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险脱毒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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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屋外——十几个黄衣人悍勇的朝内冲来,个个兵刃前挺,矫健非凡,雷一金上身微蹲,刀尖在人们眨眼之间,他已闪电般刺出。

  十几个黄衣人霎时全倒仰了出去,各人的武器砰砰碰碰丢弃了一地,他们没冲进门,他们所得到的,只是在每人身上多了七八个血窟窿!

  雷一金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猛然长身,龙图刀自肋下倒削而出,一声长嚎,那位马大爷已捂着肚子“蹬”“蹬”“蹬”退出三步,他睁着那双混浊而微带昏黄的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空洞,更有些儿悲凉的瞪着雷一金,嘴唇抽搐着,似乎想说什么。

  蓦然——雷一金上身倏斜,手中龙图刀一沉猛翻,在一片刺眼的寒光暴闪下,又有三个甫始冲进的黄衣断头残命,两颗脑袋射向屋外,另个一颗,便像个球一样骨碌碌滚到马大爷的脚前!这位马大爷怔怔地瞧着脚下这颗死人头,而这头颅突然裂嘴,断头处仍在流滴着黏糊糊的血浆,像是直远视着马大爷,他们就这样对着看,马大爷突然全身抽筋似的大大痉挛了一下,捂着肚皮的双手一放,一股热血狂喷而出,还带着一小截缓缓蠕动的肠子!

  雷一金沉默着,眼前的一切恍如未见,他仰首不动,龙图刀斜斜指地,宽利的刀身闪闪生寒,一溜腥红的血,正沾着刀脊自尖刃滴落,一颗颗,一滴滴,宛如被杀者心头的泪!

  现在,茅屋内是一片沉静,茅屋外,同样也是一片死寂,听不到人的声音,一丁点都听不到,就像这里原本就是如此安宁,里外原本就没有活人存在似的……

  耿玉珍,她原本震骇得已经失了常。先前,她也曾偷偷瞧见过雷一金在那片野林子里格杀那四个替死鬼的手法,当时她认为高明是够高明了,但却不如他们传言那样吓人。

  现在,她才算真正领略了这位年轻高手的本领。但是,这领略的滋味,却太惨酷,太暴厉,太使人魂飞魄散了。

  有心想上前一博,但耿玉珍明白自己断断不是对手,以她自己的功夫,她明白,只怕再加上十个她也不足一博!

  外面没有人再扑进来,天已全黑了下来。自门里放目观望,除了竹篱内的十几具残体,也看不见一条人影,四面都是黑沉沉的,黑得阴诡,黑得冷厉……

  耿玉珍的呼吸开始急促,冷汗涔涔而下,她瑟缩在屋的角落里,手中握着一把三寸尖刃也不可仰止地颤抖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流露着过度的惊恐,极致的惶乱,以及无名状的畏怯与失措!

  雷一金缓慢而沉重地靠在土墙上,这样他一面可以监视耿玉珍,一边也可以防着来袭者。这时,他面色已显得有点苍白。

  雷一金喘了口气,伸出舌头尖来润了润唇,他目注耿玉珍,竟开了口,但是,语声却是沙哑的:“这是什么毒药?”

  耿玉珍畏缩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道:“‘活僵粉’……”

  雷一金闭闭眼,显得十分吃力地道:“你们这个圈套做得很高明,但只怕困不住我。”

  耿玉珍嗫嗫着,忐忑不安地道:“你……你怎么还能支持着没有倒下?”

  雷一金半晌才哑着声道:“以后你总会知道,这毒……有没有解药?”

  耿玉珍点点头,怯怯地道:“有,但不在我身上!”

  雷一金身子晃了晃,又道:“下一步,他们会如何?”

  耿玉珍神色惶惶,摇摇头道:“我,我不晓得……”

  雷一金沉沉地道:“让我告诉你吧,他们会用火攻。”

  耿玉珍猛地一机灵,惊恐地道:“他们不会,他们知道屋里还有马大爷,还有我,还有李立他们……”

  雷一金干涩地一笑,道:“你太天真,耿姑娘,‘浮图岗’的仁义道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有一丁点,他们也不会助纣为虐,暗中坑我了!”

  雷一金呛咳了一声,又道:“而你们,你们必不在他们考虑之列,懂吗?他们不会顾忌到你们,在这件事里,你们只是一些可怜的小角色而已……”

  耿玉珍微张着小嘴呆了一会,于是,她惊悸了一会,方凄凉地道:“其实,看穿了这些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若置你于此的,我定然陪葬,他们如果不敌退走,你不必杀我。我,总是难免一死,虽然死的方式不同,但结果却一样。”

  雷一金艰辛地颔首,吃力地道:“你说得对,耿姑娘,我不会怒你的,你的戏演得太好,表情也太过逼真,假的里面含着似真的情感,好厉害,好高明、你须知道,要骗我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你却成功了。”

  耿玉珍垂下头、幽幽地道:“你与找,我们原是敌对的!”

