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捕头作人质 交换花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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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胜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黑狗,眼瞳中亦一丝感情也没有,黑狗又道:“以你的本领这之前应该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现在呢?”

  沈胜衣仍然不作声,黑狗一声冷笑,接道:“现在你是一个很出名的侠客,你所以做侠客,目的在赎罪还是转移别人的视线,不追穷你卑鄙的过去?”

  “你认为做杀手的人都很卑鄙?”沈胜衣突然这样反问。

  黑狗道:“是这样的。”

  沈胜衣道:“你到底比我要年轻。”

  “这是什么意思?”

  “经验据说是与年纪并长,你一心要搅乱我的情绪,可是又不懂如何说话,我一句反语,你便按不住,行动起来了。”

  黑狗冷冷道:“那你还为什么不乘机出手偷袭。”

  “也许我不喜欢这样做,又或者这还不是时候。”

  “怎样才是时候。”

  “你应该知道的,”沈胜衣淡然接道:“你要等不妨等,应该出手的时候我必定会出手的。”

  黑狗断喝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种所谓正道的侠客是怎样狭隘的了。”

  如此说你应该一上来便动手。”沈胜衣再问:“方才你不是说要公平的一决生死?”

  黑狗厉声道:“我只是奇怪好像你这样成功的杀手,竟然会这样沉不住气。”

  黑狗心头一凛,连他也奇怪,怎会这样冲动,他的目光不觉转向红绫,与红绫的目光接触那刹那,心头又怦然震动——

  是因为红绫,红绫!黑狗抓着树干的十指一紧,深隐入树干内。

  沈胜衣目光也这才一转,道:“要不要改一个地方,改一个时间?”

  “不要,”黑狗大叫,身子陡然离开了树干,翻腾在半空中,一枚枚暗器接从他双手射出,形状重量都无一相同,速度方向也各异,所以更令人难以防备。

  也谁都想不到一个人的身子能够在半空中那样子地翻腾,那眨眼之间,黑狗竟然一连变换了十七个姿势,再一变,落在一条横枝上。

  沈胜衣被罩在暗器网中,他没有移动,一道剑光环身飞舞,将射来的暗器一一震飞,用剑的灵活,目光的锐利,非独红绫,就是黑狗也叹为观止。

  他却没有因此而怔在那里,身形随即离开了那条横枝,暗器再射出,这一次的暗器与方才的完全不同,而且七彩缤纷,令人为之目眩,七色之外,还有一色,那一色已接近透明,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破的。

  在这种速度之下,那种已接近透明的暗器已不是一般人的肉眼所能够察觉,所谓透明,其实也就是无色,看得透,看不见的意思。

  幸好这种暗器还未完全透明,也幸好沈胜衣除了有一双有异常人、锐利之极的眼睛外,还有一双敏锐之极的耳朵,一双敏捷之极的巧手。

  他接暗器的经验也比一般的江湖人多一些,已习惯了用眼之外同时还用耳,一双手也几乎耳目同样迅速。

  那种暗器一共七枚,他在第一枚已接近咽喉,相距不足三寸的那刹那才将之接着,有了这一次的经验,跟着的六枚便接得没有这么惊险了。

  黑狗的眼中流露出了惊异之色,也很少用这七枚暗器,除了练习的时候,最多的一次也只是三枚同时出手。

  这七枚暗器他是无意中得来,也得来不易,他身上还留着两枚这种暗器打出来的伤痕,挨了两枚他才发觉这种暗器的存在。

  那也是他这近五年以来再次被暗器打伤。

  用这种暗器的人外号“满天花雨”,除了这种接近透明的暗器还有七色,那七色只是迷惑敌人眼神,致命的是这种几乎看不见的暗器。

  这是个秘密,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几乎都无一幸免,只有黑狗例外。

  黑狗挨了那样的两枚暗器,仍能够将“满天花雨”投杀,然后将这个秘密据为已有,其余七色暗器亦照单全收,再依自己的需要加以打磨。他没有学到“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然而他的暗器手法却比之更巧妙更狠毒。

  这种暗器用到现在,他已经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也不以为还有什么能够将之化解,甚至金龙堂主他也不以为会例外。

