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惊见悬崖奔马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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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不雨,王屋山风仪峰,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这种沉闷的天气,令人窒息,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凤仪殿侧的花径中,红凤和黄衣首婢正并肩蝶踱,悠闲地散着步。
突然,红凤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心中有什么抑郁非舒松不可。
黄衣首婢向她看来。
红风仰首望天,哺哺说道:“好闷人的天气!记得有一次,他教我读诗时说,读诗先要体会诗的意境,再咀嚼诗的韵味……当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并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句为例,可是现在,却一点风也没有,雨也不见来……”
她似乎回到当时的情境中,理了一下发丝,幽幽地又说下去道:“后来他又为我讲述诗的风格,说什么‘郊寒岛瘦山谷峭’,青莲(李白)之诗有仙气,工部(杜甫)之诗有正气,李商隐(义山)的《无题》十九首,写男女情怀,缠绵排侧,洒泪千古,不愧多情种子……讲到这里时,一场暴雨已过,又见阳光,喜鹊在窗外树上叫噪着,他那个书童‘君云吾’,就是那巫丫头,突然在旁接口念出两句‘天晴乾鹊喜,雨过湿云忙’,他竟拍案大赞,说是正合时景,接着又说什么诗要有自然灵性,不做作,不雕凿。心之所思,随口而出,意趣横生,自有妙句。做人也要那样,率性而为,才不虚伪……然而,他……他自己却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黄衣首婢静静地听着,似雾的明眸中闪射着光采,苦心在波动,听到“伪君子”三字,娇躯微微一震,旋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红风喷道:“你笑什么?可是骨头痒了?”
黄衣首婢掩口道:“说了大半天,我还弄不请你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呢?”
红风一挥粉拳,道:“死丫头,你敢取笑我!哼,谁不知他有意于你,为你倾倒,这,连‘太上’也似乎已知道了—…”
黄农首婢闪身让开,合手一揖道:“婢子不敢,婢子没有这好福份……唉,谈正经的,我看太上近来好像有点反常。”
红凤捐嘴笑说道:“是么?唉,太上也真是,不知安的什么心?”
黄衣首婢摇头一叹:“你不要胡猜,我没有那个意思。必威大哥我很喜欢他……我是说,太上近来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行事也有难以忖度!凤姑娘一走,她老人家马上就把四位姐姐派了出去,虽说是为了保护凤姑娘的安全,并暗中查探四方教的各地分舵,可是为何连二位太上护法也派出去呢?以我看,只怕……只怕……唉!真是令人费解。”
红凤蹩眉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太上近来好像十分听信老毒物和那个骚货的话。”
红凤的声音越说越低,但黄衣首婢当然知道她是说医圣毒王与沉鱼落雁姬。
红风又附耳道:“太上也有百密一疏失察的时候,她先笼络那个老淫虫严尚性,结果老淫虫变成了四方教的南方教主,如今又宠信这对宝货,谁又知道这对宝货如何变了”
黄衣首婢沉吟道:“前天太上突然宣布要在今天作一个重大决定,不知要决定什么?
‘老婆婆’也在三天前失踪了。我十分担心。你可看出太上有什么地方不对?”
红风摇摇头道:“我这几天也很难看到她!除非找小慧、小灵问问。”
小慧、小灵者,冷心韵的两个贴身诗婢是也。
黄衣首蝉双目一亮,刚点了点头,忽见黄鹰冷必威和青鹰冷必武由云殿中匆匆走出来。
黄衣首婢黯然低下臻首。
红凤招呼道:“哪儿去?”
青鹰边走边说道:“刚才接到洛阳方面的鹰土信鸽飞报,有岔眼的人到了洛阳,太上命我与大哥同往一探。”
黄鹰冷必威面纱略移,侧瞥了黄衣首婢一眼,冷声道:“又是司徒护法的好差使!帮中要成为‘空城’了,你们特别当心点!”
说罢一挥手,与青鹰快步而去。
红凤见青鹰始终没有理她,不由发了小性子,娇哼一声道:“好大的架子,好像没有他,全帮就没有人了!来场大雨,把他两个淋成落汤鸡最好。”
却也不敢疏忽,转向黄在首婢道:“走,我们去前山巡察一下。”
庭院幽深,~片沉寂,冷冷清清,这是冷心韵起居的内院。
黄衣首婢像做贼似的悄然由围墙外跃入院内,一路潜进,她是想找到或碰到小慧、小灵二婢,引出去问话。
冷心韵的卧室,包括后院三重,平时任何人不能擅入,即使五凤,非经传唤也不准进来,只有雷阴婆可以比较随便出入。
黄衣首婢知道,自己此刻的行动一经被人发觉,后果不堪设想,是以特别提气轻身,不敢带出一丝声息。
潜进间,忽闻一阵缥笑和低语声由左侧树荫下的临风小谢中传来。
她苦心一震,连忙隐身殿柱之后,探出半面,侧耳倾听。
只听女人的声音笑道:“已给她服下了,她决想不到我们计中有计。你也真缺德,料定她在挟制之下,仍然死要面子……如今虽然尚无人知道是你弄鬼,但我总认为夜长梦多,必须尽快下手,尤其你把那老婆子气走,我觉得不好!”