  雷一金笑笑,道:“当然。”

  耿玉珍用手抚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大眼中闪射着一片古怪而奇异的光芒,这一片光芒,有如西天的晚霞,很绚灿,很凄迷,又很朦胧,宛似包含着这多意韵,但却又似空洞芒然,她凝视雷一金,想说什么——雷一金看看她,冷淡地道:“我有句话要问你,耿姑娘,你们‘浮图岗’跟这件事是怎生扯上关系的?”

  耿玉珍惨然一笑,道:“自从你救走了晏修成之后,‘三元会’的红旗执事魏正,一面飞鸽传书报告总坛,一边布下眼线追查你的行踪,我们的头子‘秦广王’原本与三元会的大头领‘人屠’廖冲是盟友,双方且又互订相互支援之盟,因为慑于‘龙图修罗’之威,他们除了请‘五行柱子’等人前往庐山斗杀,我们算是增援的人手,因为据战结束得太快,我们当家的鉴于前军之覆灭;才决定改为智取,故意留下‘白龙坡’的线索。”

  雷一金“哦”了一声,吃力地道:“看来这桩闲事管得真是棘手……”

  “呼的”一声,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带着飞溅的火星打转飞抛了进来,“噗”地落在地上,冒起了伸缩的火苗!

  耿玉珍本能地惊呼一声,又立即捂上嘴巴,变得十分凄然地注视着地上燃烧的火把,侧望雷一金,她幽幽地道:“你说对了。”

  雷一金看着她,冷冷地道:“我一向很少说错,现在耿姑娘,你以为找会站在这里等死吗?”

  耿玉珍错愕地道:“你要冲出去?”

  雷一金以龙图刀拄地,身体有些摇晃,但他坚决地道:“不错。”

  取玉珍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但你染剧毒……”

  雷一金一咬牙,剑眉突轩,他怒道:“这要感激你的赐与,耿姑娘,你只是怕死得太早是吧!”

  耿玉珍突然起了一阵颤抖,但这不是害怕,是气愤,委曲地道:“我早晚也脱不了一死,我何须畏惧?刚才我实是完全为你设想……”

  雷一金冷峻地道:“好一个完全为我设想。”

  耿玉珍一挺胸,平板地道:“你来杀吧,先前我是怕,我是不愿死,但我已经看透了,这条路迟早也得走,我何须苦苦求你?人活着,总会有这一天,我已经苦够了,我已经过腻了这种日子。也好,借着你的手,我正可以勉强自己做个解脱……”

  接着她的话尾,黑暗中火光连闪,数十支火把“呼”“呼”

  地抛了进来,间或挟着弩箭和蝗石飞镖等物,而茅屋的屋顶上也开始冒烟,火头四起,一阵阵的热浪扩散四周,只是眨眼间,整栋茅屋已陷于呼轰的大火中!

  雷一金双日闪耀着狠厉而恶毒的光彩,他注视着呛咳不已的耿玉珍,阴沉地道:“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龙图刀倏闪如电,寒光突起刃剑,仿佛来自九天,又归向虚无,而雷一金自然地站立原处,好像他原本就没有移动过一样,耿玉珍全身骤震,心儿猝沉,连四肢都在刹那间变得冰冷,她高挽的发束带,已被雷一金的刀尖挑断,瀑布似的乌黑长发泻满那削瘦的双肩,震慑惊魂未定,但是,她却觉察出自己并未受伤,一丁一点也没有受伤。

  闪亮的火光红艳艳地映着雷一金俊逸的而苍白的面容,散发出一股出奇的美,出奇的勇,出奇的超拔?雷一金望着她,冷森地道:“记下这一刀之仇!”

  雷一金冷酷地道:“你终须报偿。时日正长,现在,你跟我走!”

  耿玉珍迷悯而畏缩地退了两步。

  雷一金猛然掠前,一把将耿玉珍提起,同一时间,他已有如一只大鹏猛然飞冲向茅屋的屋顶!

  于是,燃烧的茅草木条四散飞溅,火苗子迸足舞跳,绕着满身的绚灿星火?雷一金提着耿玉珍跃出火焰之外,而他刚刚掠过,整个茅屋已“轰”然一声完全倒塌下来!

  四周的黑暗里,被火光映出幢幢人影,有如幢幢鬼魅,就在雷一金挟着他的俘虏腾空而起之际,千百暗器像飞蝗群蜂般紧射了过来!

  闪耀的龙图刀凌空暴旋,像是一个无边的晶莹光球在急速滚动,而在滚动中,时见溜溜的星焰芒流四射伸缩,幻眩着夺目迷魂的明亮光辉,有如一颗自太空飞来的银星,带着无比凌厉的威势回转纵横,于是,自四周发射而去的各般暗器便有如黄蜂钻进了一个熊熊的火圈中,那么无声无息地便消失灭散。而甫始灭散,一片展成弧伞形的银屑铁雨已暴洒而下,满空的晶点光线,看上去奇妙极了,神妙极了!

  被燃烧的茅舍火光所割裂的夜色中,可以发现有不少人影在奔掠闪动,而火光跳动着,红艳艳的,赤毒毒的,更将那人影子映得越发古怪与邪异,有一股梦魔压意味!

