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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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这位初入江湖,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眼中,摘星换斗的一切气势都不存在了。

  在两丈外止步,她冷然肃立。

  “你是南衡的女儿韦纯纯。”摘星换斗气焰万丈地说:“你大概是来找令弟的。令弟不在此地,老夫……本总管可以带你去见他。”

  “我要见毒僧百了。”她用坚决的语气说。

  “哦!原来你是替庄怡平和江南妖姬讨解药的。”

  “不错。”

  “本总管可以带你去找百了大师。”

  “我现在就要见他。”她固执地要求。

  “办不到,百了大师不在此地。”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他在何处。”

  “什么?你……”

  “你必须告诉我他的下落!”

  “可恶!”

  摘星换斗几乎气得要跳起来:“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本总管面前,说出这种狂妄无礼的话……”

  “不是狂妄无礼的话,而是要求。”

  她不为对方的暴怒所动,庄严地表示意见。

  “不要认为大总管下令要活的,你就不顾死活向本总管的权威挑战,恼得本总管火起,活劈了你……”

  “我不介意你的想法,我只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她抢着说:“把毒僧的下落告诉我,我不能多耽搁了。”

  “这不知死活的蠢女人!”摘星换斗咬牙说:“就算你老爹站在此地,也不敢在本总管面前……”

  “我爹的事我管不着。”

  她仍然抢着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愿说吗?”

  摘星换斗激怒得快要疯了,举步逼近。

  “罗老,何必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双绝秀士伸手虚拦,俊脸上笑容可亲:“待小侄与她说明利害。”

  摘星换斗态度急变,对双绝秀士似甚谦恭,闻声止步,退回位笑笑说:“贤侄请便。”

  双绝秀士迈进两步,注视着纯纯不住点头,目光浑身上下转,似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纯纯庄严地卓立,冷静得像个石人。

  “仙露明珠,人间绝色。”

  双绝秀士流里流气地说,大概所谓秀士,说话就是这付德行:“南衡竟然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女儿,异数异数。”

  “我不会听你任何一件利害,你走开。”纯纯冷冷地说。

  “韦姑娘,请听我说。姓庄的与沙妖姬是死定了,在我那位女伴被你们杀死时就注定了。大总管对你十分推崇,他希望你与今弟会面之后,一同返乡劝令尊重出江湖,与咱们共享富贵……”

  “你无耻!”纯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

  “你是一条狗!”

  “气死我也……”

  “你怎么不死?”纯纯语利如刀。

  摘星换斗嘿嘿怪笑,大声说:“贤侄,不要自取其辱了。湖下随时都可能有消息传来,赶快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女人拿下,以免误事。”

  水妖关五不知死活,猛地扑向后面的江南妖姬,一面高兴地叫:“我来擒这个快死的妖姬……嗯……”

  砰一声大震,似乎地面摇摇,水妖重重地冲倒,再向前急滑,直滑至江南妖姬的脚前,方止住滑势,然后扭曲着身躯挣扎、抽搐、呻吟……

  这家伙的胸部,共中了五枚百毒飞针。

  江面妖姬也不好受,发射轻巧的飞针,必须用内劲,这一来,对时丹封经的毒效发作,一声惨叫,痛得冷汗直流,跌倒在地哀吟挣扎。

  怡平是男人,忍受痛苦的意志要坚强些,江南妖姬怎受得了?片刻间似乎只剩下半条命。

  铮一声剑吟,纯纯拔剑出鞘。

  江南妖姬痛苦的呻吟声,撼动不了她。大敌当前,身外的一切皆被她的潜意识完全摒弃,心意神完全凝聚在剑上。她就是剑,剑就是她,她与剑己凝成一体。

  这才是身剑合一的神奥境界。

  这才是静剑的神髓。精神与意志凝聚时,引发的潜力是极为惊人的。

  有些人练剑练了一生一世,也到达不了这种境界。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奇迹似的达到这种不可能的境界了。

  她觉得好静,好空灵,觉得自己的躯体已不复存在,她自己的形体已经变成了剑:一把无坚不摧、无孔不入、跃然发威荡宇宙决河岳的剑。

  剑向前一引,强大无匹的气势,立将双绝秀士笼罩在威力圈内。

  双绝秀士是人才绝、剑术绝。即使算不上剑术宗师,也该可称剑术大行家,竟然看不出危机。

  一声龙吟,双绝秀士长剑出鞘。

  名家高手讲求以静制动。话是不错,有道理。问题是:必须有静的本钱。不能动,焉能静?对方进攻,只躲闪不还手,不能称静;必须让对方不能攻,没有机会攻,才是静的极致。总之,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动才是获得胜利的保证。

  双绝秀士是重视主动的人,剑一起,旺盛的斗志勃然涌发,必胜的信念极为坚定,一声冷叱,剑涌排空浊浪,吐出电火雷露,豪勇地直贯中枢,无涛的剑气有如骤发的风雷,好一记雷霆万钩的狂野绝招“迅雷疾风”!

