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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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淇县北行,官道在淇河、卫河的冲积区伸展。有时官道接近卫河,可以看到一队队漕舟,顺水顺流向北下放。但愈往北走,就离河愈远。

  外地人走在这条路上,一定感到诧异,怎么经常可以看到路旁或平野的畴间,耸立一些大小石头?

  这一带没有山,山远在七八十里外(太行山),土厚而肥沃,石头那儿来的?

  那是淇河闹水灾时,从太行山(大号山、淇山、共山等等支岭)带下来的,大水灾时,这一带数百里沃野尽成泽国。

  淇水素称倾澜济汤势同雷转,水灾时更是汹涌澎湃波涛接天,把数百里外的大石冲下,水退便遗留在各处形成奇景。

  七匹健马以不徐不疾的脚程,向北又向北。

  他们在通过淇县时,已打听出所要的消息:威麟堡的车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威麟堡共有五辆各式车辆,卅六位骑士,速度并不快。至于是否另有人在前后担任警戒,就无法从旅客口中证实了。

  正常脚程,两个时辰应该远出六十里外了,大概快接近宜沟驿,今晚可能在汤阴城投宿。

  逍遥公子一马当先,他并不急于赶路。

  小孤和蕙芳姑娘双骑并跟在他后面,两女穿了墨绿色劲装,外披薄绸子同色披风,不再是侍女打扮,美好的少女曲线相当撩人,必须用披风加以掩盖,就算感到有点闷热,她们并不在乎。

  “公子爷,为何不加快赶上他们?”小孤忍不住发问,似乎她对即将到来的杀兴趣甚浓。

  “傻丫头,赶上去干什么?”逍遥公子扭头笑问。

  “我们不是追赶他们吗?”

  “是呀。”

  “那……这样慢吞吞……”

  “我本来就打算慢吞吞呀。”

  “可是……”

  “小孤妹妹,公子爷的妙计你不懂。”蕙芳姑娘说:“爷的用意,就是保持十日脚程。”

  “为什么?蕙芳姐,你懂?”

  “仅一点。”

  “告诉我好吗?”

  “让他们带我们到威麟堡,搬他们的银库呀!追上了,他们能赔偿十余万两银子吗?”

  “就是你多嘴。”逍遥公子扭头笑责:“你可别把小孤带坏了哦!你两个丫头相处没几天,小孤就开始唠叨问东问西了,以往她是什么都不问的。”

  “爷,小孤长大了呢。”蕙芳姑娘向小孤眨眼偷笑:“再不教她多懂一点,她还能成为爷的得力臂膀吗?”

  “甘大嫂教她心狠手辣,已经够糟了,你再教她用心机,保证以后江湖上会出现一个女魔王。”逍遥公子半真半假地说:“不过,她一定比我强,女孩子通常细心些,不会像我一样粗枝大叶,经常受到那些阴险的卑鄙家伙暗算。喂!你们没感到奇怪吗?”

  “什么奇怪?爷。”小孤笑吟吟地问。

  “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有人从后面跟上来叫阵。”逍遥公子说:“浊世威麟有不少朋友,所以他才能号令江湖,黑道有不少风云人物,与他有交情互通声气。”

  “是的,爷。”蕙芳姑娘说:“但也不尽然,至少我和家兄,就不在乎威麟堡的声威。”

  “我相信他的信息早已传过河,河南府一定有他的猪朋狗友,赶过河来向我们示威挑战,可是……”

  路旁突然钻出一个土老儿打扮的人,但头顶光光,可看到明显的戒疤,手中拎了遮阳帽。

  “有名有姓的混蛋都过不了河。”土老儿在路侧傍着坐骑走,一面走一面说:“无后顾之忧。”

  “哦!原来是……”逍遥公子已认出对方的身份,对方不戴遮阳帽,就是有意让他知道是友非敌。

  “请不要说。”土老儿戴上遮阳帽,掩住了头上的戒疤。

  “后面……”

  “金笔秀士、鬼手龙、六合潜龙师徒。”土老儿说:“还有一些不愿露面的人,黑白都有,堵住了孟津渡口,不许威麟堡的猪朋狗友过来。”

  “哦!原来如此,真得谢谢你们……”

  “呵呵!咱们还没谢你呢。前面。”土老儿用手向前一指:“淇河石桥。”

  “桥这一面有淇河小镇。”

  “不,叫高村,桥也叫高村桥。”

  “高村有人等候?”

  “对,如果你能通过,石桥那一端埋伏的人,就消失了三成胆气。”

  “这表示高村的人十分了不起。”

  “是的。”

  “很好。”

  “公子要通过?”

  “毫无疑问。”

  “祝顺利。我佛有灵。”土老儿向路旁的荒野灌木丛一钻,形影俱消。

  “爷,他是……”蕙芳姑娘惑然问:“自己人?”

  “不是。”逍遥公子说。

  “蕙芳姐,虽然他不是自己人,但是友非敌。”小孤加以解释。

  “那……他是僧人……”

  “不了僧。”小孤说:“爷曾经在山西道上,从冲霄凤手下救了他。”

  “我知道,还有不少人暗中在替爷尽力。”蕙芳姑娘想起了无情剑夫妇。

  “我知道。”逍遥公子说:“他们不想露面,盛情可感。现在,我们得准备应付了。”

  高村在望,那只是一座小小的路旁小村落。但淇河上的那座大石桥,却颇为有名。

  高村距城仅廿五里左右,不是中午打尖的地方,只是一处小小的歇脚站,五六十户人家,仅村西靠官道的五六家是小店,其他都是农户。

  五六家小店,倒有一半是卖旅客用品与食物的,大槐树下是停车驻马的地方,似乎每一家都有旅客,而且都是乘马的骑士,树下栓马桩的马匹便已表示一切。

  小羽年纪小,也最活跃,他一马当先,驰入中间最大一家食店前的广场,先栓好坐骑。

  店门口,六名劲装骑士,目迎他们在树下的栓马桩下马,一个个神色冷肃,气氛不友好。

  “公子爷,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小羽接过逍遥公子抛过的绳,替主人栓好坐骑:“如果混战,我们参加吗?那些狗娘养的是不讲英雄的,一定会混战。”

  “那可不一定哦!别把天下英雄都看成没骨头的孬种。”逍遥公子下马,顺手解下披风抛给小孤,露出蓝色的劲装:“如果真的发生混战,你们就用鸳鸯大阵痛下杀手。

  如果不,你们作壁上观,这是我和他们的过节,由我单人独剑和他们了断。”

  店内,又出来三名年近花甲的骑士。

  左右两家店,共有八名劲装骑士出现,似乎早有默契,向这一面接近,自然而然地,堵住了退路。

  十七个面目阴沉的人,前后堵住了。

  甘锋发出一声暗号,六个人结成两人一组的大三才阵。

  甘锋夫妇是一组,卓勇与小羽是一组,小孤与蕙芳姑娘是一组,确是大三才阵而非鸳鸯阵。

  其实,鸳鸯是指一组的两个人,三组鸳鸯,交叉搏击而非三才互相呼应的阵势,应付群殴比三才阵灵活而凶猛加倍。

  三才阵对应付群殴威力有限,是用来以弱击强围攻高手的阵法,而鸳鸯阵却是以强攻强应付围攻的战术,性质不同,目标有异。

  逍遥公子马鞭轻摇,向店门走去。

  没有店伙出来招呼,更没有出来看热闹的村民,可知对方已经完成封锁,在这里久候多时。

  三个年近花甲、像貌威猛的骑士,也向前迎来。

  “奇怪,怎么没看见威麟堡的好汉们?”逍遥公子一面从容迈步一面说:“天杀的!