  雷一金一口气掠出十五丈之外,有如流光直泻千里,他急速落地,左手猛提着的耿玉珍,右手手掌微翻轻拍,正在踉跄未稳的耿玉珍已尖叫一声,颓然倒地!

  于是,四周的“浮图岗”所属也听到了这声尖叫,他们立即停止了暗器施放,纷纷自黑暗中往这边拥来。

  雷一金干涩的,喃喃地道:“好了,他们不会再以暗器误伤你了!”

  雷一金一个纵跃,身形有如风旋电闪,眨眼之间,将后面的敌人抛出老远,投身于无边无际的夜幕之中。

  跑着,奔着,飞跃着,也不知走出去多少路,现在,雷一金已经来到一座乱石岗下,一条清洌的小溪,正绕着乱石岗蜿蜒的向东流去,这里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声息,除了潺潺的,碎玉般的轻微流水声,甚至连虫鸣枭啼的点缀也没有,嶙峋的灰黑色山石千奇百怪地耸立着,横趴着,自幽黑中望去,活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怪,真萧条,好凄怖。

  雷一金吁吁地喘着气,奔上了乱石岗、他找着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为掩护,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一把脱去长衫。

  任是全身冒着腾腾热气,寒风又扑身而来,他也毫不顾忌地将上身袒露,精赤的打光了胸脊,他那莹光而白晰的右胸上,赫然正鼓起一个拳头大的紫红色的肉球:这枚肉球显然不是天生的,它薄得像一层包水的皮,透着闪亮的紫红,鼓荡荡的,似是里面盛了些什么?

  雷一金一咬牙,反过龙图刀,“哧”地一横斜抹过胸前鼓起的肉球,于是,只听得“噗”地一声,一股浓浆般的紫黑色黏液直喷出来,像箭一样标溅到前面一块山石上,黏黏的,散发出一股特异的辛辣带着甜腥的气息!

  雷一金将龙图刀猛力插到泥土里,喘息着,用力挤压四周的淤肿,他的双手十指是这般用力,没有多久!残余的紫色黏液已被压尽,开始有泊泊的鲜血流淌出来。这时,雷一金吃力地站起,有些虚脱地以刀为杖、拄着地,一摆一拐地朝乱石岗下的小溪走去。

  溪水是如此清冽与冰冷,宛如渗了满溪的凉雪,雷一金沉重地跪倒,颤抖着掏水洗涤伤口。

  在茅屋中的时候.他甫始中了“活僵粉”的毒,便立刻知道情形不妙,因此。在他默立着不言的当儿,实则是在暗中聚集了一口真气,一口他拼着性命修为成功的丹田真气,这口真气禀性阳刚而纯猛,当年,随师习艺时,他便是借着这口气贯穿了“任督”二脉,打通天地二桥。

  习武的人,往往修为到这个境界,都不敢冒这生命的危险,因为,一个不慎,便导致走火入魔,重则丧命,轻则成残,但雷一金却凭一股毅力,克服了重重难关,这股至真至烈的丹田真气,他取名为“至刚”,以这口至刚真气,能运用自如到排聚通泄本身的血脉,他可以用至刚真气随意封闭身上任何部位的毛孔经脉穴道,也能运用这口气随意使全身的肌肤突陷易位。

  当然,更可以将身体内的毒素以这口真气强行聚于一隅,然后破肌放毒。方才他所以能奇迹般地支持未倒,便完全凭借着他这“至刚真气”的神力妙用,这对他的敌人来说,是做梦也预料不到的。

  冰凉的溪水洒洗在炙痛的伤口上,有一股快意的颤抖,雷一金仔细地冲擦着,好一阵子,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站立起来,洒上一点金创药,然后撕下一块衣角将伤处紧紧扎好,懒洋洋地穿上衣衫。

  就在他缓缓扣上斜襟最后一颗雪亮的钢钮时,背后一声极度轻微的“咯咯”声惊动了他——雷一金头也不回,轻轻地把长衫罩好,找着一块溪畔的平滑石块坐了下来。目光注视着在黑暗中嶙嶙波动的溪水,雷一金默默地沉坐着,好像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有想。

  雷一金耳朵里听着又开始响起轻微的声音,在静静推断着那隐于暗处的不速之客隔有多远,在什么方位,正朝哪个角度移动……

  于是——雷一金似是在对虚无中的魂魄说话,他的语声有些空洞回荡:“假如你想做什么,朋友,现在是时候了。”

  后面的乱石岗里蓦地响起了一声狂厉有如金钹般的大笑。一条魁梧的人影飞天冲起,在空中一个筋斗,又美妙而轻柔地缓缓落在雷一金五步之前!

  雷一金微闭着眼,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嗯,这是个一看即知极为难惹的江湖人物。他一身黑衣,蓄留着如虬的短发,目光如炬,大耳方嘴,连皮肤也黑得发亮。看上去,给人一种特别震慑窒息的感觉,像面对着一座山,一座拔削的雄伟的山,那般孤傲,又那般猛锐!

