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艰险江湖路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慕容美作品不了恩怨不了情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上官印出得北城门,沿北邙山脚,至黄安流河,登岸步行,抵西陈留,才不过近午光景,上官印预计天黑前后可抵王屋山。

  这时,他一面走向一间小面店,一面不住思忖道:“葛衣人说:只要你能如期前往,自然能够见到我我随时可能来,事先又无法通知,他难道常年守入山口不成?”

  进入面铺,他要了一碗汤面,四个粗面馒头,吃用间,偶尔抬头,忽见两名大汉正向店中走来。

  两名大汉相貌均极凶恶,双睛灼灼,一脸横肉。

  上官印一眼便已瞧出,这二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他估来人身手有限,管不了许多,遂也就没放在心上。

  两汉在他身后坐下,要了两壶酒、两样小菜,叽叽喳喳,不知在窃议些什么,上官印听得心烦,忍不住又悄悄回过头去。

  这一看,可把上官印看火了!

  两个家伙头靠头,嘴里嘀咕着,两双贼溜溜的精目,却扫在屋角一名年约十七。

  八,一身农家装束的少女身上。

  那位少女衣着破旧,家境显然很苦,不过人却生得颇具几分姿色,这时低头啜着面汤,全未觉察两汉的觊觎。

  两汉由于色迷心窍,也没觉察上官印的监视。

  上官印暗道一声:“好哇!”心想:“横竖不争这半天功夫,既然落入眼里,何能袖手?”

  他为拖时间,便又叫了一碗面。

  没多大功夫,那位农家少女丢下三枚青钱,微俯粉脸,出门而去。

  两名恶汉眼色一勾,放下酒壶,立即算账出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官印冷冷一笑,也遥遥盯出。

  上官印佝偻着腰背,一副龙钟老态,一双电目,却自眼角将十数丈外的三条人影罩得牢牢的。

  农家女走进一座树林,两汉于林外驻足回头,见四下无人,仅老远老远一条荒径上一名老樵夫正向一条岔路上走去,大概上官印这副看上去风吹欲倒的样子令两汉有着安全感,弯肘一碰,相将闪身入林。

  上官印一声冷哼,暗骂道:“本侠可无慈悲啦!”

  衣袖一拂,人如紫燕低回,悄没声息地向林中斜斜掠入。

  这时林中,那名农家少女正俯身摘取着一种野生木耳,全没觉察到不远处一株榆树后面的两名恶汉。

  树后两名恶汉,以目代口,经过一番争执,最后终于决定施暴次序。

  一名留守原处把风,另一名则张口微喘,双目火赤地向那名农家少女一步步蹑足挨了过去。

  上官印迅忖道:“我是过路人,救急救一时,两厮身手虽然不高,万一不能一拳扑灭,对这少女一家迟早总是祸患……”

  他这厢思索着两全之策,那边已传出一声少女的尖叫。

  那名少女似乎惊怖过甚,随着一声尖叫,人即向后晕倒。

  那名恶汉似已渴不及待,双臂一张,立即伏身扑下。

  这厮对采花一道仿佛极具经验,人坠下,左手按口右手由下往上一掀一拨,少女上衣尽裂,露出一片白净肌肤,手脚之利落,堪称罕见。

  这时,缩头就胸,猛吮狂吸,一手下移,往少女腰间摸去,上官印一咬牙,便待腾身上前。

  就在这时候,迎面林外突有人厉喝道:“好个人面禽兽,照打!”

  随着厉喝,一道乌光电射而入,正中恶汉肩井,恶汉一声唉哟,自少女身上滚翻于地。

  守望的那名恶汉脸色一变,便想兔脱,上官印高唤一声:“贼子留下来!”

  手中预蓄着的一枚石块应声打出,原想直取那厮天灵,出手时心中一转,去势偏低,打中左目。

  守望恶汉不及闪避,珠进血溅,左目立眇。

  这厮倒还知情识趣,掩面跌退数步,身躯一扭,便又往林外亡命奔去,上官印心念一动,忖道:“这厮来路不明,依然留他不得!”

  想着,一声大喝,身起半空,下面忽有人仰脸笑喊道:“老前辈,一名下流毛贼迫他则甚?”

  在礼貌上,上官印不得不收势飘落,落地后,发现地上那名采花汉已被踢去一边,僵伏如死,那名少女也不知于什么时候已被救醒,这时垂首而坐,双手抱衣掩胸,正在哀哀饮泣。

  面前站着的,是一名文上装束的中年人。

  此人约摸三旬出头,四旬不到,脸呈紫酱色,五官极为俊秀,目光平和,有着绚绚之风。

  上官印抱拳致意道:“侠士见义勇为,老朽甚为感佩。”

  紫脸文士一面还礼,一面含笑说道:“适见老前辈出手,方知老前辈早在暗中监视,晚辈遇上,不过一时巧合,老前辈好说了。”

  稍顿,俯身一躬,又接道:“晚辈甄玉,匪号神弹子,原为少林俗家弟子,后随家叔河洛天雨花甄守真修业,敢问前辈尊讳?”

  上官印心底迅思道:“河洛天雨花甄守真曾微闻其人,但就所知,其人武功似极有限,怪不得此人有神弹之号,出手却泛泛得很。”

  表面上声色不动,回答道:“老朽言官尚。”

  神弹子立即抱拳道:“原来是言老前辈,久仰,久仰。”

  上官印暗忖道:“这人好虚伪?言官尚是我一时捏造的姓名,他却煞有其事地说着久仰,这种地方就比那位师南宫差多了!”

  不过,此人仪表不俗,同时刚才的行为也极可取,彼此不过萍水相逢,既无意深交又何必管这许多。

  上官印回头望去林外,见守望恶汉已逃得踪影全无,不禁稍有遗憾,这时,目光一顺,指着地上那名采花恶汉道:“甄侠动手?还是由老朽动手?”

  神弹子似有不解,反问道:“动什么手?”

  上官印冷笑了一下道:“这种人留着何益?”

  神弹子嗅得一嗅,忙笑道:“动手,不必啦!”

  上官印注目问道:“为什么呢?”

  神弹子大笑道:“早就报销啦!”

  上官印轻哦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神弹子自负地道:“晚辈博得神弹薄誉,便由于晚辈这种暗器手法虽非上乘,分量却不轻,而且晚辈在认穴方面……”

  上官印岔口问道:“你刚才打中的不是肩井?”

  神弹子傲然点头道:“肩井,不错!”

  上官印淡淡又道:“肩井是死穴,就非老朽所知了。”

  神弹子神色飞扬地道:“这就是晚辈饮誉之处,神弹所至,处处皆为死穴,前辈不信,过去看看也不妨。”

  上官印大为不快,心想:“年轻人狂,在所难免,像上官英。师南宫、天目神童等无不狂得可爱,就是小魔女,狂也狂得不太讨厌,像这家伙信口胡吹一通,就真的一点味道也没有了。”

  他本想给对方难堪一下,旋又想道:“跟这种人斗气,岂不成了跟他一般见识?”