  浊世威麟这家伙没种,他怎么敢吹牛夸称天下第一堡?”

  为首的骑士生了一双铜铃眼,眼一翻精光四射,在十步外便站住了。

  先前在店外抱肘而立,神气万分的六骑士跟在后面。

  逍遥公子直逼近至五步内,淡淡一笑背手而立。

  “诸位的举动,真有点像拦路打劫的强盗。”他盯着对方出言讽刺:“在下的家当已经全被抢光了,你们还想抢什么?”

  “小老弟,不要在嘴皮子上损人。”为首的骑士沉声说,铜铃眼中精光更凌厉了。

  “在下损了人吗?”逍遥公子笑问。

  “老夫……”

  “我知道你是魔淳于天瑞,黑道六霸天之一,号令燕齐江湖同道的龙头,为人并不怎么得人望。似乎,南北同道中的名宿全来了,有些在下彷佛见过,有些在下陌生得很。诸位,有何指教?”

  “就算咱们来主持公道好了。”魔冷冷地说。

  “真的呀?”

  “老夫不配吗?”

  “配,配得很。淳于前辈誉满江湖时,在下还没出生呢,我逍遥公子一个聊算黑道浪人晚辈,那能不尊敬前辈的江湖名望地位?但不知前辈所指的公道,是否已经知道是非黑白,是否知道谁负责了?”

  “乔老弟,老夫希望替双方调解。”

  “好事嘛!该算是江湖之福,江湖道毕竟不算乌烟瘴气,毕竟还有人主持公道。前辈是否该先知道经过?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吧?”

  “老夫已经知道经过了。”

  “真的呀?那一定是该在下负责了。”

  “正相反,该威麟堡负责,因为范堡主无凭无据,他指称你黑吃黑夺了他的珍宝,所提出的证据薄弱得很。”

  “好,公道自在人心,淳于前辈,在下尊敬你。”

  “乔老弟,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真要各走极端,毕竟不是江湖之福。”魔

  还真有点公道气概。

  “是呀!在下深有同感。在下出道三四年,羽毛未丰,势孤力单,老实说,真要与天下第一堡结怨,不啻鸡卵碰石头,可以说,想走极端的决不是我。”

  “那么,老弟是愿意接受调解了。”

  “在下求之不得,只要合情合理,就算吃点亏,在下也认了。”

  “老夫相信不至于令老弟吃亏,请相信老夫的诚意。”

  “在下绝对相信。”

  “那好办,老夫相信定可化干戈为玉帛,咱们到店里谈,请。”魔让路举手促客。

  “淳于前辈,在下认为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很简单,在下愿意息事宁人,前辈只要把双方应该做的事,简单明了吩咐下来就行了,以前辈的声望,在下相信不至于让在下太吃亏,毕竟错在范堡主。”

  “呵呵!大太阳下火气大,谈不出什么来的……”

  “坐下来更火大,屋子里更热。呵呵!在下洗耳恭听前辈的吩咐。”

  “这……好吧。”魔知道无法勉强对方坐下来谈:“由老夫偕同众朋友出面,向范堡主讨回你的车马行囊,由威麟堡的重要执事人员,向你陪不是,如何?”

  “好哇!在下绝对同意,以范堡主的声望地位,这样做在下已经感到万分光彩了。”

  “本来嘛,这也是不伤和气的好办法,必要时,也许范堡主会亲向老弟致歉呢。”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在何处接收车马行囊?”

  “这样好吧?老弟在汤阴等候一天半天……”

  “好,在汤阴等候前辈的指示。哦!前辈可别忘了,在下车内的八宝箱,里面的物品,希望不要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京都四大钱庄庄票,与及宝泉局的官票,那可是在下的全部家当,不能少的。”

  “什么庄票官票?”魔脸色一变。

  “哦!该称银票。”逍遥公子泰然地说:“四大钱庄的庄票各两张,每张面额是一万两银子,折色银已付十足兑现的庄票。四张宝泉局的官票,每张六千两纹银,也是折色银已付十足兑现的官票,总计十万零四千两。”

  “什么?”

  不但魔怪叫,其他的人也喧哗起来。

  “在下再说一遍……”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魔大叫,这就不像一个调解人了。

  “咦!你这位主持公道的道上前辈,怎么说我这受害人胡说八道?”逍遥公子脸色一沉:“淳于前辈,你这就不上道了。”

  “你这是恶意勒索!”魔沉不住气,嗓门大得很:“你车上仅有一些金银……”

  “你给我说话放清楚一点。”逍遥公子的嗓门更大一倍:“我车上有黄金一百廿斤,纹银两百斤,金银合计五千两以上,在你魔淳于天瑞口中,轻松得成了一些金银,你家里大概一定比一些更多一些了,难怪你敢拍胸膛充任鲁仲连。十余万两银子,挑也要六七十个人,如果由你阁下负责赔偿,把尊府的所有男女老少全部出动也挑不完。”

  “你……你……”

  “我怎么啦?你以为我勒索?你可以到我逍遥公子行脚所经的各州县去查,就可以明白我逍遥公子有十余万两银子不是骗人的了,在卫辉府短短几天中,就花了万余两银子。你如果没有把握追回,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硬充调人,因为你的份量,还不配叫范堡主把吞入肚子里的赃物吐出来。”

  “你不能……”

  “我能的,因为我可以给你时间到京都,向四大钱庄和宝泉局,查我的银票来源。

  问题是,你必须保证银票一定可以追回来,不然你凭什么去查?其次是,调查属实之后。

  范堡主不给你面子不吐出来,按理你得先赔偿给我,你淳于天瑞是亿万富豪,这区区一些银子不会有问题吧?”

  这一闷棍打得魔晕头转向,章法大乱。江湖朋友真正称得上富豪的人,屈指可数,能出手一千八百的人,也数不出几个来。以威麟堡来说,本身开销大,一文一两地从下九流从事江湖行业的人身上来,实在攒聚不了多少钱,所以才利令智昏,不顾一切后果,设计抢劫孙中官和阎知县价值二三十万的珍宝,二三十万可是吓死人的数字,值得用身家性命来谋夺。

  魔名义上号令燕齐黑道朋友,事实上只是空架子。京都天子脚下,龙蟠虎踞豪杰如云,财路窄小。

  山东已有钦差马阎王一群三山五岳爪牙控制,大部份黑道行业无利可图,有大半已经改行转道,改做匪盗不受黑道管制了,常例钱逐日减少来源。

  所以,魔这个司令人自己就在闹穷,别说十万八万,他连一百八十也不出来呢。

  “你……你这不是存心坑人吗?”魔怒叫:“好小子,你……”

  “你给我听清了。”逍遥公子厉声说:“你老兄带了这么多人,并不是想充调人来的,你我都是一丘之貉,谁肚子里的牛黄马宝都瞒不了对方。你赶快撕下假面具,水里火裹在下奉陪。如果你胆气不够,赶快把在下的条件带给范堡主。”

  “你……”

  “我的条件很简单,三条。”

  “你还有条件?你……”

  “我是受害人,理直气壮当然有条件。”

  “你说说看。”魔咬牙说。

  “其一,范堡主谋杀在下的事,在下不追究,但他得公开道歉;其二,银票金银完璧归赵,一两都不能少;其三,他到手的阎知县珍宝,在下要分三分之一。”

  “什么?你你……”魔几乎要跳起来。

  “你应该已经听清了,在下不说第二遍。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你这厮欺人太甚……”

  “阁下,我是尊敬你,你可不要自贬身价穷嚷嚷,记住你的调人身份好不好?”