男人的声音冷笑道:“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必须冒险。那老丑婆碍手碍脚,万一被她瞧出了破绽,你我二人都难讨好。你只管沉住气,他们三个也快到了,等下药性发作,你看吧,任她槁木死灰,三贞九烈,自视天高,比冰还冷,也叫她古井起波,冷灰复燃……”
女的娇叱“老杀才,你难道还想……”
黄衣首婢早已听出是医圣毒王和沉鱼落雁姬二人的口音,芳心狂跳不止。
猛听沉鱼落液娘尖叫一声道:“死鬼……你要做什么……”
老毒物嘿嘿的泥笑道:“大功即将告成,咱们先来庆祝庆祝。”
沉鱼落雁姬一啤道:“这里……怎么行?……哈哈……”
老毒物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她已昏睡了……那两个小丫头也被我制住……这里不会有人来……啃这浪蹄子,你这狐狸精……”
黄衣首婢粉面通红,闪电撤身……
她没有立即查者冷心韵和小灵、小慧二婢,而是先赶回前面。
因为她当机立断,认为只有光召集所有尚在帮中的人手,擒住这一对狗男女,才能保障太上和二婶的安全。
她知道,现在帮中似乎已成真空,胖瘦两护法和首、二、三、四风已被先后派了出去,刚才又走了黄鹰冷必威、青鹰冷必武,只剩下“轮值”巡察全帮的蓝鹰冷必光和紫鹰冷必辉了。
至于红鹰,自从葛品扬离开后,即由尸鹰卓白骨暂代,而尸鹰卓白骨又已在不久前证明横尸金陵附近,尚不知凶手是谁,等于空位。另外红凤,则因“病”留下。
她首先要找到红凤,作紧急磋商,然后会同蓝、紫二鹰合力应变。
迎面碰到轮值风仪殿的鹰土,她挥手沉声下令:“第一,火速快马追回黄、青二位鹰主,说太上有急命相召!第二,以最紧急暗号集合帮中现有的各堂鹰土!”
那两个鹰士,正是黄鹰冷必威的属下,十分稳练,都知道黄衣首婢虽名为婢女,实际无殊太上座下第六凤,何况又将由太上主婚,许配给他们的鹰主,等于是他们的顶头夫人,闻言虽然惊诧,却为黄农首婢肃冷的神色所慑,不敢多说一个字,一同点头应声道:“接令!”
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分头传令下去。
黄衣首婢芳心如煎,然神色间仍是那么镇静,匆匆掠出凤仪殿,正好红风迎面奔来,向她“嗅”了一声,笑道;“必辉还不算太差劲,虽非大将之才,尚勉称调度有方,也没敢偷懒……”
黄衣首婢况声急急说道:“必光呢?”
红风见她神色有异,讶声道:“怎么?他在后山巡察!”
黄衣首婢向殿前两个轮值鹰士一挥手道:“火速把蓝、紫二位鹰主请来,太上有息令!”
二鹰士应声飞驰而去。
这时,奉命集合的各堂鹰士,已纷纷涌至风仪殿前,肃立听令。
红凤瞪目追:“你……”
黄衣首婢不退说明,急声道:“都跟我来!”
人已旋身奔向内院。
红凤已自警觉大事不妙!粉面煞白,眉生杀气,一挥手,紧随黄衣首婢之后向内奔去。
众鹰土立时如绷紧的弓弦,鸦雀无声,急急跟进。
黄衣首婢到了后院,一挥手,肃然道:“现在,是你们效忠太上的时候;八方埋伏,本帮出了内奸务必擒下,格杀勿论!如被漏网,以纵敌论罪!”
人已闪电般掠入内院围墙。
众鹰士有如群鹰乱飞,刹时分别封死四面八方出路,把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衣首婢~声不响,点足掠到冷心韵卧室门外,凝声说道:“小婢黄元,有急事禀告太上!”
寂无回应卜
红凤沉不住气了。她自幼由冷面仙子亲自抚育成人,与冷心韵无殊母女,忘形地喊了一声:“娘呀!”便要向屋中扑进。
却被黄衣首婢一把拉住。
红凤正要挣脱,房里微风飒然,传出老毒物冷冷的声音道:“丫头胡闹个什么?大上帮主忽发宿病,刚服药入睡。你们胆敢吵闹,不要命了吗?”
红凤一怔,刚要开口,黄衣首婢疾声道:“太上有病,我们正当侍候,何况尚有急务禀告请示。”
老毒物哼道:“好大胆的丫头,有什么事?老夫可以代接代有!”
黄衣首婢冷声道:“据报,本帮藏有内奸,要清太上定夺!”
老毒物怒喝道:“胡说晤,等下再来听令,老夫可以转禀请示。”
忽然,冷面仙子有了声息,只听她以干涩的声音呼道:“好渴!水……水……”
只听老毒物立即应道:“水来了!”
红风看着黄在首婢,意似问她:“是否可以冲进去?”
黄衣首婢正暗暗震骇于这老毒物的沉得住气,真不愧老奸巨猾。
她示意红凤暂勿轻动,她知道,第一,至少目前老毒物尚不致对太上有何不利行为;第二,如冒失冲进去,老毒物狗急跳墙,情急之下,可能反而会陷太上于险地!且房中太厌,不易施展手脚。
在这种“投鼠忌器”的形势下,必须以最大定力,沉住气,谋定而后动。
只听房中床上又有了翻动转侧的声息。
太上的声音竟失去平日的冷漠无情,而变得异常有情感,低迷如诉,哺哺地反复叫道:
“公烈,……公烈……”
那种声音,有使人感到心碎的温馨,微透颤抖。
红凤和黄衣首婢俱皆身形一颤,面面相觑。
红凤一咬牙,刚要发作,猛听老毒物嘿嘿冷笑道:“你还记得蓝公烈?到底是夫妇,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惜蓝公烈已变了心,移情别恋了1”
红风一听老毒物竟当着太上口出此言,不禁大怒,娇喝一声道:“这是什么话?”
人已破门而入。
黄衣首婢只好随后跟进。
一眼瞥见躺在牙床上的冷面仙子面泛期红,双目水漾,娇喘欲绝地在床上翻滚着,玉牙深深咬入下唇内,洋洋血出,好像一点也未觉察她二人进入,只是梦吃般频频娇唤着:“公烈,公烈呀……”
红风和黄衣首婢刚要逼近,老毒物冷哼一声道:“滚出去!莫扰老夫心神。”
一手戴指着二女,一手已抄起冷面仙子,又向二女喝道:“听到没有?滚出去!”
红凤面色惨白,又惊、又恐、又急之下,指着老毒物直叫::“你……你……”
黄衣首婢厉声叱道:“你要怎样?”
司马浮阴笑道:“老夫要给你们太上治病,快滚!”
