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里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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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子以为竺瑞青抛下他,独自看热闹去了,还自言自语的道:“我也有脚,我自己不会去看!”
小黑子提着铁棒,穿出横街,却见人潮汹涌,如山似海,直往府台衙门方向拥去,眼看人如蚁群,争前恐后,拚命的往前挤,小黑子自作聪明的一笑,道:“这些人真笨,看我的!”
小黑子说毕,轻轻一纵,飞身上房,越屋而去,小黑子虽浑屯,武功却高,光天化日之下,纵墙越屋,快若狸猫,他那知什么叫惊世骇俗?
这一来立即又引起了一阵扰扰惊叫,小黑子非但不知隐蔽,反觉得意的越奔越速,不大工夫,已被他赶到了头里!
老百姓啡声中的采花淫贼,自然是夜来一时疏忽被擒的竺瑞青,他这时臂腿上的箭已拔除,但却被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放在一块门板上,由两个仆人分别担任抬的工作。
青阳道人当先开道,白阳道人手抱拂尘殿后,过江龙余迁与一年约二十二一岁的青年,身着劲装,背插宝剑,分两旁护卫,慢慢往前走着,显见戒备森严,惟恐有人途中打劫。
小黑子越屋奔来,老百姓的骇叫声,立即将人惊动了,白阳道人回首一看,只见一道黑影,加飞而至,快似流星。
白阳道人一见来人轻身功夫这等了得,心头就不禁大震,因为这几人中,以他的武功最为了得,但他却知自己的轻身提纵术,远不及来人的高明。
白阳道人一怔未已,来人已停身屋面上,只见他赤身,穿了一条短裤,体黑如墨,油光发亮,一双眸子更是精光灿灿,提着一条铁棒,高站屋面上,就像是天降的黑煞神似的。
白阳道人心中更感惊骇不已,但他身为武当掌门灵虚真人的首席弟子,自非庸俗之人。
尤其对方这行动,分明不像是劫人来的,遂忙一振心神,提气问道:“阁下那派高人追赶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白阳道人自以为凭他多年经验的判断,对方决非劫人来的,因为若是有心劫人,决不至如此愚笨,事先惊敌,使人防备,遂出言相讯。
那知,小黑子充耳不闻的,理也不理他,双眼却瞪加铜铃,盯住了竺瑞青深深的打量。
白阳道人见他形同痴呆,又惊又奇,对方既是不理,更以为判断无误,遂招呼众人继续行前。
突听一声如雷虎吼,随着一条人影,猛扑而下,白阳道人一惊未已,却已听过江龙余迁一声痛呼。
随见银虹一闪,冲天飞起!原来竟是过江龙余迁的青锋宝剑,他仓卒间拔剑出手,一招未到,虎口震裂,长剑反被扣得飞上半天。
这来的自然是小黑子,他本以为这多人追随观看的,自是什么好看之物,那知却是一个人,五花大绑,捆着的一个人。
似这等情景,望阳谷中他看过不少,毫无稀奇可言,只是这人的衣着,与竺瑞青十分相像,他不禁感到一阵愕然!
小黑子子何以认不出被绑的竺瑞青?
原来,竺瑞青被捆起后,白阳道人想认识他的真面目,遂将他脸上的灰尘抹洗去,这一来又回复了他原有的俊美英姿。
小黑子本愚鲁,一时间自认他不出,可是他突然发现了竺瑞青左腕上那凉玉钏,这足以证明板上被捆的是竺瑞青无误。
一旦发现竺瑞青浑身血污,小黑子大吃一惊,他可不管什么叫做朗朗乾坤,也不懂什么叫做王法条条,竺瑞青能管他吃的,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遂不顾一切的纵身扑下抢救!
他一身先天气功,以及天生神力,何等惊人,铁棒挥舞,更是威不可当,望阳谷中四怪之首,亦曾丧命他的铁棒之下,过江龙余迁又那是他的敌手!
这还是小黑子存心不想伤人,要不他就难逃一死!
小黑子将过江龙余迁震开后,立即扑向门板上的竺瑞青,忽觉前后左右,同时有厉风袭至,小黑子单手挥着铁棒,只拦格迎面刺向他双眼的青锋,其余的一概不理,猿臂一伸,已将竺瑞青挟了起来!
可是,在这同时,他身上已三处被击,青阳道人长剑刺他抓人的手臂,被他体内先天气功一鼓一弹,立郎滑了开去。
但却在那墨似的肌肤上,现出白白的一道痕迹!其次是身后的过江龙余迁一掌击在他的后心灵台穴上,那更是不当一会事。
还有,白阳道人的拂尘,也同时卷向他握棒的铁臂,但听“刷”的一声,竟被他卷个正着。
白阳道人运功挫身向后一扯,他这一扯之力,纵然是千斤重石,也不难被他扯得翻滚过来。
但是,他竟然没将小黑子扯动分毫!那得不大惊色变。
白阳道人这拂尘上的功夫,乃是武当绝艺中一种“柔功”。
这种“柔功”如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能以至柔而尅至刚。
白阳道人虽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
这以柔尅刚的功夫,全凭内功劲气,他用“柔功”对付假善人武焦犹可,对付小黑子却是不行。
而小黑子呢?他竟浑如不觉般,挟着竺瑞青就纵身上房而去。他这转动间,白阳道人虽用了“力坠千斤”的身法,仍然站立不稳,险险被他拉倒!大骇之下,赶忙自行松劲,将拂尘收了回来。
小黑子为的救人,目的已达,自是立即纵身上房而去。
白阳道人师兄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竟被来人单枪匹马,将人犯夺去,这个脸他们可丢不起,亦将大大的损了他们武当派的威名。
故此明知非来人敌手,亦双双腾身纵起,追了下去。
小黑子的轻身功夫,确实高明太多,就只眨眼之间,已被他纵跃过数栋房屋,奔出十七八丈远去。
白阳道人师兄弟明知追是追不上了,但他们两有什么脸空手而回,只得硬起头皮继续追下去。
突地!两条人影,从屋下冒了起来,一左一右将小黑子去路阻住,其中一人喝着叫道:“小黑子!你好大的狗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却人犯,还不赶快放下!”
小黑子听来人叫他,不知是那位相识的。
停身一看,喝叫之人身形瘦长,尖脸削腮,另一个发须如银,年纪均已七老八十了,但他俱不相识。
小黑子人虽愚浑,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心想:你别唬我,我可不怕。随即一横身,又从斜里纵了出去,竟对二人不于理会。
这来的二人竟是假善人武焦与黄锋甘欺天,他两人晨间投身客店中歇息,听到街上人嘲喧嚷。
“抓到了采花淫贼!”
他两也曾出来看了一阵,随即又回进房去,正在高兴的想着竺瑞青一定会因此而伏法。
突听人声惊呼,飞盗将人却走了!二人一惊,立即纵上房来,巧不巧恰好阻住小黑子的去路。
黄蜂甘欺天怎能认识小黑子?他只是误打误闯叫对了,随见小黑子不予理会,视二人加无物般。
黄蜂甘欺天不禁大怒,左掌猛抬,一把银针洒了出去,他这银针暗器绝技,较之巫山三友的连希秋更胜一筹,一发数十支,密如扇点,击中人就是一大片,的确是歹毒无比!
小黑子头脑愚笨,耳目特聪,闻声知警,赶忙侧身一闪,避过暗器,他身怀先天气功,岂会怕这小小暗器,他只是怕误伤了竺瑞青。
但他既不存心与人厮拚,遂又施展开绝顶轻身功夫,纵房越屋而去!
黄蜂甘欺天二老一心要取竺瑞青性命,岂肯容他如此救走,二老双双一声大暍,也追了下去白阳道人忽见有人现身拦阻,心中正自一喜,却见现身的竟是夜来二老,又不禁转喜为忧。
因为一旦若是被二老将人截下,那可是对他两一个大大的讽刺,随见二人亦不能将人截住,方始略为宽心。
四人分两起,急急追赶,却因小黑子的轻身功夫确足高他们一筹,待四人追出城外时,已失去了小黑子的影子。
竺瑞青何以一直不声不响。
敌情他是被白阳道人点了穴道,失去了知觉,待他再次苏醒时,发觉自己睡在一间茅屋里,身旁坐着小黑子。
还有一位五旬上下的老人,一身庄家打扮,看似农人,可是,眼中神光炯炯,显见亦是武林中人!