  一个人的自信心并不是朝夕所能够建成,而一种强烈的自信心突然被粉碎,更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担得起。

  “满天花雨”以这样接近透明的暗器杀不了黑狗,整个人便完全崩溃,有如一个傻瓜般怔在那里,黑狗杀他,根本没有花太多气力。

  黑狗现在这种暗器落空,却只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惊讶,身形随即离开了那条横枝。

  他对这种暗器的自信绝不比“满天花雨”弱,这种失败的打击,较之当日的满天花雨也绝无疑问只有过之,并无不及,可是他的脑瓜仍然是如此敏锐。

  也许他早就习惯了失败,对他来说失败一些也不可惜,最重要的还是能够将敌人击杀,能够活下去。

  他的暗器没有再出手,连这种暗器都伤不了沈胜衣,还有什么暗器可以用?

  可是他仍然作掷暗器状,那离开横枝的身子刹那暴长,双脚力蹴在旁边的树干上,身子借这一蹴之力,一支弩箭也似射出,却不是射向沈胜衣,而是射向那边树下的红绫。

  这是在沈胜衣意料之外,他将第二发暗器投下,在黑狗惊讶那刹那很自然的一看接在手中那三枚接近透明的暗器。

  那三枚接近透明的暗器要接下实在不容易,那一来这种暗器更引起他莫大的好奇心。

  除了这种暗器黑狗到底还有什么暗器,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暗器,比这种到底还强在那儿?一见黑狗作发暗器状,沈胜衣不由心头一凛,聚精会神准备应付,到他发觉黑狗并非施放暗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黑狗的行动了。

  他扣在手中的暗器也没有打出去,那是他知道暗器也很难追得上黑狗的身形,而且很容易误伤红绫,即使能够将黑狗击伤,黑狗在负伤之下,说不定会发出致命的一击,那几乎是一个杀手在负伤之下应有的反应。

  在正常的状态下,黑狗是应该不会伤害红绫的,所以沈胜衣只是准备黑狗夺得花名册离开红绫之后才出声,动念间,从容不迫地从树上掠下来,真气同时运行,贯通全身。

  这一记若是击出,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声,能够接得下的人绝不会太多,黑狗也许是其中之一,但无论如何,是绝难摆脱沈胜衣的纠缠。

  但以他的身手经验,做得到亦未可知,沈胜衣不能够太肯定,也所以这一击他非独已经准备全力出击,还考虑到这一击不中之后应有的行动。

  红绫当然更意外,却没有忘记手中捧着的那具“天罗地网”迎向黑狗。

  黑狗目光及处,怪叫一声,身形硬硬倒翻,在红绫身前半丈处落下来,他双手在那刹那,已扣满暗器,却没有发出。

  到底是因为红绫没有发动天罗地网还是因为他不忍心以暗器对付红绫,却连他自己也不精楚,他甚至怀疑那是否要来对付沈胜衣。

  红绫也没有支声,只是呆看着黑狗,双手仍按在“天罗地网”的机括上。

  黑狗缓缓转过身,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施放暗器?方才我人在半空,绝对没有闪避逃生的机会。”

  红绫冷冷道:“你扑下来同时本可以先发暗器,将我射杀的,可是你没有。”

  黑狗顾自道:“你又何必这样做?将花名册送回去——”

  红绫道:“要说的早已说清楚了,你若是听我的立即离开金龙堂。”

  “不可能。”黑狗摇头,下面的话还未接上,红绫已接道:“那你便走你的路,不要迫我拿这暗器对付你。”

  黑狗双手一摊,接将手上的暗器插回皮囊内,道:“花名册我一定要拿走,你若是忍心尽管发射手中的天罗地网”。接就摊开双手,缓步走向红绫。

  “站着!”红绫大喝,捧着“天罗地网”的双手颤抖了起来。

  黑狗淡然一笑,脚步不停,然后双手探向那油布包着的花名册,也就在这刹那,他的眼前突然一亮!