  愈想愈感不耐,真欲掉头就走,但因对这位神弹子没了好感,不禁又有点放心不下,于是向铁泣的那名少女问道:“姑娘住在什么地方?”

  少女以手向身后指了指,低泣不语。

  上官印沉吟了一下道:“起来,我们送你回去吧。”

  少女没有言语,脸却垂得更低,上官印先不明白,想了想,这才霍地领悟:她上身衣服破了!

  于是,上官印向神弹子手一指道:“甄侠,我们前面走。”

  神弹子毫不逊让,领先大步向林外走去,上官印摇摇头,举步相随,身后,那少女果然捧筐护胸,低头畏畏缩缩地跟了出来。

  出林不到百来步,果见前面有几幢稀落的小茅屋,三人走近后,身后少女忽然越过二人,一溜烟奔入为首第一间茅屋内。

  神弹子挥挥手道:“前辈请便!”

  上官印一头火,咬牙暗想:“不是看在你今天出手救人的份上,小侠不狠狠掌你十八个耳光才怪!”

  忍气转身,前移步,身后门口,忽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喊道:“两位慢走!”

  上官印与神弹子分自两个方向止步回头,门口那位青布包头,看去似为少女祖母的老妇人,这时忙抢过来捧胸唱喏道:“小孙女在换衣服,马上出来,两位救命恩人务请小留片刻,乡间没有好菜肴,备了一点不成意思……”

  话说之间,那位少女已换好衣服,怯生生走了过去,低头嗫嚅着道:“请两位恩公赏光,这只是我们祖孙一点心意。”

  神弹子无可无不可地望望上官印,似乎只要上官印留下,他就不走,上官印摇摇头,缓缓说道:“谢谢,老朽尚有要事。”

  祖孙两失望地互望一眼,神弹子忽然问道:“老前辈想去什么地方?”

  上官印心下暗嘿一声,忖道:“会告诉你么?”

  神弹子迳自接下去问道:“是不是去王屋?”上官印心头微震,从容反问道:

  “阁下怎知道的?”

  神弹子用手两边一比道:“你是那边来,想往那边去,那边除了一座王屋山,什么也没有,这岂不是显而易见……”

  上官印强笑了一下道:“阁下错了!”

  神弹子惑然道:“怎么会错的呢?”

  上官印指着少女道:“这位姑娘在饭铺中吃面时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老朽,只因见那两个神态可疑,显要意图不轨乃才一路跟踪至此……”

  神弹子噢了一声,似乎缓出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没有什么了!”

  上官印听出语气不对,因又问道:“不然怎样?”

  神弹子解释道:“晚辈刚自王屋来。”

  上官印心头一动,脱口道:“于王屋有何发现?”

  神弹子肚子一紧,似乎徐悸犹存地叹道:“晚辈这次去王屋,系奉家叔之命,说王屋太平峰出产一种紫华药草,为刀创良药中重要……”

  上官印气得冒火,心骂:“怎这般-嗦?”

  神弹子顿了顿,接着说道:“非常重要的一味配料,晚辈衔命,三天前渡河入山,经过一昼夜寻觅,方找着那座太平峰。”

  上官印帮他接下去说道:“采完紫叶药草……”

  神弹子摇摇头,嘿了一声道:“药草?屁的药草!”

  上官印眉头一皱,耐心地问道:“怎么呢?难道令叔听信有误不成?”

  神弹子解嘲地仰脸一笑道:“根本就是秃峰一座!”

  上官印迟疑地注目问道:“那也没有什么呀!回去问个明白再来过不就得了!”

  神弹子深深嘘了口气道:“姓甄的常年行走关洛,一生遇到的大风大浪也不在少数了,没想到这次在王屋太平峰……”

  上官印急忙问道:“怎么样?”

  神弹子长叹道:“一言难尽,说起来,话太长了!”

  说着,不住摇头,神情激动,大有不说也罢之意,上官印几乎恨不得以分筋错骨手法上前整他一顿,方感惬意。

  旁边那少女忽然低低接口道:“两位要说话,何不屋里说去。”

  神弹子问上官印道:“前辈意下如何?”

  上官印无奈,只好道:“老朽正感口渴,扰杯茶也好。”

  祖孙分两边肃客,上官印与神弹子相率入屋。

  屋内设备虽简陋,收拾得倒还干净,二人坐定后,那少女去空场上捉鸡,老妇则自锡壶中倒满两碗竹叶茶奉上。

  老妇端上茶,旋即退去后面灶下料理炊事,俟老妇走远之后,神弹子向上官印侧脸低低笑说:“几乎被您老整惨。”

  上官印吃了一惊,注目道:“此话怎讲?”

  神弹子苦笑道:“您老吃过饭,自然无所谓,晚辈入山三天,干粮用尽,刚才正想赶去西陈留,半路遭此一折,肚子里早在唱空城计了,难得人家一片诚意,您老却偏偏坚持,这不是跟晚辈过不去么?”

  上官印心想,这家伙怎么愈来愈不成体统?

  神弹子端起茶碗又笑道:“先拿茶挡一下也好。”

  说完一饮而尽,一副饥饿难熬之相,上官印见这碗竹叶茶,虽非放的茶叶,一种清香气味远颇爽人,五月天气,渐趋炎热,于是也端起杯来一口喝尽。

  神弹子走过去拿来茶壶,自斟一碗喝了,复将空碗斟满,向上官印尴尬一笑,搭腔着笑问道:“老前辈也再来一碗如何?”

  上官印为提高他说王屋所见异事的兴趣,乃故作随和地点点头表示着正有此意。

  神弹子为他倒满,立即放壶捧碗道:“天气热,多喝点……”

  骨碌骨碌,又是一碗入腹,上官印几乎笑出声来,心想,这家伙的肚皮倒大得吓人呢。

  笑了笑,也聊表意思地喝了两口。

  他想,趁这机会,好套他开口了,正思索如何措词之际,忽然感到浑身燥热,不禁诧异地忖道:“怎么喝了茶反而……”

  一念未竟,脑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方惊叫一声:“不好”咕咚一声,人已栽倒。

  上官印倒地声响引来祖孙,神弹子拍手大笑道:“师妹把药放碗中而不放壶里,果然大妙,这小子连咱们公主都不是他对手,不然咱们贺兰师兄妹……”

  老妇掀去青布包头,露出一头软乌的秀发,一面自衣袖中掏出一条湿巾,不住往脸上揩拭,口中笑道:“想不到咱们司马香主的易容本领竟不比姓上官的逊色。”

  “神弹子”是“人妖”贾子都,“老妇”正是“人怪”妙手红娘柳闻莺,一对贺兰狗男女!

  这时,妙手红娘露出本来面目,又向那名少女道:“春菊,你去外边看好,如见公主与司马香主到,立即向屋内打出一支金针通知我。”

  人妖贾子都刚问出一句:“师妹做甚擦去脸上药物?”