竺瑞青一愕坐起,发觉伤处均已敷药包扎,十分诧异,忙间何故?
小黑子怯怯的不知打从何处说起,倒是那位庄家打扮的老人,一五一十的说明了原委。
原来这老人名叫庄良,是小黑子同一村落上的人,自幼练得一身武功,后被四怪强逼入夥,做了强盗。
因他心地善良,对小黑子的天生浑屯十分同情,时加照顾,也就是这次毁谷,小黑子唯一铁棒下放生的人!
小黑子当时挟着竺瑞青,逃进了括苍山,躲了一天,不敢出来,可是,眼见竺瑞青昏昏沉沉,却不知如何解救。
幸好庄良听得清息,当夜寻到山里,将小黑子领到他家中。
竺瑞青听后,不禁大叫道:“糟了,糟了,这样一来,更加重了我的罪名,我竺瑞青将永世无法抬头!我必须尽速去见府台大人,并将那两个老贼抓去!”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可是,腿一用力,伤处疼痛不堪,显然腿处还伤了骨头,否则不会如此疼痛不堪。
再看双掌时,亦密密的包扎着,想必也伤得不轻,心知一时之间,无法痊愈,不禁废然坐倒。
却听小黑子道:“有什么事,小黑子替你去办!”
竺瑞青心感其意,但却怎叫一个浑人为他去办事,弄不好势将越弄越糟,不得已只好忍耐。
三日后,竺瑞青双掌伤已结痂,手臂亦已能动,就只右腿上还不能十分用劲,但他已无法忍耐。
他心知小黑子是个浑人,不能办事,但是他一身武功,足可信赖得过,於是就在当天夜里,竺瑞青命小黑子背负着他,进城而去!
小黑子背着竺瑞青来至城脚下,施展“壁虎功”游墙而上,瞬息爬上墙头,在竺瑞青的指引下,不大功夫,已进入府台衙门。
时已二更天气,星月交辉,夜空十分明朗,府衙中静荡荡的,看不出一丝戒备的迹象。
竺瑞青指引着来到府台大人书房外。
却见房中府台大人正在灯下批阅公文,竺瑞青惟恐惊吓了他,遂先轻声的慢慢叫道:“府台大人,草民竺瑞青再次带罪求见,另有下情叩禀!”
府台大人一怔抬头,道:“进来吧!”
竺瑞青应声推开窗子,从小黑子背上跃了进去!他虽是只有一条腿,站在地上依然稳如泰山。
竺瑞青还没开口说话,突见府台大人身后暗处,靠墙坐着两位老和尚,年纪均在六旬上下,宝相庄严,神色凛然。
竺瑞青心中一惊未已,却见两位老和尚一左一右的已扑了上来,身法俱都迅捷异常,出手更如电般快捷。
竺瑞青大叫一声道:“你们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那二位老和尚理也不理,仍然扑了上来。
竺瑞青虽是一脚立地,但他轻身功夫何等了得,轻轻一纵,已跃起一丈五六,恰好避过二位老和尚一起猛扑。
竺瑞青正待开口将二位老和尚叫住,忽觉背上一紧,身子突然凌空停住了,就彷佛被一个钩子凌空挂住了似的!
竺瑞青大吃一惊,回首上望,却见一个老化子,双脚钩住房梁,一手抓住他的背心,哈哈大笑。
竺瑞青身子悬空,无处着力,纵有盖世功力也无法施展,不禁又惊又恐。
窗外的小黑子一见竺瑞青被擒,不禁大怒,他虽然没将铁棒带来,可是拳脚上功夫,亦非等闲可比。
但见他一声虎吼,跃了进来,抬脚就将府台大人的书桌,给踢得飞了起来,随即呼的两掌,将二位老和尚逼开,腾身纵起,就来抢救竺瑞青。
那两位老和尚没防到这小黑子掌下如此雄劲,竟会让小黑子再次将人犯抢走?於是双双一声大喝,腾身纵起,四掌齐发,朝小黑子劈去。
小黑子先天气功,罕绝寰宇,他就是任什么不怕,视若无睹般,依然伸手去抢救竺瑞青。
倏地,老化子一缩身,将竺瑞青悬空的身子又提高了三尺,避过了小黑子的硬一抓。
小黑子纵起时,已事先预定了高低,老化子这一缩,正好脱出他纵起急迫够上的部位!
可是小黑子的轻功果然了得,只见他猛一吸气,竟施展轻功绝技,平步青云的身法,双脚一抖,身子凌空又复穿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突听“拍拍”数响声,小黑子身上连中四掌,这四掌虽不能将他击伤,可也将他打得落了下来。
小黑子心中大怒,牛性顿发,呼呼呼一连劈出数掌,招招烕猛,掌掌沉雄,眨眼之间,反将二位老和尚圈在掌风之中,团团乱转。
二位老和尚眼见就要送命在小黑子一双铁掌之下。
竺瑞青虽被那老化子缩身提高三尺,仍然无法挣脱,但他一眼已认出这二位老和尚出身少林,武林且较百子僧为高,辈份自也不低。
但是,他已看出二位老和尚决不是小黑子的敌手,惟恐小黑子一时鲁莽,将二人击伤,故此赶忙暍喝,叫道:“小黑子!不得伤人!”
小黑子倒真肯听他的话,闻喝立即住手,只是,他却莫名奇妙的仰首望着竺瑞青,彷佛是说:为什么叫他住手。
可是,他那知竺瑞青在喝止他之后,竟被那老化子迅捷的点了他的穴道,连口也不能开了!
老化子手提竺瑞青,从梁上一跃下地,将竺瑞青往那二位和尚面前一推,道:“二位尊者,人捉住交给你们,我臭叫化子可要先走了!”
老化子说着,轻轻一跃,已停身窗子上,但见他又复回首道:“依我看!最好还是先废去他的武功,不然的话……”
他话没说完,突听一声冷笑,阴恻侧的,闻之不由自主浑身直颤,寒毛根根立起,当真是不寒而栗。
老化子一惊未已,蓦觉后颈上一凉,生像有人吹了口气似的,老化子大惊回首,身后连个鬼影都没有,心中不禁又惊又怒。
老化子武功本高,轻功更是神出鬼没,任何场合,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子,有生以来,何曾遭人如此戏弄过,遂大喝一声,骂道:“何方鼠辈!竟敢捉弄我臭嘴张,有种的现身较量!”
他这一喝,室中人亦感一怔,尤其两位老和尚,他们只听到冷笑之声阴恻惊人,但觉不知老化子曾遭人戏弄,见他如此惊怒的喝骂!齐都莫名所以。
这二位老僧非止出身少林,且是当今少林寺中十大尊者之一的念休尊者与念施尊者。
二人此来乃是奉掌门人之命,下山协助查访竺瑞青的恶迹,听得消息,赶来台州府,百子僧虽与他二人年纪相若,却又低了一辈。
二位尊者适才被小黑子一抡急玫,居然无法应付,错非竺瑞青及时喝止,怕不要当场出丑。
随听老化子说要废去竺瑞青的武功,目的当然是防止竺瑞青脱逃生变,如今又听冷笑阴厉惊人,只道暗中还藏有竺瑞青的帮手,一旦被其再度脱身,要想抓他,自非易事。
念休尊者一转念间,立向念施尊者徵求意见道:“师兄意下如何?”
念施尊者为人较为稳重,他做事从不卤莽,也从不拖泥带水,衡量事情轻重之后,当机立断,果敢果决,乃是十尊者最为明善之僧。
可是,今日事非寻常,竺瑞青明明是采花淫贼,目前且有恶迹显示,并被人於光天化日下救走,更证实他的罪恶。
虽然,他今夜之来,情形特殊,难免他不别具有用心,但是,他人已被擒,大不该出言喝止小黑子的施威营救,这就不禁使人大费猜疑,不知他是何居心?
念施尊者微一沉吟,府衙中已响起了一片喧哗之声,紧接着四外灯火齐明,窗外“飕飕飕”连续落下数条人影。
这来的竟是白鹤观观主青风道人,五台山百子僧,以及武当三清观的白阳道人与青阳道人!
