日,葫芦湾上的人忙忙碌碌,张灯结彩,璎璎要出阁了。乐秀宁和离儿一早起来,为璎璎梳洗妆扮,挽上髻子,穿上大红吉服。乐秀宁找来胭脂给璎璎化妆,转眼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就变得美艳如花。沈瑄又清点了一遍璎璎的箱笼,就走到湖岸边上等待陈睿笈迎亲的船。

  湖水如烟,波澜不惊。一艘大船从天水之间远远地飞过来,转眼就到了跟前,大船上又放下一只小舟。沈瑄正在诧异,只见那小舟竟识得路径,在芦苇荡中灵巧地穿过来,一会儿到了岸边。船上跳下几个人,一径向沈瑄走过来。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向沈瑄打了个拱便道:“请问小哥,小神医他老人家,可是仙居此处?”

  沈瑄未免有些发窘,只好答道:“在下就是沈瑄。”

  那几个人一脸愕然,把沈瑄上下打量一番。为首的人旋即说:“想不到先生如此年轻,当真少年才俊,令人钦佩。请先生这就随我们上船。”

  沈瑄诧异问:“为什么?”

  那人道:“我们是桐庐何府,家主人得了重病,命在旦夕,请先生救治。”

  沈瑄彬彬有礼道:“这可不巧,今日家中有要事,走不了。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看见那几人脸色大变,又道:“要不然,我明日就去府上问脉如何?”

  “明日!”边上的一个人大声道,“小主人还等得到明日吗?”

  说着就上来拉沈瑄,沈瑄一惊,连忙用乐秀宁教的招式格开。那人却也不弱,还未拆上四五招,沈瑄就被那人制住了。为首那人忙说:“不可冒犯了沈先生。”回头又道:“沈先生,请你还是无论如何跟我们走一遭,一定重重有谢。”

  沈瑄一看,那几个人早已把自己团团围住,看来走脱不得了。自来未见过如此蛮横的求医者,沈瑄心中不免一股怒气上冲:“我偏不去便怎样?”

  那人无奈地说:“那也只好委屈一下……”

  话还没讲完,只见一阵剑光闪动,那几个人顿时被逼开几步,沈瑄趁机退开。原来是离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给他解了围。离儿微笑道:“你们这样请沈大夫去看病,就不怕沈大夫去了给你们家主人开一剂毒药?这几个人我还是先打发走吧,不然一会儿迎亲的船来了,多煞风景。”

  那人一时急得汗流满面,竟双膝跪倒在地,向沈瑄拜道:“沈先生,请你无论如何去救我家小主人性命!医乃仁者之术,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一时间,那几人都拜倒在地上,作揖磕头。沈瑄见状,登时心软了。乐秀宁走过来道:“师弟,还是叫他们快去别处求医吧。”

  沈瑄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人命关天,也耽误不得。我这就去吧。阿秀姐姐,离儿,这边事情,只好有劳你们了。”

  乐秀宁听罢,不禁皱起眉来,却欲言又止。沈瑄叹声气走向小舟,那几个人又朝他拜倒称谢。离儿忽问:“你们是钱塘府来的,为何说是桐庐人?”

  为首那人一怔,连忙说:“我们是客居此地。”

  离儿正要再问,小舟却解开缆绳,飞也似的划了出去。沈瑄回头看见离儿立在岸上,望着自己,小舟一转,她便消失在芦苇丛后面。

  大船顺着富春江飞驶而下,澄江如练,游鱼若星。两岸青山如画,猿声清啸不绝于耳。沈瑄立在船头,也不与那几人搭话,只是饱览山川秀色。这一船人举止不俗,且似乎个个身怀武功绝技,可对沈瑄却也毕恭毕敬,实在猜不出什么来头。沈瑄也懒得去想。为首那人自称是总管,名叫徐栊。

  不到一个时辰,船靠桐庐。徐栊把沈瑄送上一乘青布小轿,匆匆启程。奇怪的是,轿子没有进桐庐城,却向城外山间走去。小轿在山林小路上飞也似的穿过,也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所山间别墅前。进得门去,里面也不过是青瓦白墙,竹篱茅舍,像是隐者清修之地。外面看似俭朴,实则处处巧妙安排,匠心独运,根本不是寻常财主人家的手笔。

  穿过月亮门,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尽处是一间小屋。徐栊把沈瑄引入屋中,向一张挂着云纱帐子的大床道:“公子,属下请来一个大夫给公子看看伤。”

  无人回答。

  徐栊回头道:“先生,小主人睡了,请您过去瞧瞧。”

  沈瑄撩开帐子一看,床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容貌说不出的秀美清雅。只是眉宇印堂间,赫然是一股黑气。

  “中毒了?”沈瑄问道。

  徐栊道:“三日前,被一条毒蛇咬的。”

  沈瑄道:“是丐帮的金环蛇吧?他们自有解药,何不寻了来?”