  “反了……”

  一个留了花白山羊胡的人,拉住了暴跳如雷想冲出的魔。

  “淳于兄,他在耍我们。”这人阴森森地说:“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辈,江湖道义是没有用的。咱们这些人和他说话,足以抬高他的身价,他的目的达到了,而咱们可就成了他的晋身之阶踏脚之石了。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杀。”

  “哈哈哈哈……”逍遥公子长笑震天:“你们假仁假义唠叨了老半天,这时才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实在没有半点担当,你们自己并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好可怜。咱们都是道上心狠手辣的货色,同一类型的蛇鼠,各人的目的和野心彼此心中有数,实在用不着摆出伪善面孔装门面的。现在,相信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该刀头舔血,为名为利三刀六眼解决了。”

  “气死我也!”魔终于爆发了:“只有血才能清洗你小辈加诸于老夫的侮辱。”

  “对呀!在下对阁下的处境十分同情。”逍遥公子狞笑:“自取其辱的人,是值得同情的。”

  一步一步把对方往死路上逼,逼对方先暴露狰狞面目,以便在理字上先站住脚,才可以大张挞伐。

  “这可是你自找的。”魔咬牙切齿说,语气中饱含激忿与怨毒。

  “我找与不找,结果都是一样的。”逍遥公子一点也不激动:“你们来的目的,决不会因我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就算我跪在地上求你们,你们也不会良心发现而放过我的。

  同样地,就算你们认栽讨饶,我也不会心软放过你们,因为你们是我逍遥公子登上风云人物宝座,必须牺牲的垫脚石。诸位,是时候了。”

  “这小杂种愈说愈不像话了,你们还有这么好的耐性听下去吗?”三名雄伟的骑士叫嚷着大踏步而出,为首那位暴眼突腮骑士嗓门十分刺耳难听:“笨马儿先飞,咱们河中三豪联手送他下地狱。”

  两剑一刀,立即分三方围住了逍遥公子,气氛一紧,杀气慑人。

  “先飞,一定先死。”逍遥公子阴笑,徐徐拔剑:“你们三位不是鸟,是鸡,杀鸡儆猴,所以你河中三豪已注定了要先挨刀。”

  三人同声怒吼,刀光似电,剑气飞腾,霎时风云变色,刀剑乍合。

  传出逍遥公子一声怪异的冷叱,他斜举的剑突然幻化为逸电流光,蓝色的身影前掠、侧移、旋退,剑气破风传出飒飒秋声,人与剑光已浑如一体,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接招突出聚合点的,反正看到剑光人影乍隐乍现,现时生死已判。

  一照面,人鬼殊途。

  没传出刀剑碰撞声,只听到飒飒风声令人毛发森立,只看到可怖的剑光莫测地闪烁了几次,如此而已。

  暴乱的人影,倏然重现。

  逍遥公子出现在侧方丈余,而他先前立身的地方,河中三豪三面分立,呈现三种怪异的姿势,一个出招的马步仍然保持,一个以剑支地,一个刀仍高举。

  三人的咽喉出现剑孔,大量鲜血和气泡向外涌流。

  “嗄……”第一个人喉洞中发出怪声,鲜血喷出,向前仆倒。

  第二个倒了,第三个……

  雷霆一击,轻描淡写。

  “世间就有这种白痴。”逍遥公子的语气平静,但虎目中冷电森森慑人心魄:“都自以为自己武功盖世,至少也认为自己比浊世威麟高明,所以胆敢上前送死。你们真要是比范堡主强,范堡主还配称天下第一堡堡主吗?一起上吧!诸位,你们来了这许多人,本来就没有公平杀死我逍遥公子的打算,咱们黑道人是从不把公平当作一同事的,这世间本来也没有公平可言,你们如果心目中有公平,就不会听命于威麟堡站在此地等死了。”

  他手一振,抖掉剑尖上的血迹,向前迈步。

  站在后面剩下的三名骑士,突然打一冷战,退了三四步,发疯似的奔向槐树下的坐骑,三个同伴的死,吓破了他们的胆。

  真不巧,他们的坐骑,系在槐树另一面的栓马桩上,他们应该绕道而走的,因为甘锋六个人的剑阵,列在这一面随时准备策应。

  三骑士昏了头,竟然向剑阵飞奔。

  “杀!”首当其冲的甘锋发出沉叱,夫妇俩一闪一旋,双剑起处,宛如卷起一阵狂风,但见光华旋动,血雨纷飞,三骑士像狂风中的落叶,斜抛出丈外,发出可怖的濒死哀号,惯落在阵外挣命,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断气。

  “我给你拚了……”魔悲愤地厉叫,发疯似的冲上,尖嘴雷挟风雷而下。

  “我正准备勾你的魂。”逍遥公子叫,轻灵的剑竟敢硬搭劈来的雷。

  魔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神采。

  一走空,眼前剑失人渺。

  魔的双袖下,暗藏的两只拳大的多角链,在雷下击的瞬间飞出,远出八尺外,比雷的速度快一倍,这是他魔绰号的由来。

  链极少双发,一发已可置对手于死地,一发即收,回飞的速度似乎更快,因此连旁观的人也难以看清,还以为他用雷把对手击毙呢!这次用上了双发,三齐攻万无一失。

  可是,竟然失手了,逍遥公子已先一刹那闪开,反而到了魔的左后方攻击的死角。

  剑就在这瞬间斜挥,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魔的左背肋,画断了三根背肋骨,内脏向外挤。

  剑光流转,光临留山羊胡骑士的右肋。

  “铮!”骑士一剑封住了来剑,却没躲开逍遥公子的左手,右肩一震,骨绽肉开。

  “补你一剑!”逍遥公子冷叱,一剑刺入骑士的胸口,疾退丈外。

  “啊……”魔厉号着摔倒。

  “砰!”留山羊胡骑士接着倒下了。

  最后一位骑士鬼精灵,在魔扑土时就向后溜,狂风似的冲入店堂,从小店的后门逃命去了。

  片刻间,九个人只逃掉一个腿快的。

  堵住后路的八骑士,脸无人色一哄而散,奔回左右的两家小店,解坐骑飞跃上马,不再管同伴的死活,向南北分头逃命。

  三位骑士向南奔,风驰电掣拚命鞭打坐骑快逃,片刻间便远出里外,蹄声如雷,掀起滚滚尘埃。

  路右的矮杯中,突然踱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左胁下挟了长布卷,右手提着大包袱。

  包袱一丢,抖开布卷,出现一把剑,和一根抓背痒的尺八竹如意。两人往官道中心并肩一站,发出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嘿嘿阴笑。