然而,这些人中,论辈份还是念施,念休二位尊者辈份最高,再其次就是不属於任何门派的老化子臭嘴张。
老化子臭嘴张生具一张嘴,尖酸刻薄,向不饶人,且不知轻重,故因此得了臭嘴这名字。
他这暍骂毕未见有人现身,反将衙里暗中戒备的人全都惊动了,更是羞愤难当,禁不住回身叫道:“你们二个秃颅再不见机,趁早出手,误了事!老化子一张臭嘴可得为你们喧扬喧扬,臊臊你们的皮!”
他这“皮字”吾未毕,突觉一点黑影,电射而至,要想避开已不及,口中已多了一物,又臊又臭。
老化子吐出一看,竟是一节猫屎,这一来,更把他气得五内加焚,七窍冒烟,大声叫骂不停。
老化子臭嘴张如此遭人戏要,念施尊者那能不及时警觉,若然再不当机立断,事后当真会后悔莫及,遂道:“师弟!废其武功!”
依照念休尊者的心意,早就该将竺瑞青废了,免得事事提心吊胆,可是,念施尊者是他师兄,他可不敢任意行事,如今一听念施尊者吩咐下来,当即一指朝竺瑞青“愈气穴”上点去!
“愈气穴”位於腹下,竺瑞青身上的护心保甲也护它不到,这一拍要被他当真点下,竺瑞青多年苦练即得毁於一旦。
纵令他再练十年二十年,相信也难臻今日这个阶段!
竺瑞青被老化子施了手脚,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颤,心中虽感怒火焚心,却也无可奈何。
唯一的办法,他只有朝一旁的小黑子求救。可是,小黑子生性愚笨不堪,经竺瑞青暍住他之后,他就没敢再动。
小黑子别的话他听不懂,这“废去武功”几个字,望阳谷中他可听得多了,他也懂得被废去武功的人,一生就算完了。
但是,没有竺瑞青的话,他怎敢胡乱出手?而竺瑞青频使眼色,他更是莫明其妙,他那里想得到竺瑞青已受制无法开口?
事情交待了不少,时间甚短促,就在念休尊者的手指,堪堪点在竺瑞青的身上,危乎其危的刹那间。
突听书房门口一声断暍:“念休住手!”
随着暍声,门帘掀处,一个胖胖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只见他圆圆的一张脸上,挂着两个长长的耳朵,挺着一个高耸的大肚皮,走路一摇一摆的,喝声虽急,却是一脸笑容,生像蛾眉山顶的笑面石佛!
二耸者一见胖和尚走了进来,慌不迭迎了上去,口中同声叫得一句“师伯!”双双就待跪下行礼。
胖和尚一摆大袖,道:“少现世了!还不躲开!”
他口中语气听来十分不快,脸上笑容却未稍减!二尊者虽经喝止,却仍跪下叩了个头,方敢站起来躲过一旁,肃然静立。
臭嘴化子一见胖和尚现身,心中也吃惊不已,还只道适才胖和尚在暗中戏要他,可是胖和尚一向气量虽狭,从来不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心知决不是他,遂忙赶前施礼,道:“大师伯,你老人家佛驾怎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胖和尚朝臭嘴化子一裂嘴,更笑开了,道:“臭化子!你这臭嘴里装是是什么?是狗屎?还是猫屎?该是又臊又臭吧!”
臭嘴化子一听不像话,难道果然是他?
却听胖和尚又笑着道:“臭化子!你骂的好痛快呀!得意得很哪?你看看这上面是谁?”
说着,胖和尚朝那房梁上一指。
臭嘴化子昂首一看,只见适才自己藏身处的那房梁上,不知何时,已然端坐着一个老化子。
只见他蓬头散发,鹑衣百结,手执一根竹棒,赫然竟是老化子万铁皮,也就是他的受业恩师。
这一下明白过来,不禁吓得他亡魂直冒,通体昏颤,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叩头如捣蒜,口中骇然叫道:“徒儿罪该万死!徒儿罪该万死!”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适才你这臭化子骂得痛快淋漓,如今这又是何苦?日后口中修修德,秃颅秃颅可不是你骂的!”
敢情,臭嘴化子骂二尊者为秃颅,竟被他听去了,借机会教训教训他。随见胖和尚仰首叫道:“老化子!你也该下来了?”
梁上老化子万铁皮一跃下地,道:“怎么他们还没有来?”
他这话声未毕,窗外又跪倒了一大片,那是白阳道人师兄弟,以及青风道人师徒,跪拜的正是那矮小的子鱼真人,他身旁边站着美髯翁马轩云!
可是,在这同时,却有一道人影,飞身纵进书房,停身一看,来的竟是美髯翁的孙女,已恢复女儿装的马萍儿,敢情他们全都闻风赶来了。
马萍儿美目一掠,已看到竺瑞青倒在一旁,忙扑上前去,一双大眼中,痛泪满盈,只叫得一声。
“青哥!………”
喉头已现哽咽之声,热泪更加泉涌般,簌簌而落。
可是,当他发觉竺瑞青眼珠转动,却没张口,心知他被点了穴道,不禁大怒,一跃而起,厉声喝道:“是谁点了他的穴道!”
他这一声厉暍,就像要找人拚命般!
爬伏地上的臭嘴化子本已惊骇失魂,这一听,魂也飞了,他心知与师父同路的一些人,全都为的竺瑞青而来。
适才他还口口声声的要废去竺瑞青的武功,万幸未曾得手,一旦成事实,那才大惨特惨,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此刻,臭嘴化子虽不知马萍儿的身份,却又那里还敢得罪?慌不迭掉转屁股,惶恐的道:“姑娘请息怒,是小化子事先不知,请姑娘多多原谅!”
一旁胖和尚又哈哈笑道:“小臭嘴,你还罗嗦什么?还不赶快替人家解开穴道,迟了当心再让你吃块猫屎狗屎!”
臭嘴化子那敢违拗,当下连声应着,竟没敢站起来,就地上手脚并用爬到竺瑞青的身旁。
为竺瑞青解开穴道后,臭嘴化子又爬回原地,仍跪着不敢稍动,就是连头也没敢抬。
胖和尚见如此,又笑道:“起来吧!还跪着干嘛!你想讨免责罚吗?那可办不到,就连老衲两个师侄,回山之后也难免被罚面壁十年之灾!”
二尊者一听,连忙又跪下叩了一个头,口中还道:“谢师伯恩典!”
胖和尚一摆大袖,仍笑着脸道:“回山去吧!经五台山去见你们师兄,传我口谕,着百子下山行脚,十年后再回少林寺接受处分。”
这时,子鱼道人,美髯翁等亦已进座来了,竺瑞青跛着脚一一见过,最后由美髯翁引见那胖和尚。
原来这胖和尚原是少林寺中的长老之一,也是少林寺派当今掌门人唯一的师兄笑面禅师。
少林寺这一辈,本该是他接任掌门,却因他气量过狭,其师认为他终不能成大器,遂将掌门重任交给了他师弟。
可是,笑面禅师在少林派中,依然极具权威,谁都怕他,就是当今掌门人也对他敬让三分。
这次,他也是赶来台州府一探竺瑞青这宗惊震武林的案子,途中恰巧与老化子万铁皮相遇,经万铁皮说明这些日子,竺瑞青均在海外时,方知竺瑞青是受人陷害。
竺瑞青与笑面禅师互相行过礼后,遂道:“老禅师,请赦免二位尊者的罪吧!所谓不知者不罪,一切都是晚辈的过错,不能怨怪他们!”
接着,竺瑞青又转向老化子万铁皮道:“万前辈,也请不要责罚令高足,因为他们都认错晚辈是采花淫贼!”
老化子万铁皮哼了一声道:“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胡乱出手,且要废人武功,似这种门人,要他何用?趁早给我滚开,若是再敢叫我一声师父………”
竺瑞青忙插言道:“万前辈请息雷霆,因为晚辈却有不是三处!”