说着,一手扣到冷心韵脉门“寸关尺”上,倒蛮像诊脉。另一手紧紧环抱着冷心韵的纤腰,却叫人为之气结了。
冷面仙子冷心韵曾为武林三美之首,出身天山门下,又为天龙堡主蓝公烈的夫人,现在,又是五凤帮的太上帮主,身份何等尊严而又尊贵?如今竟被司马浮如此挟着,几近轻亵,怎不把红凤气得半死,”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把司马浮一口一口咬碎。
司马浮何尝不知道后果的严重。
但是,势成骑虎,已无法退缩。他更知道:如果不劫持住冷心韵,别说好谋败露之下,难以逃出人多势众的各堂鹰士的围攻,便是眼前的红风和黄衣首婢就难应付。
加之自己情妇沉鱼落雁姬又被自己派往后山秘径接引早已用暗号联络前来接应,以企一举鸠占五风帮的五台三魔去了,只存下自己一人,孤掌难鸣,除了把冷心韵据为人质外,再无别的路可走。
这时,包围在外面的鹰士们已经知道大事不好,蜂拥而至。
黄衣首婢眼见太上平日本就少血,而又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脸颊上此刻竟然红如晚霞,一片桃艳之色,呼吸急促,玉齿深陷入唇,一向澄清初秋水、神光充足的双目亦如水漾动,好像突然年轻了二十岁,可以想到当年的绝美风韵。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她,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太上既然已中老毒物邪药之类的暗算,玉体又被老毒物劫持手中,力夺不易,只有智取
她听到室外步声杂沓,知道众鹰士快要闯入,生怕老毒物情急下手,又唯恐房中情形被他们看到不雅,有损太上尊严,当下连忙喝道:“你们暂且退下,非奉令不得擅入一步!”
外面轰应一声,果然止步不进。
黄衣首婢一面连递眼色,暗示双目赤红、明眸喷火、准备拼命的红凤暂忍~时,一面沉声说道。“司马浮!你可知罪?你可知后果?火速放下太上,本帮可饶你一命,让你逃走!”
司马浮阴声道:“任你丫头好刁似鬼,也别想在老夫面前耍名堂!放人不难,你先退出去,叫他们滚开,老夫下了凤仪峰,自会把人留下!”
黄衣首婢星目一转,止住红风开口,尚未想出救人应付之计,猛听外面一阵骚动,冷必辉的喘促声音传入道:“五台三魔……由后山闯进来了……”
众鹰士齐声惊呼。
并有人叫道:“堂主挂彩了?大家上!”
一声怪笑,由远而近,来自后山,正是淫魔严阶胜的低哑声音,叫道:“挡我者死!二爷是来拜访冷仙子的。”
金魔接着道:“抗拒者,一律杀无赦!”
醉魔哈哈大案之。凭你们这些脓包,也敢螳臂挡车?”
喝叱声中,掌风呼啸,兵刃折断声和受伤倒地声响成一片。红凤和黄衣首婢为之芳心大震,花容失色。
她们做梦也未想到老毒物竟是与五台三魔勾结,而且对方是由五风帮也很少人知道的后山秘径中闯入。
显然,这是早经预谋好的,趁全帮实力最弱之际,先劫持住太上,然后大举进攻,里应外合,委实凶毒可怕。
黄衣首婢忖度情势,权衡轻重,认为只有先夺回太上,才能放手应敌。
可是,一时之间却苦无妙计。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有以退为进,反其道而行,一拉六神无主的红凤,低声说道:“五帮主且同婢子先出去对付那几个老魔头,等下再来处置这老毒物,反正地逃不了……”
人已掠向房外。
红凤怒视了满面得意好笑的老毒物一眼,随后窜出。
这时,五台三魔和醉奴,加上三个香主、堂主之流的四方教徒,正与众鹰土发生混战,人影纵横,龙腾虎跃,打得天昏地暗。
由于整个五风帮都已知道根本重地突生巨变,纷纷赶来她报,云集后院,除了少数在外担任警戒以外,所有鹰士悉皆加入搏斗,疯狂猛扑,不顾性命。
这么一来,五台三魔功力再高,一时也被困核心,难越雷池一步。
黄衣首婢和红凤掠出时,正好蓝鹰冷必光也已赶到,他虎吼一声,身随掌进,两个四方教徒顿时猛喷鲜血,倒地不起。
他一面大呼:“太上何在?现在本帮已濒临生死存亡关头,有我无敌,大家豁出去!漏网一个,就是本帮的奇耻大辱!”
一面又连施杀手,把醉奴逼退丈外,一顿足,腾身而起,反扑正在鹰士群中在冲有突的金魔。
红凤娇喝一声,身如穿帘红燕,向正在四个鹰士围攻下乱踩酷四步、大展疯魔阴掌的辞魔扑去。
黄衣首婢星眸四扫,并未急于出手,芳。已暗忖:“那贱人何处去了?可要小心提防她暗中弄鬼!”
内室中的司马浮,目送红民与黄衣首婢退出后,得意忘形地将冷面仙子一把楼个死紧,阴侧侧地哑声笑道:“老夫向来算下无虚,诸葛、一子房都要退避九舍。咳咳,冷心韵呀冷心韵,你是公认的武林三美之首,艳名震天下,却被蓝老地受用了去……现在,你中了老夫‘美女倒提入’、‘太平公主万声娇’的独门妙药。蓝老地又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让老夫侍候你吧!”