  这人也凝视着雷一金,良久,他微抱着双拳,声如旱雷般道:“少侠请了。”

  在他一抱拳的时候,雷一金惊异地察觉到他双臂之下分缚着的一对金黄色铜钹,于是,立即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

  雷一金轻轻欠身,淡然道:“不敢。”

  黑衣人目注雷一金,宏声道:“夜凉如水,又在荒岗寒溪之滨,少侠独坐沉思,莫不成有什么心事吗?”

  雷一金笑了笑,道:“兄台却是好管闲事。”

  黑衣人哈哈一笑,正要再讲什么,却突然看见了雷一金身旁的龙图刀,他悚然退后一步,压低了嗓门:“少侠身旁所置之兵器,可称‘龙图刀’?”

  雷一金颔首道:“南宫当家好眼力!”

  黑衣人大吃一惊,急道:“少侠如何知道我南宫铁孤?”

  雷一金用龙图刀在地上划丁两个圆圈,徐缓地道:“‘双钹追魂’南宫铁孤名镇天下,尤其那一对夺命铜钹的独门标记,谁见了又会不认识?”

  南宫铁孤豁然大笑,笑至一半,又恍然大悟地跳将起来叫道:“你是雷一金,‘龙图修罗’传人,近日轰动整个武林,灭‘五行柱子’,杀‘玉魔书生’的年轻高手,‘龙图刀’雷一金!”

  雷一金平淡地道:“不足挂齿。”

  南宫铁孤大步上前,再次抱拳道:“少侠,我南宫铁孤远至赣境,即闻得雷一金的大名,江湖上把少侠说得犹如天际神龙,不想竟能在此巧遇,实在感到荣幸。少侠风姿英爽,神形俊朗,不久当可成为一方英才,道上豪士!”

  雷一金缓缓站起,微笑道:“过誉了,南宫兄!”

  南宫铁孤打量了雷一金一眼。有些诧异地道:“少侠,你面色青白,精神亦带萎顿,莫非……莫非遭了什么意外?”

  雷一金疲乏地道:“南宫当家面前,我雷一金也不须避讳,何况,江湖传言最快,不久也会知道。”

  于是,他便将三元会魁首如何霸占晏修成未婚妻,如何诬晏修成与其姬妾有染,欲施以火刑。魏正如何一路鞭笞,自己一时不忍,伸手管了这档事。又如何夜袭竹庐。如何设计陷害,自己中毒杀出重围……详述了一遍!

  南宫铁孤气愤膺胸,咬牙切齿道:“干得好。少侠,南宫铁孤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如今武林道上道义荡然,江湖是非黑白早已不分。”

  雷一金苦涩地笑笑道:“南宫当家,你不在鲁燕享清福,却万里迢迢来到赣境,可有什么公干?”

  南宫铁孤叹了口气,摊摊手,却十分坦率地道:“少侠赫赫神威,难得你我一见如故,我南宫铁孤也犯不着隐瞒,迢迢千里披星戴月,事情却只有一桩,我那女儿被人诱拐跑了,此来为了追她回去!”

  雷一金怔了怔,低沉地道:“南宫当家手下高手如云,能人比比皆是,又何苦自己如此劳累奔波?”

  南宫铁孤又叹了口气,道:“这就叫家丑不可外扬了,我‘铁旗门’的人虽说不少,但叫他们来办这种事,总透着点不是那么个味,而且,便算他们抓着那个贱人,如若她一哭一闹,我的那般人就不好应付了。想来想去,只好我自己走一遭啦!”

  雷一金沉默了一会,道:“南宫当家,你如今可有了线索?”

  南宫铁孤点点头,道:“一个半月前,我的好友‘玉萧幻手’姜穆还在九江遇见过这两个混账,亲眼看见他们往这边来了,当时老姜还在奇怪我那女儿为何会到这里?二十天前,又那么巧地碰上‘神威镖局’的驿马队,他们押运着一批货物到安徽合肥去,带队的是‘白发童子’潘畅,见了面就问我女儿怎么会到了这边?我当时支吾过去,问明了她们走的方向,这就匆匆赶来了,哪晓得这块地方一片穹荒恶野,除了山就是林,眼巴巴地找两个人,何异大海捞针,连个影子也看不着,加上我人生的不熟,转了十来天还是一无所获……”

  雷一金咬咬下唇,道:“按说南宫当家莅临赣境,理应高接远送,更应该协助南宫当家追查此事才对,但……但在下既然插手搅下了那档子事,总得有始有终,何况他们还留下了‘白龙坡’之约,无法拖延,如若南宫当家能多耽几天,白龙坡事件了断之后,当可一尽地主之谊,也可多为当家分劳。”

  南宫铁孤连连抱拳,感激地道:“萍水相逢,得蒙少侠如此关怀,南宫铁孤实是铭感不已,多耽数日无妨,只是少侠你……哦,只是少侠你此去赴白龙坡之约,难免人单势孤,何况对方处处设下陷阱,再加上你此时毒伤——”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我自己的底子自己知道,这点难关尚能应付。”

  南宫铁孤哈哈大笑着,道:“当然,当然。”

  夜影中,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悲长而昂厉的马嘶之声,嘶声像带着哽咽,波波传散,宛如直扬霄汉,南宫铁孤侧耳聆听赞道:“只啸嘶之声,便知这是一匹好马!”