  这也是他一生最后的感觉。

  红绫按动了屠具“天罗地网”的机括,盒子无声地迅速打开,数以百计绣花针一样的暗器从盒内射出来,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射向黑狗。

  暗器实在太多太快,看来就像是一蓬白光,一闪即逝。黑狗全身上下立时出现了无数血点,那些针竟然强劲到直没进去,穿透肌肤。

  黑狗所有的生机,在那刹那完全断绝。

  血点随即扩大,黑狗的身子仰倒了下去,面上仍然有笑容,临死之前他仍然不相信红绫会杀他。

  空盒子在红绫手中掉下,红绫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沈胜衣同时掠到黑狗身旁,看了看,摇摇头,伸手扶住了红绫摇摇欲坠的身子,红绫随即扑进沈胜衣怀中放声痛哭。

  一直她都表现得很坚强,只怕是到现在为止,金龙堂的人给她的印象都是那么的卑鄙无心,使她觉得除了将他们毁掉,再没有其他办法能够阻止他们继续为非作歹,她却又不忍心看着许多人死亡,所以才想到交出花名册,与查四妥协,借以使金龙堂的人有所避忌,自我约束,省却那许多麻烦。

  金龙堂全力阻止这件事的进行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她的行动所以一路上都很小心,也由于她身份的特殊,虽然在桃花庵被找到了,霍青也没有对她怎样,那当然还因为她手中那具“天罗地网”,也因为沈胜衣来得及时。

  在她的眼中,金龙堂没有一个好人,可是到现在为止,一个金龙堂的人她也没有伤害过,黑狗是第一个,也是金龙堂中除了金龙堂主她最关心的一个。

  她们一起长大,到她懂得分辨善恶,她便企图改变黑狗,然后她发觉黑狗已经根深蒂固,对金龙堂主死心塌地,就是她怎样说话,也不能使之改变。

  她看着黑狗坏下去,一些办法也没有,终于死心,她明白出生与及受教育的环境,支配着黑狗的命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与生俱来,凶残的兽性,就本来潜伏在他的心底深处,由于金龙堂主的悉心教导栽培,完全激发,不可收拾。

  除非他厌恶,否则无论任何坏事他做来都是兴致勃勃,做得很彻底,很俐落。

  红绫没有见过他做过多少坏事,只是一次,但一次已经足够,她死心也是由那一次开始。

  花名册绝对不能落在他手中,那一次的情景那刹那,又在红绫脑海中闪现,她毫不犹疑地按动了机括。

  然后她整个人都崩溃,这也是她的第一次杀人。

  沈胜衣拥着她,没有作声,他完全明白红绫的心情。

  好一会儿,红绫才镇定下来,饮泣着说道:“我不想杀他,不想杀金龙堂的任何人。”

  沈胜衣道:“你不杀他花名册就会落在他手上,再说我也会杀他,阻止他将花名册带走的。”

  红绫轻声问:“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了?”“没有。”沈-胜衣微喟:“这件事只有死亡才能解决,他死或者我死。”

  红绫目光一转:“他本可以将我杀掉,可是他没有动手。”

  “那是他看错了你只是-时意气用事拿走花名册,其实还是他们那种人,当然还有一些感情。我看他是喜欢你的。”

  红绫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沈胜衣道:“好像他这种自信心很强的人,是绝对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的,他就是自信你一定喜欢他,绝不会发射那具天罗地网,才会死在天罗地网下。”

  红绫怔怔地望着黑狗,沈胜衣接道:“只怕他已经得到令尊的默许。”

  红绫身子一震,凄然道:“他们就是这样,以为我一切都应该服从,听由他们支配,甚至要控制我的命运。”

  沈胜衣道:“这之前相信他们都认为你已经完全由他控制、支配,也所以才会被你这样容易将花名册偷出来。”语声再落,悠的一声叹息。

  红绫听着诧异:“沈大哥,你叹息什么?”

  沈胜衣道:“他们这么快便怀疑到你,转而发现花名册的失窃,可见得他们对你其实还是有些儿戒心。”

  红绫道:“之前我曾经说过家父好几次。”

  沈胜衣接道:“也就说,整个金龙堂值得他们怀疑的人绝无仅有,他们都能够彼此信任,以成为金龙堂的一份子为荣,绝不会背叛金龙堂。”

  红绫只是颓然道:“他们全都是无可救药的坏人,难怪查捕头会不惜牺牲一切也要毁灭金龙堂的了。”

  沈胜衣问道:“你是否支持得住?”