~面又把冷面仙子放回床上
冷面仙子面如醉酒,身子抖颤,玉牙深咬入唇,涔涔出血,突然启齿出声道:“你……
你死定了!公烈会把你寸剐……我手下的孩子们也不会放过你……”
说时,竟泪流满须,一面挣扎欲起。
无奈,已被老毒物闭了左右肩并和会阴穴,又服了老毒物剧性媚药。这种媚药,能使女人全身酥软如绵,一点也着不了力……任她功力再高,心志再坚,也已成待宰羔羊。她心中又气、又怒、又悲、又急,顿时引发宿疾,面色突转煞白,双眉深蹙,连连气喘,满面都是痉挛线条,奄奄垂毙,却仍由喉底挣出哀怨欲绝的微弱声音:“公烈……快救我,把这狗贼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司马浮嘿嘿狞笑道:“你……休要拿蓝公烈唬人,老夫……老夫不怕他……拼了一死,老夫也要……”
一面又闭了冷面仙子的黑甜穴,并取出一粒治解心气痛的丹丸塞入冷心韵口中。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影一闪,一声仓皇的脆呼响起:“快走!不能照预计行事了,放火不及,我们还是快由后山秘径脱身要紧……”
来的正是沉鱼落雁姬。
司马浮变色厉声喝道:“贱货!这样没用……”
抄起冷心韵娇躯,向沉鱼落雁姬一抛,哼道:“你先走,老"沉鱼落雁姬点点头,抱着冷面仙子,向后院隐去。
司马浮满面狞笑,嘿嘿连声道:“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瞧我的……”
眉贯杀气,向后面窜去。
骄阳由乌霸重压中透出微弱光线,时正辰巳之交。
在距离凤仪峰二十里许处,并肩奔驰的黄鹰冷必威与青鹰冷必武,刚越过一抹平林,忽见两条人影,如飞般向风仪峰这边掠来。
青鹰“噶”了一声,道,“是那小子……”
黄鹰冷必威收步停身,略一注目,沉声喝道:“站住!”
来的正是葛品扬和弄月老人白吟风。
葛品扬心如油煎,飞驰正急,一发现是黄、青二鹰,立即一收急势停在二丈之外,拱手说道:“原来是二位,二位大哥好。”
黄鹰怒声喝道:“姓葛的,谁是你的大哥,少来这一套!”
葛品畅由于师母关系,对五风帮本就不存多大敌意,如今更怀有为师父、师母拉拢,重修旧好的用心,也即是蓄意使天龙堡与五风帮结合联手,一致对外,所以,对黄、青二鹰,极尽委屈,和颜相向。
不料,热面孔贴冷屁股,黄鹰冷必威却一点不假辞色,仍然把他当仇敌看待,不由窘得玉面通红,微生怒意。
他哪里知道对方是听说他与黄衣首婢互有情意,心存妒意,怀恨在心,有意刁难。
倒是青管冷必武对葛品扬一向颇有好感,眼见葛品扬额上冒汗,气喘末定,显然是兼程赶来,同时也不像怀有恶意,乃含笑说道:‘葛少侠!我大哥心情不好,你……”
冷必威暴喝一声道:“住嘴,与他客气什么?”
葛品扬几曾受过这种奚落,当下冷笑一声道:“二位有事,只管请便,我和白老前辈却急须会见贵太上。”
二鹰一直没注意他身旁老人是谁,这时一听说是弄月老人,不由俱是一怔。
青鹰冷必武连忙抱拳为礼道:“白老前辈好。”
黄鹰冷必威却冷声道:“本帮太上近来金体不适,早已吩咐,拒见任何来客。”
弄月老人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老朽此来乃为专诚拜候冷仙子起居,不同一般访客。”
冷必威眼珠微转,向弄月老人一拱手道:“白老前辈既然雅意拳拳,敝帮太上或会破例近见,至于他……”
葛品扬大声接口道:“师母身子不适,做弟子的更应探望。”
冷必威睛怒喝道:“谁是你师母?若非看在白老前辈面上,我就非教训你不可!”
葛品扬一轩长眉,大步欺前,逼视着,凝声道:“如果我们是为了帮助你们而来,为了救援你们太上而来,为了挽救五风帮而来,你也要横加阻止吗?”
语出惊人,黄、青二鹰为之一呆!
青鹰冷必武变色说道:“真的?别开玩笑……”
黄鹰冷必威大怒道:“胡说,谁敢?滚!”翻腕连吐二拿。
他扶愤出手,猛不可当,一下子便把葛品扬逼得腾挪闪避,连换几个位置。
弄月老人一拂袖,卸去冷必威大半掌力,并横身挡住他追扑之势,沉声说道:“住手!
品扬所言确有所据,你们竟都被蒙在鼓里?”
青鹰冷必武也从旁劝止道:“大哥,问清楚再说……”
冷必成冷哼一声磁指怒目相对的葛品扬道:“究竟什么事。快说!”
葛品畅冷笑道:“救人如救火,谁有时间与你这种徒逞匹夫之勇的人嗜苏!”
他拔身而起,叫道:“白老,不能再耽误了,晚辈先行一步!”
’冷必威羞恼交进,大喝一声:“哪里走!”飞声截击,怒声.吼道:“不交代明白,别想过去!”
葛品扬无法再忍,疾展“天风三式”,狂熟怒卷,把冷必威逼退三步,冷笑道:“别弄错,葛某并非怕了你……”
弄月老人唯恐双方少年气盛,针尖麦芒,互相见颜色,难以善后,忙道:“请听老朽一言,二位老弟一路下山来有否碰到五台三魔?还有,冒牌医圣毒王是否仍在贵帮?”
青魔冷必武张目骇然道:“五台三魔来了王屋?什么冒牌?”
气势汹汹,正准备向葛品扬发出一元指力的冷必威闻言也木由一怔,急声叫道:“白老……”
葛品畅截口说道:“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快回去,三个老魔只怕已抄捷径入山了!”
人已当先驰出,弄月老人一挥手道:“等下再说,但愿还来得及!”
黄、青二鹰互看一眼,双双顿脚腾身,四条人影,好比四支怒箭,又似在互较轻功,直指王屋山。
一道浓烟起自风仪殿,直上重霄。
这时,五风帮后院中一片血雨腥风,横尸狼藉,呼叱震天,掌风激荡,惨呼呻吟汇为一幅凄厉恐怖的画面。
五台三魔在众鹰上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重重围困中,大发凶威,连下杀手。
金魔“金手指”力至处,中者无不立时倒地,非死即伤。
蓝鹰冷必光也被“金手指”伤了左肩,却兀自苦撑不退,拼死冲扑。
红风中了醉魔一记重掌,樱口溢血,也仍然纤手连挥,毫不退却。
连早在后山被淫魔严尚性打了一记追魂煞手印、已受极重内伤的紫鹰,经过一阵调息,眼下丹药之后,也扶伤加入战圈,独当一面。
各堂鹰士虽然已伤亡二十多个,但五台三魔手下的三堂主也在混战之中先后倒地,只有醉奴因有醉魔庇护,还能咬牙挺着。
突然,前院传来一声尖呼:“起火了!”