  雷一金微微躬身,道:“此马不知原来主人是谁,竹庐夜袭窝居时遗留在山脚下,在下为了解决‘三元会’之事,正缺坐骑,被在下选用上了。”

  南宫铁孤道:“名马认主,即可谓:名马配与侠士,相得益彰。”

  雷一金道:“谢了!”

  蓦然仰首,以啸声应合,尖烈的啸声直人空,绕散回荡,一直传出老远,十分迅速的,一阵闪雷似的蹄声已远远传来。

  片刻之后,在沉沉的荒野中,已见一乘铁骑狂奔而来,雪白的鬃毛飞扬着,银色的鞍镫闪耀着亮晃晃的光彩,是“小白龙”,像一阵旋风卷了过来!

  南宫铁孤又忍不住喝彩道:“好马,此马落在匪人手里,实是暴殄天物!”

  小白龙飞奔至前,在雷一金身边兴奋地人立长鸣,雷一金欣慰地笑了,他走过去拥揽马头不住用面颊在爱骑的鼻端摩娑着,一面还不停地低声呢喃,那情状,便宛如一对久别的恋人重逢,真情流露,喁呐相亲。

  半晌——雷一金回身拱手,低沉地道:“三天之后,请南宫兄至武田埠‘隆升’客栈等我。”

  南宫铁孤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匆匆把唔,雷少侠风范气度已长留铁孤心头,虽说三天之后即可重逢,但在下却有一言,若不说出,犹同骨鲠在喉,须一吐为快!”

  雷一金道:“南宫当家有何吩咐,雷一金在此恭聆教益!”

  南宫铁孤道:“少侠,你我一见如故,铁孤托大,痴长几岁,想占点便宜,称你一声兄弟?”

  雷一金道:“在下岂敢高攀!”

  南宫铁孤微愠道:“少侠是否看不起南宫铁孤这一介江湖草莽?”

  雷一金轩朗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适才所言,只是小弟相戏,尚祈大哥见肴!”

  南宫哈哈大笑,一把将雷一金搂在怀里,拍着雷一金的后背道:“好兄弟,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这是真情的流露,人,男女之间有一见钟情,男人与男人,又何尝不会一见投楔呢?

  南宫铁孤语毕,语重心长地道:“兄弟,不管你此去如何,愚兄谨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同时,取出一面三角旗,递给雷一金道:“兄弟,此为‘铁旗门’最高令符,令符所到之处,即同愚兄亲临。”

  雷一金本待逊谢,但见到南宫铁孤诚挚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双手接过,道:“便托大哥之福了。”

  说罢,偏身上马,一扬手,掉转马头飞奔而去,南宫铁孤独立溪畔,凝注着那乘消失于夜暗中的骑影,沉思片刻,立即作了决定,在夜暗中消失了。

  小白龙飞奔着,直朝白龙坡疾驰。现在,约莫正是三更时分。

  鞍上。

  雷一金微闭着眼睛,利用这一点有限的时间调息养神,他仍要按时去白龙坡,活在这个圈子里,便无法避免这个圈子里的生存方式,既然结下这个梁子,就一定必须要解决。

  马儿不徐不缓地轻奔着,蹄声脆亮的扬向圹野,传出去荡回来,荡回来又传出去,就这么响着,响着,而目的地也一里里的接近了。

  转过一个弯路,两侧是沉黝黝的荒原,而面前,则是一声不响的数十名黑袍大汉默默伫立。

  几十个黑袍人宛似几十个来自九幽的魁影,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分布于道路及路两边的田野间,他们是如此沉默与冥寂,又如此生硬与阴酷,像是多少年来他们便是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了。

  雷一金颇出意外的一怔,慢慢勒住了马儿,他正端详着眼前这个黑袍人的模样,迅速地猜测他们的来路之际,背后,“飕”“飕”风响,又有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包抄了上来。

  于是,雷一金对自己的疏忽粗失感到懊恨了,很显明的,从后面包抄上来的这十几个人极可能是一路上便跟踪着自己——至少,是在自己与南宫大哥分手后的某个地方即已缀上自己了,这分明是一个早已布置好了的口袋,一个陷阱,有如蟹钳一样合拢了来,而他自己,便恰好处在钳口的中间。

  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打量着前后几十名——约有五六十之多吧——黑袍人,突然间,他想起来了,“浮图岗”的伙计可不就是这种穿着打扮吗?黑巾黑袍黑靴?哈,“秦广王”,齐永浩布置得周密,确是够得上天衣无缝了,一计不成,二计又生?