接着他将日前过江龙余迁府中被擒之事,与小黑子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却人的前后始末,详尽的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方使笑面禅师与老化子万铁皮二人心火稍平,终於将众人的罪全部都赦免了。
而竺瑞青却因此,由一个人人痛恨欲诛的采花淫贼,一变而为众人的救星,这倒是他所想不到的事。
事态既明,二尊者与白阳道人师兄弟,青风道人,以及百子僧等,全都道谢辞去,只有臭嘴化子没走。
竺瑞青至此方想到那位府台大人,放眼寻找时,却见府台大人坐在屋角地上,显然适才也大受惊骇。
可是,目下的神色,脸上非但毫无惊容,且透着欣然微笑,他一见竺瑞青看他,忙从地上立起,道:“好了!如今水落,只待石出,这宗案子本府暂替你悬着,待你寻找到正犯元凶时,再为你销案!”
竺瑞青忙又连声道谢!
这些武林中人,任谁也不愿与官府中人打交道,若不是为竺瑞青,就是八人大轿去请他们,他们也不会来。
如今,事已澄清,亦无再逗留的必要,众人遂相继辞出,府台大人只觉眼前人影连晃,刹时间走得一乾二净。
他那曾见过等神奇的功夫,又不禁呆住了!
XXX
一行众人,出得府衙,不大工夫,已落入一间大院中,原来是美发翁在客店中事先租好的一间独院。
院中,一大栋房屋,四房一厅,足够容纳众人安歇!
竺瑞青仍由小黑子背负着奔走,进入厅中落坐后,他方想到为小黑子引见,可是,却不知应该怎样介绍小黑子的出身。
因为他根本不知那枯瘦老人怎么称呼?随后想到那解毒异宝,“凉玉钏”,或许会有人识得。
於庄良家中养伤时,他已将凉玉钏藏起,遂又从怀中取出“凉玉钏”,说明是小黑子祖师之物。
众人见到“凉玉钏”后,立即响起了数声惊“哦!”笑面禅师首先发话道:“原来是二老的徒孙,怪道武功这等惊人!”
敢情,笑面禅师曾见到念施与念休二尊者,双战小黑子不下,反被小黑子威厉的掌风逼得团团乱转,手足失措。
笑面禅师大感惊讶,因为少林寺中,除了老一辈子的有数几人外,就得数十尊者武功最好,而念施念休又是其中翘楚。
他自认是少林寺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一旦若舆二位尊者较量,他不定就能将二人逼得如此手足失措。
这时,众人的眼睛,全都集中在小黑子身上,竟使他大感难堪。
竺瑞青随又将误入望阳谷,与小黑子结识的一段经过,说了出来,更使众人惊奇不已!
因为四奇究非一般普通武林人物可比,在场众人有谁敢说定能胜得了四怪之一?想不到四怪之首竟会死在小黑子的铁棒之下。
这时,竺瑞青忽然发觉独独有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上,抬眼望去,原来是马萍儿,他心中不禁暗叫惭愧不已。
这一阵子他光顾着说话,竟将马萍儿冷落一旁,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似乎太过於寡情,遂扬起手中“凉玉钏”道:“萍儿!这“凉玉钏”乃是罕世异宝,功能解天下百毒,送给你吧!”
马萍儿本听他当着这许多人,直呼其名,显然不避嫌疑,脸上虽羞得血红,心中可是甜蜜蜜的,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多日来相思之苦,有此一呼,已足够抵销。可是,竺瑞青最后的一句话,竟使她大为气恼。
只见她,一声不响的,突然站了起来,朝竺瑞青深深的瞪了一眼,立即转身回房去了!
竺瑞青本想以此讨好她,那知反碰了个钉子,心中一怔,蓦觉脑中一阵昏眩,摇摇欲倒,赶忙用手抓住椅背,定了定神。
却听美髯翁道:“青儿!你新伤未愈,这一夜已够累的了,还是歇息去吧!”
竺瑞青心知美髯翁所言非虚,遂向众人告了个罪,扶着小黑子回房歇息!一夜劳累伤后之体,实已不支,倒上床瞬息工夫,已然进入梦乡!
朦胧中,竺瑞青忽觉芬芳扑鼻,口中津液骤增,吞了一口,但觉又凉又香,舒服已极。
竺瑞青一惊睁眼,却见马萍儿伏身床头,一双大眼中满盈情泪,深深凝视着他。二人相隔,不及两寸,呼吸可觉。
竺瑞青一见是马萍儿后,他已知适才自己服的是“一元神丹”,赶忙运气,随意调息了一阵,方道:“萍儿!你刚才为什么恼我?”
马萍儿一见他开口说话,就待将身坐好。
竺瑞青那里肯依,连忙伸手将她按住。
这按竟成了半搂抱状态。
马萍要说强挣,自是可以脱身,但她也不知是不忍心,还是舍不得,只见她微一蹩眉,轻声道:“这要是被人看去成何体统?”她说的声音极低,似真怕被人听去。
竺瑞青见她并没真恼,抬眼看房门已闭,厅中毫无声息。
另一榻上小黑子鼾声如雷,索性又腾出一手,出其不意的将萍儿拖抱上床,并头而卧!
马萍儿一惊险险呼出声,竺瑞青却忙将她搂抱在怀,在她粉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方道:“萍儿!我们这样和衣躺着说说话怕什么?纵令被人看去,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不是我的妻子吗?告诉我!你适才为什么恼我!”
马萍儿见他如此厚脸皮,柳眉一蹩,终於无可奈何的嫣然一笑,道:“我那里是恼你,是你自己不情愿将那“凉玉钏”送我,我又何必一定要呢?”
竺瑞青奇道:“将“凉玉钏”送给你,我怎会不情愿呢?”
马萍儿一笑道:“你当时说:“送给你吧!”这“吧”字里,显得多么不甘心,彷佛是谁强逼你似的!”
竺瑞青恍然大悟,忙从怀中取出“凉玉钏”,为她戴上,道:“这总该可以了吧!”
马萍儿一扁嘴,故意刁难的道:“又是“吧”“吧”的,分明你就不是真心想送我!我且问你,你离开无门岛后,怎会回到大陆来的?”
竺瑞青遂将采虹仙岛上一番奇遇,说了出来。
马萍儿听到说采虹姑娘要他留在采虹仙岛上,心中不禁酸溜溜的,冷然问道:“那采虹姑娘一定很丑吧!”
竺瑞青可没防到马萍儿已吃上了飞醋,随答道:“不!她很美,美赛九天仙女,可称得上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马萍儿听他大赞采虹姑娘,芳心中醋火更炽,浑身都不自在,只听她冷笑一声,轻道:“人既是美若天仙,又可成半仙之体,为什么不留在采虹岛上呢?我真的替你可惜!”
竺瑞青还没理会到马萍儿已发醋劲!遂道:“竺瑞青堂堂男子大丈夫,岂能为了女人而抛弃一切,何况我身负血海深仇未报,怎能就将青春大好年华,葬送在那海外小岛上。”
竺瑞青说得慷慨激昂,但却始终没提到马萍儿一句,这可把她气得手足冰冷,通体疾颤,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道:“我知道你心中从来就没有我的影子,枉我对你一片痴心,“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现在总算体会到这两句话的深意,那日在海面上风狂雨骤,浪涌如山,我以为你已遭难,曾挣扎着往大海中跳去,为的是想追随你於地下,如今想起来,当日若是真的死了,却连个怀念我的人都没有,那不知道有多寃枉啊!”
那日在海面上,马萍儿被他爷爷从龙舟中救出时,已是狂风怒扫,波浪涛天,经众人与狂风巨浪博斗挣扎半日,方拢靠上了无门岛。
可是,见到妙手医圣铁三指后,始知竺瑞青又陷身波涛巨浪之中。
在这种情况之下,船上的人,纵令每人给他们一座金山,他们也不会再出海去冒险。
因为人的性命,究竟是宝贵的,谁愿意要钱不要命?不得已他们只好等候风平浪静再去寻找。
然而,马萍儿那里肯依,自认水中能耐了得,一定要冒险出海去抢救竺瑞青不可。
但是,在这怒风狂扫,波浪涛天的海面上,纵有过人的能耐,又能有何作为?而且天空中乌云密布,海面昏黯一片,上那里去找竺瑞青的影子?
美髯翁爱她至深,岂肯让其冒险,万分无奈,只得点了她的睡穴,方使她平静下来,也就保存了她一命!