  这时,似益发不解地瞪着眼又问道:“你怕他们赶来?”

  妙手红娘含笑不语,目凝地上躺着的上官印,眉梢春意荡然,一双秋波中流转着幽幽恨意。

  她自语般喃喃说道:“真想杀了他……”

  语意毒极,语气却娇柔得有如颤唤,口中说着,脚下已不自禁地往上官印身边走了过来。

  这时的上官印,胸腹喘伏,脸红如火,双目虽然紧闭着,知觉似还未完全失去,显为某种药物所制,正在作痛苦而迷糊的挣扎。

  人妖贾子都扫瞥之下,突然失声低呼道:“师妹用的什么药?”

  妙手红娘不经意地答道:“和合散。”

  人妖骇然重覆道:“和合散?”

  妙手红娘漫然回过脸来道:“吃醋是不是?”

  人妖赔笑说道:“我们哪会有这种事?”

  接着,搓手不胜焦虑地道:“和合散是媚药,只能乱性,却不能损他原有武功,万一他神智尚有一丝清楚,我们可要注意?”

  妙手红娘哼道:“笑话!”

  人妖着急道:“事实如此,谁说笑话?”

  妙手红娘冷笑道:“这种和合散,你我也不知在别人身上用过多少次了,你倒说说看,哪一次出过毛病?”

  人妖不安地来回急踱着道:“我说万一呀!”

  妙手红娘哼了一声道:“万一又怎样?柳闻莺看中的男人从没逃出掌心过,就这姓上官的古怪,公主对他,现在已无兴趣,又有司马香主寸步不离的跟着,在他们赶来之前,奴家乐得……”

  人妖苦着脸道:“你自己愿意,要有意外,我可救不了你。”

  妙手红娘冷笑道:“毁他武功,他就不啻废人一个,那时候还有什么意思?你少罗嗦,如看了难过,去找春菊,或者帮春菊-望,少在这儿惹嫌!”

  人妖蹙额喃喃道:“他们快到啦。”

  妙手红娘侧目道:“我跟他一旦肌肤相接,要放倒他,不过举手之劳,何况他们说好申时左右才能来,你着什么急?”

  人妖摇头一叹,往屋外走去。

  这边妙手红娘本想先脱自己衣服,手搭衣钮,停了停,忽然自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塞人上官印口中,自语道:“等他发作后动手来撕比较好。”

  塞好药丸,就地坐下,眼波盈盈凝望着,就等上官印醒转后不克自持而自己上前动手。

  上官印脸更红,喘息更急。

  他在地下痛苦地滚腾了一阵,双目未睁,忽自地上一跃而起,妙手红娘连忙娇滴滴地低低呼唤道:“这边,可人儿……”

  娇唤未意,一道金芒,突自门外闪闪穿户而入。

  这道金芒显系门外守望者以阴手向后打出,光尾上斜,飕的一声轻声,齐根没入梁椽中。

  妙手红娘知是春菊以金针报警,目光一直,芳容大变。

  在人妖贾子都故意提高喉咙的迎候声中,门口光线一暗,一男一女已连翩进入屋内。

  前面是三号小魔女,红衣牡丹。

  后面,如影附形地跟随着的,正是那位在剑法上有着非凡成就的南海门下,黑衣司马香主。

  妙手红娘为图亡羊补牢,意欲出手将上官印制倒,但在时间上已晚了一步。

  上官印闻声转身,喘顾间,正好瞥及小魔女,口一张,赤睛光闪,猛以一个箭窜向小魔女扑去。

  这时的上官印,欲火如焚,身手愈见敏捷。

  小魔女猛可不防,被一把抱个正着,骇意之下,正待出手时,妙手红娘不期然脱口低呼道:“他是上官印,公主。”

  不知怎的,小魔女经这一喊,玉臂轻垂,娇躯忽然酥瘫。

  上官印理智尽失,这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怀中的俘获物扳倒,上面就唇狂吻,下面双手乱撕,小魔女衣衫应手裂飞。

  上官印人在疯狂情热中,浑无所觉,眼见身下人衣破肉露,兽性更狂,被压在身下的小魔女,呻吟着双目紧闭,一样不知危机之来临。

  人妖身躯微倾,想阻止,又不敢,还是妙手红娘有急智,这时急喊道:“公主快躲剑!”

  小魔女星眸半启,突喝道:“你,你敢!”

  黑衣人受惊似的剑尖一收,痛苦地道:“牡丹……”

  小魔女闭目漫声微喘着道:“你出去不看不就得了?”

  黑衣人像中魔般僵立着,直目喃喃道:“是的,我出去,我听你的……”

  颤抖着手,将剑纳回剑鞘,身子一转,果向门外走去。

  这边人妖师兄妹眼角一勾,向女婢春菊点点头,也跟着向门外引退,三人刚迈出二三步,忽听门外那位黑衣人沉喝道:“不许乱闯!”

  一个冷傲的少女声音哼道:“在王屋,你算老几?”

  黑衣人似乎横拦了一步,又道:“这儿难道是姑娘住处不成?”

  少女声音冷笑道:“这几的孙大娘,是姑娘的相识,姑娘想看看她。嘿嘿,不等到一个活的孙大娘出来,你这厮走还走不了呢!”

  黑衣人蓦地大喝道:“讨死么?止步!”

  喝声甫已,旋又一声轻啊,紧接着,一名一身劲装的黄衣少女自门外持剑飞入,来的正是上官英。

  上官英一入屋,小魔女已近半裸状态,上面老樵装束的上官印正在胡乱绞扯着自己的衣服。

  小魔女见是上官英,心头一凛,绮念顿消,振臂奋推,一跃而起。

  上官英怔了怔,跟着玉容大赤,低头狠狠一啐,拧身又往门外飞出,小魔女全不顾衣衫不整,从后追喊道:“此女不可放走!”

  上官印在地上一滚,这时边追边吼道:“你跑,少侠要你命……”

  上官英听得少侠两字,不由得止步回身。

  黑衣司马香主听了小魔女吩咐,早将去路横剑阻住,上官英理也不理只一味在上官印身上打量不已。

  小魔女人出屋外,上官印已如风追至。

  小魔女不得不让,娇躯一扭,便往斜刺里闪开,她快,上官印更快,一个垫步,循势扑上。

  一躲一追,两人顿在土场上展开奔逐。

  看了上官印那种眼熟的身形步法,上官英双眉不禁为之紧蹙。

  小魔女心神不属,闪让问,身法大受影响,眼看即将再度落入上官印手中,妙手红娘突然从旁喊道:“脸上抹把泥,公主!”