众鹰凤循声一望,齐吃一惊,明知是有人故意纵必,扰乱心神,使已方顾此失彼,但凤仪殿为五风帮发号施令重地,不容被火焚毁,立时众鹰中分出部分人手,驰往施救。
火烧凤仪殿,正是司马浮的杰作,原来他早已发现冷心韵卧室后厢有一条地道,直通风仪殿,乃经由这条地道,潜至前院,来了这一手。
火一起,他就绕道赶到后山,嘴唇发出一声低啸。这声低啸,犹如龙吟,乃是他与沉鱼落雁姬之间的特有的暗号。藏在假山洞中的沉鱼落雁姬闻得啸声,立即抱着冷心韵,走了出来。
马司浮喝了一声:“走!”当先起步。
两人走出二十多丈,正准备向秘径中钻入。
猛听一声冷笑:“走可以!请把太上留下!”
司马浮阴阴一笑道:“好个乖巧的丫头,老夫十分欣赏,跟老夫一起走!”
说着,手按腰间,猫捉老鼠似的向黄衣首婢逼近。
黄衣首婢知道老毒物要下毒手!一面后退,一面冷笑道:“老毒物,休得猖狂!秘径之中,已被我埋下炸药,马上就会炸塌。你已插翅难飞,不如和我谈谈条件吧!”
司马浮心中暗栗,杀机狂炽,喝道:“容你这丫头不得!”
一扬右手,手中多了一只形如蜂窝的铁筒,阴笑着又道:“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法宝吧?七孔腐骨化天花雨,老夫只须一按机簧,你这如花脸蛋就完了。”
话未完,猛听一声疾喝:“黄元姐,我来了!”
黄衣首婢一见那只铁筒,不禁花容失色;入耳“黄元姐”三字,又好像空谷忽闻足音,立时精神大振,不但不退,反而飞身扑进。
“我来了”三字落处,一条人影凌空飞坠,人末到,掌风已自如天风怒卷,向司马浮盖罩而下。
来的正是葛品扬。
他和弄月老人以及黄、青二鹰等人赶上峰顶后,黄、青二鹰发现火柱起自凤仪殿,前山几乎不见人影,便知大事不妙,连忙抢先向风仪殿扑去。
葛品扬则向弄月老人叫道:“三魔想必已早到一步,有劳前辈先去接应一下,我先到后院看看,由后面绕到凤仪殿与前辈会合!”
他赶到后山,恰好看到司马浮要向黄衣首婢下毒手,心神大震之下,加速扑到。
司马浮一听对方来了后援,方目睹惊,又见黄衣首婢向他扑来,不禁暴怒,喝声:“找死!”
疾按崩簧!
他急于伤人,心慌意乱,顿使黄衣首婢如了死里求生之愿,崩簧一响,黄衣首婢已借虚扑之势,猛折纤腰,向左方斜射出二丈多远,险不容发的避过那暴射如雨的黑色毒液。
司马浮杀手落空,葛品场掌风亦已涌到,被逼得连忙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大许。葛品扬飘身落地,一声不响,向抱着传心韵的沉鱼落雁姬闪电扑去,如指便点。
沉鱼落雁姬一见葛品扬现身,便就呆住了,直到葛品畅向她扑来,她才本能地“哦”了一声,点足疾退正好落在司马浮身边。
司马浮一扬手中七孔腐骨天花雨铁筒,向正待再度出手的葛品扬~哼道:“好小子,来吧!你一动,老夫就把冷心韵化成~摊血水!”
葛品扬扑势一窒,沉声喝道:“你敢?”
司马浮飞快由腰间又取出一把蓝光闪闪的淬毒黄蜂刺,虚按在冷心韵面上,阻笑道:
“有何不敢?小子,你再跨进一步试试!”
葛品畅为之气结,正自无计可施,忽听喝叱之声大作。五台三魔和醉奴由后院冲杀出来,却被黄鹰、青鹰由后面抢到前面,迎头挡住。
司马浮厉声大叫道:“金兄!待小弟先毁了冷心韵,再来帮你们收拾这些小辈!’”
他故伎再施,仍然有震慑人心的威力。众鹰闻声顿时住手,一致怒目而视。
就在这时,突闻一声悲啼传来:“娘呀!你在哪里?”
只见龙女蓝家风还是那身丐妇装束,披头散发,狂奔而来,一面叫着,一面已张臂向沉鱼落雁姬疯狂扑去。
却被葛品扬一把拉住,低喝道:“冷静一点!”
接着,雷阴婆和蓝、紫二风也连袂赶到。雷明婆满头白发倒立,如指沉鱼落雁姬,喝道:“还不赶快放手?”
局面紧张已极!
一声劲咳,起于弄月老人口中,他从容地向司马浮沉声道:“司马兄,做人不可做绝!
要留余地!请看白某薄面,放下冷面仙子,白某保证让你和五台三位道友安然离此,了结今日之事。”
司马浮面色陡变,阴笑道:“白吟风!你怎么随便替老夫改名换姓?哼哼!冷心韵既已落在老夫手中,生杀于夺,悉在老夫,你以为我们对付不了这些不怕死的小辈?就是你老地插手又如何?”
黄、青二鹰以下,个个切齿有声,人人眼中喷火。
龙女蓝家风忽视着沉鱼落雁姬,咬唇出血,泪眼通红。
沉鱼落雁姬则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葛品扬,粉面呆定,有如泥塑木雕。
弄月老人仰天大笑,说道:“好!好!五台三位道友想必都听到了,白某人难得动怒,司马浮,你既如此一意孤行,老朽就拼着玉石俱焚,先收拾你!”
此老显已怒极,又手而立,凛若天神。
“哆”他一声,身受重伤的醉奴突然不支,栽倒于地。
一声凄呼:“娘呀……”龙女悲痛过度,昏厥倒身于葛品杨怀中。
五台三魔面面相觑了一会,醉魔突然叫道:“老大,小弟……认为……不妨看在……”,金魔黄脸拉长,哼了一一声道:“看白兄面子,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弄月老人扬眉道:“是否要老朽代冷面仙子赔上一命?”
