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风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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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十年六月,夏秋之交。
赣南赣州府,赣南第一大城。
赣州府,是江西南部的咽喉要冲。宋朝王安石虔州学记上记载道:地广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交广闽越,铜盐之贮所。出人同朝的赵扑在奏议上称:当二郡之冲,由南来者,必自此易舟而北。同朝的洪迈也在奏表上称:接瓯闽百越之区,介溪谷万山之阻。
有关民风的记载,宋朝的周必大奏称:其人劲悍习武,特异他郡。
同朝的葛无德奏议称:风俗儒良秀美,然地广人稠,大抵嗜勇而好斗,轻生而忘死。根据前朝名臣的看法,赣州的人嗜勇好斗,轻生忘死,该是相当客观的批评。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风山庄,其实不在府城附近,在信丰县西十五里谷山。那是一座黑道人物引以为荣,白道朋友感到头痛,浪子亡命以之为家的山庄。
谷山,因位于谷水旁而得名。山周围数十里,其高插天,雄踞一邑,上有人形石、育龙池、芜蓉,岩等名胜。当地人夸张地说:山高一千五百丈,不通行人。
大风山庄在主峰的西南五里地,北面是英蓉岩,乳泉百例,满山苍翠,幽静可爱,山庄就在草木葱翠山岩苍劲中。其实这里没有大风,大风的庄名,出自汉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今云飞扬,威加宇内今归故乡,安得猛士今守四方。由庄名的含义,可以测知山庄主人的抱负。
可是,主人只知歌词的豪放含义,却忽略了歌的背景与旋律。这首歌,是刘邦扫灭群雄完成帝业,定都关中后返回故乡沛县,与族中父老子弟欢聚,酒酿耳热,即席亲自击筑而歌,令一百二十名小儿唱和,歌声充满感慨,悲怆凄凉的旋律至为感人。据说,刘邦随歌起舞,慷慨伤怀,不禁泣下数行,所以向父老说:飞鸟恋旧林,游子悲故乡。
不知大风山庄的主人,是否也了解其中含义?刘邦作此歌时,已经是统一天下,杀尽守四方的功狗,进入桑榆晚景日薄崦嵫的老境,返回关中帝京,不久便死了。
大风山庄距信丰城约二十里,往来十分方便。信车距府城全程一百七十里,脚程快的人一天便可赴到。赣江水涨,乘船则一天可达,但平时不论水陆,皆需时两天。任何江湖人进入情丰地境,他的行踪便很难保守秘密,这表示大风山庄眼线四布,想秘密混入打大风山庄的主意,极为困难。
大府城,那是大风山庄与外界接触的第一线,许多行业店铺,皆与大风山庄有关,上自乡绅巨富,下至贩夫走卒,皆可能是大风山庄的人。
大风山庄的庄主是谁?只有少数亲信知道,目下管事的是副庄主多臂熊丘万里,和名义上的大总管方整。
大风山庄平时人数不多,经济来源不致引起外人的怀疑,他们的人在士农工商中正正当当谋生,庄附近任凭外人游览,除了江湖人,谁也不知这儿是黑道人物的连络站和江湖流浪者之家。
大风山庄不会吃人,不会喝血,但却不容许外人侵犯。江湖上流传着该山庄的一条不成文规矩,必须遵守。那就是进入情丰的同道,必须向眼线表明身份,不然概不负责阁下的安全。
目前,江西各地盗贼如毛,为首的几名巨盗,大多与宁王窟濠有所勾结,赣南尤其闹得凶,朝廷震动。邻省汀漳等府,也是盗贼峰起。
江西不产盐,盐皆来自外地。赣中衰州、临川、吉安等地,食用所谓淮盐。赣南的赣州、南安等地,食用广盐。淮盐不上赣州,江水多险,上航不便。广盐在边境一带经常闹贼,道路时断盐运不济。所以赣南一带,长期乏盐。赣州是盐的集散地,原设有税厂,但至去年加以撤消,因为盐贩皆成为私盐贩子,谁也不肯向税厂缴税。这一来,税厂撤消,等于是承认盐运已断,盐的来源已绝,私盐贩子发财了,盐价直线上升,一日三跳。这种现象直至三年后(正德十三年十一月)阳明先生王守仁巡抚赣南汀漳等处,剿平各地大盗,方量行建厂打通盐运,赣南的人方获得足量的盐食用。