  “相好的,下来说话,别逃啦!”拔剑出鞘的村夫,舌绽春雷怪叫。

  三匹健马狂驰而至,毫无勒的意思,向前冲,要将拦路的两个村夫死。

  五十步、卅步、廿步……

  “哈哈哈哈……”狂笑震天,十余段尺余长的树枝连续飞射,幻化为十余个径尺的圆形物,急速翻旋发出刺耳的锐啸。

  射马而不射人,正应了一句话:射人先射马。

  马快,树枝更快,想躲根本不可能。

  “砰!”第一匹马轰然摔倒,地面亦为之震动,尘埃滚滚。

  一阵马嘶,第二匹马倒了。

  路旁一座巨石后,闪出一个蒙面人。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蒙面人向两村夫叫:“斩草除根,决不留情。”

  三骑士事先已有警兆,马一倒人已离鞍斜飞,不但骑术极精,轻功身法更惊人。

  尘埃未落定,三骑士已在路右结阵,三支剑光芒四射,三个人丝毫未伤。

  “什么人?”身材壮实的骑士沉喝:“亮万,为何拦路击毙咱们的坐骑?想行劫吗?”

  三比三,各找对手。

  “也许你阁下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手握竹如意的村夫说,左掌一伸,掌心出现一把半月形四寸长的小怪刀:“咱们要命不要钱,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嘿嘿嘿……就算是行劫好了。”

  “无影刀周一青!”骑士骇然叫:“你老兄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咱们……”

  “我认识你们。”而人接口:“泽州三条狼,你阁下是人狼,花面青狼宣仁贵,没错吧?”

  “你们……”

  “你们是替威麟堡助拳的,没错吧?”无影刀问。

  “宣某与范少堡主范豪兄少有交情,你们……”

  “你知道威麟堡倾巢而出,要搜杀我无影刀的事吧?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在下发誓,的确不知道。”

  “哦!好,就算你不知道,不知不罪。你们在前面高村,聚集了一大群蛇神牛鬼,要将逍遥公子一群人丢下淇河,怎么?失败了?”

  “这……那……那小子不……不是人……”花面青狼提起逍遥公子就发抖:“如果是人,也……也是妖人,会妖术……”

  “真的呀?你们输惨了?”

  “这……”

  “周某与几位朋友,是替逍遥公子助拳的,尽管他并不认识我们。嘿嘿嘿……你们明白了吧?为朋友两肋插刀,谁也不怨谁,在这里咱们公平一搏,死了认命。嘿嘿嘿……

  我无影刀挑你,花面青狼。”

  “周兄,请听我说……”

  “我没空听你这杂种说废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上啦!”

  说上就上,竹如意一伸,扑上了。

  花面青狼不怕竹如意,全神留意无影刀的左手,不理会伸手的竹如意,闪开正面剑奔无影刀的左肋,剑气迸发极见功力,剑术更是凶猛绝伦。

  竹如意突然折向斜挥,化不可能为可能,四根竹爪不可思议地搭住了花面青狼的右小臂,有如电光一闪。

  双方都掏出了真才实学,一照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花面青狼大骇,伸左手急抓竹如意,竹如意比钢铁更坚锐,爪尖已抓透臂骨。

  糟了,无影刀的左手从剑侧闪电似的探入,向后疾退,发出一阵嘿嘿阴笑。

  花面青狼失手堕剑,右臂被竹如意抓裂一块肉,血涌骨现。

  “呃……哎……”花面青狼踉跄止步,左掌按住了右臂的创口,摇摇欲倒。

  “看你的右胁。”远在丈外的无影刀叫。

  花面青狼低头一看,崩溃了。

  右胁裂了一条大缝,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向外挤,鲜血泉涌。

  “你……你……嗷……”花面青狼厉号着向前一栽,眼角余光看到两位同伴,一个断头一个小腹被剖开,正同时倒地。彰德府,兵家必争的名城。因此,有最宽最深的十丈宽城濠,易守难攻,爬城困难。江湖朋友对这座城也感到头痛,夜间不易飞渡,万一出了事官兵封城,巡捕挨户搜索,躲都没处躲,所以相戒不要在城内生事,免得被捕快们中捉鳖。

  逍遥公子一行七人七骑,薄暮时分驰入府城。他们赶得甚急,不在汤阴城落脚。

  他们赶路时快时快慢,让跟踪钉梢的人,无法估计他们的行程,给予对方的威胁甚大。

  北关的冀州客栈,不但是府城最大的一家客店,也是最复杂的、达官贵人不屑住的客店,因为住入该店的旅客份子复杂,店虽大设备却差,稍有身份的人。都不曾往冀州客栈落店。

  上次南下,逍遥公子落脚在城内府南大街,以设备号称第一流的邺都老店内,那是府城最高级的名客邸。但这次,他却住进最复杂的冀州客栈。

  而且,不再包厢包院,似乎真的为了节省开支,七个人挤进了四间不太差的上房。

  而且,不再向名酒楼订膳食。

  客栈每一进每一院都设有食厅,供应包膳,也供应额外的酒菜,当然也可命店伙把膳食送到客房内,有女眷的人,怎能到乱糟糟的膳堂进食?

  也许真的缺乏旅费,能省则省,所以洗漱毕,逍遥公子带了小羽,进入热气蒸腾、汗臭扑鼻、人声嘈杂的食堂。总算不错,弄到一付座头,不必与其他旅客共桌。这应该是他们来得晚,旅客大多数已经酒足饭饱,没有人再来和他们争食桌。

  灯笼的光度倒还不差,至少不至于暗得把酒菜送进鼻子而不自知。

  叫来酒菜,小羽打横落坐。逍遥公子从没把小羽当成小使唤,除非另有朋友在场,小羽和小孤都有座位。

  小饮三杯之后,右邻桌来了五位食客,都是些膀润腰圆的粗豪人物。

  接着,两位衣冠楚楚的气概不凡食客,占住了左邻桌,很像有身份地位的爷字号人物。

  一声朗笑,桌旁出现另两位更有气概的中年食客。

  “很抱歉,请允许在下两人共桌。”那位青衫客和气地打招呼。

  “请便。”逍遥公子更客气:“两位太客气,这是人人可坐的地方。”

  另一位剑眉入鬓的蓝衫食客,向跟来招料的店伙点菜,目光扫过左右邻桌的人,不动声色。

  两个青衫客在对面坐下,剑眉入鬓那人的左手,在桌上有意无意地以食、中两指,轻点出一串间歇性的响声,脸色平和似乎悠闲无聊。逍遥公子并不认为以指敲桌是悠闲无聊,他也用左手的食中两指,点出一串响声。小羽显然听得懂,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孩子耐性有限,反应是直觉的。

  “我家公子的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小羽的童音打破了沉寂,压下食客们的嘈杂声:“有话就当面说个一清二楚,免得让那些杂种以为我家公子搭上了你们这些大菩萨,才敢公然向威麟堡讨公道的,这会影响我家公子的声誉,不好。”

  “咦!你这位小的火气怪旺的呢。”青衫客不再以手指说黑话。

  “小孩子保有赤子之心,直率纯真喜怒分明,这是他们可爱的地方。”逍遥公子说:

  “他对贵会的手语懂得不多,不耐烦啦!所以穷嚷嚷。”

  “唔!好像他并不怎么尊重你主人的身份呢。”

  “正相反,他十分尊重在下的身份,因为他不是在下的小。在下把他看成小弟弟,他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不是买来的童仆家奴。老兄,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比你老兄还要高,你相信吗?”