金魔一哼道:“好说!咳咳,我是说,尽管白兄德高名重,但卖面子也只能卖~次。从今以后,请白兄勿再过问天龙堡、五凤帮与本教之间的事!”
弄月老人情知对方只是避免牺牲,并非实力不及,当下见好就收,哈哈大笑道:“老朽野鹤闲云,一向散淡惯了,蓝公烈、冷心韵,人中龙、女中杰,如果不是在不防之下中了暗算,还用得着老朽我越帮越忙么?老朽答应就是!”
金魔向阴沉着脸的司马浮一举手道:“司马尼。你有何高见?”\司马浮目射凶光,阻笑说道:“老夫也有一个条件!”
弄月老人冷笑一声道:“行,是不是要老朽保证冷面仙子、蓝公烈不找你算今天这笔帐?”
司马浮睑一红,哼道:“老夫不在乎;老夫一向主张做人就要做绝,这次破例留点余地,自应得点好处,你姓白的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接着!”
向失魂落魄的沉鱼落雁姬修手。沉鱼落雁姬猛然一惊,连忙抱着冷心韵,向葛品场走来。
葛品扬为龙女推穴过宫,正好一掌把拍醒,见沉鱼落雁姬茫然直视着,向他走来,不禁大为尴尬,忙自一推龙女,龙女张臂冲上前去,接过乃母,凄呼一声:“娘呀……”转身入内院。
沉鱼落雁姬痴痴站着,突然闭起双目,滚落两颗泪珠。
司马浮哼了一声,切齿吼道:“贱货,作什么怪?走!”
一把抓住她,拖着就走。
弄月老人向五台三魔供拱手道:“承情,承情,喝三杯再走如何?”
金魔一抱拳道:“免了,就此告辞!”
醉魔俯身扶起地上的醉奴,怒掴一掌,骂道:“没用的东西!”
淫魔哑声道:“还有三个脓包,难道要咱拖着走不成?”
弄月老人含笑道:“只管请便,贵属下在此养息几天再走不妨!”
淫魔低哼一声,大步走入后院,把那三个受伤的堂主一拉起,喝道:“爬也得爬回去!”当先走出。那三个堂主也躬腰拐脚地跟着走了出来。
黄鹰冷必威怒目横眉,咬牙切齿地目送五台三魔和司马浮等人狼狈而去后,突然惨笑一声道:“罢了!太上白白地教养了我们一场,我们都不愧煞!”
说完,竞抱头大哭起来。
闷雷连震,一阵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凤仪殿已被烧掉大半,余烬正冒着浓烟,终于在暴雨下慢慢消失了呛鼻的烟气。
时大时小的淫雨,一连下了三天。
冷面仙子也一连三天陷于半昏迷状态中。
她时而惊呼出声,时而吨哺梦吃。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她已被折腾得好像一个重病垂死的人。
双须干瘪,眼眶低陷,全身不住流着冷汗,容颜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
曾是艳色惊天下,名列武林三美之首的冷面仙子竟已成了鸽面病妇。
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一手使江湖变色的五凤帮的大上帮主,已如风中之烛,行将油尽灯枯,奄奄欲灭。
这都是由于中了司马浮的邪药,强忍煎熬之下,真力消耗过度所致。
加上多年宿疾心气痛被引发加重,更加元气大伤。
不过,这些痛苦,凭她坚强的性格还能支持得住。最使她忍受不了的是身受之耻辱,她无上的尊严受到了损害。
世上最惨痛的事,莫过于爱面子的人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好强的她,自然更是承受不起。
辛苦半生、历经艰辛,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与精力才创立起五凤帮,不想由于一时疏忽失察,几乎使之毁于一旦。
传说开去,五民帮威名扫地,她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武林,还凭什么去向天龙堡挑战?
她创帮与天龙堡作对,唯一的目的是为了争一口气。
如今气还未争着,反更丢尽了面子。
恨上加恨、气上加气的结果,使她的精神一蹶不振,崩溃了!
她灰心极了,只想死,死了,~切皆了,没有一口气在,也就用不着争什么气了!
就在这种心情下,她丧失了生的勇气,丧失了生的信念,龙女和蓝、紫、红三风,加上雷阴婆,整日整夜地侍候在她的身边。
一场雨后,天气进入新秋了,帘卷西风,整个五风帮都笼罩在一片秋意萧萧、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气氛之下。
葛品畅和弄月老人也是束手无策,忧怀难遣,只好下下闷棋解愁,却因无法定神静心,难得养趣,不成章法,往往未至终局即推杯而起,长吁短叹。
弄月老人深于世故,更感到事情的严重。
可是,既非神医华、扁,又无仙丹、灵药,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碍于男女有别,连入室探病都不大方便。
他白天绕室访程,冥思苦想,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坐立不安,饮食无味,几次想找龙女问问情形,无奈龙女根本就不出乃母内寝一步。
这三天,他觉得比三年还要难过,所看到的脸孔,都是锁着眉,苦着脸,整个五风帮的人都失去了笑容,失去了生气。
第四天的下午,天放暗了。
凉风送爽,天高气清,好个“晚来秋”。葛品扬不见弄月老人的影子,便向老人住宿的凤仪殿行了去。
远远地,看到弄月老人正仰首负手,仁立在一座断崖边沿,一动也不动,似因眺望白云过峡的奇景,不觉神游其中,也好像在想着什么。心思。
他见到此情形,不觉忖道:“此老性情中人,饱经世情,隐而不露,莫非他对师母的病情另有所见而一直没有告诉我?”
思忖间,已来至弄月老人身后不远之处。
忽见弄月老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吟哦道:“深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解铃尚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葛品畅心中一亮,一个念头陡然升起,有如被扯断的线忽又接上,错综郁结于心头的事又复贯通起来。
是的,解铃尚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师母心气痛之宿疾,乃因与师父反目成仇而起,自应针对这~点,仍由师父出面,以夫妻结发之情,加以曲意劝慰,才有好转的可能。
可是,如何设词向师父劝说呢?