运私盐,这是大风山庄的经济主要来源。他们垄断了盐运,与盗匪勾结,不许把水流人外人田,这就难怪盐价何以始终踞高不下,平民百姓叫苦连天了。
大风山庄控制盐运,勾结匪盗,培植奸宄,掩护亡命,无一不是犯法的勾当,但局外人不明内情,仅风闻那是一座江湖人的逃荣神秘山庆而已。组织十分严密,派人分司各事,中上阶层皆采单线指挥,各负其责,各自发展,有问题则另有专人负责解决。但有利必有害,彼此之间,难免摸不清底细,时起冲突,也牵涉意气之争。长处是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且可保守秘密。
各行业的负责人,如无座召秘令,不许擅自返回山庄,消息往来皆另派有专人负责,所以山庄平时极少有人往来,总之,这是一个组织严密,人才济济,实力雄厚,野心勃勃,极具威胁性的神秘集团,是江湖人心向往之,颇具诱惑力的处所。
六月盛暑,一个风尘仆仆,来自福建汀州府的旅客,踏着夕阳余晖,渡过丁关东桥,走向东津门。
还有半个时辰关闭城门,因此城门口行人不绝,但大多数是返城的人,出城的民众,定是城郊附近的居民。
赣州府城周十三里,原有十三座城门,目下塞了七座,还有六座城门出入。该城的官吏上自知府大人,下至守城兵勇,似乎对金银很感兴趣,对公务提不起劲。大大的东津门,已到了黄昏将近闭门时间,城门口竟然不见把门的人了,更不见兵勇的踪迹,自然没有人盘查奸宄,门禁松弛,一至于此。
城门洞两侧的公示栏,照例张贴着府大人的劝民勤耕守法的布告,张贴着通缉人犯逃丁的榜文图影。
捉拿艾文慈的榜文仍在,字迹模糊难辨,图形却早就失了踪。岁月悠悠,三年,谁也不再记忆通缉犯中是否有艾文慈其人了。
他,正是文文慈。但他的身份证明路引上,姓名是文英,福建福州府闽县洪塘村人氏,至赣州访友。平时他说官话,万一遇上福建人,他的福州话几乎可以乱真,在福州住了四个月,为了生存,他必需学会当地的语言,不然便活不下去了。
穿一袭揭衫,背着包裹,胁挂旧革囊,手拉一根竹枚,青帕包头,风尘掩不住他英俊的脸容,贱人之衣褐衫,也盖不住他雄壮如狮的结实身材,整个人充溢着蓬勃的生气与豪迈爽朗的性情。
他本能地扫了那些榜文一眼,从容入城。
城东城北与城西,俱是商业区,店铺林立,市面繁荣。城外江边船舶连糟,小舟穿梭往来,城北章贡两水合流处折梅亭旁,旧税司已经拆除,四年前改建了一座赣关,税课司便设在关内。关对面江北岸,是四大镇之一的合江镇,船夫与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亡命和浪子,不愿进城找麻烦,干脆到合江镇找快活。因此,合江镇成了四大镇之首,亡命流浪与江湖客,替合江镇带来了畸形的繁荣。四大镇是城东长兴乡的平固市、大由乡的七里市、城西的章永乡杨梅渡,与及两江合流的合江镇,而以合江最繁华,是冒险家与寻梦容的乐园。
合江镇是水旱码头,天下间哪一座水旱码头不是是非之地?
次日一早,他施施然到了合江镇。
江湖之人所以称为江湖人,因为他们具有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具有适合环境的挣扎能耐,有一双多见的眼,一双多闻的耳朵,和一张善探消息的嘴与嗅得到危险及嗅得到猎物的猪犬鼻,也须有一双快腿逃避灾祸与抢夺猎物,为了争生存,当然得具备这些条件。如果有一样差劲,可能便因此而送掉性命。
事先,他已将赣州的形势打听清楚,有备而来,方敢现身闯入府城。
但对大风山庄的真正底细,他尚未摸清,得费不少工夫,慢慢来。
沿江一带是码头,四五十艘船,人群忙碌,旅客脚夫与上下货的伙计乱糟糟。镇北街尾左是至吉安的官道,右是赣江。栅门内是石仙庙,供奉着死后为神的秦朝人石固。庙前的广场甚大,乡人的集市设在!”