  “咦!不开玩笑?”青衫客一怔,颇感意外。

  “咱们素昧平生,有玩笑的必要吗?”

  “那他……”

  “卅年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中,有几个性桂的英雄人物?桂花的桂。”逍遥公子笑笑:“贵会熟知江湖动静,搜罗有不少武林典故秘辛,应该不会陌生。”

  “一剑横天桂玉珂?”青衫客脸色一变。

  “他叫桂羽,一剑横天的孙儿。”逍遥公子笑笑:“贵会主的辈份,好像比一剑横天低两辈,要是不信,可以向贵会主问问着。算一算,你老兄不比贵会主高吧?”

  “失敬失敬。”青衫客向小羽抱拳为礼:“我道歉。”

  “好说好说。”小羽居然用江湖口吻回了一礼:“该正视听的是,不管我家公子怎么说,不桂羽确是我家公子的书童,这是错不了的。”

  “不要听他胡说,小孩子童言无忌。”逍遥公子说:“两位的意思,在下十分抱歉,恕难应允。”

  “呵呵!乔公子,如无敝会协助……”

  “我知道,威麟堡声势浩大,追回失物无望。”逍遥公子抢着说:“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乔某在江湖多少还有一点声望,如果不争,尔后江湖上那有乔某的地位?

  所以无论如何,势在必争,何况十余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岂能甘心?彰德府一年的上缴税,也不过十二万两多一点,我能不争?”

  “乔公子,你得明白,你自己去争,恐怕一文也追不回来。”青衫客笑笑:“接受本会的协助,就可有十成把握,本会只收五成,你等于是检回了五万两银子。”

  “嘿嘿嘿……”邻桌两位衣冠楚楚的食客之一怪笑:“五万两银子算什么?阎知县的珍宝,总值不下三十万两银子,按二五均分,乔公子足可以分得十五万两,加上他自己的十万,如何?”

  “呵呵,正确的说,在下的失款应该是十一万三千多两。”逍遥公子说:“我车上有一千二百两黄金,市价折色是一比六,折银该有七千二百两。银票金银一起算,十一万三千两有多不少,每一文我都要追回来。”

  “哼!你胡说些什么?”青衫客向邻座的人沉声问。

  “在下说的是老实话。”

  “哼!你想破在下的买卖?”

  “你老兄这次不会有什么买卖。”

  “哼!你……”

  “你不要哼,这件事的事主,在下也是其中之一。”

  “你……”

  “我姓刘,济南督税署的夫子,四客莫前辈江湖客也接受在下的调度。贵会虽然人才济济,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威麟堡,何况贵会根本不可能集中全力,涌到威麟堡去讨债,你算了吧!不信你可以飞柬向贵会主请示,看贵会主怎么说。你如果自作主张包揽下这笔买卖,贵会声威扫地那是必然的事。据在下所知,贵会从不接受无利可图的买卖。”

  一听是济南督税署的夫子,青衫客的气焰熄了许多。

  宇内十一大高手中,排名第四的江湖客莫致远,目下在济南督税督,做督税钦差马堂马阎王的走狗。

  二君一王就是督税署的外围走狗,也是四客直接控制的爪牙,这次奉派前来夺取阎知县从山东偷运出境的珍宝,落了个全军覆没。看来,山东的主事人不甘心,把重要的爪牙派来追查了,这位刘夫子真不等闲呢!

  “嘿嘿嘿……”青衫客不愿示弱:“似乎阁下没安好心,逍遥公子是杀二君一王的人,而你却找他……”

  “贵会的消息素以灵通见称,这次就不够灵通了。”刘夫子冷冷一笑:“在下的人,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阎知县那笔珍宝被劫,与乔公子毫无关连,二君一王在宁晋,已经把珍宝让本署的人携走,就在动身的同时,范堡主大举袭击劫走的。二君一王无脸返回山东报命,更无力向威麟堡问罪,因此弃职潜逃,与妖魔鬼怪共谋,妄想夺取乔公子的金银,死有余辜。本夫子找乔公子合作,是最正确的策略,追回珍宝,本夫子可以作主,与乔公子二五均分,有谁反对吗?”

  发话的人嗓门都大,所有的食客都听得津津有味,这等于是一场分赃的聚会,三方面的来头都大,难怪引起众人的兴趣。

  江湖朋友都心中明白,三方面口中所指的会,是指江湖上有名的讨债组合正义英雄会。该会并不标榜真正的正义,也不以神秘会社自命。

  替客户讨债通常以难易决定代价,假使本来就毫无希望收回的债务,费用可能提高至该笔债款的九成,不费力的行情通常也要三成左右。

  该会人才济济,文的武的一应俱全。文的有最精明、最熟悉刑名的刀笔绍兴师爷,武的网罗有武功出类拔萃高手,势力庞大,要不,那敢向威麟堡讨公道?

  “阁下也不要太一厢情愿了。”青衫容并不表示反对:“山东督税署,管不到山西的事,你们出面并不见得稳操胜算,弄不好两头落空。乔公子,好好考虑,你知道本会的行规与联络手法,希望能委由敝会讨回这笔重金,再见。”

  两人一走,刘夫子带了同伴,顺理成章过来坐。

  “很抱歉。”逍遥公子向刘夫子说:“我是个江湖浪人,不想牵涉到官府的纠纷里。

  老实说,我对人人想得而甘心的珍宝毫无兴趣,真要与阁下合作,范堡主可就神气起来了,我凭什么介入劫珍宝的事?我岂不成了强盗?所以,请刘夫子另找高明。”

  “这是双方都蒙利的事,老弟拒绝,不见得聪明呢。”刘夫子不死心。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因谋求近利,而留下无穷祸患呀!”

  “有什么祸患?”

  “日后在下还得在江湖行走,江湖同道怎么说?要知道,在下对江湖浪人逍遥公子的身份名头,留恋得很呢!假使与阁下合作,在下的损失可就难以估计了。”

  “如果范堡主送你入黄泉,你什么都没有了。”

  “那那可不一定哦!”范堡主并不一定可占上风,双方去见阎王的机会是一半对一半。如果他真有把握送我人黄泉,今天的情势就不会发生了。事实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勇气面对面与在下澈底了断。”“他的人还没到齐,所以你可以逍遥自在。这样吧!

  我的人归你指挥掌握,如何?”“哦!那岂不是表示在下是贵督税署的人了?”“不至于辱没阁下的名望身份吧?”“正相反,那会抬高在下的身价,而且,走遍天下不会吃亏。“逍遥公子一本正经地说:“天下有百余位督税钦差,山东马钦差的实力,仅次于陕西的梁钦差,钦差府出来的人,各地官府谁敢不奉承巴结?”