  小魔女无暇多思,依言一矮身。错过上官印的猛扑,抓起一把灰土,便往脸上抹去。

  上官印一步扑空,急转身,双目扫视下,见女娇娃已变成丑八怪,不由得一愣止步,木然发起呆来。

  妙手红娘又叫道:“那边有美人。”

  那边,当然是指上官英了。

  这种祸嫁东吴的急计果然生效,上官印循声回头,目光一接上官英,立即狠命盯视不放。

  头一点,自语道:“这妞儿的确帅。”

  双目中欲光闪炽,随向上官英快步走去。

  上官英情急大喝道:“狂徒该死!”

  剑尖一挺,便往上官印当胸刺来,上官印本能地反掌一切,以一股劲力将来剑震歪。

  震歪来剑,脚下不停,加快欺身逼上。

  上官英一时无策,慌乱问唯有后退,身后,黑衣司马香主正拟递剑夹攻,小魔女头摇,示意不可,其意似谓:“且看完这场妙剧再说……”

  黑衣司马香主不敢违命,只好收剑退一旁。

  上官英所回避的,纯为上官印这时双目中那股令少女不敢正视的狂暴火焰,讵知她退一步,上官印进二步,眨眼便已近身。

  这一来,上官英化羞为怒,可真的火了,剑一抖,厉喝道:“再上一步,姑娘可顾不得污剑了!”

  上官印哪会听这些?手一伸,便向上官英迎胸抓去。

  由于二人相距太近,上官英剑式施展不开,脚一跺,侧身斜飘,三支七巧梅花针,已入纤手。

  这时,玉掌一扬,娇叱道:“贼眼照打!”

  银光如线,双飞上官印双眼,中间一支正取额心“通太穴”。

  上官英这种“七巧梅花针”可说是当今武林中暗器之圣,前此打瞎贺兰门下,以及华山示警,连“迷糊仙”与“金剑丹凤”“蓝衣秀士”等人都未看清她如何出手,手法之妙,可见一斑。

  尤其此时上官印,心智已迷,要躲过这三针之危,自然更不容易了。

  总算上官印吉人天相,上官英梅花针出手,上官印脚下忽然踩着一颗石子,在平时以上官印之身手,别说是一颗石子,就是踩在刀尖上,亦无所谓,而现在,由于心浮气浊,石子梭角坚顶足掌,上官印头一低狠狠一脚将石子踢飞。

  三支梅花针,掠顶而过,一齐打在上官印背后那以粗布包裹,看上去似为板斧,实际却是奇缘剑的剑把上。

  沙的一声,三针穿入剑柄。

  梅花针体积虽微,但因挟内力打出,劲道颇足,上官印竟被这阵劲道带得身躯微微一摇。

  这刹那,上官印脑中迸出一星恍惚的火花:“我也有剑呵!”

  凭直觉,上官印裂布拔剑,继续追上去喘呼道:“乖乖就范,不然……”

  上官英这种七巧梅花针从无虚发,现被对方阴错阳差地懵懵然躲开,正感讶惑间,忽见上官印拔剑出手,脱口骇叫道:“奇缘剑?”

  上官印挥剑一跃而上,喘迫地道:“是的,奇缘剑,别跑。”

  上官英瞠目跌退,又惊又急叫道:“你?你是谁,快,快说!”

  上官印微怔,旋大笑起来:“我是谁?几乎忘了,少侠终南上官印,豪侠世家,人才一表,小妞,该不会辱没了你吧?”

  上官英察言辨色,知道不假,不禁悲呼道:“印哥,你,你怎么啦?”

  上官印一哦,欣喜若狂道:“喊我什么?印哥?”

  心情奋激,神态间更见狂野,奔扑出愈见迅猛。

  上官英知道事情有异,这时既不便出手相拒,唯有连连急退,小魔女等人见了这种趣景,均不禁放声大笑。

  直到上官兄妹人影渐渐去远,小魔女这才惨叫道:“他们全溜了啊。”

  众人抬头,上官兄妹早消失不见,知道无法追赶,只得恨恨作罢。

  这一边,上官印边跑边叫,上官英只是不理,二人前奔后追,眨眼走出三十多里之遥。

  日斜西山,二人由平地进入山区,再转入一条盘谷。

  上官英似对这一带地形颇熟,就仗这一点,才始终没被上官印追及。

  这时,上官英正沿着一道洞窟错综的陡岩奔驰,一个失神,脚登鲜苔,重心不稳,忽然翻身绊倒。

  上官印一扑面上,双臂发钳,紧拥不放。

  两人手中剑,均已远远掷出,这时的上官英,要挣脱,仅有一法,便是将上官印打死或打成重伤。

  她忍心么?

  当然不忍!

  挣扎,滚腾,上官英精疲力竭,而上官印却欲火更烧。

  上官英放弃任何反抗,掩面哀啼,她不是不愿委身,而是这种不正常的情景令她恐惧。

  哀哀泣诉,不啻风助火势。二人衣服在片片飞扬。

  暮色渐合,哭泣更低,二人肌肤即接,就在这一失足将成千古恨的刹那,一条灰色身形自岩顶电泻而下。

  口发一声噫,手扬处,一线银芒直射上官印后腰关元穴。

  上官印周身一麻,滚身仰面昏死过去,上官英不知就里,依然掩面而泣,一个带颤的声音低喝道:“丫头快起来!”

  上官英骇然跳起,一见面前站的葛衣人正是自己师父,不由得悲羞交集,再度伏身失声痛哭起来。

  脸垂面纱的葛衣人过去将上官印翻转看了一阵,失声道:“是你义哥上官印?”

  上官英点点头,忽然跳身哭喊道:“他已被师父打死了么?”

  葛衣人摇摇头,沉重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你从头说来听听。”

  上官英见说上官印没死,这才稍稍安心,于是将刚才一段含泪低声说了一遍,葛衣人听完面纱一动,忽然改口道:“知道你义哥何以如此么?”

  上官英摇了一下头,葛衣人道:“中毒,知道吗,很厉害很厉害的毒!”

  上官英惶然急问道:“有没有救?”

  葛衣人沉吟了一下道:“黄山天都峰你该知道这地方吧?”

  上官英连忙点头道:“知道!”

  葛衣人接着道:“天都峰产有一种三色香草,可解此毒,师父现以闭穴之法令他昏睡,只要一个月内你能找回那种三色香草……”

  上官英不等师父语竟,忙道:“英儿马上去!”

  葛衣人止住她道:“且慢,先换上师父这件衣服,再拿点银子,到镇上买些必需用物,再上路亦不为迟……”

  葛衣人说着,脱下外衣交上官英穿上。

  上官英穿好,接过银包,捡起宝剑,飞驰而去。

  葛衣人目送爱徒背影在暮霭中消失,双目中涌起热泪,一阵轻咳,吐出好几口血痰,仰天喃喃道:“孩子,孩子,师父不得不骗开你啊!”

  足尖拨土,将血痰掩去,然后走到上官印身边,运掌一吸,取出上官印背后那七巧梅花针,又从怀中取出大还丹,喂了上官印一颗,灵丹入腹,上官印困倦地吁出一口气,媚药化解,悠悠醒转。

  上官印坐起来,四顾茫然道:“我怎样到了这里?”