场,称为赶庙市,三面有各色店铺,百货惧备。这是镇中的两大繁华区:庙市、码头。
他在各处走了一困,仔细察看市况与形势,直至傍晚,方离开这座最复杂最多是非的市镇,对该镇龙蛇混杂的情报已有了深切的了解。
一连十天,他对赣州作了深入而彻底的调查,接着该是策定行动的计划了。
大风山庄既然是亡命浪子黑道人物的逃薮,可想而知,活动范围决不限于赣州一地,庄名出于大风歌,志在雄霸天下的意由极为明显。能与群盗通声气,而群盗又暗中与宁王勾结,宁王反迹已露,正加紧备战,把这些关系详加分析,便可一目了然啦!
朝代的兴替,大明江山的兴衰,与他无关,他自己本就是大明皇朝的叛徒。但在他的心目中认为不管谁统治天下,天下的百姓决不能惨遭荼毒,决不能像他一样家破人亡被屠杀被奴役,如有这种情形发生,他得设法阻止。
他这次前来赣州,志在看看大风山庄的动静,其次是找红娘子杨寡妇。他对找当年匪首报仇的念头,不如往昔殷切热烈,甚至已淡薄得将近古井无波的境地了。经过在山东歼仇,浙江巧遇真安僧的事,他的心冷下来了,当年山东响马举事,确也有不得不兴的的苦衷,只因为良莠不齐,在打天下这段期间,难免发生许许多多大怒人怨的惨事。而这些一度叱咤风云的人,所受到的报应也够惨的。刘家兄弟死亡殆尽,杨家只剩下一个声名狼藉的杨寡妇亡命天涯,赵家也只有名亡实存的赵疯子,目下在山中出家苦修逃世。荆心自问,他该向谁报仇?响马贼攻揭林树并未得逞,屠杀福林村鸡犬不留的是江彬国贼纵兵屠杀,迁怒于响马贼是不是有失公允?
那么,江彬是他必欲得之的人了,但这国贼是当朝宠臣,目下正伴待君侧,引锈正德皇帝冶游,车驾往来于大同宣府,微服游幸刮财物索女人,行止起居四周锦卫如云,十里之内不许有身怀寸铁的人接近,要找江贼报仇,难比登天。
至于日后找到红娘子后,到底有何打算,他无法决定。当从宇内双仙口中挖出红娘子的下落时,他确是兴奋而激动,报仇之念一度不可遏止,但半年来的逃亡、奔波、隐居,他报仇的意念又淡下来了。
前来大风山庄探动静的另一原因,便是希望摆脱岳家兄弟的追缉,他对逃亡、被追杀、被迫害的事感到不耐,如果大风山庄那些黑道人物是讲道义的英雄,藏身在山庄附近暂避风头也不是坏事,只要这些人行事合乎江湖道义,隐身在旁料亦无妨。
他到底是局外人,孤家寡人一个,调查只能深入表面,而无法直捣核心,有些人间接受在大风山庄指挥数载,仍不知自己在为大风山庄卖命,他以十天工夫从表面上调查,所知自然有限。不过,以他的聪明与及江湖经验来比较,他所获的消息已较任何一个老江湖所知为多。
赣南山高水险,民风骠悍而保守,大都市的排外性虽不太显著,但仍然在某些场合壁垒分明,他对语言有天才,对各地的方言学习进境神速,在进入江西之前他已有所准备,这时已可派上用场了。
要混身山庄并非难事,按江湖规矩,只消将真姓名与所犯的案说出,直接投贴拜在,便可受到款待。但这种方式并不尽善,原因是山窿的人,常会以所犯的案大小而待遇有所差别,像造反下五门贱贼、犯了江湖戒律的恶盗、采花好杀的歹徒等等,山庄是决不许可这种人上门的,上门也只有自讨没趣。以他的身份来说,即使未列入造反之列,也只能做几天宾客,打发些盘缠走路面已,他仅算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卒,不会受到那些成名人物的重视,走一趟看别人的脸色,到底不是滋味。
他不走这条路,他要开辟一条自认为妥善的道路,确也有点自不量力。同时,他并不希望真的投身山庄托庇,受人指使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在未完全模清对方的底细前,他不能冒然决定自己的去留,如果这些人是为非作歹之徒,他不但不屑接近,甚至可能挺身而出锄除不法哩!