  “很抱歉,我说过,我对改变身份兴趣缺缺。我与威麟堡的债务,我要光明正大地与范堡主解决,暂时不考虑借助外力,谢谢刘夫子的抬举。”

  “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决定的事。”刘夫子知道不宜操之过急:

  “如果阁下认为需要帮助,可别忘了找最有力的人,我就是最有力的一方,你可以考虑考虑。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再见。”

  “我会郑重考虑夫子的建议,再见。”

  送走了刘夫子两个人,小羽正想大骂,却被逍遥公子含笑摇手示意所阻。

  “要利用一切有利的情势,小羽。”逍遥公子低声说:“天助我们,威麟堡的人着慌了。”

  邻桌的五位粗豪食客,果然神色不安地匆匆结账走了。

  不管与那一方合作,都对威麟堡不利,压力倍增,逍遥公子成为各方争取的风云人物了。

  公众场所,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各方注目的人公然讨论对付威麟堡事宜,引起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

  一些想帮助威麟堡的人,本来以为逍遥公子容易打发的,一看风色不对,乖乖偃旗息鼓溜之大吉,走得远远地,没有人再肯自告奋勇与威麟堡并肩站了。

  逍遥公子与小羽走后不久,角落里那一桌原有三位食客,这时多了两个人,两个像貌威猛的中年大汉。

  “三位决定了吗?”一个中年大汉问。

  “决定了。”上首那位面目阴沉的人说。

  “如何?”

  “咱们兄弟明天就往南走。”

  “咦!石兄撒手不管了?”

  “正是此意。”

  “这……”

  “这是他们这些黑道豪霸,为争权夺利而火并的纠纷,侠义道朋友不宜介入,也无从介入。”

  “可是,事情一闹大,侠义道朋友不可能不被波及,恐怕将引起更大的灾祸呢!山东督税署里,有不少侠义朋友任职;范堡主本人,也有不少侠义道朋友,难免胳膊往里弯,掀起一场大风暴,卷入的人将愈来愈多。诸位都是侠义道的名宿,誉满江湖领袖群伦的前辈,在风暴未起之前介入,及早化解消除灾祸之源,说不定可以挽救一次江湖大劫呢。”

  “你想得真妙。”另一位剑眉虎目的食客冷冷地说:“如果咱们出面干预,以江湖道义要求双方面对面论是非,假使错在威麟堡,而威麟堡的错是显而易见的。请教,谁能促使范堡主吐出已到手的十余万两银子?胡兄,你能吗?你我够份量吗?”

  “这……可以传侠义柬促请天下……”

  “你这不是有意把天下武林同道和江湖朋友,全部拖下水吗?胡兄,你是不是与范堡主有交情?”

  “他五岳狂客胡中森,与八表天曹有子女金帛不分你我的交情,你说与范堡主的关系如何?”不远处站起一位花甲老人,用震耳的嗓音说:“他只想拖侠义道朋友出面做威麟堡的挡箭牌,至少可以遂行缓兵计,这可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调查明白的事,那时,逍遥公子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你说妙不妙?”

  “阁下,你是……”五岳狂客厉声问。

  “老夫姓司空。”

  “司空?哼,那一个司空?”

  “你以为是那一个司空?”

  “姓司空的人多得很,你……”

  姓石的食客哼了一声,拂袖而起。

  “侠义道的德高望重名宿中,胡兄,你知道有几个司空?”姓石的阴森森地说。

  “这……除非他是隐园小的司空世家,千幻剑司空长虹。”五岳狂客脸色一变:

  “他……他像吗?”

  “不是像,就是他,千幻剑司空大侠。”姓石的说:“阁下如果不信,那就拔剑试试吧。”

  “这……”

  “你最好滚远一点,姓胡的。”姓石的剑眉一轩:“原来阁下与八表天曹有那么深的交情,咱们这些很少过问外事的朋友,一直就摸不清你的意图,还真以为你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豪杰呢?你给我记住,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知道吗?”

  五岳狂客与同伴脸色难看已极,一咬牙,徐徐向厅外退走。经过千幻剑后面的走道,五岳狂客的手,突然落在剑靶上。

  距千幻剑不足八尺,而千幻剑的背后又没长眼睛,只要剑拔得快,一下子就可以把千幻剑杀死。

  “老夫最恨那些抽冷子从背后暗算的贱种。”千幻剑背着手说:“对付这种人,老夫有一套最灵光的办法,那就是……”

  “呵呵呵!司空兄。”姓石的大笑接口:“那就是卸掉这混蛋的一手一脚。你这套办法,胡老兄应该知道的,虽则他不认识你老哥的庐山真面目。”

  五岳狂客打一冷战,偕同伴狼狈而走。

  “好走。”姓石的高叫:“走得愈远愈好。请转告范堡主,公道自在人心。他也算是一代之豪,应该有点豪霸气概。刚才逍遥公子的表现,就比他强一百倍。”

  午夜时光,客店人声已寂,灯火寥落,连店伙也很少走动。大概旅客们事先已得到店伙的关照,早点歇息,不论听到任何声息,都不要启门出来察看,免生意外,所以全店笼罩在紧张的不测气氛中,每一个店伙都战战兢兢,如无必要,少在外面走动为妙。

  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子里,不言不动像个鬼魂,穿的黑袍又宽又大,被着一头及肩的长发,难分男女。

  矮了半个头的小羽,出现在黑影前面。这小捣蛋今晚似乎有点反常,刁钻泼野的性子似已消失,脚下不稳定,像个唱够了的酒鬼。

  “你……你似乎会……会弄鬼。”小羽的嗓音也变了:“你……你一出现,我就感……感到心中……”

  “心中糊糊涂涂,是吗?”黑影的嗓音也怪怪的:“那就对了,你被我的召魂玉振赶出来了。”

  手一举,大袖抖退,手伸出袖口,拎着两片八寸长,似玉非玉的寸余宽鱼形条板,两板并垂,手稍动便会互相碰击,但听不到声音,这种声音不会振汤耳膜,但人会感觉得出来,会觉得心烦意乱,却不知是何缘故。

  召魂玉振,一种可发出听不到声音,而又令人感到难受的奇怪物品,当然不是玉制的,玉的声音悦耳动听,名之为玉振名不符实。召魂,意思是说,只有鬼魂才会受到这玩意的召唤,人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

  “你是召魂使者?”小羽惊呼。

  “不错。离魂门首席座主韩宣沛。”

  “你要……”

  “你是逍遥公子的保镖?这么小?”

  “我是书僮,不是保镖。”

  “书僮?喝!想不到逍遥公子还读书呢!快叫他出来,本座主有话告诉他。”

  “他不会见你,他要睡觉。”

  “你去叫他,不然……”

  “不然又怎样?哼!把玉振给我。”小羽完全清醒了,清醒了就撒野,猛地直冲而上,闪电似的急抓召魂使者手中的玉振。

  召魂使者比他高明多多,身形半转,玉振外移,手一抖玉振急动,发出了召魂魔音。

  “哎……”小羽双手掩耳抱头,惊跳而叫,再一声惊呼,摔倒在地抱头缩成一团呻吟挣扎。

  “一振召魂,再振夺魄。”召魂使者冷冷地说:“小子好大的胆子,三振……”

  “你不会有三振的机会。”身后传出逍遥公子阴森森的语音:“我将毫不迟疑地杀死你。”

  澈骨奇寒的剑尖,抵在召魂使者的背左心坎要害上,凌厉的剑气已发,随时皆可能贯背肋缝透入心房。

  “你是谁?”召魂使者沉着地问。

  “逍遥公子。”

  “在下正要找你。”

  “咱们认识吗?”