  雷一金咽了口唾沫,用手指头轻敲在鞍端的“判官头”

  上,现在,他发觉对方已在移动阵势,将前后夹钳的形式改为包围了。

  这些人的动作与移行是轻快又急速的,没有声息,毫不吵杂,这就显示他们的训练有素和经验老到。

  数约五六十名的黑袍人分布成两个圈圈,外层与内层,外层有四五十人之多,而内层只有十几人,这种阵式,雷一金是第一次遇上,但他的聪明弥补了他经验的不足,他明白,在这等阵式里,内围包围者往往也就是功力较高的一批。

  现在,一切又静止下来。

  内围的十余名黑袍人——仔细点说,总共是十一人,面对着雷一金者,是个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神态威猛阴鹜的六旬老人,他蓄有一把黑胡子,目光如炬,看上去,是一片黑中两点寒星,更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使人压窒的气息。

  老人右侧,是一个满脸狠酷之色,鼻头尖削的中年人,再过去是一个少了一目颧骨高耸的枯瘦角色,这人亦有一种先天具来的狼一样的贪婪悍野的韵致流露。老人左边,嗯,靠着位宽脸膛,血盆大口,满脸铜钱大麻子的女人,这女人最特出的的方是一双大脚上穿着两只镶以金扣的草鞋,非但形容丑陋,而且奇特无比的丑陋,她旁边另一个腰粗膀阔,颔下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就这样,五个人面对着雷一金。

  雷一金回头过去瞧了瞧,不禁哑然笑了。哈,一个缺了耳朵其黑如墨,死眉死眼仁兄,另一个却其白如腊,同样的也是死眉死眼,两人一般的骨瘦如柴,有如两根竹竿,而黑的那个穿黑袍,白的那个穿白袍,有似城隍厅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的前面一点,是一个五官端正,白晰清秀的中年人物,这人虽然生得还像样,但看上去却老叫人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他脸上毫无表情,肌肉僵硬,甚至连眼皮子都很少眨动,那张脸,简直像是用白腊捏成的,这人手执一方白渗渗的“招魂幡”,幡旗随风摇晃,就更显出那种阴沉沉冷森森的味道了。

  另外三个人,样子十分肖似,宛如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且年纪全不大,至多二十三四岁,三个人俱是手握一式一样的短柄月牙铲,三张非常相似的面孔上都流露出冷木表情,活脱像三个专门抬惯了棺材的土工似的。

  十一个人便是这样站在那里,默默地将雷一金围在中间,外层的四五十名他们的同伴,亦和他们一样鸦雀无声——但却虎视眈眈。

  雷一金干咳了一声,首先打破沉默:“我道是谁?原来是‘浮图岗’的各位老大哥们,夜这么深了,各位不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着,有女人的搂个女人,没有女的抱个被窝卷,该多么安闲自在,温暖顺心,却怎的跑到这里来一个个呆鸟似的喝着冷风?”

  “吠!”

  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喝—那个面色漆黑的六旬老人发了话,他道:“雷一金,你这一套跟别人耍去,休在老夫面前卖弄你的口才!”

  雷一金吁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哦,这位老人家,我们虽说素昧平生,但睹人忆形,老人家你有十成便是‘浮图岗’的瓢把子‘秦广王’齐承浩了!他冷冷一哼,道:“算你尚有三分眼光,雷一金,你也风光够了,你也一定明白老夫等人,为何在此苦苦等候于你的原因了?”

  雷一金闲闲淡淡地道:“什么原因?”

  齐承浩勃然大怒:“好小辈,还想假痴假呆,跟老夫装聋作哑?”

  雷一金舔舔唇,平静地道:“让我放聪明点,想想看——哦,可是为了没有毒死我,而你手下那批饭桶又被我收拾了是不是?”

  “嚣张!”

  雷一金微微一笑,道:“是他们先招惹我,老人家,不是我先招惹他们,所以嘛,这件事我没有错,怪不得我。”

  齐承浩黑脸变紫,长须拂动,暴怒地道:“雷一金,你摘了老夫手下十几个人的瓢儿,竟有这么些歪理谬论来狡辩?”

  雷一金道:“老人家,我承认你们那幕戏演得很精彩,而且非常地成功,当然,这要归功于你这位导演,我忍无可忍,这才略施教训,也可以说是出于自卫!”

  齐承浩怒道:“教训,老夫‘浮图岗’的儿郎用得着你来教训?你也配来教训?大胆狂妄的东西?”

  雷一金冷冰冰一笑,道:“好了,齐承浩!我们不要再演戏了,不错,你是赣东的大豪,此地的地头蛇,‘浮图岗’三个字在江湖上提起来也颇有些声威,但正如你方才所说,要拿出唬别人,还说得过去,在我雷一金的面前,齐承浩,你浮图岗这块招牌我连看也不看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名堂。”

  顿了顿,他又道:“最好——齐承浩,你在每次要对付某一个人,或者要在某一个人面前摆威风的时候,切记要弄清楚那个人的身份、来历,与武林中的地位,不要一视同仁,都付出是你浮图岗的徒子徒孙蟹兵虾将,老实说,你这点分量,在赣东尚堪一撑,若对着我来,只怕你就难以如愿了。”

  齐承浩怒极反笑,他声如狼嗥般道:“早听说你‘龙图刀’雷一金狂妄、跋扈,为了天下苍生,对付你这等人,除了一个‘杀’字,将不会有更妥切的办法!”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说得好,齐承浩,但你须要有两下子才行。”

  这时——在齐承浩右侧的那个鼻端尖削,形色狠酷的中年人,突然开口,道:“大当家,此等狂妄之徒,除了立予颜色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方法可以降服,这种人也只相信功力的权威。”

  雷一金注视着他,道:“你是谁?”