  葛衣人也自服一丹,这时一面坐下,一面说道:“你已经到了王屋了,现在,你很累,我们大家休养一会儿,有话等等再说罢。”

  语毕,瞑目入定。

  上官印呆了片刻,觉得果然很累,便也盘坐调息起来。

  时近三更,二人相继睁目,葛衣人双目恢复了神采,上官印也完全康复,这时先向葛衣人拜了拜,然后坐下问道:“晚辈好像做了一场梦,是不是赶到此处因累极而睡着了?”

  葛衣人点点着道:“大概是吧。”

  稍顿,注目又接道:“剑法怎么样了?”

  上官印兴奋地道:“谢谢您成全,晚辈不负所望。”

  于是,上官印将习剑始末,以及这次在洛阳的遭遇详尽说出,说完,不待葛衣人开口,接下去问道:“奇缘七式难道就克制不了南海剑法?”

  葛衣人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

  上官印迫切地问道:“那么,当那黑衣司马香主最后攻我时,我明明有所戒备,怎还会几乎伤在他剑下呢?”

  葛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只是几乎伤在他剑下,并没有真的伤在他剑下,事实上也决不会真正伤在他剑下,要是换了别人,谁也办不到的。”

  又笑了一下,接着道:“而这,仅是你的一面,同样的,假如由你主攻,不论攻出七式中任何一式,你知道对方面临的情况又该如何?也许仅是几乎伤在你剑下,也许更严重,武人动手,那一招不惊?那一招不险?”

  上官印细品味着,不住点头,喃喃道:“这么说我可有自信了。”

  葛衣人正色缓缓接口道:“这一点正是致胜的先决条件!”

  上官印肃然受教,旋又问道:“魔剑摄魂刀南宫中屏不但没有去世,而且还收了那样一位好徒弟,这点您感到意外吗?”

  葛衣人思索着摇头道:“我看有问题。”

  上官印讶然道:“有什么问题?”

  葛衣人迟疑了一下道:“我想的,现在还不敢肯定,不过要知道他们师徒的详尽底细也不太难,数月后,黄山之会……”

  微顿,改口接下去道:“现在轮到我告诉你父母的死因了,对吗?”

  上官印喉头一塞,咽声道:“晚辈早在期待着了。”

  葛衣人仰脸道:“这段疑案,说起来,内情并不复杂,不过,在述说之先,有几件事,你可得先答应下来。”

  上官印抢着答道:“您尽管吩咐。”

  葛衣人接下去道:“你听时,首先须信任它的真实性,除了我问你,不许你发问,其次,为了某种原因,我今天也许不会一次说完,如果说不完,我会另定第二次约期,我说到什么地方停止,手势发出,你就必须立即起身离去。”

  上官印不假思索地道:“晚辈无不从命。”

  葛衣人头一点,转过脸来道:“还记得华山武会上,我指责二号魔女欧阳采姬的那几句话么?”

  上官印想了想,追忆着说道:“您说,你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但是,那男人并不爱你,于是,你仗着你那魔女妈妈的疼爱,设下一条狠毒的奸谋,损害了别人,却没有成全了自己,假如你怀疑本侠是道听途说的、本侠不妨说出那男人的名字,那人便是千面侠,上官云鹏!是这样的吗?”

  葛衣人满意地颔首道:“一字不错!”

  顿了顿,接下去说道:“天魔女,媚骨天生,她女儿,自非一般凡粉俗脂可比,老实说,年轻时的二号魔女欧阳彩姬,姿色的确不恶,在当时武林中,曾经风靡一时,你父亲对伊人不屑一顾的原因,顾当时计有两层:第一,伊人身家太不清白,本身行为也欠端淑;第二,这是最主要的,你父亲当时正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上官印心底暗问:“谁?”

  葛衣人已接下去道:“那位被你父亲深爱着,同时也深爱着你父亲的少女姓秦,芳名肖娥,二十多年前,他们相爱时,她十八,你父亲二十四,她比你父亲小六岁。”

  上官印暗怔,心想:“不是我母亲?”

  葛衣人继续说道:“那位少女取名秦肖娥,意义很简单,她父亲叫秦品鼎,母亲叫公孙秀娥,秦为父姓,肖娥者,念慈之意也。秦品鼎,公孙秀娥这两个名字别说今天已无人知道,就是二十年前,知道的,怕也很少,不过,他们一人有个简单的外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官印有点奇怪,付道:“有这样的事?”

  葛衣人静静接道:“男称一奇,女称一绝!”

  上官印失声啊了一下,葛衣人又道:“至于奇绝夫妇这位独生女儿秦肖娥,就真的无人知道了,因为这位秦肖娥姑娘虽尽得父母真传,但因天性纯孝,终日随伺双亲,一步不肯远离,所以当时谁也不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位奇女子除了你父亲上官云鹏。”

  “你父亲上官云鹏能结识这位秦姑娘,机缘甚为偶然。”

  “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秋天的黄昏,你父亲正于黄山天都峰力战天魔女以前手下的四大天王,恰值奇绝携爱女闲游路过,斯时,四大天王和你父亲没有注意到战圈外有人来临,而奇、绝夫妇及爱女秦肖娥姑娘,却在一块大石后,居高临下将下面战况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你父亲正处于极端劣势中。”

  “一奇向一绝传音道:‘以一斗四的那青年人品俊逸,掌招又为天罡三十六式,莫非终南上官家后人不成。’一绝答道:‘看来颇像。’一奇接着道:‘这孩子造诣虽佳,似仍较四天王稍逊一筹,咱们让小娥下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一绝颔首赞同,一奇遂笑向爱女道:“‘小娥,你一直想出风头,这下可瞧你的啦!’”

  “秦肖娥姑娘扮个鬼脸道:‘看我只用一只手一跃飞落。’”

  斗场中,双方均因敌我不明而同时向后退出,肖娥向你父亲走去,四天王大喜,你父亲也以为又添新敌,剑眉微挑,注目道:“姑娘生得很,此来是为四寇帮场子的么?”

  肖娥姑娘掩口道:“狗咬吕洞宾这样说明白了没有?”

  “四天王一呆,你父亲也甚感意外地说道:‘在下终南上官云鹏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劳神?’”

  肖娥姑娘一派少女天真,这时坦然笑道:“少装些好不好?你打不过人家,姑娘看不过去,现身帮忙,不谢一声,反而责问起来,怎这样一点礼貌也没有?”

  高处,奇、绝同时苦笑摇头道:“糟了,真想不到这丫头竟一点世故也不懂!”

  “果然,这种不留余地的说法令你父亲大感不快,抱拳一拱,朗声道:‘谢姑娘美意,姑娘有心,等会为在下收尸也就够了。’“你父亲语毕,衣袖一拂,转身便又向四大天王扑去。”

  肖娥姑娘心想:这人骨头好硬?不悦滋生,拟即退回,转念间,又复留在原地,嘿嘿冷笑自语道:“既有双亲命令,收尸也好。”

  上官印脱口接下去道:“其实……”

  葛衣人声音一沉,不乐道:“其实怎么样?”