  徐栊叹道:“哎,若能寻得来,也不劳您大驾了。”

  沈瑄轻轻翻过少年的身子,察看他颈后蛇咬的伤痕。伤口极深,已变作紫黑色,却仍在往外渗血。沈瑄又问:“原来你们给他吸过毒液,却仍是无效?”

  徐栊道:“我们众人费了多少力气,只是小主人中毒实在太深,一条蛇的毒液几乎全进了体内。”旋即又自言自语道,“那丫头也忒心狠手辣!”

  沈瑄道:“现下蛇毒已入心脉,内力是再也逼不出了,只有用药。不过我也没有解蛇毒的药,而且,也一点都不知道丐帮的秘方。”

  徐栊顿时脸色惨白,颤声道:“难道没救了吗?”

  沈瑄不答,只用白绢从少年颈后擦下一些毒血,拿到阳光下看着,半日不语。徐栊却已紧张得又跪倒在地,道:“请先生千万救活小主人。小主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班手下,一个个只怕求死都不能!”

  沈瑄没料到他会怕成这样,自己也骇了一跳,连忙把他拉起道:“徐总管不要如此。我既来了,那是一定要竭尽全力的。解药配方虽不可得,也不是无法可想。据我看来,大约有几味药……必是要用的。你只叫人取这几样来。”

  沈瑄随手写了个方子,又道:“用药须得君臣佐使,一一配合。我却只猜得出君,不知道臣,只好照着古方勉强写几味。或者佐药却是关键,也未可知……现下别无他法,只有试试了。”

  说话间,几种药材备齐了,沈瑄便亲自煎好给少年喂下,又尽力从伤口中挤出一些毒血,涂上解毒药粉。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年睁开了眼睛。

  沈瑄道:“你试着提一口气。”

  那少年依言猛吸一口气又吐出,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伏倒在床边,吐出一大口黑血。徐栊等人大惊失色,沈瑄却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觉得丹田里有一股热流往上涌呢?”

  少年点点头,也笑道:“真舒服。”

  沈瑄想了想,又把少年扶起来,左手抵住背心,慢慢地把一股气流推过去。少年闭了会儿眼睛,又吐出一口血,却不如方才那般紫黑可怕。如是几回,直到少年吐出的血全变成了鲜红,沈瑄方罢手,道:“他体内毒质已吐尽,调养几日便好了。”

  徐栊等人如蒙大赦,纷纷围过来向少年问长问短:“公子真的没事了么?病了这几日,可把属下们急得魂都要丢了。”

  少年却笑嘻嘻地说:“也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嘛,我不是这就好了吗?徐大哥,我饿了。”

  徐栊却两眼望着沈瑄。沈瑄笑道:“吃点清淡东西是不妨事的。”

  少年回过头看看沈瑄,注视了一回,拉着他的手道:“是你救了我么?”

  沈瑄被他看得有点别扭,也只得点点头。

  少年忽然又坐起来,翻个身跪着,就在床上向沈瑄长拜下去:“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沈瑄觉得十分好笑,只好也朝他拜了拜。少年又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问道:“大哥你贵姓,从哪里来的?”沈瑄便一一讲了,只是徐栊等人的纷争,就略过不提,说完之后,又道:“公子已经安然无恙了,在下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少年急道:“什么事情这样急,多待一会儿不好吗?”

  沈瑄道:“舍妹今日成亲。”

  少年惊道:“啊?徐大哥,沈姑娘今日大喜,你们怎么可以把沈大哥拉来。”

  徐栊道:“属下一时心急,做事欠考虑。”心里却道:若不是我们拉他来,你如今还有命吗?