他所获的消息总算强差人意。其一,大风山庄的人,似乎并不控制山庄以外的人,赣州仍是三教九流人物自由发展的地方。其二,赣州的歹徒,似乎不受大风山庄管辖。其三,私盐贩子听命于一个拥有庞大潜势力的人,这人姓龙名劳,绰号叫双头龙、与大风山庄有往来,可能是大风山庄的主要人物。其四,大风山庄与占山为寇的著名巨匪保持相安局面,彼此可能有交情有默契,但不能控制小股盗贼,赣州城内外窃案层出不穷,城郊四乡也经常发现小股流贼打家劫舍拦路收钱,掳人勒索。其五,四镇的地痞流氓,只听说大风山庄是黑道人物投奔托庇的好地方,但没有人真正去过那里,路程毕竟太远了,可知大风山庆并不重视没有地位的小人物。其六,真正公然表示由大风山庄经营的店铺有二,北大街的大药肆济众堂,与合江镇的合江船行。其七,城内外的县民,对信丰县的大风山庄并无印象,影响力不大,所知者限于江湖人,甚至经常与江湖人接触的打铁兼造兵刃店,也不知大风山庄。其八,维持地方治安的巡捕,对大风山庄所知有限,不誉不毁,莫不相关。
一连串的可能,他相当满意,他认为,这是他隐身潜伏最理想的地方,不久之后,他可以进人大风山庄找到红娘子的。
他身上还有三十余两银子,可以安度三两个月。近十余年来,大明宝钞已成废物,朝廷不再禁用金银,物价尚称平稳,每石米价银二两,十三两余银子,已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了。
七月初,他在合江镇租下草房栖身,然后准备做生意。事先,他已至各乡打听行情,他认为有两处生意比较赚钱。一是至远乡偏僻糖场贩糖。至镇中出售,红砖搪与姜糖的市况甚佳,稳赚不赔。一是收购蜜饯,近山区一带的石蜜、梅桂子、蜜梅、干姜等,船伙计与水客们皆嗜之成瘾。此地的蜜饯品质极佳,尤其是石蜜,早年曾列为贡品,水客们皆买来赠送亲友,极受欢迎的。他决定贩卖蜜饯。英雄末路。
花了两天工夫,他到崆峒山九峰山一带,购买了一担货物,花掉了十余两银子,本钱可下得不少,第三天,他挑着货物返城。
九峰山在城西南三十余里,南接崆峒,北向府城,有一条小径直达大西门。挑着一担货物,洒开大步往回走,倒也自得其乐。
辰牌末,过了横坑乡,路已走了一半。天宇中万里无云,酷阳高照,晨间的凉气已消,愈来愈炎热,他头戴遮阳笠,挑着一担木油箩,腰带上挂了一条汗帕,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结实的古铜色手臂,敞开衣襟,半露壮实的胸膛。他的打扮,完全是一个贩货挑夫,谁相信他是个武林健者?谁相请他是早年横刀跃马叱咤沙场所向无敌的骁将?
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小贩比做浪人无赖光荣得多。
他购货的路线是南下峻们,转向九峰,然后取遣返城,这条返城的路他只走了一次,但已经不算陌生。他知道,转过前面的小山脚,便是横坑乡的水尾村,距城只有十里左有了。
水尾村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村西是小山,村东是稻田。进了村栅门,并无异状,村民们忙着干活,只有一些村童好奇地向他目迎目送。
村北的栅门右侧,栅柱上飘扬着一面税旗,两名皂衣公人把守在门两侧。栅内侧东首的一家村舍中,大门外也有三名皂衣人,里面似乎还有同伴。
他心中一怔,心说:“怎么这里有课税的人?大概是派来催征的。”
他昂然而行,课税课不到他的零担,不用烦心。接近栅口,一名皂衣人用手向村舍一指,说道:“挑到那边去。”
他又是一怔,不敢不听,缓缓到了门前,尚未开口询问,门口的三个人已将他围住了,其中一人叫:“放下,里面是什么货?”
他放下担子,据实答:“是蜜饯。”
那人又问:“到城里去?”