  纯纯的身影和光耀耀的长剑,似乎在双绝秀士发起攻击的同时,在强劲的压力下缩小,最后……

  一声异啸,同时电芒一闪、再闪,人影乍合,接着传出一声可怕的刺耳尖厉怪响,电光再闪。

  人影斜飞,电芒飞腾,破风的历啸令人闻之毛发森立,心血下沉,然后似乎万籁俱寂。

  “当……”

  异响打破了沉寂,一支长剑在三丈外坠地。

  纯纯前进了一步,剑向右前方斜伸,马步半沉,又亮又黑异彩闪烁的凤目,凝视着自己的剑尖,整个人丝纹不动,像一座极为传神的雕像,全身的线条虽然十分柔和,但神韵与气魄,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摘星换斗目瞪口呆,神情明显地涌现惊骇、怀疑。与困惑种种错综复杂表情。

  双绝秀士侧飘丈外,右胸襟裂了一条近尺长直缝,有血迹沁出,脸色苍白失色,原本英俊的面孔像僵尸,似乎惊魂无法返体,眼中涌现强烈的恐惧神情。

  躺在地上蜷曲着忍受痛楚的江南妖姬,似乎忘了痛楚.星目睁得大大地,呼吸像是停顿了。

  久久,没有人作声。

  双绝秀士一言不发,突然撒腿狂奔下山去了。

  脚步声消失,摘星换斗向呆立的唯一同伴,以仍然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尤老弟,你相信南衡的小女儿,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招击败了双绝秀士吗?”

  “好像是的,外总管。”尤老弟傻呼呼地说。

  “一招不但丢剑,而且受伤。”

  “确是如此。”尤老弟确认啦!

  摘星换斗神情仍然有些木呆。

  “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尤老弟这次的回答,不但不傻呼呼,甚至充满智慧与哲理了。

  “看来,不劳师动众是不行的了。”

  “大概是的。”

  尤老弟的话又不稳定了。

  摘星换斗举手一挥,剑芒四射。

  “这一剑神乎其神。”

  尤老弟仍在说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练了一辈子剑,从来没有这样得心应手过,我永远达不到这种境界。也许,我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唉!”

  最后一声长叹,充满了失败者的深沉悲哀。

  院门内,潮水似的涌出一大批人:剑无情、招魂使者、毒剑……全是摘星换斗直接指挥的爪牙。

  “上……”

  摘星换斗沉喝,剑向前一挥。

  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向一个小姑娘下令群殴了。

  八个高手一拥而上,四面合围。

  “缠死她!”摘星换斗一面冲进一面叫。

  缠,是要耗掉她的精力。这一着够辛辣,击中要害的厉害而极为有效的手段。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纯纯以全神对付双绝秀士,意志集中力量集中,举手投足如获神助。但人一多,而且全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她不得不被迫分心,大事去矣!毕竟她欠缺真正交手搏杀的经验,内功修为的火候有限,怎能应付众多高手的缠斗?

  “铮铮!”她化解了摘星换斗锐不可当的两剑。

  后面,剑无情的剑已长躯直入,逼她转身接招。

  左面有剑吐出,与剑无情策应。

  右面……

  十余次盘旋,她的精力已耗掉了一半。

  “铮铮……铮……”

  她像困兽,在牢笼中左冲右突,作无望的奋斗。如果她想突围,必定有双剑联手阻击,甚至三剑齐封把她逼退。一比一,对方一沾即退,由另一人接手进击,一个接一个绵绵不绝,不许她有刹那的喘息机会。

  如果对方要杀死她,她决难支持片刻,八剑齐下,她毫无机会。论真才实学,恐怕任何一人也比她高明,只不过一比一她神意集中。可操胜算而已。

  不久,她身陷绝境,大汗淋体,脚下迟滞,剑上的劲道愈来愈弱,大事去矣!

  场外躺在地上的江南妖姬绝望地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目。痛楚要半个时辰方能消失,经脉才能复原,想出手相助已无能为力。

  “庄兄,替我告……告诉乔远,我……”江南妖姬酸楚地低唤,泪下如雨。

  蓦地,她听到了些什么:从山下传来的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不属于斗场诸人的脚步声。

  她是侧贴在地上的,耳贴地所以听得到。

  睁开泪眼,她看到了抢上的两个人影。

  “谢谢天!”她在心中狂叫。

  “老大爷,莫不是我老不死神箫客眼花了?”

  神箫客的怪叫声震耳欲袭:“一二三四……八,九个,九个宇内大名鼎鼎的高手,围攻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不!不!绝对不是真的,这是幻影,要不就是一群枉死的鬼魂在迷幻活人。我的老天爷!你们的师门长辈,是这样教养你们的?哪一位老兄告诉我好不好?”

  江南妖姬所看到的景象,由于变化太快,她来不及看到全景,也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当她睁开泪眼时,泪眼模糊中,她只看到两个人影电射而入,看到落在后面的神箫客模糊的身影,如此而已。

  来人是怡平和神箫客,在紧要关头赶到了。

  怡平人化流光,出其不意赤手空拳贯围而入,在众高手尚未看清人影的刹那间,挽住了纯纯的纤腰,一脚踢飞光临纯纯左肩那支属于剑为情的剑,贯围而出,眨眼间便远出三丈外去了。

  这时,神箫客站在外围讽刺怒骂,话还未说完呢!事实上恶斗已经结束了。

  纯纯已浑身脱力,突然丢掉剑,扑入怡平怀中,泪下如雨心酸地颤声叫:“庄哥哥……

  庄……哥哥……”

  她哭得好伤心,好酸楚。

  “纯纯,别哭,别哭……”

  怡平紧抱住她,温柔地安慰她:“苦了你了,我……来晚了,我好难过……”

  九个人脸色大变,惶恐地往摘星换斗身边靠。他们不怕怡平,怕神箫客,这个老怪物功臻化境,不是几个人所能够联手围攻得了的。

  “摘星换斗。”神箫客开始指名骂人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狗都比你高三级、比粪蛆还要臭的混帐东西!你还有脸站在我老人家面前挺胸瞪眼?”