  红绫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心情问题,黑狗既然追踪到来,其他的人相信亦会很快赶到,我们还是立即动身的好。”

  沈胜衣点头,目光一转,前面的路看来是那么平坦,可是他们能够走得多远?

  接下来的两天,路上异常的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没有遇上金龙堂的人,就是因为太平静了,沈胜衣红绫反而有些担心。

  以常理推算,黑狗既然追上来,其他人绝没有理由一些消息也没有,应该会从四方八面赶来,没有理由连一个金龙堂的人他们也没有遇上。

  路上有两个适宜出击的地方,他们都轻易走过,到了第二天晚上,沈胜衣红绫不再赶路了,他们离开了原来的路线,远远绕开,然后在一个山坡上歇下来。沈胜衣在路上猎了三只山鸡,歇下来便烤熟与红绫饱餐了一顿,倒头便睡,让身心得到适当休息,以便能够达到最佳的状态。

  那是沈胜衣的主意,这两天走下来,他发觉除非金龙堂的人完全没有他们下落的消息,否则并不难追上他们,找到他们,而金龙堂的人一直都表现得那么消息灵通,在这个要紧关头,又怎会变得这样疏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地点,作了准备,只等沈胜衣红绫经过。

  沈胜衣并不奇怪,以金龙堂的势力绝不难做到这一点,那也必定是他与红绫必经之地。

  到底是哪儿?沈胜衣却是并不清楚,他实在需要静下来,仔细考虑一下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他当然不知道,金龙堂的所属已经在前面不远列成了一条直线,除非他停止北行,否则难免被他们发觉。

  次日一早,沈胜衣便走进不远的一个树林中,在树林中走走歇歇地走了差不多一天,到黄昏时分才停下来,又休息了一个时辰,深夜才离开那个树林,走进一条小路。

  他们漫不经意地走进去,其实更加小心,沈胜衣忽然有一种感觉,危险已经迫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连他也不知道怎会有的,就是每当迫近危险的时候,这种感觉便会出现,前后也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的命。

  这一次又怎样?

  他的脚步更加慢了,红绫终于发觉了他的神态异样,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金龙堂的人?”

  “没有。”沈胜衣摇头,“只是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已经落入他们的监视中,而且他们正在向我们迫近。”

  红绫四顾一眼,沈胜衣接道:“每当危险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这一次也许例外。”

  红绫接问:“那我们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过去我都是静候危机的降临,随机应变。”

  红绫苦笑道:“已经很接近了,这时候若是落在他们手上,失掉花名册,我们亦只有认命。”

  沈胜衣道:“花名册纵使回到他们手上,他们亦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红绫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喟然道:“天下间若是没有你们这种视死如归的侠客,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胜衣微笑道:“到时候每一个人也许都会过得更快乐。”

  红绫诧异道:“更快乐?”

  胜衣道:“好人本来就不多,而且都很善良,当没有我们这种好管闲事的人理会,恶势力日渐抬头,他们自然就会日渐习惯,终于同化。”

  “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天下?”

  “当然就是恶人天下了。”沈胜衣一笑:“到没有好人的时候,当然也没有好恶之分。”

  红绫道:“你希望有那样的一天?”

  沈胜衣道:“不希望,可是当恶势力控制一切的时候,剩下那一小撮的好人我总认为还是变坏的好,最低限度他们不会感到太痛苦。”

  红绫叹息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期待不是还有查四那样的朋友,也许你早已绝望了。”

  沈胜衣道:“也许你还没有接触太多的好人,否则你会惊奇他们的遭遇,他们虽然光明磊落,有时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求安安定定地活下去也不能。”

  红绫颔首道:“我明白,有时我甚至怀疑一些听来好像对的话声如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沈胜衣淡然一笑:“我绝不以为有所谓天理,否则根本就不会有好坏之分,金龙堂就是毁了,前此毁在金龙堂的人不见得就会重生,若是有天理,又怎会有金龙堂的出现?一切就是上天在拿人命开玩笑。”