  “以往不认识。”

  “请教阁下的来意。”

  “有一封信给你,我是信使。”

  “谁的信?”

  “你一看就明白了,我要取信了。”

  “好,请便,但最好不要动你的玉振。”

  “你在我后面,害怕什么?”召魂使者收了玉振入袖,探手取出一封书信,转身向前一递:“你是第一个接近在下身后,而不被在下发觉的高手中的高手,今后,你给我小心了,再见。”

  逍遥公子将信纳入怀中,收剑退了两步。

  蓦地阴风乍起,召魂使者的黑袍飘舞,传出一声椎心的怪嚎,阴风呼呼中,黑色的身影突然隐没。

  逍遥公子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抱起了已陷入半昏迷境界的小羽。

  “离魂门的人,怎敢公然亮名号?怪事。”他喃喃自语,悚然而惊。

  江湖朋友对离魂门的称谓不算陌生,但知道该神秘组织底细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那是一些鬼魂一般、不为世人所知所见的男女,可以驱神役鬼变化飞腾,既不是道教的法师,也不是正道的端公巫婆,更不是神仙妖怪,被该门找上的人,比碰上二君一王可怕百倍。二君一王,一扫而光;碰上离魂门,就会鸡犬不留。

  因此,江湖朋友对离魂门恨之切骨,却又畏之如毒蛇猛兽。早些年,有名的刺客集团一帮一会,曾经与该门发生利害冲突,一帮一会损失了十余名最可怕的高手刺客,从此不敢再接受找离魂门报复的买卖。

  次日凌晨,逍遥公子出店独自走了。

  午后不久,甘锋的客房中气氛沉重。除了他们六个人之外,多了几个人:千幻剑与司空碧玉父女、三位千幻剑的朋友、六合潜龙、金笔秀士、鬼手龙……侠义道与邪道的名宿都来了。

  这些人昨天便跟来彰德,但与其他在暗中相助的人一样,隐身在一旁候机策应。

  今天,逍遥公子失了踪,这些人心中一急,不得不出头露面了。

  “公子爷今早什么都没说。”甘锋焦灼地说:“只说三天之后,他如果不回来,要我们赶快过河,与二公子会合。”

  “甘锋,你就这样乖乖地听话不追问?”六合潜龙不住搓手说:“口气本来就不对,你……”

  “裴前辈明鉴。”甘锋苦着脸说:“公子爷不许我们多问,我们还能怎样?”

  “看来,一定与召魂使者有关。”千幻剑肯定地说:“但可疑的是,你们与离魂门素不相识,不可能结怨。威麟堡的人,也不可能突然请得到离魂门的人来对付你们,那么,其中关键何在?”

  “小羽,昨晚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司空碧玉显得有点焦躁。

  “我只知道那家伙要我去叫公子爷。”小羽急得想哭:“最后我记得的是,冲上去抢玉振,只感到气血翻腾,脑门欲裂,浑身发紧发麻,就不知身外事了。”

  “不管怎样,这是唯一的线索。”鬼手龙长安说:“你们对离魂门毫无了解,我那些邪道朋友反而知道得多一点,我这就去找朋友打听消息,事不宜迟,我这就走。”

  老邪怪说走就走,匆匆出室而去。

  “这样好了,大家尽量设法打听。”千幻剑断然下决定:“甘锋,你们千万不可分散外出,以免受到威麟堡的人暗算,外面的事不必你们担心,切记切记。”

  蕙芳姑娘一回房,立即准备兵刃暗器。

  “你要干什么?”小孤讶然问。

  “我要去找线索,我受不了枯等的折磨。”蕙芳姑娘脸色不正常:“小孤妹妹,如果我不回来,不必找我了。如果我不死,我会回来。”

  “告诉我你的打算。”小孤凛然说。

  “也许,这件事与搜魂妖神有关。”她说:“李大妖神也会妖术,只是道行太浅而已。他有一个朋友,姓翟,叫阴差翟阳,据说真是个通灵的走阴人。”

  “鬼差?”

  “不是鬼差,是阴差。据说,这种人在阴间有一份差事,俗称走阴,是阴阳界的灵媒。鬼差却是真的鬼担任的,不能与阳世直接沟通。”

  “你相信这种事?”

  “我不信,但大多数邪道同道信。去年我听一位同道说,阴差翟阳住在榆林砦,我要去找他。”

  “榆林砦在何处?”

  “往至临漳县的路走,约有廿里左右。”

  “我跟你去。”小孤斩钉截铁地说:“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不,你……”

  “蕙芳姐,你不要我去,我恨你一辈子。”小孤沉声说:“为了公子爷,我可以粉身碎骨,任何线索,我都要勇往直前查个水落石出。”

  “你知道我也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是的,所以我要和你一同前往,两个抱必死决心的女人,足以抗拒一切灾难。”

  “可是……”

  “我不要听你的可是。”小孤的神色很可怕。

  “那家伙的妖术,比李大妖神高明百倍。”

  “你怕吗?”

  “我正要去找他。”

  “那就走吧,等什么?”

  “你能像我一样,用冷酷无情的态度杀人吗?”

  “你知道我会。”

  “我相信。带上最有效的兵刃暗器,我们从店后的西院墙溜走。”

  “那还用说?那个姓翟的如果对公子爷有所损害,他将会发现他所要面对的,不是鬼而是复仇的魔界精灵。”

  破晓时分,逍遥公子出现在城东南的画锦坊西街,站在一座古老的大宅前。晓色朦胧,这一带没有赶早市谋生的人居住,所以家家的院门紧闭,不见有早起的人。

  院门悄然而开,踱出一个门子打扮的老苍头。

  “请进。”老门子闪在一旁举手肃客:“公子爷如果胆气不够,那就在外面等好了。”

  “在下确是胆气不够。”他沉静地说:“所以就在外面等好了。如果贵主人认为我逍遥公子,一而再受到偷袭暗算死里逃生之后,仍然胆气可嘉,他算是估计错误了。”

  “总不会是胆小鬼吧?”

  “那又未必,在下既然来了,就不能算是胆小鬼,对不对?快叫贵主人出来吧,他如果不出来,在下可要走了,四十多里路远得很呢。”

  “来了来了。”门内出来一个女人,嗓音很悦耳:“你这威震河北岸的英雄到底是什么人?惊弓之鸟吗?”

  香风入鼻,走近才看出是个年轻少妇,而且眉目如画,体态撩人。

  “假使你碰上像我一样多的灾难,落得身无长物,像惊弓之鸟就不足为奇了?咦!

  就这样走?”

  “出城就有坐骑,你不走?”