  怡平挽着纯纯奔近江南妖姬,取出一口大肚子小瓷瓶,倒出三颗褐色丹丸,扶起江南妖姬说:“快吞下去,片刻经脉复原,痛苦全消。”

  江南妖姬顺从地吞下丹九,满怀希冀低问:“是解药吗?你找到……”

  “以后再说。总之,不久你就不怕用劲后经脉收缩全身崩溃了。纯纯,照顾沙姑娘。”

  他接过纯纯的剑,向前举步。

  “老前辈,你算是白骂了。”

  他向神箫客说:“这些狗东西为了几个玷辱祖宗的臭钱,已经忘了自己是人,至少人性已经失去了,你老人家能骂出他们的天良来吗?如果狗官把他们的卖命钱提高一倍,叫他们去挖他们自己的祖坟,他们也会毫不迟疑,抗起锄头铁铲去挖的,武林道义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挖苦得入骨,骂得刻毒,痛快淋漓。摘星换斗恼羞成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声厉叫,挺剑发疯似的火杂杂地冲来,咬牙切齿行致命的冲刺,招发飞星逐月,含忿出手,锐不可当势如雷霆。

  电光一闪,怡平的剑竟然一无阻滞地,从对方的剑山中锲入,然后电芒再张。

  “铮!”暴响后一刹那传出。

  “饶你一命!”怡平的喝声随后入耳。

  摘星换斗的剑飞走了,人也斜窜两文外,站稳时左颊血如泉涌,裂了一条血缝,狂叫一声,手掩住创口向院门飞逃。

  怡平垂剑屹立,神态安详。他脸上虽涂着药膏,但红肿已消,脸上虽然难看,气概却是不凡。

  “谁再上?一起上也无妨。”他一字一吐,气势磅礴有如天神当关。

  功臻化境的招魂使者詹宏,如见鬼魅般首先后退,用走了音的嗓门说:“你……你没中……中毒……”

  “你以为如何?”

  “你……你在周……夫子手下……”

  “让周夫子先得意,在下就有宰他的藉口和理由了,你说对不对?”

  招魂使者扭头便跑,好快。其他的人也不慢,争先恐后逃入院门。

  院门重重地闭上了。

  “打进去!”江南妖姬跳起来尖叫:“别让这些无耻的家伙从后门逃掉了。”

  “算了,我们又不是强盗。”神箫客说:“毒僧不在这里,岂能在这里浪费工夫?”

  “这里是曾八爷的家。”

  怡平也出言相阻:“曾八爷是碧湘老店店东洞庭蛟的族叔,地方恶霸在官府颇有势力,打进去将有麻烦,我们走。”

  “庄哥哥,你……你的脸……”纯纯这才看清他脸上有些地方不对,不像化装易容。

  “不要紧,皮肉之伤。”他将剑替纯纯归鞘,“我们时辰无多,快走。”

  “庄哥哥,你中毒的事……”

  “暂时无妨。”

  “小怪是九死一生,他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慈悲,他祖上有德了。”

  神箫客苦笑:“必须找地方让他好好休息,晚上还有破釜沉舟,有敌无我的一场生死恶斗等着他呢,走吧!”

  走狗们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庄怡平并未中毒,一招击溃摘星换斗的消息立即传开了。

  巴丘山下杨家,掌灯时分灯火辉煌。自从天都羽士走了之后,多臂熊怕九绝神君一群人再前来闹事,因此派出警卫,加强巡逻严防意外。

  十余座房屋,钟鸣鼎食之家,傍晚时光,也是晚膳的时刻。

  东院的一座雅室中,点起四盏明灯。外面还有一座小院子,也挂了两盏气死风灯笼。东院广阔,有亭台花圃厅,廊下有灯,走道有警卫。

  雅室的格局很像花厅,两侧各有一间内房,除房门外,还有精美的绣帘,看不到房内的情景。

  雕花圆桌上,摆满了菜肴与时鲜果品,精致的楼花酒壶,名贵的景德镇瓷食具。

  菜香、酒香、还有脂粉香,当然也有汗臭。

  主人多臂猿在下首相陪。上首,坐着眉骨特高,脸色泛青,头已秃顶,戒疤明显的老和尚,穿僧常服,拉开胸襟,露出胸毛稀疏的灰色胸膛。左右两座锦敦上,坐着两位千娇百媚,薄施脂粉的年轻女人,玉色衫裙几似蝉纱,里面的胸围子隐约可见。一女执壶,一女替和尚递酒布菜,一举一动皆流露出万种风情,一颦一笑媚态横生,一眼便可看出是风尘女人。

  又是一个酒色和尚,鄢狗官就需用这种货色。话又得说回来,有道高僧又怎肯替狗官卖命?

  毒僧百了,天下用毒四大宗师之一,大名鼎鼎的凶残恶毒佛门败类。

  “大师对传来的消息,看法如何?”多臂熊忍笑着问。

  “你是指哪一件消息?”

  毒僧反问:“船来了的消息?周夫子应付不了人魔鬼母的消息?”

  “晚辈是指庄小辈未中毒的消息。”

  “贫僧又不是下毒人,不曾目击那小辈是否喝了有毒的酒,怎知是真是假?哼!贫僧的看法是;周夫子阴险得很,诡计多端,他要激贫僧亲自出马,对付神箫客老狗和庄小辈。”

  “周夫子如果肯亲自来请……”

  “贫僧才不会上他的当。”

  毒僧拿起手中喝的一杯酒:“这不是贫僧的事,贫僧把毒物交给他的手下使用,已经够情义了。”

  “晚辈听衙门里的人说,城北月城的白鼍池内淹死的那位僧人,很像是大师的知交游僧法元大师。”

  “鬼话!法元兄功臻化境,水火难侵,会失足淹死在小池内?他接船去啦!”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少管。哦!你还有事吗?”