  红绫说道:“所以你也不以为有你与查捕头这种人,是上天的好意,要你们来救助一些无辜的好人。”

  “这何不索性不让恶人生下来?”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玩笑。”红绫凄然一笑:“正如我的存在。”

  “别再说这些了,若是天公不谅,跟我们开一个更大的玩笑可不是好玩的。”

  红绫苦笑,转道:“查捕头现在不知怎样了。”

  沈胜衣道:“我只知道无论他怎样绝不会埋怨任何人。”

  “天例外?”红绫仰首看着黑夜的天空。

  沈胜衣无奈,亦抬起头来,夜空中星光闪耀,冷月凄清,宽阔深远而神秘。

  天理到底是什么?

  破晓,郊野朝雾迷离,有些寒意。

  沈胜衣红绫在一个山坡下停下来,他们看见了查四,他是给缚在一条木柱上,木柱立在山坡最显眼的地方,旁边一张大红太师椅,坐着一身金红色的金龙堂主,在他后面站着潘玉、贵妃,更远的地方,有胡来,还有一个老瞎子,是天残门中的蝙蝠。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近百个大汉,与之同时,在沈胜衣红绫后面亦有三四十个大汉出现。

  金龙堂的精英纵然还没有齐集,但只是对付沈胜衣红绫两个人,已经足够了。

  沈胜衣竟然若无其事,红绫亦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镇定,目光清冷得有如一泓秋水。

  金龙堂主即时鼓掌,大笑道:“欢迎欢迎。”

  沈胜衣没有理会,目光落在查四面上,道:“查兄可好?”

  查四面容憔悴,眼脸低垂,应声张开,召光虽然不太亮,仍然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悠然道:“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只不过将我轮奸。”

  语声是那么平淡,丝毫的悲痛也没有,沈胜衣却已从其中听到了查四内心的悲痛、愤怒。

  红绫的目光即时转到金龙堂主面上,金龙堂主面上那刹那露出了极不自然,有些尴尬的神色,笑声也变得干弱下来。

  不管怎样,红绫到底是他的女儿,做父亲的总不希望别人在自己儿女面前揭露自己曾经于过的丑事。

  他虽然偏嗜男色,到底也是私底下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当然也不会让红绫看见。

  尽管他的作为怎样卑鄙,到底还是一个人,有些事还是不会当着儿女面前作出来。

  人与禽兽,毕竟还有一些分别。

  红绫没有作声,但眼瞳中流露出来的悲痛,已远胜千言万语。

  查四目光亦转向红绫,接道:“他们应该将我的口封上的,但也许他们认为这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红绫叹息道:“我不该找你的,不然这件事情绝不会变成这样。”

  查四侧目望着金龙堂主,“我奇怪你竟然会有一个这样善良的女儿。”

  金龙堂主冷笑,道:“她善良?她要毁去他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要毁去金龙堂。”

  查四道:“你总不能不承认,不是她,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金龙堂虽然存在,与你也一些关系都没有。”

  金龙堂主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是我的女儿,无论她为我干什么都是天公地道的。”

  红绫插口道:“查捕头,这些事还是不要说了。”

  查四点头:“不错,这都是废话。”

  沈胜衣接着道:“他们是要拿你做人质。”

  金龙堂主替查四回答:“正是,你要他活命,便将花名册交出来,我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

  沈胜衣笑了:“你以为你还有信用?我们还会相信你?”