待到风平浪静,云开青天后,他们连续在海面上寻找了近半个月,始终没找到竺瑞青的影子。
甚至连竺瑞青一点衣物都没找到,越是如此,越觉得其中定有晓蹊,想必情况不至太恶劣。
最后,在萍儿的坚持下,又寻找了数日,眼看船上就要粮断水绝,方不得已始返大陆。
就在他们登陆后没有几天的工夫,已听到竺瑞青在台州府衙自行投案的消息,於是连夜兼程赶来,恰好救了竺瑞青一场劫难。
这时,竺瑞青听马萍儿自怨自哀的如此一说,方觉出自己一时大意,触犯了对方的醋心。
他平常对萍儿十分爱恋,遂又将萍儿紧紧拥在怀里,亲吻去她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道:“萍儿!你难道还不能相信我吗?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心中只有一个你,决不允许第二个人插足其间,自与你分别后,虽说我不是日以继夜的怀念你,可是每当更深人静夜半梦回时,我必会想到你,想起你在龙舟上服侍我的一段时日,更深深的为你的安危而耽心,不知是否蒙救!”
竺瑞青讶至此,见萍儿已安静下来,且依偎在他的怀里,俏脸上微微有点红晕,且泛着盈盈浅笑,分明已被言词所动。
不过,竺瑞青所说句句实言,既没有过份的夸张,也没有存心讨好,脸上自是真情流露,萍儿又怎不被他大为感动。
随又听到竺瑞青道:“我急急的回返大陆,自是想打听你的安危,没想一进城就发生一连串的不幸,致使我无法兼顾到你,这一点你必须原谅我!”
萍儿听至此,仰首在竺瑞青的俊脸上亲了一下,道:“青哥!只要你没将萍儿忘了,我就欢喜不尽啦!”
二人说着,天已微明,忽听院中风声飒然,“搜搜”接连落下几条人影!
竺瑞青自服过“一元神丹”,伤痛俱失,功力已复,闻声一挣坐起,因为他已听出来的几人轻身功夫,俱都十分高妙,心中思忖道:“什么人如此斗胆,这时节还敢闯进客店来?”
忽听萍儿道:“是爷爷他们回来了!”
竺瑞青奇道:“他们到那里去了?”
萍儿道:“他们听你说,那黄蜂甘欺天与假善人武焦二人在城里,正为你分头去找他们去的呢!”
竺瑞青一听,忙穿鞋下地,道:“我非常谢谢他们,只是我竺瑞青一身恩仇,不愿假手他人,我必须自己亲自去清了!”
他这话声未毕,众人已走进厅来,却听老化子万铁皮的声音道:“据我老化子的判断,定是那两个老家伙所为,杀人焚尸,其手段毒辣到极点,而且,他们很可能已连夜离城,逃之夭夭!”
竺瑞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开门走出,向众人行过礼后,方朝老化子万铁皮问道:“万前辈适才所说,不知何事?”
老化子万铁皮摇头叹息道:“适才我等外出,意欲一探黄蜂甘欺天与假善人武焦二人的落脚处,不想,出到院中即见浓焖滚滚,光火冲天。
只道是什么人家遭遇祝融降临,赶去一看,好大一座院落,均已焚烧殆尽,虽有邻里数十人奋勇的泼水救火,却因火势过猛,实已无法挽救!
可是,那些救火的人俱都同声呼怪,说是火势来得又快又猛,一发即不可收招,已够使人惊奇不已。
只是,更奇的是这家人家上上下下全都会武,但在火起时,却没见一人逃出,也没听到一声喊叫,这不是惊人的怪事吗?
竺瑞青心中一凛,想起幽灵教火焚马家大院时,亦是如此,更甚的是街坊邻居连个看的人都没有。
却听老化子又道:“老化子听他们纷纷呼怪,遂选一处火势稍弱的地方,冒险纵入,竟欲一探个中原委。
随后,果见一间房屋,已毁过半,可是在那房屋尚未烧毁的屋角上,却躺着一个人,毫发衣着,均末沾火,细一凝目打量,方觉出敢情这人早就死了!
且是先被人将全家杀了,方放火焚屋灭迹,随后,老化子纵出一打听,原来就是那过江龙余迁一家人!
竺瑞青心中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两位老贼还有谁?并将假善人武焦恨恨而去的话,补述了一遍!
子鱼道人听得怒发冲冠,气愤填胸,大骂那白阳、青阳二位道人,明知有此一事,就不该如此匆匆不顾而去!
正骂不绝口时,院外传来店中伙计高叫:“有客到访!”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客人?猜疑间,遂由美髯翁出去迎见,打开院门一看,来的正是白阳与青阳二位道人!
这真是骂到曹操,曹操就来,只见二位是发散袍裂,汗流如两,白阳道人手中的拂尘与青阳道人眉头的长剑,全都不见了,情况十分狼狈。
美髯翁见二人形态如此狼狈,就知事有跷蹊,忙将二人迎了进来。白阳与青阳二位道人进入后,就跪在子鱼道人面前,没敢爬起来,就地上道出一番经过。
原来,白阳与青阳二位道人离开府衙后,立即赶回过江龙余迁府中,眼看就要抵达,突地,屋下冒出一条黑影,将二人去路拦住。
这黑影一身玄色劲装,黑巾包头蒙面,只留一双精光灿灿的眼睛,敢情这装束正是二位道人疑为采花淫贼,万里追踪的人。也曾与之数度较手,均被其狡计脱逃,想不到这次居然有种现身阻路。
二位道人一见是他,那里容得,双双一声叱暍,扑了上去。
那人晃身一闪,避过了二人一记猛扑,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个杂毛老道,一再阻大爷的事,有种的随大爷城外较量较量,管叫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毕,他已腾身纵起,朝城外奔去!
白阳道人与青阳道人俱觉今日,事非寻常,往日那人避之惟恐不及,今日居然敢现身叫阵,显见其中定有阴谋鬼计。
然而,别人既是当面叫阵,他两岂有畏惧之理,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们也不能退缩,落人话柄,一旦传扬开去,武当派在江湖上的威名,势必因为他们二人而大受污损。
於是,白阳道人一声招呼,双双立即追了下去!
那人能一再从二位道人手中脱逃,其本身的武功自也非泛泛可比,轻身工夫更不用说了,不在二人之上,也决不比二人差到那去。
三人一前一后,不大工夫,已来至城外,可是,那蒙面黑衣人竟没停下,仍然循着官道,往西奔去。
二位道人已明显的知道,此中定藏有阴谋鬼计,但却万想不到事情会出在城里,还只道那黑衣蒙面人另外请了什么黑道高手,欲对他二人不利。
他们身为武当弟子,江湖上已然极俱名声,岂会畏惧退缩,纵合眼前摆着刀山油锅,他们也要闯。
二人一阵急迫,也只奔出数里之地,白阳道人无意中回首一看,却见城中浓烟滚滚,火光烛天。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将青阳道人叫住,就待往回急赶。
忽听身侧一声冷笑,笑声阴侧恻,有若万年寒冰,闻之不禁皮起鸡粒。
二人猛一旋身,却见丈余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怪人,白面无须,穿着一件长衫,打扮极其斯文,只是长相却是十分恐怖,鼠眼狮鼻,最令人感到害怕的还是那张血盆大口!
二位道人又是一惊,他二人数十年内功修为,虽不能说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可是数丈之内,也能辨落叶飞花。
如今被来人欺至身侧,而毫无所觉,怎不使二人吃惊不已。
却听那怪人又冰冷冷的一笑道:“现在赶回去也迟了!”
青阳道人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那怪人一双鼠目朝那冲天火光一掠道:“老夫说那个过江龙现在已经变成一条火龙了!”
二位道人一听,大惊色变,青阳道人立即暴声暍道:“你是什么人?”
那怪人鼠目一翻,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这个小辈,还不配问!”
青阳道人眼看他年纪,并不太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那里容得,总以为对方纵然是老一辈的人物,也不过是假善人武焦,黄蜂甘欺天等一道的,能有什么了不起?遂抽出肩头青铜长剑,怒声喝道:“贫道不配问你,这柄剑可有资格问你!看剑!”青阳道人语落剑起,但见碧虹一闪,已挽起一朵剑花,朝那怪人刺出。
那怪人冷哼一声,似对青阳道人的突然拔剑出手,毫不在意般,一似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眼看青阳道人的长剑,已堪堪刺到他的胸口时,方见其猛一吸气,上半身忽然缩后一步,右手长袖加电般飞了上来,搭在长剑上。
青阳道人立觉一股如山重力,压在剑上,运定全身功力,也别想推动分毫,欲待抽回亦不可能,当真是进退两难。
白阳道人见师弟一招未尽,已然受制,更像受妖法所迷般,定在那里,转眼之间,脸色变得惨白骇人!