  “哦!晚辈真该到前面照料了。”

  多臂熊乖乖起身,以免妨碍和尚放浪形骸:“敬大师一杯,晚辈告辞。”

  “请便请便。”和尚回了一杯。

  出了小院子,绕至东院,刚接近院口的月门,墙根下人影长身而起。

  “杨老兄,借一步说话。”灰影急急地说。

  多臂熊的绰号由来,已表明暗器行家的身份。可是,灰影已经贴身,语音入耳,打击已猝然光临,耳门一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从多臂熊走后,毒僧冷森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上了另一张面孔,淫笑涌现,鹰目放光。

  “来,坐到佛爷怀里来。”

  毒僧淫笑着说,巨手一抄,把在一侧执壶的粉头挽过侧坐在怀中:“酒!”

  另一粉头格格娇笑,敬过一杯酒,放下酒杯说:“活菩萨海量,何不就壶喝,小杯多麻烦。”

  “对,对,佛爷量大如海,对女人也有海量,用壶喝。”和尚一面说一面向怀中的粉头上下其手,不片刻,粉头已是酥胸半露,淫笑连连。

  “活菩萨,你比年轻小伙子更急更狂,不……不要……”怀中的粉头装模作样去推在胸间肆虐的毛手,反而半推半就解开了胸围子。

  在一阵格格娇笑,气息咻咻中,粉头快变成一头白羊,毒僧的恶形恶相在酒气一冲下,真像一头狼,一头色狼,原始兽性一发不可收拾。

  蓦地,他的头从粉头赤裸的胸部猛地抬起,右手从玉乳间离开,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了一粒念珠,扣指作势外弹,鹰目中欲火全消,冷电乍现。

  厅口,出现一位千娇百媚的小侍女,双手端着托盘,盘中有一只青花瓷酒壶。大概是被裸女的光景吓着了,脸尽量转侧不敢往里看,灯光下,可看到羞红得像是石榴花的半边脸颊,连脖子都红了。

  “干什么?”毒僧问,戒意未消。

  “老……老爷说。”小侍女闭着眼睛侧着脸回答:“敬……敬活佛……一壶回……回春酒,着……着小婢送……送来……”

  “进来。”

  小侍女转头张目,突又羞红着脸急急扭头,迈出的一步急急收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惊鸿一瞥,最为撩人。小侍女这一正一转之下,美得出奇的脸庞、羞红的粉颊、惊羞的神情……对一个经常在风尘女人身上找快乐的老色鬼来说,那简直是一颗炸弹,一颗可将灵魂炸上半天的炸弹。

  而小侍女充满青春可爱气息的娇俏身材,发育得像欲绽放的蓓蕾,与肉弹型的粉头比较,完全是另一种新鲜的韵昧,具有更强烈的吸引力,更动人情欲。

  贼和尚眼中欲火陡涨,收了念珠桀桀怪笑。

  “过来,佛爷正需要这瓶回春酒。”贼和尚将裸女推回身侧的锦敦:“别害躁,快过来。桀桀桀……你家主人真是个妙主人,好!”

  小侍女一阵迟疑,脸始终不敢转正,半闭着眼睛,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

  “你走开!”贼和尚挥手制止另一粉头上前接托盘。

  小侍女止步,再次转正脸,又再次转头,脸更红,更羞态可人。

  “过来呀!绕过这边来。”贼和尚迫不及待举手相招:“小姑娘,没有什么可怕的,早晚你会习惯。”

  小侍女羞答答地绕过来,一阵不属于脂粉香的女儿香,直往贼和尚的鼻孔里钻。走近之后,小侍女那晶莹如玉的粉颈肌肤、那可爱的纤纤玉手、那诱人犯罪的美妙酥胸……灯光下纤毫俱现。

  贼和尚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大概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可人的少女。

  小侍女始终不敢把脸转正,用发抖的纤纤玉手,将酒壶轻轻搁上桌面。

  贼和尚欲火上冲,毫不迟疑地左手一伸,握住了小侍女放下壶的右手,右手一勾,挽住了小侍女的小蛮腰,桀桀怪笑着将人往怀里带。

  “喂……”小侍女扭动着挣扎,惊惶地娇叫,失手将托盘掉落。

  “当!”银托盘发出声响。

  贼和尚的兴奋怪笑,与托盘落地声相应和。

  突变乍生,俏佳人变成追命阎王。

  小侍女莲足起处,靴尖奇准地斜挑在贼和尚的胸口七坎大穴,左手掌心飞出一枚百毒飞针,贯入贼和尚的右眼,乘势扭身左倒,挣脱和尚的左手抓握,倒地便向侧急滚,奇快绝伦。

  贼和尚欲火焚心,毫无警觉。内家高手练气有成的人,不运气仍与普通人一样,血肉之躯并无特殊的抗拒力,只不过比常人反应稍快些而已,同样挨不起重击,也抗不了刀砍剑劈。

  贼和尚的反应,的确超人一等。

  一声怒吼,贼和尚双掌一分,右掌以分厘之差,掠过小侍女的颈背上空,左掌把食桌拍得飞出丈外,在杯盘碎响声中崩散了。

  贼和尚胸被踢眼中针,竟然凶悍依旧,站起历吼一声,跨出一步,举掌作势劈向地面滚动中的小侍女。

  人影从厅门扑入,一闪即至,掌如开山之斧,卟一声狠劈在贼和尚的左肩颈根,锁骨应掌而折。

  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凶猛暴烈的打击,每一记皆直撼内腑。

  “啊……”贼和尚终于崩溃了,摔倒在地像是一团烂肉,口中发出快咽气的怪声。

  两粉头惊倒在壁根下发抖,脸无人色。

  又进来了两个人:神箫客和江南妖姬。

  江南妖姬很懂事,将羞得脸红耳赤,掩面向壁的扮侍女纯纯姑娘,带出厅外去了。

  “我老人家的妙计不错吧?”神箫客大笑着说:“美人计连江山都可弄到手,万试万灵呀。”

  “老前辈这一招,也并不怎么合乎道义呢?”怡平拖起毒僧笑笑说。

  “他们已不是武林人了,小怪。”

  神箫客说:“贼和尚禅功盖世,运起功来宝刀宝剑也重创不了他,比游增强几倍,三两百招之内,你休想伤得了他。万一你毒发,就没人能制他了,我老不死也不行。”

  怡平开始搜毒僧的身,在贴身的夹袋内,搜出三只扁身玉瓶。

  “走!”他说。

  “到何处去?小怪,你怎知哪一瓶是解药?不问清口供你能走?