  金龙堂主道:“我是不想增加双方的伤亡,花名册交还给我,这件事便算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将查四带走,红绫随我回去。”

  红绫立即摇头:“我是绝不会回金龙堂去的了。”

  金龙堂主瞪着红绫,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也罢,只要你不再与我作对,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不管。”

  红绫忽然叹息道,“别人说你怎样言而无信,我一直都有些怀疑,现在我相信了。”

  金龙堂主道:“你是说金龙七杀令的事?金龙堂是我一手创的,什么规则也都是由我拟来,连我也不能够改变,有谁能够改变。”

  红绫道:“除了你当然没有人,我只是奇怪金龙堂中竟然有那么多人服你。”

  金龙堂主笑了:“这当然是因为我们这一群人都是卑鄙也无心的人,自不用管那许多,我这个堂主若不是这样子,又哪里还有资格成为堂主。”

  红绫无言,一个人肯自承卑鄙无心?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查四淡然道:“你还不明白,他们服的只是金龙堂主的武功,哪一天闯了祸,可以有人代为解决。”

  红绫道:“也是说,当他们发觉能够保护他们,替他们解决问题的人不能够再出面,自然就会消声匿迹,连坏事也不敢多做的了。”

  查四道:“所以我敢说,这一次拿回花名册,他们一定会将花名册毁去,在毫无顾忌的情形下坏事将会继续干下去。”

  红绫道:“花名册交出去,这之前的努力当然是白费的了,为了花名册而死的人当然死得毫无价值。”

  查四道:“眼前环境却是如此恶劣,姑娘不妨再考虑清楚。”

  红绫笑了笑:“查捕头看小我了。”

  查四道:“有些事我们都是不愿意看着发生的。”

  红绫道:“只要查捕头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便成,活着没有意义再活上千百年也没用,死而无憾,死在什么人手下还不是一样?”

  查四正色道:“我不再说什么了。”

  金龙堂主的面色却沉下来,突然喝一声:“红绫!”

  红绫目光应声转过去显得更清冷,金龙堂主的目光与她的接触,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那刹那在他的感觉竟是那么的陌生,站在他面前的竟似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女儿。

  他一怔才道:“你过来!”

  红绫摇头,反手抓着一绺秀发,随即拔剑削去,剑过发断,她跪下并将那绺断发放在身前地上,向金龙堂主一连叩了三个响头,道:“你养育的大恩我只有来生还了。”

  金龙堂主脸色更难看,霍地站起来,那张大红太师椅同时碎裂。

  红绫也站起身来,看着金龙堂主,毫无惧色。

  金龙堂主胸膛起伏,手指红绫,咬牙切齿地道:“你一定要迫我杀你?”

  红绫淡然道:“现在你可下令了。”

  金龙堂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贵妃一笑道:“难则为我们生死存亡,我们仍然不想伤害你。”

  潘玉笑接道:“拿下了沈胜衣,要解决这件事还不简单?”

  金龙堂主点头道:“不错,这也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方法。”接把手一挥。

  潘玉那柄西洋蜂尾剑立即在握,身形陡动,“嗡”的一声,剑刺向查四的咽喉,查四没有动,也不能移动,难得的是连眼睛也不眨一眨,潘玉的剑也没有刺进去,剑尖在查四咽喉半寸不到之处停下。

  查四已感到剑上的寒气,冷笑道:“怎么不刺下去?”

  潘玉道:“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一路上我们都不着急,现在当然也不会着急的了。”目光接转向沈胜衣,道:“查四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句话。”

  贵妃笑接道:“你是否愿意将花名册交出来?”

  沈胜衣淡然应道:“我以为我已经回答了。”

  潘玉道:“你们是好朋友。”

  沈胜衣道:“所以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金龙堂主大笑道:“他若是不怕死,也不会苟活到现在。”

  沈胜衣道:“那只是因为他要看着你们失败,要知道这件事的发展。”

  金龙堂主道:“我以为他应该很信任你的。”

  “他这不是不放心,只是关心,他若是怕死,根本就绝不会去动金龙堂了。”

  金龙堂主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到现在仍然不将他杀掉。”

  “主要是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僵。”

  金龙堂主道:“可惜你到现在还是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里。”

  沈胜衣道:“都是废话,你们还是赶快动手,省得麻烦。”

  金龙堂主道:“你以为你真的是无敌天下?”

  沈胜衣道:“我只是有信心在自己倒下之前,找几个人作伴,一起上战场,不知道你们哪一个先走一步?”