他又据实答:“是的。”
另两名皂衣人,已分别动手揭开了萝盖,一味乱翻,把那些以棕叶包得好好的货物翻得颠三倒四。
“到里面去纳税。”皂衣人冷冷地说。
“纳税?这是……”
“这是钞关派来的水尾抽分分场。”
“咦!抽分场只科竹木柴薪税………”
“闭嘴!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胆敢抗税,你想造反?”皂衣人怒叱。
他忍住一口恶气,沉着地说:“小的天胆也不敢抗税造反,这些货物是小可刚购到的,尚未贩卖,贩卖时当按规缴纳门摊税,目下……”
“呸!你还敢顶嘴?凡经过税场的货物,不论自用或贩卖,自七月初一起,一律课额外税,抗缴者法办,货物充公没收,你是不是想抗缴?”
他长吁一口气,暗叫罢了,苦笑道:“小的不敢,只是不知此地有抽分场而已。”
“现在你该知道了,进去办理缴纳事项。”
“是,小的遵命。”他无可奈何地说。
里面设有案桌,两名公人坐在桌后,一计银,一文牍,简简单单。门外的三名皂衣人验货、过秤、估价,经过一阵忙碌,一名皂衣人拉大嗓门叫:“蜜饯七十六斤。”
管文牍的公人抓起算盘,稀哩拍啦一阵拨动,提起毛笔在一张盖了大印,以木刻刊印的税凭,埋首疾书。书毕,拾起后娘面孔冷冷地说:“税银一两四钱零五十文。”
他吃了一惊,讶然叫:“公爷,小的这担货全卖了,也赚不了一两四钱银子,这……”
这位公人虽生了一副晚娘面孔,但倒还和气,说:“那是你的事。在下只知按规矩行事。”
“公爷,即使按货色课税,也课不了那么多……”
“你听清了,蜜饯每斤价银两钱,你的货重七十六,除去六斤畸零不计,以七十斤课税,税额是十取一,另加五十钱文牍费,你自己可以算算对不对。”
银折钱,概以洪武通宝为准,银一分折钱十文,古钱则折三十文。
一两银子,折洪武通宝一千文,也称一贯。一贯有十串,每串一百文,一百文折银一钱,十文为一分。
他倒独一口凉气,沮丧地说:“公爷,门摊税也只有三十取一,这儿……”
公人摇手止住他往下说,冷然造:“这是税课司所下的税例,与我们无关,税例直接下自宁王府,税课司只有遵行。我是为你好,你还是缴了快走吧。我只能告诉你,这处抽份分场是最守法的一处。”
他一咬牙,缴纳税银,取了税凭纳入怀中,愤然挑起担子出栅,口中不住咒骂:“简直是强盗、土匪!”
这是他第一次领教做生意的苦经。
走了两里左右,前面是一条小桥,桥那一端蹲着三名青衣大汉,桥头的树林中,隐约可以看到人影。
三大汉等他踏上桥,方站起迎上,其中之一手中提着一串小笔竹板,笑嘻嘻地说:“老表,辛苦啦!歇歇腿吧。”
他停下步,讶然道:“歇腿,小可要赶路呢?”
一名大汉一手搭住他的扁担头,狞笑着向下一按,说:“别不识好歹,歇下啦!”
他有点恍然,放下担子说:“诸位大哥想必是缉私的公爷了,小可已纳了税,取有税单。”一面说,一面在怀中掏税单。
“免掏了。”大汉谈笑着说,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如果没还税,怎离得开水尾村?我们不是缉私的。”
“那……你们……”
大汉将一串竹牌标了杨,问:“老表,你有申字牌吗?”
“申字牌?”他愕然问。
“呵呵!看来你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是刚上槽的新手,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咱们的小竹牌按地支排列,每日更换。”
“你们……”
“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吃路。”
他明白了,哦了一声。大汉接着说:“在下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对新手咱们客气些,孝敬咱们一两银子,便给你带上了一片竹牌。”
“这个…”
“有了这块竹牌……”
“小可知道,以后不会有人找麻烦了。”他接口。
“不错,不但没有人再找麻烦,西关的税谋司的人,见了你的竹牌,保证不会再课你入城税。”
他确是不甘心,冷冷一笑问:“如若小可没带银子……”
“咱们会留下你一些货物。”
“如果小可不肯呢?”