  “有人知道。”

  “谁?”

  “第一号用毒宗师,疫师班权。”

  “哦!对,他该知道,走!”

  他们走后不久,多臂熊方带着十余名家丁,吆喝着赶来善后,装腔作势追赶刺客。

  毒僧只拖了半个时辰,断气之前一直就不曾醒。

  三护法死了两个:两僧。两个功臻化境的和尚全死了。

  走狗们大为震惊,两僧死在城内,城内大不安全,天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丢老命?因此,城内几乎走狗绝迹,只留下少数几个眼线活动,其他的人纷纷往城郊溜。

  怡平与两位姑娘仍住在碧湘老店。

  神箫客像个孤魂野鬼,来无影去无踪。

  碧湘老店的东主洞庭蛟还没回来,这位仁兄大概已经躲起来了,满城风雨,脚踏两条船是十分危险的,暂时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店伙们概不过问旅客的事,尤其是问题旅客的事。连茶水的供应,也由旅客吩咐之后,才临时送来,以免发生中毒事件归咎于店家。至于旅客的出入,店伙们更是装聋装瞎,晚上旅客到底在不在房中,谁也懒得理会。因此,一早怡平出房吩咐店伙准备茶水膳食,店伙丝毫不感到惊讶,虽然明知这二位男女旅客,昨晚根本不在客房内,早晨却从房里出来。这种事平常得很,店伙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早膳送到怡平的客房外间、两位姑娘前来一同进食。湖广鱼米之乡,早点都是扎扎实实的大米饭。恐怕除了真正荒年之外,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粥、稀饭为何物,旅店的早膳,比午餐还要丰富。

  他们一面进食,一面低声交谈。两位姑娘是三更后悄然返店的,怡平则迟至五更方回店歇息。

  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如何着手援救闯祸精小云飞。

  “小弟没囚禁在枫桥杨家。”怡平忧心忡忡地说:“走狗们都分散藏匿,北至枫桥、七里山,南至南津港,都有他们的宿处,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很难估计。枫桥镇名义上是他们的主力所在,周夫子的确在那儿坐镇,但小云飞也的确不在那儿。看来,在韦老伯到达之前,想查出小弟的藏匿处,十分困难。”

  “庄哥哥,我爹真……真的会来?”纯纯慌张地问,脸色都变了。

  “你爹不得不来,父子连心,任谁也不能置之不问。同时,你爹的声望地位,也不容许他退缩,名利二字害人不浅。沙姑娘。”

  “庄兄,我的事?”

  “是的。”他点头:“拔山举鼎可能即将赶到,至于是不是真的本人,就不易打听了。

  真正前来主事的人是何来路,走狗们居然毫无所知,反正比拔山举鼎重要就是了。周夫子所带来的礼金,数量不多,但价值连城。半点不假,他们来的目的,的确是五岳神犀和那十只鹰。”

  “我也打听出来了,十只鹰在这几年中,已经收服了不少江湖高手名宿。”江南妖姬不胜忧虑地说。

  “看来,五岳神犀的身价,在咱们天下武林朋友中,是空前绝后最高的了。有件事我感到奇怪,十分可疑。”

  “怎么可疑?”

  “狗官驻节武昌,走狗们皆从武昌来。从武昌至幕阜,可以走陆路,比绕道岳州走水路近得多,他们为何舍近求远,兴师动众已经不合情理。而看他们的打算,还要改乘船只,岂不是更不合情理吗?他们应该从这里起旱,走临湘转通城,对不对?”

  洞开的房门外传来哈哈大笑,神箫客大踏步入室。

  “小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

  神箫客往怡平让出的上首大马金刀落坐:“幕阜山,大得很呢!主峰也人言人殊,各地看法不同。回鹰谷正确的位置,在天岳与后幕府之间。水路可从汨罗江上航,转杨梅江入山。或者从东湖入新河,可驶抵后幕府附近。幕府山也叫天岳,五岳神犀本来的绰号叫天岳神犀,后来心犹不足,改称五岳,意思是压倒天下三山五岳。因此,他们要改乘小船入山清这老犀牛。另两个目的,是镇压三湘豪杰,能用则用,能杀则杀。与及逼行脚湖广的公孙云长暴露实力,剪除乾坤一剑的羽翼。迄今为止,主事的鄢府两夫子干得相当成功。但他没料到,半腰里杀出你这个不为人知的程咬金,又惹火了我老不死的神箫客,平白损失了许多爪牙,断送了两位护法。不过,两护法的死,两夫子明里暴跳如雷,暗中乐得要死。三护法的桀傲不驯是有名的,争宠争权的火并早晚会发生,两僧死于敌手,两夫子怎不拍手称庆?沙姑娘你放心,小怪这家伙已经答应你的事,他会尽全力的,不要三心两意。”