  金龙堂主冷笑道:“那我们等着,看哪一个有耐性。”

  沈胜衣笑笑道:“可惜我是绝不会等的。”随即将肩负的那个包袱交给红绫,轻舒了一下四肢,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好像金龙堂主这种高手却并不难看出他除非不出声,否则必是雷霆万钧之势。

  沈胜衣名动江湖,剑技第一,事实亦有不少高手倒在他剑下,好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存心拚命,有多少人能够接下他的剑。

  金龙堂主看着一张脸有如寒冰,道:“你疯了。”

  沈胜衣道:“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才能够发挥他所有的潜力。”

  金龙堂主突然挥手,一声:“上!”

  那边的十来个大汉,应声一呆,金龙堂主命令的正是他们。

  贵妃目光一转,道:“他只是一个人,你们害怕什么?”

  七八个大汉冲出来,他们虽然听过沈胜衣的大名,到底没有见过沈胜衣的出手。

  金龙堂主立即再挥手,其余的人立即四方八面迫近去。

  沈胜衣也动手,缓步走向山坡,红绫亦步亦趋,一手紧抱着那个包袱。

  三个大汉当先冲到,一停猛喝一声,再冲前,沈胜衣的剑这才出鞘,暴喝声中急劈而下,只听三下异响,那三个大汉突然倒飞回去,一个身子半空中断开两截,鲜血激溅中飞出差不多三丈,才掉下来,其中一截,撞上了一个大汉的面门。

  那个大汉立时浑身鲜血,怪叫一声转身狂奔了出去,撞倒了另外两个同伴。

  潘玉贵妃看在眼内,纵然动容,他们到底都是用剑的,当然看出沈胜衣那一剑的威力。

  金龙堂主目光一寒,道:“上!”那些大汉没有立即上,这片刻之间,沈胜衣又迫近了很多。

  胡来突然一声怪叫贴地疾滚了下来,他平日本来有些疯狂,现在似乎又不堪刺激,狂性大发。

  沈胜衣视若无睹,继续前行,旁边的几个大汉似乎受胡来影响,吼叫着亦挥刀扑来,他们显然对红绫都有些顾忌,绕过了红绫才扑向沈胜衣。

  红绫的剑突然刺出,刺进了在她面前冲过的一个大汉的咽喉,接拔出,劈向另一个,那个大汉慌忙挥刀挡去,才挡开一剑,红绫已疯狂三剑劈到,硬硬将他劈倒在地上,一个身子几乎断为四截。

  与之同时胡来已滚到沈胜衣脚下,沈胜衣没有动,右手已然将一个大汉劈胸掀住,也就将那个大汉迎头向地上的胡来撞去。

  胡来双刀一剪,那个大汉便断为两截,他只道沈胜衣不知他双刀的锋利,剪断那个大汉之后再剪沈胜衣的双脚,哪知道那个大汉一撞之力竟然是那么沉重,虽然将之剪断,身形亦被震回去。

  他一声“不好”,身子立即跃起来,半空中翻身,沈胜衣手中那半截尸身这才脱手,又是向胡来飞撞过去。

  这一着更在胡来意料之外,双刀很自然地一剪,再将那截尸体剪断,胸腹同时一下刺痛。

  那刹那他已看见沈胜衣的剑刺来,双刀已及时回一刀护住了胸腹的要害。

  沈胜衣刺的并不是要害,只是刺中同时一股内力亦透了进去,那若是一般人的剑胡来只不过受伤,而且绝不会太重,但沈胜衣的剑却不同,内力一透,剑锋便震动,胡来中剑的地方立时裂开一个碗大的伤口,鲜血狂涌,他虽然从剑尖脱身出来,立即便倒下,很自然地伸手掩去,发觉胸腹开了一个大洞,不禁魄散魂飞。

  目光及处,他的面色更惨变,惨叫着反扑了回去,迎着他的几个大汉都在刀光中倒下。

  他虽然有些疯狂,到底很怕死,所以在小镇截击查四那天晚上,一见势头不对立即逃命。现在他仍要逃命,一面大呼:“快拿刀伤药来!”

  语声未落,他已经冲到金龙堂主面前,金龙堂主猛喝一声,一掌疾击在胡来头上,胡来没有防备,这一掌击个正着,眼耳口鼻鲜血狂喷,一个身子飞了出去,急如流星,飞撞向沈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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