  上官印低声赔笑道:“晚辈该死。”

  葛衣人哼了一哼,这才继续说下去道:”其实,咳,这是不说也很明显的事,世上事,往往如此,一个骄傲的人,容易因他人比自己更骄傲而感忿怒,也容易衷心敬佩一个比自己更为骄敖的人,肖娥姑娘,当时便是这种情形。”

  “她为你父亲那种儒雅自负的风仪所动,芳心一缕,已为情丝暗系。”

  “可是,说也真怪,你父亲经此一激,不知自何处突然生出一股神勇,出手之威,招招锐不可当,先后半个时辰,四大天王相继铩羽而退。”

  “四大天王不敌败走,你父亲也想随后下山,这对肖娥姑娘,突然上前拦住你父亲,红着脸问道:‘假如我向你道歉,你感觉如何?’”

  “你父亲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方低下头,嗫嚅着低低答道:

  ‘我,我很惭愧。’”

  “两个短句,实出大勇,铸定深情,也引来千古长恨。”

  “两人相向凝土,如醉如痴,神游在一片茫然而陶然的虚幻里,直到另一对神仁眷属,含笑相视,连翩飞落……”

  上官印万念俱抛,身心浸沉在一种不可言喻的甜美中,葛衣人也深深吁出一口气,这才悠悠然又接下去说道:“之后,他们经常在一起,海誓山盟,相期白首,因肖娥不愿远出,你父亲便常去奇绝隐修处看望她,这段期间,是你父亲最辉煌的年代,他有着爱情,也有着盛大的声名,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千面侠上官云鹏这个名号!”

  “同样的,这期间也是天魔教最猖狂的时候,由于四大天王的报告,一号魔女开始到处找你父亲。”

  “那时候,找你父亲并不太难。”

  “二号魔女找到了你父亲,也找到了失望,她做梦也想不到以她的美色,以及她在天魔教中的赫赫声威,你父亲居然无动于衷。”

  “二号魔女不愧为聪明人,她因羞成怒,继之由怒转疑。最后终于猜着个中症结,她想:以我欧阳彩姬这等色艺他都不屑一顾,难道这世上还有更胜我欧阳彩姬的女子正被他爱着不成?”

  “于是,二号魔女开始做另一步工作,跟踪!”

  “不多久,你父亲的秘密被她发现了,可是,她慑于奇绝二老之威,不但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报复的念头都不敢有。”

  “二号魔女那时所希望的,便是等待奇迹出现!”

  “而结果,三年之后,奇迹没有出现,机会却产生一个,奇、绝两老相继含笑坐化,仙去前,留示爱女云:两父母已享人间荣乐,无可留恋,为尔计,我俩死讯,不宜外泄,则今生你们小夫妇俩可保太平。”

  “从短示中可以看出,两老辞世,似含有另一启示,爱女太孝顺,去此牵挂,好令其与你父亲早成婚配!”

  “这是伟大的父母之爱,人之尽孝的回音。”

  “肖娥姑娘遵训将双亲安葬,身上却不敢违训带孝,她终日等待着你父亲,不幸的,二号魔女竟比你父亲早来一步。”

  “这一步之差,结果演变成一幕空前悲剧。”

  上官印口微张,脸色则因过度紧张而呈苍白,葛衣人也因情绪激动而停顿下来,默然片刻之后,葛衣人道:“孩子,华山武会,二号魔女以为我即是你父亲,因而向我自辩的那一段你还记得吗?”

  上官印瞑目思索着说道:“她说……由于奴的防护不周,在让你看到之前,那贱妇的尸首和通奸证物,突然一齐失踪,这是奴的责任……不过,奴敢断定的是,这是那奸夫事后知你威名,愈想愈怕,舍命前来盗走者……”

  葛衣人点头静静加以注解道:“贱妇即指秦肖娥而言。”

  上官印头一点,接着说道:“可是,你却坚持地说:‘你造谣!’这里坚持不信,当然是指晚辈父亲了?”

  葛衣人点头道:“是的!”

  上官印又道:“从二号魔女口中,可知我父亲当时不但不信,并且还似乎这样表示过:她一定还活着,清清白白地活着,我会找着她的,等我找着她,那时候,哼哼,这笔账我们慢慢地算吧!”

  葛衣人点头道:“就可惜你父亲这种信念,秦肖娥姑娘没有听到。”

  上官印脱口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呢?”

  葛衣人竟忘了相责,轻叹了一声道:“怎么回事?一句话说完:一条毒计,两段谎言!”

  “二号魔女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秦肖娥姑娘因为甚少履世,而二老及你父亲更不会把这种女人的艳史秽闻拿来向她说,所以,秦肖娥姑娘对二号魔女可说毫无所知,而二号魔女对秦肖娥姑娘却了解得异常清楚。”

  “二号魔女在奇、绝隐居之附近已潜伺有日,她如此做法,原为吃醋心理作祟,侦察你父亲行动。结果你父亲因事久久未去,二号魔女却因发现始终不见奇、绝出入,探知肖娥姑娘心纯可欺,便大着胆子登门拜访。”

  “进门后,她因不见二老,且秦姑娘又表示出不识她为谁,便捏称系华山派门下女弟子,偶游路过,见这一带景色甚佳,乃进来歇足讨杯茶喝,秦姑娘不识奸诈,竟予殷切接待。”

  “二号魔女巧言令色,交谈下,立将秦姑娘哄得相信她是一名正派门下。”

  “二号魔女愈谈愈觉秦姑娘容易对付,于是,一条可怕的毒计,便在她祸心中孕育起来。”

  “她开始问秦姑娘:武林中妹妹知哪些人物?”

  “秦姑娘稍稍思索,刚说得一句:譬如‘两老’‘两丑’二号魔女不容她再说下去,立即显得迫切神气地接口道:‘那么,‘两老’‘两丑’月中在庐山比武的事你知不知道?’”

  “秦姑娘摇摇头道:不知道。”

  “所谓两老两丑比武,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二号魔女尝试有效,接着便天花乱坠地将这场武会形容了一通,见秦姑娘意动,乃又淡淡接道:这次武会,天下各派高手毕集,且由千面侠见证可惜妹妹不能去。”

  “秦姑娘一怔,忖道:‘怪不得他很久没有来。同时有气地想:这种事也该先告诉我一下才对呀!’于是向二号魔女道:‘谁说我不能去?走,我们马上就可以动身。’”

  “这,正是二号魔女求之不得的。”

  “二人刚离开,你父亲就赶到了,他见居处不留一人,不禁大为诧异,等候三日,仍无动静,便留下字条,开始四下寻找。”

  “奇、绝已谢人世,秦姑娘又未留行踪,茫茫江湖,试问这能到哪儿去找人?”