  “老前辈也请放心。”江南妖姬笑吟吟地替老怪杰添饭布菜:“庄兄赶也赶我不走,我就是跟定他了,我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死而无怨。”

  “还有你,小丫头。”神箫客找上了纯纯:“周夫子的快信已由信使飞传回雁蜂,你老爹已接到了。你那老爹表面蹈光隐晦,内心里豪情不减当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不然他就不会答应公孙云长出山。你那老娘女飞卫俞凤至,啧啧!更是令人不敢领教。所以你老爹不但会来,你老娘更想插翅往这里飞。我猜,他们的快舟该已扬帆飞驶了。你老爹老娘的剑一定磨得比什么时候都亮,大麻烦就要来了。”

  一顿话,把纯纯说得花容失色。

  “所以,我得尽早把小弟救出魔掌,除去祸乱之源。”

  怡平投著而起:“你们不要乱跑,我出去一趟。”

  “庄哥哥,我也去。”纯纯满怀希冀地说。

  “你绝对不能再乱跑。”神箫客正色说:“小怪比他师父更机灵,更古怪,更会钻门路。他一个人可以随意飞腾变化,多一个你在身边,他保证会变成一条死蛇,你要他绑住手脚被人剥皮抽筋?”

  “这……”

  “让他走。”

  湖湾里,那艘神秘之船已经不见了。岸上,白莲花与快活刀自然也失去踪迹。

  巳牌时分,一乘小轿沿小径前往府城,轿前后备有两名健仆跟随。这是说:轿中人走一趟,便有六个人伺候。有钱有势,毕竟是风光的事。

  曾八爷往返府城与宅院之间,习惯上是坐轿,从不靠两条腿,虽则来回一趟不过十几里路。

  小径穿过山坡的松林,林下凉风习习,四下无人,正好赶路。

  路上出来了一个满身肮脏,大概一年也没洗脸的乞儿,手点打狗棍,似乎眼睛有点不方便,棍声驾驾,脚下踉跄,冲冲撞撞地进入了小径。

  合该有事,轿子来势太急。两个轿夫都是健壮如牛的大汉,脚力充足奔走如飞。前后护轿的四个仆人,脚下更是俐落。这一来,可就要撞上啦!

  轿前的两个仆人,没料到乞儿会突然从岔路中冲出,吃了一惊,最先那位仆人手急眼快,本能地扭身伸手,将撞来的乞儿挡住、推出。

  “哎呀……”乞儿惊呼,摔倒在地鬼叫连天。

  两健仆不但不将人扶起,而且大声咒骂花子不长眼睛瞎闯,口中咒骂,脚下并未停,急急往前走。

  轿子急急而过,轿中人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事故。

  后跟的两位护轿也。快步紧跟,仅不经意地瞥了在路旁鬼叫的乞儿一眼。

  这年头,怜悯与侧隐已没有多少人理会了。

  蓦地,最后通过那位护轿仆人,发现乞儿挺身而起,只看到棍影一闪,便感到腿弯如中雷击,大叫一声,向前猛地飞扑,凶猛地扑上同伴的背部。

  “砰!”两人重重地摔倒。

  “天杀的!我跟你们拼了!”乞儿发疯似的大声叫骂,挥舞着打狗棍,跳过倒地的两个仆人上空,猛扑后面那位轿夫。

  “停轿!”轿中人大叫,拍着轿顶:“停!”

  事实上轿子不能说停就停,但这次却停得比往常快一倍,砰一声大震,轿重重地下落,而且猛摇急晃,几乎来一记元宝翻身。

  原来后面抬轿的人,被乞儿打倒了。

  轿子尚未稳下,轿内的曾八爷己出到轿右,怪眼一翻,凶狠地喝骂:“狗东西!你好大的狗胆!”

  曾八爷戴四平巾,穿青长袍,穿得斯斯文文,骂得却粗野,有失绅仕身份。

  土豪恶霸的嘴脸,哪能好看?被放倒的护轿爬起来,疯了似的扑向乞儿。前面两个仆人也快步奔回毫不迟疑地加入。

  乞儿双手抡棍,双手难以及远,但打击的力道倍增,被打中的人保证不好受。

  一冲两错,三敲四拨,在鬼叫连天中,拥上的人-一倒下爬不起来了。

  只有前面那位抬轿的人没倒,这位仁兄并未加人,却拖了大惊发呆的曾八爷,向府城方向狂奔。

  离城还有四里左右,老天爷保佑,但愿能逃到湖桥街就安全了,湖桥街有街坊,有甲首,有巡捕……

  逃出半里地,前面路右一株大松树后,踱出肮脏的乞儿,拦住去路打狗棍一伸,毗出满口玉色的整齐牙齿怪笑,笑得像头见了羔羊的狼。

  “赌你们一文钱,你们跑不了。”乞儿怪叫。

  护轿健仆其实是打手,一声怒吼,冲上来一记拼老命的猛虎扑羊。

  乞儿打狗棍收回,横转,恰好送入打手的一双搭来巨爪中,巨爪一收抓住了棍!