“你会肯的,不肯才是最愚蠢的人,树林里有咱们的弟兄,即使你能闯过,西关的税课司说不定会没收你的货物,要你坐班房。”
“小可有数凭。”
“在下可以在你呈交查验时一把撕掉,税课司的人又为何不可?举手之劳嘛,你斗得过他们吗?”
他认了命,掏出一两的小银锭递过愤愤地说:“谢谢。些少孝敬。
尚请笑纳。”
大汉接过银子,给了他一块小竹牌,呵呵大笑道:“别气愤不平,老表,放心,在下不会哭着纳的。竹牌交给税课司的人,预祝你发财,你走吧!”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尝到了委曲求全的苦果。
到了西关税课司,果然竹牌可以挡灾,那位接竹牌的人挺够意思,问清他住在合江镇,善意地劝他绕城而走,不必人城,不然出城时又得缴货物出城税,这趟生意不陪老本才怪。
第二天,他聪明了,不再设摊,以免抽所谓门摊税,干脆挑了担子到码头上去卖。他感到奇怪,如按成本计,两百文一斤,别想有钱可赚。
据他所知,市面上一斤只卖两百四十文,怎不奇怪?
挑着货担,他先到庙市去找介绍他做这种生意的谢老四。谢老四在庙市的右场摆设一座摊位,天色尚早,赶庙市的乡民尚未到来。
他尚未走近,谢老四便欣然地叫:“老表,过来歇歇,早着呢!怎么啦?挑着卖?”
他放下担子,苦笑道:“缴不起门摊税,只好挑着卖了……”他诉苦,将昨天所遭遇的琐事-一说了,最后说:“四哥;你的货大概进得早,没碰上加税的倒霉事,你的货是不是准备提高售价?下次进货价钱又不同了,水涨船高,如照原价卖岂不亏老本?”
谢老四叹口气,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知道前天突然开始增税?不错,货都在涨,不得不提高售价,我准备加一成。”
“加一成还不够哪!”
“不够也无可奈何,太高了没人要。别人加一成,你多加一分,谁还和你做生意?非垮不可了。”
“千做万做,赔本生意不做,这……其他同行他们也只加一成?”
“是的。
“这……这趟买卖,我可赔定了。那你不打算再进货了?”
“当然要进,可不能不做生意吃老本哪!”
“可是……”
“我会另打门路。今晚上你到我家谈谈,我告诉你怎样逃税,此地不是说话之所,晚上见。”
“好,晚上承教。”
“你到何处去卖?”
“到码头走走。”
“码头,你纳了地盘钱了?”谢老四讶然问。
他笑,说:“我还不知该向谁接头呢,码头大爷是康永和大爷,他这几天不在家,我可不能等他回来再说。”
谢老四不住摇头,说:“不行,老弟,我劝你还是等几天再说,先在庙市做几天生意,反正你已租了门摊,向卫里捕缴门摊税定可通融,如果到码头上去,恐怕有麻烦,不去也罢。”
“挑着买卖大概无妨,真被那些爷们找上头来,打打商量想必可行,我已经准备好了。”说完挑着担子走了。
他找到一个码头上的两个小混混,陪小心说好话,孝敬上两吊钱,总算顺利地解决了地盘的难题。小混混告诉他,要长久做生意,可去找二爷孙孝宗,不可以直接去找康大爷,康大爷岂有随随便便接见陌生人的。得了两百文孝敬,允许他在码头上贩卖三天,并且答应帮忙在孙二爷前通融,热心地将拜见孙二爷的规矩-一告诉他。
两个小混混很不错,找到为首的同党,要来了一块竹牌,要他挂在货担上,凭这个不起眼的竹牌,果然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辛苦了一天,可惜,三十余斤蜜饯只卖出五六斤,尽管他抱着和气生财的态度公平交易,到底是第一次做小贩,不知行情门路,像这种一个制钱卖一两颗的小生意,能卖出五六斤已是不错啦!
第二天,他不挑了,提了一个大型提篮,到船边兜售,总算不错,这一天卖出十三斤左右。他想:混一段日子再说吧。
为了不致引起注意,他必须潜伏一段时期,待机而动。
可是,明灯在帷,灯光映掩,帷是掩不住光的。他人才出众,雄壮如狮,提着货篮做小贩,更显出他与众不同,码头是非地卧虎藏龙,岂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合该有事,意外的事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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