尤其远水不救近火,就是自己星夜赶回天龙堡,由王屋到武功山,一去一来也非两天不可,唉呀!只怕等不到自己赶回来,师母早已回天乏术了。
他懊丧绝望之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禁自拍脑袋道;“真是该死!我怎么竟忘了医圣责主司徒求了!他不具专程赶往骊山为师母采药去了么?与其在此呆等,我何不即会骊山找他呢?”
去!这就去!他长长嘘了一口气,紧压的心情似乎一下轻松了许多。
忽见弄月老人轻咳一声,转过身来说道:“品扬,忧能伤人,愁又何益?你也不要太苦了自己!”
一面向他走来,满面关切怜恤之色。
葛品扬深为感动,忙自肃容微躬道:“多谢老人家垂注,晚辈亦知‘达人自玉’之旨,虽非是‘达人’,也不致自毁!不过……不过……”
弄月老人轻吁了一声道:“老朽了解‘买模还珠’、‘尊长如亲’的心情,即使‘天道无凭’,也要尽到人事!唉,老朽正在想,司徒老地为何迟迟……”
葛品扬显然道:“晚辈拟立即起程前往迎接此老!”
弄月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只怕不易碰到!与其参商而过,不如再耐心地等等!”葛品扬刚要开口,前面猛然传来连声的口讯:“速报堂主!老毒物去而复返,还口口声声要见咱们太上,又要见葛少侠。请示定夺!”
立闻凤仪殿中传出黄鹰冷必威一声怒笑,道:“正好!待本堂主去把这老匹夫擒下。”
一条人影,由凤仪殿长窗中穿射而出,扑向前山。
葛品扬望着黄鹰飞驰的身影远去,心中突然一震,脱口叫道:“莫非就是他?”
弄月老人点点头道:“八成错不了,难免起误会……”
葛品场急道一声:“我去看看!”
人已腾身而起,向前山掠去。
他的功力虽比黄鹰约高半筹,但因起步较晚,出发地点也有远近之不同。故已无法及时追及。
远远只见八个鹰士,虎视耽眈地把乔装成司马浮形状的医圣毒王司徒求围在核心。黄鹰冷必威闪电射落场中,厉笑一声,喝道:“好个老毒物!鬼使神差,竟然自行投到。快把解药献出!本堂主或可饶你一命!”
司徒求闻言微怔,随即强颜含笑道:“老汉正是为贵帮太上冷面仙子效劳而来,难道足下竟不认识老汉是谁了?”
黄鹰冷必威以为对方得了便宜卖乖,寻自己开心,更是怒不可遏,切齿叱道:“本堂主当然认识你这老匹夫是谁!先让你尝尝‘一元指’的滋味,你才知道五风帮不是好惹的。”
闪电欺进,一元指力运足,就要出手。
司徒求似乎悟出必是司马浮闯了大祸,自己易容乔装他的形貌出了毛病,忙自摇手叫道:“请勿误会!老汉才是真正的医圣毒工司徒求!原在贵帮的那一位……”
黄鹰冷必威怒极之下,听而不闻,又是~声大喝道:“给我躺下再说!”
随后赶到的葛品杨尚在十多丈外,一见不妙,扬声大喝道:“不可,弄错人了!”
加速掠到,就指点向黄鹰脑后玉枕穴。
黄鹰冷必威冷哼一声,一错步,让过葛品扬一指虚招,心头火发,真目大喝一声:“着指!”
一元指力顺势改向葛品扬胸前攒心穴袭来。
葛品扬因急于救人,又限于情势,放才以虚招警告,一面并出声招呼。
未料到黄鹰冷必威竟以为他是真的出手偷袭,毫不犹豫地向他攻来。
他去势甚意,人在半空,无从借力迎击,百忙中只好猛吸一口气,抖双臂,上身疾仰,以企躲过来指,但仍是迟了一瞬,指风透过他的左肩,肩骨立碎,闷哼一声,砰然坠地。
黄鹰冷必威一咬牙,喝道:“小子。京命来!”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你疯了!必威·—…”黄衣首婢如飞赶到。
黄鹰冷必威一听黄衣首婢出声拦阻,怒火更炽,杀机云涌,力即~掌劈落。
司徒求惊变之下,怒喝一声:“岂有此理!”
闪电出指,点向黄鹰冷必威背后命门死穴。
半空中弄月老人沉香大喝:“气煞人也!”
迎头扑到。
黄鹰冷必威竟完全无视于司徒求的背后突袭和弄月老人的迎头扑到,继续闪电下击。一面已掉头先行。
黄鹰冷必威与司徒求默然跟随。
弄月老人一边走一边又道:“司徒老儿,这回要看你的了。小心点,招牌被人假冒了还不打紧,自己砸了可就真的完啦!”
司徒求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自当竭尽所学,用不着你老儿出言相激!”
这时,后院已经得讯,龙女亲自出迎,向司徒求行了礼,含泪道:“家母的病,全仗你老着手成春了。”
她看也不看黄鹰冷必威一眼,自顾陪着司徒求走入后院。
弄月老人恐黄鹰为此难堪,忙自一笑道:“冷堂主超卓不群,预卜秀出同辈,冠冕群伦,只是少年人戒之气躁,如能沉潜内蕴一点,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黄鹰连连欠身道:“谢教!谢教。”心中却想道:这老儿分明是明捧暗损,还是偏着姓葛的,我冷某又不是三岁小孩,哼,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吧!越想越气,终于借故离去。
他这一存偏激之念,如非后来黄衣首婢以超人的智慧与精神,以情感化,几乎使他害人害己,毁了一生。
好半天,司徒求才蹙眉走出来。
弄月老人心中~沉,忙问道:“如何?”