  乞儿丢棍,伸右脚轻轻一踏,踏在打手的右膝上。膝盖很硬,但也很脆弱,挨不了重击,挨上就有大麻烦。

  打手抱膝在地叫号,麻烦大了。

  曾八爷不是庸手,他的族侄是洞庭蛟。一声怒叱,黑虎偷心拳攻乞儿的胸口。

  乞儿更高明,扭身大手一抄一搭,带马扫槽干净俐落,借力将人带近,一劈掌把曾八爷打得七荤八素,再加两拳头把内腑打得挤缩成团,人蜷曲着摔倒。

  “曾文杰,曾八爷,这可是你自找的。”乞儿一脚踏住曾八爷的小腹:“花子我是自卫,绝对合法的自卫,不像你非法交结官匪,暗通洞庭王。”

  “哎……唷……放手……”曾八爷抵住踏腹的脚,惊恐地、痛苦地狂叫。

  “放手?我的手又没惹你,是脚。”

  有些人可以理喻,有些人却必须用拳头,有些人必须被打得半死才肯讲理,曾八爷就是第三种人。

  “放……放开我……”曾八爷崩溃了,失去挣扎的力道。

  要想用脚将一个人踏住,说难真难,除非这人已失去知觉。曾八爷竟然无法挣扎,可知己距昏厥境界不远了。

  乞儿挪开脚,一把将曾八爷拖起,拖至路旁往松树脚下一丢,蹲在一旁嘿嘿阴笑。

  “摘星换斗那些人,躲到何处了?”乞儿问:“撒谎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你最好避免撒谎。”

  “老天爷!”曾八爷叫起大来:“皇天在上,我怎么知道?活剥了我我也不知道。”

  “他们何处走的?”

  “昨晚天没黑就走了。”

  “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三个……不,廿三个,有十个是洞庭王的人,八个人躲在江边那艘船上。”

  “船上?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后生?”

  “没有,真的没有,最年轻的人,不会小于二十岁,大的已有花甲年纪。”曾八爷认真地合作。

  “会不会藏在船上?”

  “洞庭王的手下,没有小后生。”

  “他们在你家中,做些什么勾当?”

  “听死鬼水妖说,他们在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

  “不知道。我……我发誓我不知道,我不敢问。”

  “等人,当然会要你准备接待,你敢说不知……”

  “冤枉!他们只是在我家解决住宿问题,等人是在船上等。听水妖说,船早些夫就舷备好了,人悄悄躲在船上,等人上船就驶离。我家距山湾不过两里地,其他的人不能整天整夜,在湖湾的山林中等候,所以借我家作为安顿的地方而已。”

  乞儿是怡平改扮的。他心中一动,联想到湖湾那艘神秘的空船。

  船像是空的,快活刀和白莲花躲在岸上的树林里。

  这里也有一艘人藏在船上的船,人却躲在曾八爷家里等候。

  两艘船相距仅数里之遥。

  他的目标是找出小云飞被囚禁的地方,不再思索那神秘的船。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曾八爷所知有限。

  他重新进入白鹤山东山一带山区,希望碰碰运气。

  途中,他又想到那艘船白莲花的船。

  高嫣兰是否真的在那艘船上?是否如白莲花所说,到了生死关头?

  还有,公孙云长,这白痴!

  两人都失踪了,真在船上?

  公孙云长的人呢?这白痴根本没带有人来。

  可是,八方土地是公孙云长的人……不,不是公孙云长的人。那些人传的手势说:要一艘船!

  见了鬼啦!他不再多想。

  近午时分,他接近了丁家湖。人魔和鬼母隐修的地方,会不会被走狗们占据了?

  想起人魔和鬼母,他油然生出感恩的念头。如果没有那两个老魔,他早死在竹刀阵上了。

  两老魔也为了要捉他,他该感恩吗?

  两老魔也怪可怜的,在这里隐居苦练与鬼为邻,一住就是一二十年,仅仅是为了证明老年人并不输于年青人,真是何苦来哉!

  小心地往里探,那鬼屋中会不会有人?

  他在想:两老魔会不会与走狗们结成同盟?

  他又想起了高嫣兰。高嫣兰曾经在这里,被老魔逼迫与人生死决斗。

  “哦!高姑娘!高姑娘……”他在心底暗叫。

  高嫣兰的倩影,出现在他的幻觉中,那高贵的风华,那超脱的气质,那美丽的、动人的音容笑貌……

  他拍拍脑袋,烦恼地想:我怎么啦!

  蓦地,他听到了些什么。

  他像一头肉食猛兽,嗅到了入侵同类的气息,本能地提高警觉,准备为保护自己的地盘而勇猛地扑击。

  高嫣兰!你不会在这里吧?人魔隐居的那座破屋中,弥漫着无边的杀气。

  在往昔高嫣兰主仆被逼决斗的地方,人魔和鬼母占住一方。对面,并立着五个人。中间为首的人头戴方巾,穿一袭青绸袍,腰间佩着剑,真有点像仗剑邀游的饱学儒士。年岁似乎不足半百,身材修长,仪表不俗,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颇具威仪。

  最右外侧的一位,是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唯一的女人,是黑牡丹程翠。

  屋外,完成了大包围,最少也有十个人,堵住了每一处可能的出口。

  “你们居然料中老夫回到此地,相当精明可畏。”人魔死握着人骨手杖阴森森地说。

  “其实不足为奇。”儒士抚着自己的须尖,语气温和:“愈是强悍的猛兽,恋巢性也愈强烈”

  “小辈,你认为你这些人,可以困住老夫和老太婆吗?”

  “可以。”儒士的答复非常非常的肯定。

  “你凭什么?”

  “凭你接不下周夫子三招两式的修为。”

  “少住周夫子脸上贴金,他只是倚仗人多势众而已。你,比周夫子强多少?”

  “很多很多而且我的人也多。鄢府四夫子,武功愈弱的人,管的事愈多。四夫子中,周夫子排名第一,他的事最多最忙。”

  “你小辈排名第几?”

  “第三。”

  “郑夫子?四夫子周、吴、郑、王。”

  “对,姓都是真的,名有真有假。”

  “第三,那么,你的事最少了。”

  “王夫子最少,闲得无聊。他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十次,甚至百次。”

  “你小辈一个指头,可以要我死几次?”