  少年又对沈瑄道:“沈大哥,耽误了令妹的吉辰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定当登门道歉。不过,不过今天天色已晚,你就留下吧。”

  沈瑄见那少年执意相留,心想现在回去也早就来不及了,当下也就点点头。

  少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这时丫环仆妇们摆上晚饭来,少年便拉着沈瑄一同吃饭,沈瑄也不推辞。少年一边为沈瑄斟上一杯酒,一边道:“小弟姓钱,单名一个丹字,家住钱塘府。自己出来到处玩玩,不想就遇见大哥你。”沈瑄发现徐栊不住地向钱丹使眼色,钱丹却没发现。沈瑄心想,你们说是桐庐何府,结果既不姓何,也不是桐庐人,难道真有什么古怪?然而这个钱丹,又偏偏是一派天真无邪,于是就说:“我还以为你姓何。”

  钱丹不解,徐栊连忙道:“先生别见怪,我家公子出来玩,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也是怕惹事,无可奈何。”沈瑄笑笑,心里却想:难道他是什么要紧人物吗?一忽儿又觉得钱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

  钱丹却已絮絮叨叨地跟沈瑄聊起来,倒像他一辈子没跟人聊过似的,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沈瑄听他言语,虽然少年率真,却是博闻广识,见解不凡。只觉十分投契,便也海阔天空地与他讲起来。一顿饭没吃完,已成倾盖之交。沈瑄自幼避居荒岛,只与妹妹做伴。后来相与了妹夫陈秀才,但两相往来倒多是为了璎璎,谈不上多少结交的话,乐秀宁和离儿又是女子,不能亵近。所以他平生并无一个知己朋友。然而这个钱丹初次见面,就对他如此披肝沥胆,沈瑄极感动。也总是少年人心热,两人一直讲到了三更半夜,平生遭际见识,无不倾囊而出。尤嫌不足,夜里同榻而眠,仍是嘀嘀咕咕说不完。

  第二日,钱丹还要挽留沈瑄,沈瑄也自犹豫。徐栊却上前道:“公子,还是先让沈先生回去吧,公子改日再找他也不迟。”

  钱丹问:“为什么?”

  徐栊道:“公子,我们这次住在这里,也只是无可奈何应急之策。夫人并不知道。这地方本来从不放人来的。公子伤既然好了,我们也速速离开为是。”

  钱丹叹道:“你说的是。那么,今日只好送沈大哥走了。”又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沈瑄,道:“大哥我送你上船吧。过几日我就去葫芦湾找你。”

  小船上装了满满一箱笼东西。沈瑄正要推辞,钱丹道:“沈大哥,这一箱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给令妹的新婚贺仪。昨日之事,小弟也惭愧得紧。若说大哥的救命之情,那真是无以为报啦。钱塘府那些庸医一无见识,出一回诊还要十两银子。以大哥的神奇医术,千金诊资亦不为过,可惜小弟又出不起。”

  沈瑄道:“贤弟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

  钱丹道:“哪有啊!大哥的医术这样高,天底下只怕也没有治不了的病啦!”

  这一句话却触动了沈瑄的心事,他沉默一会儿道:“你不知道,现下就有一个病人,我想尽了办法也治不了她。”钱丹有些诧异,沈瑄就把离儿的事告诉了她。

  钱丹也不免动容,道:“此毒如此罕见古怪,也难怪……”旋即又说,“想不到风光旖旎的富春江,竟长着如此可怕的毒草。只怕草丛四周的鱼虾,也要一个个毒昏过去。”

  沈瑄默默不语,解缆而去。钱丹兀自立在岸上望着。

  船近葫芦湾,沈瑄念起离儿的病,神思黯然。又想到钱丹,说什么“孟婆柳周围鱼虾也要毒昏过去”。想着想着,忽觉不对。他几番下水去采孟婆柳,也没有发现那里真的鱼虾绝迹。相反,草丛中倒生着一种红色小蛇,每每须得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

  沈瑄心中忽然一亮:这些小蛇非但不怕孟婆柳,反而栖居其中,难道体内正含有克制孟婆柳之物吗?倘若如此,将小蛇炼成药,或许正好能解孟婆柳之毒。

  原来万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克。再可畏的毒虫恶草,也总有东西能降服了它,而这个东西,往往就与它十分接近。沈瑄不禁深深懊恼,读了这些年医书,竟连这个基本道理也忘了。既然一念至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只盼着船儿快快到家。好不容易船到葫芦湾,撑进芦苇荡,唤船家停下来。

  孟婆柳就生在这附近,沈瑄既是等不及,便脱下长衣潜入水底。他从小就在洞庭湖上戏水,后来迁居富春江畔,又日日与波涛相伴,水性极好。不一会儿,就捞起了几十条红色小蛇装在袋子里,心里十分高兴,想到一回家,就可以为离儿配药了。

  船尚未停稳,乐秀宁就迎了出来,笑道:“师弟此去,没出什么事吧?”

  沈瑄道:“也没有什么事。”却没看见离儿,不禁问道,“离儿在哪里?”

  “离儿么?”乐秀宁脸一红,答道,“她昨日被人接走了。”

  “走了?”沈瑄万万没有料到,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呆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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