白阳道人心中大吃一惊,当下一声怒啸,手中拂尘,疾发如电,狂扫而出,意欲援救他的师弟!
那知,拂尘起处,错眼不见,拂尘又被对方另一长袖牢牢卷住,白阳道人心中更感惊骇万分。
倏听青阳道人一声“哎哟”末已,手中拂尘立感一股绝大的潜力,狂袭而至,来势威猛异常,且有逐渐增强之势。
白阳道人一遇对方这股潜力,就知对方的功力,实是非同小可,凭自己师兄弟二人,实非其敌。
他心知,此时若不见机,趁早松手,必将被对方强猛无匹的内家真力,击成重伤不可。
处此情形之下,白阳道人已无暇思索,一咬牙,忍痛撒手。岂料,手放松下,顿觉一股无形的弹力,在他掌上一撞,竞将他撞后翻跌出两三丈远去。
白阳道人自以为见机得早,却那知对方功力确是高不可仰,真力一迳袭入,就不会轻易的容你脱手。
白阳道人虽说见机得早,也被撞了一下,他身上武功不弱,竟无法卸去那股劲力仍被撞得翻了三四个跟斗,摔了一跤。
当他跃起,回首探看青阳道人时,却见青阳道人也刚刚从地上跃起,也像是没受什么伤。
只是,形态却较他狼狈,手中长剑,亦已到了对方手中。
经此一来,白阳道人已知凭二人之力,决非怪人敌手,这还是怪人手下留情,要不二人准已受伤不轻。若是不知进退,贸然二次出手,定然自取其辱。
可是,二人的兵刃齐都被对方夺去,这在武当派“剑在人在”的戒条中,岂不等於要了他二人的命?
白阳道人再回首看那相貌恐怖的怪人时,却见那怪人身旁已站着那黑衣蒙面人,原来他们真是一夥的。
却听那怪人阴阴的道:“他两已成惊弓之鸟,且兵刃具失,眼看为时尚早,你尽情战耍他两一番,泄泄愤吧!有我二先生在你还怕吗?”
白阳与青阳二位道人一听对方自道字号,全都惊骇魂飞,敢情这穿着斯文,长相凶恶的竟是四怪老二的二先生。
他二人虽感惊骇不已,心中反倒宽舒多了,因为对方是黑道中有数的顶尖人物,武功自是高强。
二人败在他的手中,算得了什么?纵令兵刃被夺,亦不为寃,而且回山后还可以交代。
这时,那黑衣蒙面人已撤出长剑,嘿嘿奸笑,朝二人一步步走来,就像将两人看作待宰的羔羊。
随听他冷笑道:“你这两个杂毛老道,跟踪老夫数千里,大概很想知道老夫是什么人吗?只可惜你们有眼无珠,让你们瞧瞧老夫真面目!”
说毕,他拉下了蒙面黑巾,赫然竟是黄蜂甘欺天那老家伙,也正是二位道人心中所揣想的人物。
二位道人一见他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二人心中所想,那有什么惊奇可言,却听白阳道人冷哼一声,道:“本道人早知道是你这老贼,但却想不到你这已届入士之年的老家伙,居然还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难道你不怕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受那轮迥之苦吗?你暂时休要得意,似你这般为恶,报应必至!”
黄蜂甘欺天哈哈一笑道:“说什么地狱轮回,报应必至,你二人一再和老夫为难,今天先让你们遭报!”
二先生一旁忽发话道:“甘老儿!留他二人一命,老夫还要派他二人用场!”
黄蜂甘欺天似感意外的一愕,随即冷笑道:“既是二先生还要你二人派用场,老夫也网开一面,不为己甚,你二人自行将一双耳朵撕下来吧!”
白阳道人对一旁的二先生,自知相去甚远,非其所敌,可是,他何曾把这黄蜂甘欺天放在心上?
他自信拂尘虽被夺,拳掌上功夫仍在,而“擒龙手法”更是名震武林的武当绝学,足能应付黄蜂甘欺天一柄剑而不惧。
於是,白阳道人朗然一笑道:“只要你这老贼欢喜,别说区区两只耳朵,纵然大好头颅,照样给你,但却得凭真实本事来取!”
白阳道人最后一句话的含意就是说:你若凭真实能耐来取,死而无怨,若是依赖一旁的二先生,那又算得了什么?
黄蜂甘欺天那能听不出他话中含有骨头,不禁勃然大怒,暴喝一声,立即飞身扑了上去。
只是,他长剑施展开,招数虽厉,却没往对方制命处攻去,剑尖所指,均是伤不至死的地方。
这当然是为了二先生的一句话,但却给白阳道人少了许多顾忌,而能安心悠闲的对付他。
白阳道人虽没将黄蜂甘欺天放在心上,究因当前处境与对方相差悬殊,而对方手中更握着明晃晃的宝剑,到底不敢过於大意。
只见他腾挪纵闪,一味避让,始终没还手。
这一来居然趁了对方戏耍的本意,却听黄蜂甘欺天怪笑不止,得意万分,最后终於忘形的叫道:“往左边躲!对了!再往右边跃开!好!好!纵起来!跃过去,妙呀!”
白阳道人丝毫不差的应声闪躲,叫他往左就左,往右就往右,生像一只大狗熊,被人捉弄戏耍般。
可是,他脸上却毫无羞耻之色。
黄蜂甘欺天至此,更为得意,不禁怪笑不已。就在他得意忘形之际,突听二先生一旁叫道:“甘老儿!当心!”
二先生喝声未已,黄蜂甘天已觉白阳道人,倏忽间身形连晃,紧接着一股厉风,迎头罩落。
黄蜂甘欺天心中一凛,赶忙一招“举火撩天”,长剑迎风刺去,那知,招方使出,厉风阴转“嘭!”的一声,黄蜂甘欺天后心上,已实实的捱了白阳道人一掌,打得他踉踉舱跄,扑跌出丈许开外,心血狂涌,眼前金星进射。
那二先生欲救不及,见黄蜂甘欺天反受击伤,不由大怒,冷哼一声,双袖挥卷,眨眨眼已将白阳道人罩在呼呼厉风声中!
白阳道人一旦与二先生相拚,情势就差远了,但觉其迅捷加电,招数更是怪诞无比,长袖带起的厉风,刮面加刀,瞬息工夫已觉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二先生他虽说怒气勃发,亦似无意取白阳道人性命,但却像要把他活生生的累死般,袖风层层将他裹住,始终不稍缓。
青阳道人一见师兄势危,虽明知合二人之力,亦属枉然,但他又岂能坐视,遂也不顾一切的扑入了斗场。
二光生阴恻恻的一笑,双袖一紧,青阳道人也被他厉风裹住,与白阳道人同一命运,眨眼间已手足无措。
青阳道人进入容易,要想冲出可就难了,终被二先生将他二人戏弄得精疲力尽,无以复加。
眼看二人就要准备一死,以止戏辱,二先生却突然住手,退了下来,但听他冷冷的道:“今日暂饶你等一命,着你二人带信回台州,就说过江龙虽死,他儿子媳妇却还没死,要想救他二人性命,速到武夷山三仰峰来,别忘了通知那竺家余孽一声,你二人的兵刃,老夫也暂为保管,武夷山中再还你们!”二先生说毕,与黄蜂甘欺天一打招呼,往西奔去。
二位道人眼睁睁瞧着二人离去,却是无可如何?只得回城来寻找子鱼道人,禀明一切。
众人听白阳道人说毕,方知过江龙余迁倾家惨变,不止是黄蜂甘欺天与假善人武焦所为,且有四怪的二先生在内,或许还有更多的,尚未获悉的黑道人物参与同谋,亦未可知。
竺瑞青不禁引咎自责,恨恨的道:“日前於望阳谷中,是我一时大意,被那老贼隐逃,想不到竟然留下了祸根,反将余家一家人害了!如今,他将人却往武夷山,目的当然是引诱我们前往,只不知武夷山中有些什么黑道人物盘踞?”