  那人冷森森一笑,道:“‘浮图岗’‘大隆堂’堂主‘黑心棒锤’赵标,雷一金,你可要好生记住啊!”

  雷一金冷冷一笑,用手指点了那个独眼的枯瘦角色:“那么,这一位想必就是你的副手‘独眼狼’孙超了?”

  赵标不屑地道:“是又如何?你尚自认为他更强?”

  雷一金笑一笑,道:“赵标,你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要不,到时候你怕难以找着台阶下了。”赵标双目中的光芒冷削如刃,道:“雷一金,你别以为你是‘龙图修罗’的传人,就狂妄自大,前两次是你侥幸,现在,你最好亮亮底子,也好证明一下你实在是个什么东西?”

  雷一金用舌头舔舔嘴唇,淡淡地道:“于苍生之间,名字该不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东西,‘龙图修罗’四字是江湖朋友送给他老人家的,雷一金并没有亮着这块招牌到处撞骗,是吗?”

  几句话又锋又利,直气得赵标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他大大喘了口气,狂怒地吼道:“可恶!你他妈的竟教训起老夫来了?你这不开眼的乳臭小子,老夫横着打江山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师娘腿肚子边打转呢?”

  雷一金不愠不怒道:“素闻‘浮图岗’有三堂一使,三堂依序为‘大盛堂’,‘大隆堂’,‘大武堂’,一使为‘白幡魂使’钟荣;我一直没有领教你们是怎么个霸道悍法的机会,方才听得你这三堂中名列第二的‘大隆堂’堂主这一席话,我可是深深感受到这股子凶恶厉害的劲道了,只不过,是全在嘴皮上抖出来的——”

  齐承浩右边那个奇丑无比,足踏金扣草鞋的婆娘,突然咯咯怪笑,声如破锣般号叫道:“雷一金,你可知道老娘是谁?”

  雷一金目光在那付尊容上一瞥,笑嘻嘻地道:“看你的装扮,我依稀记起来了——‘金扣草鞋’何大娘?”

  那婆娘老母鸡生蛋似的咯咯笑着,令人恶心地挤眉弄眼:“哟,瞧不出你还有点眼光呢,小伙子好呀!”

  她又指着那个虬须的魁伟巨汉,道:“那么,你一定也晓得他是我的二堂主‘虎须’胡茂了?”

  雷一金眨眨眼,淡淡地道:“这一位,我却不曾记忆,亦眼生得很。”

  “虎须”胡茂脸色一沉,厉声道:“马上你就会记得我了,雷一金,而且你会永生难忘。”

  雷一金吊儿郎当地道:“希望如此,如此咱们岂不变成老友了!”

  “金扣草鞋”何大娘摇摇手,道:“老胡,我们‘大武堂’的人怎好如此粗暴?怎的给人家一个坏印象,说是‘大武堂’堂主二堂主蛮横呢!”

  雷一金笑道:“没关系,反正我对你们的印象要好也好不起来,何况,你老太太也别朝着我卖弄风情,你配我,年岁嫌大了。”

  “金扣草鞋”何大娘勃然色变,口沫横飞地大骂:“混账小子,无知毛头,你竟吃老娘豆腐来了?就凭你呀?你想给老娘提鞋还嫌太嫩了,别在那里臭美,呸,满口放屁的东西。”

  齐承浩哼了一哼,横了在那里叫嚷的何大娘一眼,朝着雷一金道:“雷一金,现在不是徒逞口舌的时候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工夫与你瞎嗑牙。如今,有两条路摆在前面给你走——”

  雷一金道:“哪两条?”

  齐承浩寒着脸,道:“第一条,你自行割下你左右双耳,另加一只眼睛——哪一只眼睛可任由你自己选择,第二条,便把狗命撂下。”

  雷一金似笑非笑地道:“没有转圆的余地?”

  齐承浩厉然地道:“当然没有。”

  于是,雷一金慢吞吞地下了马,道:“那么,你们便准备上来取我性命吧!”

  黑胡子拂动了一下,齐承浩粗暴地道:“很好,雷一金,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我们心黑手辣!”

  雷一金一拍马儿臀部,马儿轻嘶一声便跑开去,精神抖擞地搓搓手,如像要参加某项有兴趣的游戏,那般兴致勃勃:“不用客气,各位多少年来,你们也从来没有‘天官赐福’过,哪一回不是心黑手辣呀?”他仰头吁了口气,又感慨地道:“只是,这一次你如此做法,未免太令人惋惜。”

  齐承浩怔了怔,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雷一金目光向四周一扫——那些“浮图岗”的凶神恶煞,早已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一点也不紧张,好整以暇地道:“很简单,齐老大,表面上,你们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如临大敌般纠集了这多人来找我麻烦,如果你们浮图岗的人在我手上栽了筋斗,那时,你该怎样扪心自问,他们的生命是怎么失去的?我以‘仁慈’之心,拯救临生死边缘的人,却遭到你们无数的围杀与伏击。待凶恶之人何能仁义?