  “当然是,离魂门门主致书宠召,这是我逍遥公子最大的光荣,那能不走?姑娘请。”他神态轻松地说:“等到有一天,我逍遥公子能号令江湖,也会用一封书信,召贵门主跑断腿,这一天已为期不远了。”

  “唷!你的口气和野心都大得很呢!”女人正色打量他:“也许,你真会有那么一天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贵门开山仅仅五十年,门人四代,已经可以号令江湖了,但还不算有多了不起的成就。而我,出道四年,便可与威麟堡分庭抗礼,所以我相信也有信心,成为号令江湖的风云人物,你最好是相信,贵门主也最好不要轻估我,把自己估计过高,摔得也重的。”

  出了北关,走上了东北行通向临漳的官道,五里亭前,有两名大汉牵了四匹坐骑相候。

  逍遥公子一怔,四匹黄骠向他发出不安静的嘶鸣,两大汉几乎控制不住。

  “好家伙,这是我的马。”他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原来贵门主与威麟堡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姑娘,你们麻烦大了。”

  “有何麻烦?”女人傲然笑问。

  “我这些马匹。”

  “我知道是你的。”

  “不管是你们与范堡主共谋抢走我的,抑或是范堡主送给你们嫁祸的,贵门都逃不掉抢劫或收赃的罪行,必须还我公道,对不对?”

  “等你能有实力号令江湖的时候,再说这种话犹未为晚,这时候说不合时宜,对不对?”

  “好,我很高兴。”

  “你高兴得起来?”

  “哈哈!你看我不是很高兴吗?”

  “笑并不等于心情愉快高兴。”

  “说得是。”他接过坐骑扳鞍上马:“你会看到我真正高兴大笑的时候,而且这时候会很快的到来。原来我以为贵门主是看我逍遥公子不顺眼,怪罪我不该在贵地面耀武扬威,所以约我见面警告或者教训一番,或者想充调人化解仇怨主持公道,原来却是替威麟堡出头,我心理上没有负担,一切好办。妙极了,赶路吧!我迫不及待想见贵门主一申谢忱呢!哈哈哈……”

  他的笑,是真正的高兴大笑。本来他对离魂门颇有戒心,目下的情势不宜两面树敌,所以他不希望在这时候与离魂门公然冲突,心里有所顾忌,因此应付的方法和手段,一时委决不下。

  现在,他已经有所决定了,敌我已明,就算他能委曲求全,对方也不会善了的。四十里,彭德府安阳县与临漳县交界的地方。路旁出现一座石牌坊,四个斑剥的大字:冀州邺都。柱上的楹联,字迹因腐蚀过度而难以辨认了,牌坊本身摇摇欲堕,再不加整修,崩坍的命运似已注定了。

  满目平野、冈陵、树林、荒草,田地里杂草荆棘丛生,远看目力所及的村落一片破败景象。

  百姓逃离家园,并非全然因为乾旱所造成。人们对天灾固然感到恐惧,但仍有克服与抗拒的勇气,但人祸……除了逃,他们已别无抉择。田园荒芜,人迹稀少,就是这一带古邺都的现况。

  邺都,曹操所建的都城,先后曾为石虎、慕容隽、北齐等君主的都城。最后,后周建德六年,周灭齐入邺,下令焚毁三台(铜雀、金虎、冰井其时已改为金凤、灵应、崇光,一并合建为大兴圣寺),廿五里的大城,百十座宫殿台阁,化为瓦砾场,这座光辉灿烂的历史名城,从此在人间消失,失去了的永不再来。

  前面,一座仅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镇口树立的栅门上,栅楼额牌刻了两个大字:

  邺镇。这就是历史的唯一遗痕,邺镇。也许,这座管制出入的栅门,正建在古铜雀台的地基上呢。

  “这里就是曹孟德所建的邺都旧址。”女人用马鞭向三里外的小镇一指:“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这里就是邺都?”逍遥公子大感惊讶:“不骗人?”

  “为何要骗你呀?”

  “三台呢?华林园呢?九华宫呢?太武殿呢?三城三台安在?”

  “嘻嘻!你说的是千余年前的古迹,记性不差呀!”

  “我还记得东风不予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呢!姑娘,我也姓乔呀。”

  “江南乔吗?”

  “是呀!”

  “嘻嘻!也许你是乔家的后裔呢!当年曹孟德兴建十丈高的铜雀台,就是想到金陵把你乔家的姐妹花,安置在台上夸耀天下。”

  “呵呵!曹孟德功业彪柄,他就喜欢抢别人的漂亮老婆,实在下乘得很。他不是把甄后从老朋友袁绍的儿子手中抢来了吗?”

  “那是他儿子先抢到手的,所以甄后没能在铜雀台上享福。”女人用马鞭向西一指:

  “她的坟就在那一边,要不要去凭吊一番呀?没多远,目下叫灵芝村。”

  “算了吧!我对这位与曹家父子兄弟一起睡的美女毫无兴趣,反而对曹子建的感甄赋多少还有点印象。她的儿子改为洛神赋,想掩饰这段宫闱丑闻,实在并不怎么聪明,真象是掩不住的。正如同你们扮强盗抢劫我,却又改扮管闲事的人,想掩饰自己的罪行,也不见得聪明。”

  “咦!好像你已经认定本门的罪行了。”

  “是不是呢?这些坐骑难道不是我的?”

  “这是你的说法……”

  “我会平心静气听贵门主的说法,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在出道为自己的声望地位打根基期间,不讲理决难得到同道的尊重,地位基础还没稳固之前,摆出霸王面孔,那不会有好处的,所以我的一切行事,皆计划周详小心谨慎,避免落人话柄遭受非议。一旦在理字上站得住脚,那就因势利导放手去干。现在,我已经在理字上站稳了脚跟,以后的情势,我不会让人所左右。哦!这是什么地方?”

  岔入路右的一条小径,小径向荒野树丛伸展,因此视野有限,只能看到路旁百十步内的景物,似乎突然间远离人烟,进入无人的莽野荒原,小径如不细察很难分辨。

  “据说这一带是逍遥楼旧址废墟。”女人说。

  “石虎建的逍遥楼?那么,以南一带荒原,就是九华宫遗址了。”

  “是的。”

  “北面不远是漳河?”

  “漳河已改了多次道,目前在东北十里外。”

  “呵呵!把逍遥公子请来逍遥楼废墟,看来,贵会主打算把逍遥公子,像逍遥楼一样埋葬在尘埃下了。”

  “到了。”女人不理会他的讽刺,马鞭向前面出现的一角灰黑色山墙一指:“荒城魔域,离魂幻境。你是近二十年来,唯一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的人。”

  “我知道,自从岔入小径之后,这短短七八里路径,每处紧要所在皆隐有不测,步步生险,陌生人走不了三二十步,要不是白日见鬼,就是失魂落魄。姑娘,但不知荒城魔域离魂幻境,比庐山的迷离洞天如何?”

  “迷离洞天是小孩玩捉迷藏的地方,那能比?”女人傲然地说,双腿一夹,健马前冲。

  林深,草茂,举头只能看到自枝叶透下的日影,要想知道身在何处,委实难上加难,就连路径也不像是路径。

  那一角灰黑色的山墙,并非是庄院的建,而是像楼基一类废坍的遗物。绕过墙,便看到不远处林木深处的曲折城墙,中间缺口建了一座怪模怪样的拱门,上面匾额刻了八个大字:荒城魔域,离魂幻境。

  门上也刻了四个大字:擅入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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