老化子万铁皮接口道:“武夷山的三仰峰,本是四怪的老巢,四怪老四常年驻守山中,武夷山群峰列峙,以三仰峰最高,其峰更有一特色,即是遍山俱是浓密的大树,且有千数百年的,树大十围,高十七八丈,使其峰终年不见日月,十分阴暗。其中毒蛇特多,据说乃四老爷所饲养,峰上机关密布,但却没有说得出其中详情。”
竺瑞青听老化子说毕,笑面禅师与子鱼道人,以及师叔美髯翁俱都没有反驳,显然这几位当今武林中极具声望的人,也对这三仰峰不甚知情,遂道:“纵令它是龙潭虎穴,我竺瑞青也得闯上一闯,岂能容他们如此猖獗,任意为害江湖!”
笑面禅师忽然笑道:“小施主的意思,是想单身独闯武夷山,并没有将老衲等也算在其中,是吗?”
竺瑞青本有这等想法,但他并不是一定禁止这几位江湖异人,武林前辈好意的助他复仇雪恨,而是他为人倨傲,其志更可吞天,他心中虽万分感激,但却更希望能一手了断自身的恩仇,以致无意中在言词里流露了出来!
如今,笑面禅师的语气,像是责问,却又是满面笑容,竺瑞青摸不清他的心意,一时之间,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这几位前辈,虽是初次见面,对他缔有恩情,使他不敢过份坚持,深恐将众人全都得罪了,故此显得十分尴尬。
偏巧这位笑面禅师,生就胖体,却是气量最狭,他将竺瑞青的心意,全给想歪了,还只道他自负武功得自武林异人南宫先生衣钵真传,目空一切,眼高过顶,根本没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眼看竺瑞青沉吟不语,更证实他心中所想,遂朗声大笑道:“三仰峰你姓竺的不怕,老衲又何所惧?纵合与老衲无干,老衲这次偏要多管闲事,谁又能管得了!”
笑面禅师说毕,竟不再与众人打招呼,大踏步出厅而去。
竺瑞青那想到笑面禅师如此量狭,闻言心中一凛,正待抢身追出解释,忽见老化子频使眼色相阻,心中大惑不解。
一转眼间,笑面禅师已走出院门去了!
却听老化子万铁皮道:“这位少林高僧,看似任事毫不在意,其实气量最狭,脾气则较我老化子更怪,还是任其自去的好!”
子鱼道人苍眉一蹩,道:“竺公子果真有此心意吗?”
竺瑞青又复一凛,未及开口,老化子万铁皮已抢着道:“这才显出他是个有血性,有志气的人,难道你不能成全他吗?当然,谁也不会禁止你到武夷山去,为你们武当门人寻仇,不过,除此以外,我们最好能让他自了恩仇,遂其心愿!”
子鱼道人似不能体会老化子语中深意,不禁十分恼怒,道:“既是如此,贫道也告辞了!”
说毕,他也领着白阳青阳二位道人,告辞而去。
美髯翁一见大急,少林、武当两派,齐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鼎盛一时,岂能同时得罪?
於是,美髯翁忙抢前欲将子鱼道人留住。
那知,老化子却较他更快的将他拦住,丑脸上歪嘴一裂,露出一丝诡异,而又令人疑惑的笑容,道:“马大官人!你先别急,你怎知道不是竺公子心中正希望的?”
美髯翁回首一看,竺瑞青脸上虽没有欢喜之色,却也看不到懊伤之容,显然他有默认之意。
美髯翁心中不禁大怒,喝道:“青儿!你真不希望别人协助你吗?”
竺瑞青心中一惊,别人他尽可置之不理,师叔美髯翁他可不敢,他之能有今日,完全是师叔美髯翁一手成全,饮水思源,他又怎敢违拗?闻喝立即跪了下去,低声答道:“青儿不敢!”
美髯翁脸上神色十分不悦的道:“我要你说实话!”
竺瑞青呐呐的道:“青儿心中虽有此意,却也不愿将二位前辈得罪,不知万老前辈是何用心,青儿也觉十分不解!”
美髯翁哼了声道:“不管他人是何居心,你先存此念,已是不可饶恕,不要以为你学得绝艺归来,就如此狂妄,要知你武功虽高,江湖上的阅历经验,具都不足,一个人纵有通天本领,也不足以成大事,昨夜若不是几位前辈及时赶至你可曾想到后果如何?”
竺瑞青一听此言,立如醍醐灌顶,顿然醒悟,方知自己所想,全都大错特错,不禁俊脸通红,羞愧难当。
老化子万铁皮突地一声大笑,道:“好了!能明白过来就好!”
随见美髯翁转脸问他,忙摇手抢着道:“马大官人,你先不要埋怨我,老化子这可是一石二鸟之计,第一,先使他了解自己想法的错误。其次,就是少林与武当两派,虽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高高在上,可是,近数十年来,都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对江湖中的纷争,从不过问,老化子看了就有气!
眼看道消魔长,武林末日即将降临,若不及早醒悟,实实不堪设想,趁此时机,将他二人激怒,使他两含愤上武夷山。
此一去,相信他二人定然讨不了好,或许还会遭遇到不小的危难,届时,再看这小子前去援救,略施恩重,岂不就可以将二人牢牢抓住,换言之,少林武当两派的人物,也均将为他所用,此计岂不大妙?”
美髯翁认为此计虽好,却有欠光明磊落,日后对竺瑞青的声誉,大有阻碍,心下十分不快。
老化子似已看穿他的心意,遂又接道:“马大官人,你不要固执成见,必须顾全大局,要知目下武林中,看似太平无事,其实这一批黑道魔头,全都在暗中蠢蠢而动,竟欲东山再起,你看吧!不出半年,即将杀却频起,江湖上势必又掀起腥风血浪,若不未雨绸缪,事先防范,定必一发而不可收拾,届时后悔亦晚也!”
美髯翁皱着眉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得速速赶去,笑面禅师与子鱼道长,若是在武夷山有所差错,岂不弄巧成拙?”
老化子又笑道:“你放心吧!四怪已去其二,实力大减,而他二人也不至这般无能,二怪真想将他二人怎么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美髯翁仍然摇头道:“稳重天下走,还是及早赶去为妙?”
接着,美髯翁将竺瑞青叫了起来,问道:“青儿!你的伤怎么样了?”
竺瑞青道:“青儿伤势已愈,不碍事了!”
美髯翁遂命他唤醒小黑子,又唤来店伙,开上饭来,众人饱食一顿后,算清账目,方离店而去。
美髯翁与马萍儿,老化子师徒,竺瑞青与小黑子一行六人,出得城来,竺瑞青又领着小黑子,返回庄良家中告辞,并取回小黑子的铁棒,二人再施展轻功,追赶上美髯翁等。
一连数日,途中具都无事,可是每经一处,老化子万铁皮必命臭嘴化子四出打探笑面禅师与子鱼道人的消息,得悉他们皆先后过去了。
这一日横山越岭,黄昏时分,来到柳城,六人正在一间酒楼上用膳,因他六人有老有少,且有个加花似玉的马萍儿,更有两个丑陋不堪的老化子,以致十分惹人注目,但他们已习以为常,并不为怪。
六人用膳将毕,忽听串铃声响,众人回首一看,酒店门口走进一位年约古稀的老人,须发如银,脸上深纹毕露,但却罩着一层蒙蒙青气。
众人只看得一眼,就知此老亦是武林中的人物,且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可是,他手中却摇着串铃,身背药箱,竟是个走方郎中。
在他那污旧的药箱上,还写了这么几个字!
“赛半仙!药医不死病,命算有缘人!”
众人看了他药箱上的字,齐都不觉好笑,那臭嘴化子一扁臭嘴,道:“臭嘴化子迩来殊途乖张,时运不齐,我得请教请教这位赛半仙!”
臭嘴子自言自语,见他师父并没阻止,立郎离座而起,趋前一揖,道:“老先生请了!请问这“命算有缘人”五字作何解释?”
那位赛半仙方自坐下,似乎还没坐稳,已移动了一下屁股,方抬起头来打量了臭嘴化子一眼,道:“老爷看病兼相命,看病的免费赠药,相命的必须有缘!”他开口居然自称老爷,这在江湖上可没听说过。
臭嘴化子扁嘴一笑,顺着他的口气,叫道:“老爷!你看化子此相,可有缘?烦老爷相上一相!”