  你不杀他,他即杀你,齐老大,你只是与“人屠廖冲”有歃血之盟,虽然订有相互支援条约,可不是要你助纣为虐,不要仗着有几手功夫,手下多了几个人,就不知天高地厚,罔顾江湖道义,须知‘龙图刀’它代表正义,它之所以能使邪魔颤栗,因为它饮的血,都是江湖恶名昭著,人人必欲除去的魔星恶煞。”

  齐承浩蓦然仰天狂笑——声,浩然地道:“好,好,好嚣张的口气,别人惧你‘龙图刀’,我‘浮图岗’‘秦广王’齐承浩可不在乎,现在,你就试试你这把刀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雷一金慢条斯理地道:“究其原,罪魁祸首是‘三元会’的魁首‘大魔刃’桑青,他霸占其属下未婚妻,为了使春光不外泄,无优无虑地过那些左拥右抱的快活日子,给晏修成加上一个染指其姬妾的‘莫须有’罪名,可是,天不从人愿,偏偏鬼使神差地让我遇上,为了杀人灭口,便先下手为强,怂恿着他的同路人以及他的爪牙抢在我的前面来截住我,你们这种做法,是偏袒他的恶行,助长他的淫欲,替桑青一个人的色心拼命而已,实在令人惋惜,也太不值得了!”

  齐承浩黝黑的老脸不禁有些泛了紫,咆哮道:“胡说八道,满口厥词,完全是在挑拨离间,歪曲事实。雷一金,你这样的险恶,也就越发饶你不得。”

  四周,所有的“浮图岗”党羽,个个沉默无声,每一张面孔虽然仍是扳得硬绷绷的,但眉宇之间有些不自在了。显然,雷一金方才这一阵抽丝剥皮的分析,业已在他的敌人心里蒙上层阴影。

  雷一金洪亮朗声更进一步道:“各位好汉们,大家会是在外面混久了的人,招字都雪亮,这种‘师出无名’,为了一个人的私欲而要大家拼命的窝囊事,也是使各位这等聪明角色所应为、甘为的吗?桑青只不过是一个色魔、淫魔,又不是你们大家的老爹,这算什么名堂?伙计们,想想清楚,别上了当。何况,我们彼此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齐承浩一看情形越来越不对,立即旱雷般叱一声,大吼道:“不要听这黄口小于胡言乱语,捏造事实。孩儿们,给我站住阵脚,马—上就会将这畜牲给拾夺下来。”

  齐承浩双目如火,胡梢拂动,暴叱道:“拿下来!”

  紧接着他的语尾,“黑心棒锤”赵标第一个开始行动,他身飞闪,一支只有四尺、头粗尾细的红木棒锤已“呼”地砸向雷一金。

  几乎不分先后地,“独眼狼”孙超贴地暴窜,一柄如带也似的锋利缅刀在冷电掣闪中霍霍卷到。

  雷一金猝然回转,“龙图刀”“嘶”地一声抖射而出,直点赵标眉心,赵标一见来势太快,抬架不及,被逼得挥棒撑地,狂跃向侧,“龙图刀”的尖端“嗡”的一颤,活蛇一样反缠孙超。

  同样使用软兵刃的孙越,攻势尚未移上位置,冷气扑面而来,他猛力挥刀挡截,“呛啷啷”紧响的金铁交击声中,跟着“喀”的一响,这位“浮图岗”“大隆堂”的二堂主已一个跟斗翻出——肩头上一块巴掌大的皮肉业已血糊糊地弹得老高。

  “好杂种,给我围杀!”

  在齐承浩大喝如雷声中,“金扣草鞋”何大娘,“虎须”胡茂二人应声分开左右猛扑了上来。何大娘使的兵器怪异至极,是一柄五尺长短,一头为山叉,一头为刀铲的家伙,中间的乌黑杆上尚开有三个小孔,每在兵刃挥舞之际,能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狼哭鬼嚎的刺耳声音,这件兵器有个名字,叫做“叉铲”,可做叉使,亦可做铲用,且在挥舞之际可发出的怪响更可扰乱耳目,是种相当霸道的家伙。

  “虎须”胡茂用的是一柄金背砍山刀,他与何大娘两人甫一上来,倏然分开,刀光如匹练也卷成十三道芒辉,交织着罩向敌人,何大娘的“叉铲”在连串呜呜怪响里翻舞腾飞,两头轮展,狂风暴雨般夹击合攻。

  这时,方才狼狈退出的“黑心棒锤”赵标又气涌如山地反扑了回来,照面之下,九十九棒分成九十九个不同的角度横扫直捣。

  突然间,雷一金弹升半空,而在他弹跃的一刹那,他的浑身四周拼射出千百条参差不齐的寒光,灿闪如一团爆烈辉煌的光芒——他就似光球的中心,逼向周围,做着长远飞射形状的光芒,有如千万颗流星拉过的光痕,那么快,又那么急,甚至连人们的意念尚不及转动,眩目的莹光又猝然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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