司徒求沉吟道:“我于此道、可说三折其肽,三指之下,病无遁形。冷面仙子的六脉,却几乎使我怀疑华陀少学,扁鹊无术,真人(孙思追)废叹,仲圣(张仲景〕抛书,上至《内》《难》两经,下至元、宋八大家论著,都未载有这种奇异脉象弄月老人发急道:“到底有救无救2”
司徒求道:“谁说无救?我是说:我仅有把握治好她一半。她误中邪药,大耗元阴,用我由细山采得的通心草,加上君、臣、佐、使,已足够使她生命无虞,只是,她那心气痛宿疾的病因似乎十分的复杂,与一般不同,如今病势且已积久成真,倘不能找出最初根源,对症下药,即使保住她的性命,她也如同废人一个了。唉!看来我这破招牌,只好自行摘下了!”
弄月老人静静听完,却突然展颜说道:“你这蒙古大夫,害得我几乎也得了心气痛,我还以为她的病已无药可救了呢!原来如此!你但能治好她的引发症与所中之内毒就行,其他的,我有办法。”
司徒求欣然色喜,张目道:“好个深藏不露的老儿,是看过什么奇书秘籍,或是得了青囊真诀?说来听听,如能药到病除,我把‘医圣’的美号全部奉送,只留‘毒王’两个不雅的字混混世面。”
弄月老人附耳道:“因何……因何……只须如何如何……但暂时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一个弄不好,就变成‘药’未到,‘命’已除了!”
两老相视大笑。
葛品扬躺在红鹰主专用卧室中的锦榻上,脑中一片空白,一片茫然,时而却又百感交集,有如万马奔腾,干头万绪。
忽然间,香风透鼻,莲步细碎。
他张开眼睑,心头一热,不知是甜?是苦?是感?是愧?
正是黄衣首婢为他端来了饮食之物。
侧边小几上,炉火熊熊,药气氛红。
她大约以为他尚在沉睡之中,放下食盒,即自顾去扇着炭火,又闻闻药味,看看火候,最后呆呆站立着,像在凝思、默想着什么?
未见,她似乎感触到什么?突然香肩抽动嘤嘤低泣起来。
这使他吃了一惊!
他当然不知道她是因为受了黄鹰冷必威的冷嘲热讽和辱骂,以及难堪的脸色,感怀身世,满腹的委屈,幽思难诉,一时伤心起来。
但却亲知她孤芳自赏,禀性刚强,冷傲如梅,幽静如兰,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扬眉才子,倪煞须眉,巾帼英雄,如非遭到特殊伤心之事,宁可流血,也决不流泪示弱!
那么,她遭到了什么特殊伤心事呢?
他有向她温言抚慰的冲动,吐露心曲的意念,却是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为什么?
自己没有勇气?
怕冒读了她?
他心中憋得难受,也闷得难受。
好像受了她哀伤的感染,他也感到心里酸酸地想哭,恨不得分担她一半的“特殊伤心事”。
他暗暗怀疑,自己这样是英雄本色,还是葛品畅的本来面目?
她停了扇火,药壶中呼喀作响,沸汤猛升,溢过壶口。她向壶口连连吹着香气,搂着慢慢倾出~碗药计,双手端起,一口一口地吹着,转过身来。
他忙闭上眼,屏住气,心中痒丝丝的,搔不着,好受用!
幽香越浓,她已到了床边,仍在轻轻地对碗吹着,以加速减低药汁的浓度。
她静静地看着他,怕惊动他。
他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不!是一种蜜样的甜意,这使他止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只听她轻柔如梦的低呼道:“你……你……葛少侠,醒了吗?”
他只好缓缓睁开眼睛,歉然地向她点了点头。
左肩上的伤处,经过司徒求调理包扎,又服下护心宁神兼止痛的灵丹,静静地躺着,只不过隐隐有如针刺的感觉。
他试着撑身坐起,一用劲着力,却痛得要呻吟出声,但是,他仍咬牙忍住痛,缓缓坐了起来。
她想伸手扶,又缩回了手,移过一个软枕给他垫在背后,正容道:“凤姑娘叫婢子负责侍候少侠,怕别人有……不到之处……她说等下要来看看你……还有蓝姐、紫姐、红姐她们也都托婢子先向少侠致意。”
他苦笑摇头道:“不敢!不敢!小误会,太上那边如何了?”
她“嗅”了一声道:“已服了药,据司徒老爷子说,三天后就会转好。少侠!请吃药吧。”
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用银匙搅动着,便待来喂他。
他连忙摇头道:“不,我自己来。”
她幽幽地道:“这是婢子奉命应当做的事,少侠匆使婢子为难……吃下药,再喝些鸡汤,吃些桂圆莲心粥……少侠所受乃是硬伤,并未损及经脉穴道,不妨事的,静养几天就可复原了!”
一面已小心翼翼地兜着银匙,移近药碗,送到他的口边。他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却只默默地张口领受。
深情劳玉手,最难消受美人恩。
吃完粥,她以香巾为他拭干了口,又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去。
忽然莲步声响,龙女带哑的声音传来:“好点了么?必威哥真是……胡闹!”
声到,人现,蓝、紫、红三风亦相继来到房中。
葛品扬似乎发现自己这位师妹,比几天前又成熟娴静得多了!
由红肿的眼睛、微显疲削慎摔的脸、带哑的嗓音,可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处于悲痛之中,没有好好睡过,哭过很多次。
蓝、紫、红三风向他点头致意,站了一会,随即悄悄退去。
黄衣首牌也不知何时离去了。
龙文默默地凝视着他,他心神一震她的眼光也好像变得温柔深沉,而使人震动了,他提气问道:“师母好些了么?”
她点点头,倏地,向他走近来,双手扶着软枕,红着脸,轻柔地道:“躺下嘛.好好地养息。娘刚才醒来,听说你来了……竟流泪了……晤……她说过两天有话跟你说,嗯嗯……
不要再生人家的气嘛。”
葛品扬深为感动,顺服地躺下身于,向她做了一鬼脸。
她连忙缩手,啤了一声道:“坏三哥!让你多躺几天也好。”
他瞪眼道:“真的?”
她已翩若惊鸿地拣出房外,由门外露出半面,哼道:“你小心再挨一下重的!”
葛品场看着她的倩影一闪而逝,闭上眼睛,感叹地忖道:“黄毛丫头十八变,她长大了。”
脑中浮现出幼年时代的往事,在往事的甜醇中,他悠然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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