那赛半仙似没防到臭嘴化子居然会称他老爷,倏然一怔,猛抬起头来,双眼中射出寒电般两道精光,深深凝注在臭嘴化子脸上,只看得臭嘴化子通体一阵寒颤,鸡粒暴起,当真是不寒而懔。
赛半仙随即微微一笑,道:“老爷与阁下无缘!”
臭嘴化子出道数十年,江湖上也薄具名声,虽觉此老十分可疑,但却看不出他是何来路?也想不出武林中那来这么一个人物,遂故意刁难的道:“老爷!怎么才有缘?”
赛半仙似已不耐的道:“老爷看中的就有缘!”
臭嘴化子毫不放松的追问道:“在座有老爷看中的人?”
赛半仙似没想到臭嘴化子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随即掠目厅中一扫,转眼间指着一人道:“那位相公舆老爷有缘!”
臭嘴化子循着他指处望去,发觉赛半仙指的,赫然竟是竺瑞青,这一路之上,臭嘴化子早已与竺瑞青厮混甚热,遂回身道:“公子!那位老爷他看中你呢?”
臭嘴化子与赛半仙的对话,这厢众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觉得此老十分怪诞,异於常人。
竺瑞青他也是少年心性,亦想探探此老是何许人,遂离座走了过来,朝赛半仙行了个礼,道:“老先生请了!在下竺瑞青特来请指点迷津!”
赛半仙对其十分客气,竟让竺瑞青坐下后,方道:“老朽先谈谈相公的过去,相公额生梭角,必是幼遭惨变,甚至合府蒙难,相公虽非夭相,则备尝奔波流离之苦,直至十二三岁,方获贵人搭救,得以平安!”
竺瑞青听他一语道出幼年家中惨变,心中不禁悚然一惊,他的身世,没有几人知道,能不使他惊奇对方相术之准确。
随又听那赛半仙接着道:“相公印堂昏暗,并有隐纹,显然於不久之前,曾有牢狱伤痛之灾,不知老朽所言,略有相符否?”
赛半仙所说,何止略有相符,简直是句句说对,就彷佛亲眼看到般,能不使竺瑞青大为钦服,又惊又奇,忙道:“老先生语出惊人,真不愧赛半仙,能不使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尚祈一道未来凶吉!”
赛半仙微微一笑,道:“面相与掌纹有连带关系,欲知未来福祸,请借左掌一观!”
竺瑞青对於赛半仙的相命神术,惊服万分,遂毫不犹豫的将左掌伸了过去,双眼却凝注对方的脸上,静等他一道未来凶吉。
那知,这一次等了好半晌工夫,赛半仙依然没开口,脸上青气忽然越来越浓,神色更是严肃至极。
竺瑞青心中大感诧异,还只道掌纹有凶兆,对方不便开口,遂也低头,准备看看自己的掌纹。
可是他这一低头不打紧,眼也直了,魂也飞了!
你道为何?
原来,他伸出的手掌,被赛半仙握住,而在赛半仙的袖子里,沉臂爬出一条细加牙筷的小银蛇。
小银蛇蛇鳞银光耀眼,红信吞吐却又猩红骇人,蛇口开合间,露出上下四颗针样的毒牙,其色墨黑,显见必然毒烈无比。
当竺瑞青低头看时,那小银蛇恰好游爬上竺瑞青的手指,眨眼间已游入掌心,速度迅捷惊人。
竺瑞青看到这情形,怎不惊骇魂飞,一声骇呼末毕,抖手就欲将那小银蛇抛出掌去。
那知,他这一动,小银蛇已迅捷无比的在他掌心上牢牢咬住,竺瑞青一抖手之力,劲道非轻,居然抛它不掉。
竺瑞青这一惊更非小可,然而,他这一惊未已,迎面风声飒然,赛半仙已一掌劈了过来。
竺瑞青这一见不禁大怒,猛提真气,运起“摧枯拉朽掌”,疾拍而出,因为他已知着了赛半仙的暗算,准备一掌先将他毙了再说。
那知,竺瑞青掌方劈出,对方竟像早知他掌上厉害般,倏然撤掌旋身,退出寻丈开外。
竺瑞青这厢一声骇呼,早已惊动了美髯翁等!
老化子万铁皮,乃是玩蛇的祖宗,什么蛇他没见过,当他一眼瞥见竺瑞青掌心上牢牢吊住的小银蛇时,也不禁被骇得魂飞九霄。
於是,忙叫道:“小子!这是七步断魂蛇,千万不能提气运劲!”
老化子叫声未毕,赛半仙一旁已哈哈大笑道:“等你这臭化子叫出声来,已经迟了!”
原来,这七步断魂蛇乃是蛇类中,最毒烈的一种,被咬中的人,只要走上七步,就一命鸣呼。如若一经提气运劲,那更是自速其死。
而这银光闪亮的小银蛇,更是七步断魂蛇中的异种,产於冰天雪地之间,中原一带,极少见到。
这时,竺瑞青似没听到老化子的话般,自顾自的猛摔着手掌,但却始终不能将那小银蛇抛掉倏地,一道银虹,劈空而落,斩向竺瑞青被蛇咬住的手掌,竺瑞青一惊跃开,回首见持剑劈他的,吓然竟是他师叔美髯翁,心中大骇,叫道:“师叔………”
美髯翁一剑悲凄的道:“青儿,七步断魂盖世绝毒,咬人无救,为保一命,只有尽速牺性这只左手,迟者恐将不及!”
竺瑞青听他们一个个说得加此严重,似乎已无可救药,非死不可,可是,他却并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感觉,虽说左臂已微感僵麻,失去灵便,究竟还没到这般可怕的地步,他又岂肯白白断去一臂?
竺瑞青见那小银蛇咬得十分牢固,摔它不脱,而众人又说得这般厉害,遂不顾一切的,右手抓住小银蛇猛力一扯,硬生生将那小银蛇扯了下来,可是小银蛇那四颗毒牙,齐都折断在他左掌心上。
那赛半仙见竺瑞青非但提气运劲,且又纵又跃,毫无顾忌,诸般齐来,居然没有毒发而死,心中不禁大奇,想不透是何道理,反惊得楞住了。
忽听风声飒然,老化子手执竹杖,已迎头劈落,口中且叫道:“你这老家伙大概是伪装的吧?”
赛半仙手中串铃,突地往上一迎,但听叮当一响,已架开了老化子的竹杖,冷冷的一哼道:“就凭你这臭化子,也敢在四老爷面前耀武扬威?”随着话声,但听串铃叮当连响,他反攻了上老化子万铁皮哈哈一笑道:“老化子早想到是你这老怪!”
他这话声未落,竹杖被串铃一击,虎口一麻,竹杖险险被击脱手而飞,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敢情这赛半仙竟是武林四怪的老公四老爷,他看似年近古稀,其实在四怪中年纪最轻,可是,武功却是四怪中最高的一个,且善於养蛇,炼毒,望阳谷中那阵阵毒烟,就是他所制的。
这条七步断魂小银蛇,也是他在大兴安岭上,化了近三年工夫,方始寻获一条,经过多年调养,已能听其使唤,四老爷爱若性命。
而这小银蛇不咬人则已,一迳咬中人,必将对方制於死命,它方肯松口,四老爷那想到竺瑞青居然不怕他这小银蛇口中盖世剧毒,反将他一条小银蛇毒牙折断,怎不使他惊怒万分。
他那知,竺瑞青身上穿的“护心宝甲”,亦是蛇中之王的碧鳞巨蟒身上鳞甲所制,那一片片的鳞甲上均有一股无形毒气,竺瑞青将那“护心宝甲”贴穿了多年,那毒气早巳潜入体内,非但没因此受毒,反使他因此习惯,增加了对蛇毒的抗抵力,以致那小银蛇的剧毒,也不能顺利的一下就进入心脏。
可是,竺瑞青在惊怒惶急之下,不顾一切的将小银蛇扯了下来,这一着可是大错特错,反使小银蛇浑身之毒,在他一扯之际,全部射了出来。
这一来,竺瑞青那里还受得住,当场昏倒地上。
马萍儿一见,花容失色,一声悲呼,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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