  “一次。”郑夫了伸出一个指头:“也许两次。再多,就有点估不准了,我这人颇有自知之明,不乱开黄腔,不乱打折扣的。”

  人魔桀桀狂笑,声如枭啼。

  “人只能死一次。”

  人魔笑完说:“死两次三次,甚至十次百次,不知是何滋味?好,老夫就找你试试尝尝,看死两次是何滋味,把你的指头伸出来吧!”

  人骨手杖向前一伸,人魔的须发衣袂无风自摇。

  “不急不急。”郑夫子神态悠闲已极:“在下此来,还没有打算要两位死一次或两次,而是希望与两位面对面亲近亲近,和和气气商量商量。”

  “说得妙,陈兵相胁,能和和气气吗?”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是否和气,完全控制在两位手中。”

  郑夫子更和气了:“天下四大名臣,皆在全力提携后进,培养有用人才。鄢大人最为慷慨,最为贤良,对武林人士也最为尊祟和赏识。”

  “栓脖子的绳子,当然也又初又长。”

  “他没有绳子,绳子是咱们同道们自订的。鄢大人为了体谅咱们的老毛病名气之争有伤和气,因此列有许多客卿的名位,以安置元老名宿。两位在武林高辈尊,对荣任客卿的事有兴趣吗?天香正教教主天都羽士,就是实至名归的客卿。”

  “如果老夫没兴趣,那就喀嚓……”

  人魔做出砍脑袋的手式。

  “差不多。”郑夫子说得顶轻松。

  人魔扭头注视鬼母,用目光询问鬼母的意见。

  “我们都老了,老得该进棺材了。”

  离魂鬼母漠然地说:“这时候被人拴住脖子,牵到天下各地现世,并不是什么愉快光荣的事。”

  “老太婆,我也有同感。”人魔笑笑说,笑容狞恶已极。

  “像天都羽士。”

  鬼母继续说:“他所领导的天香正教男女上千,何等神气光彩?而现在却带了该教四大护法,被驱策奔走天下锄除异己,呼之即来叱之即去,我不知道这种日子是怎么过的?”

  “老太婆,咱们用不着知道,拼了吧!我先上,就让这位郑夫子,用一个指头送我入地狱好啦!”

  一声怪笑,人魔挥杖疾进,人骨手杖向前一指,罡风乍起,可怕的暗劲潜流发似山洪。

  郑夫子冷冷一笑,拈指便点。

  “啪!”

  异响震耳,人骨杖的杖首距郑夫子伸出的指尖还有三尺空间,前面的骨球突然爆炸成碎片,向八方激射,呼啸有风。

  二尺二寸的人骨杖,炸断了七寸左右。

  人魔身形急止,人骨手杖凶猛地反震而退,身形一晃,总算用千斤坠稳住了马步。

  “在下还不打算要你死。”

  郑夫子傲然地说:“天罡穿云指可虚空连发,一丈二尺外可绝壁穿铜,举目天下,能逃得过在下连发三指的人,屈指可数。哼!在下要洞穿你全身三百余根老骨头,直至你讨饶为止。”

  “老夫即使死了,也不会讨饶。”

  人魔咬牙切齿地说,踏进一步虚空拍出一掌,用劈空掌力图攻对方的中宫,霸道的掌力向八尺外的郑夫子涌去。

  郑夫子左手大袖一探,狂风大作,掌劲四散,接着右手天罡穿云指二次发出。

  人魔的人骨手杖,也同时向前一指。

  “嗤……”指劲穿越劲流的异响,有如物体以高速破空所发的厉啸。

  “嗯……”

  人魔急退两步,右肩外侧裂了一条血缝,血从衣缝涌出,伤得不轻。

  穿云指力穿透人骨手杖所发的潜劲暗流,竟然还有余劲击破人魔的护体奇功,而且又伤人。

  人骨手杖所发的余劲暗流,并没被指劲所穿散,仍向前凶猛地涌进。

  郑夫子退了一步,眼中凶光乍现。先前良好的风度,泰然的神情,温和的语气,和蔼的笑容……突然间全部消失无踪,换上了另一副阴森凶狠的面孔。

  他冷厉地叱喝:“你找死!”

  随着叱声,踏前两步,左掌先吐,右手连点三指,脸色因而失去一些血色。

  人魔挥舞人骨杖,布下了绵密的防卫网,罡风大作。

  劲气破空声急速传出,强大的劲气压力八方急涌。

  这种以内家绝学全力行致命攻击的时限,为期甚暂,即使是功臻致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了多久,体能耗损过巨,必定濒临贼去楼空,真力耗尽的崩溃境界,以绝学连续攻击,是极为危险的事。

  连续狂攻,优胜劣败。

  人魔的人骨手杖突然一顿,身形下挫,几乎跌倒,脸色加厉鬼,衣破血出。左肋、右肩和右胯,出现两孔一缝,鲜血涌流。

  郑夫子连退两步,似乎被真气逆流呛住了。

  鬼母一声厉喝,鬼头杖一伸,凶猛地疾冲而上,脸色极为可怖。

  人影一闪,有人截出,巨手一伸,奇准地扣住了杖身,一声沉喝,鬼头杖向下疾沉,杖头斜插入地面近尺,疾冲的鬼母猛然一顿。

  “哼!”

  抓杖的人再发沉喝,左掌贴杖反拂,卟一声削在鬼母的左上臂近肩处。

  是魔手无常郝剑英,宇内八魔之一。

  这凶魔的魔手非常厉害,这一掌几乎把鬼母的手臂削下来。

  鬼母暴退了三步,几乎摔倒。

  “你得死!”

  郑夫子厉声说,天罡穿云指行致命一击,全力虚空疾点,向人魔行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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