  “这一边,秦姑娘随二号魔女上路,二号魔女怕被人识出真面目,一路坐车,巧妙地掩着行藏,不日到达庐山。”

  “二号魔女恐人多口杂,不入九屏谷,迳在内山另一处歇下。”

  “她借口打听武会消息,悄悄招来四大天王,先以迷药将秦姑娘迷倒,然后盖紧秦姑娘面孔,交四大天王看守,并严令四大天王,无论如何不许偷看秦姑娘真面目。”

  “然后,她去找你父亲千面侠。”

  “找着时所说的一番话,刚才已提过,大意即谓秦姑娘与人野合被天魔教逮获,人证俱在,要你父亲去看。”

  “你父亲当然不信,但是,秦姑娘已离家他去是事实,而二号魔女所说之人证俱在更令他惊疑不置,说谎就怕三对四,别的事可以假,人可假不来呀,于是,你父亲随二号魔女赶到庐山。”

  “二号魔女另外一着棋是俟你父亲入山,再密讯爪牙将秦姑娘奸污留证,这就是二号魔女全盘一手败着。”

  “有此一误,秦姑娘方幸保清白之身。”

  “你父亲赶到时,二号魔女呆住了,囚人处,不但没有了秦姑娘的踪影,即连看守的四大天王也走得不知去向!”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二号魔女不交代还可,四大天王一听说不许偷看,好奇心更重,四人自恃在教中地位崇高,对老魔女还马马虎虎,对这位二号魔女,却多少有点你这毛丫头算什么东西的感觉。”

  “二号魔女一走,四人便取得协议,看完,大家不露口就是了。”

  “四大天王中,东王、西王曾见过奇绝一面,所以再三监视下,最后发现,此女即是年前欲助千面侠而末为千面侠接受的那名少女,同时从面目上认出,此女可能即为奇、绝之独生掌珠!”

  “东、西二天王由各种关系猜出,二号魔女做出这种事,定为了燃酸心理所致。”

  “东王当时皱眉道:‘奇绝何等人,这玩笑可开的吗?’”

  “西王则忿忿地道:‘这丫头真是胡来,为他个人私情,竟要害我们死无葬身之地,真他妈的……’”

  “南王道:‘事已至此,骂有什么用?’”

  “北王最后出主意道:这样罢,我们点上她穴道,然后解醒她,横竖我们可推说穴道非我们所点,她醒来,问问她,有挽救余地,我们自保要紧,不妨就此放走了事,不然,还可以另作计议……”

  “余者三人认为此计可行,便将秦姑娘点了穴,同时解去迷药。”

  “秦姑娘醒转,误以为系遭四大天王暗算,破口痛骂:姑娘认识你们四个,你们纳命吧!”

  “四人骇然忖道:这丫头性子如此暴躁,放走了岂非引火自焚?”

  “四人背地又计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乘机逼出一点奇绝武学,然后仍与迷药迷倒,交二号魔女回来处理,他们相信,二号魔女决不会留下活口的,要留,他们再予灭口亦不为迟。”

  “四大天王试着提条件道:姑娘能传授我们一二手,我们舍命也要救姑娘的,姑娘系谁人所陷,日后自不难明白。”

  “秦姑娘少的是世故,人并不笨,这时情急生智,心想:我不先求自保,此恨如何报得?于是佯作孩子气地道:谁信得你们?四大天王一致起誓道: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四人想:誓可杀人,习武又有何用?”

  “秦姑娘点头又道:姑娘绝学系掌法,计有八式,你们学全了势必天下无敌,为安全计,每人只可分开各学两式,如有互传事,不得好死!”

  “四人当然答应,心下暗笑:你授完仍不免一死,你丫头当初又曾向谁起过什么重誓没有?”

  “于是,四魔分别入屋,秦姑娘不传武功。却向四人分别说着同样的话:姑娘不是呆子,传了你们,一样不得脱身,你有心放姑娘,别人不一定答应,大家你忌讳我,我忌讳你,结果还不是姑娘冤枉?休想哼!老实说,要是你们只一个人,带我到别处去,另定安全条件,那还差不多……”

  “四人先都感到意外,随又人人动心,私忖道:是呀,剩下一人,只要穴道不解,怕什么?到时候,条件可靠就办,不然生死在握,有利无弊,纵学不到玩艺儿,远走高飞当亦不难。”

  “于是,人人低声问:只一个……怎,怎做得到?”

  “秦姑娘冷笑道:笨蛋,话是对你一人说的,你们四人交情多少有点厚薄,联络一个,偷冷子还怕不成事?”

  “四大天王以南王最毒,也最贪,他趁东王入内,一面朝北王一使眼色,一面一掌向西王脑后劈下,四大天王武功相近,一个无心,一个有意,掌至处,西王带着一颗尚在盘算的心,脑盖迸裂!”

  “东王闻声外奔,南王叫道:北王兄,我们计谋已泄,不下狠心可不行了!”

  “一声我们,将北王拖下混水。”

  “北王无法分说,实则也无分说之心,将错就错,立与南王联手,将东王奋力解决了!”

  “四大天王中,北王最好色,心机也最深沉,他一面打东王,便计算着:南王这家伙说干就干,我若稍迟一步就难自保,这丫头美如天仙,要是由我一人独占,岂不一举两得……”

  “因此,当东王摇摇不支时,他故意落后一步,南王求功心切,猛扑而上,北王岂敢怠慢,佯为助功一招霸王腿,正踢南王后心,于是东王倒下了,南王也随之倒下去!”

  “秦姑娘故意奉承道:早知你能成功,我说如何?”

  “北王心花怒放,背起秦姑娘就跑,最后到达一处穷谷,放下秦姑娘道:姑娘有何两全之策?”

  “秦姑娘道:‘你有慢性毒药没有?’”

  “北王点点头道:有,叫‘子午散’,服后子午不相见。”

  “秦姑娘:拿来给我服下。”

  “北王不解道:姑娘此举何意?”

  “秦姑娘道:这不简单?我如背信,你可不给解药,我受此制还能说了话不算吗?”

  “北王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本王非姑娘之敌,姑娘人虽中毒,武功仍在,至时以死相胁,本王命且不保,解药又怎能留得住?’”

  “秦姑娘道:依你,该当如何?”

  “北王盘算了一阵道:这样罢,毒药你服下,穴道也给你解开,但所有解药,本王却必须丢净。”

  “秦姑娘怒道:姑娘岂非仍归一死?”

  “北王摇头道:不,本王得授武功后,远走出十丈开外,写下可找得解药之处,姑娘相逼,本王可以立将字迹抹去,姑娘诚心,本王向后缓退,退出三丈仍不见姑娘追来,立即返身飞奔,这样将可保各得其所。”

  “秦姑娘心里想:十丈外你写什么谁能担保?”

  “而这,正是北王所预定的诡计,他想:世上那有哪种好事,美色当前傻瓜也不会那样做,到时候,取解药,我是一点事不费,只要你丫头为表诚意,先以娇躯相献……”

  “秦姑娘脱困心切,且不说破,忙道:这倒不失一法。”

  “北王暗喜,先将子午散为秦姑娘灌下,再将全部解药迎风扬散,然后才将秦姑娘穴道一一解开。”

  “秦姑娘运气活开血脉,纤手佯为掠发,暗自秀发中取出七支七巧梅花针,招手笑道:看好,姑娘一式一式比给你看。”

  “北王信以为真,依言于三丈外迎面站定。”

  “秦姑娘道:第一式‘天雷战死’,招式发出,包保对方僵立如痴,一点也动弹不得。”

  “北王一愣道:奇绝武学,既不可能有此玄奇,也不应有此难听的怪名称呀!”

  “秦姑娘笑道:马上就知道,骗你怎成?”

  “玉手一挥,喝一声:站好四针电掣出手,两奔肩井,两奔膝盖,北王两臂一麻,双腿一抖,果然挺立如僵死。”

  “北王心知上当,后悔无及,只好任凭割宰。”

  “秦姑娘如愿得手,愈想愈气,手一探,又是一把梅花针。”

  “口喝着:狗眼光瞎!鼻上生疗!钉上唇,封下唇!两耳穿孔!穿心,穿肺……”

  “转眼间,北王人如刺猬,耳聋眼瞎,仅余一丝游气。”

  “秦姑娘意犹末定,打完二把梅花针,一跃而前,举掌又将北王劈得脑袋开花,血肉横飞……”

  葛衣人说至此处,忽然深深一叹住口。

  上官印再也忍不住,问道:“前辈做什么叹气?”

  葛衣人苦笑了一下道:“还不是叹那位秦姑娘行事有欠斟酌。”

  上官印仍不明白道:“秦姑娘没错呀!”

  葛衣人轻轻一哼道:“真的没错?”

  上官印蓦地惊叫道:“对了,她忘了逼问解药!”

  葛衣人头一点,瞑目轻叹道:“是的,忘了逼问解药当年那位秦姑娘要不是有此疏忽,今天武林中也不会有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了。”

  “那位秦姑娘结果如何?”

  “不清楚。”

  “生死呢?”

  “很难说。”

  上官印为之惑然,心想: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推说不清楚尚可,谓为难说,岂不费解?

  另外,令他不解的是,那位秦姑娘一时疏忽,不论是生是死,又怎会影响到今天武林中诸般是非恩怨的呢?

  还有,这位葛衣人到底是谁?

  如说是父亲千面侠的朋友,与父亲情逾骨肉的追魂丐、迷糊仙为什么会对他一无所知?

  如说是那位什么秦姑娘的朋友,秦姑娘中毒后有生死,他怎能说不清楚?也许是有意推诿,可是,原因何在呢?

  假如此人既非父亲的朋友,也非那位什么秦姑娘的朋友,那么,他知道的事怎会那么多?父亲那面天罡旗,又怎会在他手上的?

  他会是那位秦姑娘本人现身说法吗?

  上官印坚决地回答自己;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可能的理由有二:第一,她如果是当年的那位秦姑娘本人,就决不会到今天还不去找天魔母女;第二,她如爱自己父亲,该与父亲结合,她如恨父亲,今天则不会如此对待他这个千面侠与别人婚生的独生子!

  上官印想得太多,也太乱,一时间反忘了开口追问。

  葛衣人这时自腰际缓缓解下一支长约三尺上下,宽不及三指,蓝光闪闪的带状柔剑轻弹了一下道:“今天的述说,到此为止。”

  递出手中剑,接着说道:“此剑系那位秦肖娥姑娘旧物,名叫柔蓝,为奇、绝两位异人山居无事所铸,锋利不逊干将、莫邪,较之奇缘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你那支奇缘剑目标太显,不妨还我。”

  上官印依言换了剑,葛衣人又道:“离此后,应不断更换面目,遍游天下,遇有天魔教徒,一律格杀无赦,最后目标是天魔女祖孙三代,杀了她们三代,再来此处见我。”

  上官印注目问道:“这样做,是为了父母之仇?抑或是为武林公义?”

  葛衣人冷冷答道:“两不相悖!”

  上官印张目道:“这么说,晚辈父母是死在天魔教手中的了?”

  葛衣人冷冷道:“你父亲是自杀,你母亲则死于哀痛过度,这一点,从陈死之现场可得结论,应属无可置疑,不过,我已告诉过你,它仍是一件谋杀案,而且凶手不止一个,天魔三代是主要凶手的一部分,另外一名主凶,你必须先杀了魔女三代才能见到!”

  上官印奋激地道:“晚辈受教!”

  葛衣人沉声道:“慈悲就是不孝,知道吗?”

  上官印忽然低下头去道:“二三两代魔女,晚辈可仗奇缘七式收拾,但是,老魔女已练就金刚大法,连神、鬼师兄妹也不一定能够克制,晚辈行么?”

  葛衣人不假思索地道:“神鬼师兄妹武学源出达摩心经,他们师兄妹那种虚幻心宗虽非金刚大法之主要克星,然其力量仍非泛泛可比,你说金剑丹凤白嫦娥已赴巫山习艺,这一点,异常重要,对付老魔女,必须三种武学联合,虚幻心宗、奇缘七式、以及你义妹的七巧梅花针!”

  上官印振神抬脸道:“三人如何联手?”

  葛衣人慎重地道:“你以奇缘七式及天罡三十六式主攻,丹凤以虚幻心宗镇阵,化解天魔诸般色相之困扰,而你义妹则以七巧梅花针伺机破其气眼,任何天神功皆有气眼所在,金刚大法亦不能例外!”

  上官印忙又问道:“英妹知不知道老魔女气眼在身上哪一部位?”

  葛衣人蹙额道:“你怎会问出这种话,练先天气功者,气限为首要秘密,虽亲如父母子女,亦不肯相告,这一点事先谁能知道?”

  上官印赧然,旋又脱口问道:“要是临时看不出怎办?”

  葛衣人仰脸深深一叹,说道:“那丫头,天质聪慧,我相信她会临时看出来的,要真查不出,那也只有归诸天命了!”

  上官印还想再说什么,葛衣人忽然挥手道:“马上离开,不许犹豫返顾!”

  这一点,为双方事先约定,上官印心头一凛,随即跃身而起,随着上官印身形远去后,葛衣人狂喷喷血,抖手塞人一颗大还丹,头一低,泪和血流,而上官印却一路猜不透地不住自问:“多耽片刻也不行,什么意思?”

  如果觉得不了恩怨不了情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慕容美小说全集不了恩怨不了情烛影摇红公侯将相录风云榜英雄泪一品红一剑悬肝胆血堡无名镇天杀星十八刀客怒马香车(慕容美)秋水芙蓉情天侠义传翠楼吟七星剑留春谷金龙宝典金步摇金笔春秋解语剑祭剑台黑白道关洛少年游,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