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一片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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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鞭魏松柏乃武林名宿,两个儿子也非常骁勇。一路上众人谈谈说说,十分融洽。

  秋荷、春桃也恢复了原性,成了张秋荷、葛春桃。

  李剑心见魏奇魏吉性情温和、仪表堂堂,便有意将二女托付给他俩,抽空子把这意思跟魏老爷子说了,魏老见两女聪慧美貌,深明大义,自是十分喜欢,相约到了南京后正式议亲,路上则让他们多亲近亲近。

  两女浑不知李剑心替她们做了媒,一路欢天喜地、活泼泼地又说又笑,开心极了,魏家兄弟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剑心和魏爷故意落后三五丈,让他们无拘无束地尽情说笑去。

  昔日的困苦以及牢狱之灾,年青人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真个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一行人这日来到了杭州,魏家哥弟竭力撺掇去游西子湖,二女也嚷着要去,李剑心被挑得游兴大发,便欣然同意。

  他们在城里找了间大客店住下,第二日一早便往西湖。

  最先是到灵隐寺进香。

  灵隐寺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当年,印度僧人慧理云游至此,见飞来峰奇石嵯峨,山势严峻,不禁叹道:“此天竺灵鹫峰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

  于是面山建寺,定名灵隐寺,如此一座古刹,怎能不首先拜谒?

  他们由葛岭路进入,经石函桥、栖霞岭、岳王墓、九里松而至灵隐寺。

  进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卖香蜡纸烛的小摊小贩亦不少。

  一行人进了天王殿,只见弥勒佛笑坐正面,背后有韦驮立着,韦驮为南方增长天王的八大神将之一,位居四大王三十二神将之首,为二佛门护法神。只见他身穿戎装手持金刚杵,威风凛凛。在佛两侧,则是四大天王坐像。

  众人上香叩首,敛神静心。

  礼毕,又到二进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气象更为宏伟,殿高十丈余,高屋飞宇,气象万千。

  进得殿来。释迦牟尼金装佛像高踞莲座,宝相庄严肃穆,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纷纷跪下叩首,礼毕,李剑心刚站起来,便听一法师说道:“女施主切莫如此。已经跪了两天两夜,我佛定为女施主心诚所感,降福于施主祈福之人,保佑他平安归来。女施主千万保重自身,且请回去歇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剑心不禁好奇,何人跪求神佛乃至两天两夜?其心之诚,足以感动上苍,此女定是孝敬父母,为双亲祈福吧?侧目望去,只见那女的一身素衣,跪伏在角落里的蒲团上,身影竟十分熟悉,心中不由一动,缓步走去。

  那姑娘抬起头来,轻声道:“多谢大师慈悲,小女子许愿跪祷三日,如今只差……”

  李剑心听出是谁的声音了,不禁喊出声来:“丽姝妹妹,是你吗?”

  金丽姝听见个郎喊声,惊得浑身一颤,慌忙循声望去,老天,不是这冤家还会是谁?!

  当下筋酥骨软,瘫倒在蒲团上,双目珠泪滚滚而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菩萨果真显灵,是悲耶、喜耶?有谁又说得清?

  李剑心见状大惊,忙奔过去问道:“丽姝,出了什么事,令尊令堂又遭害了吗?”

  金丽姝听见个郎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一时不禁气苦,人家为他衷毁骨立、锥心泣血,他却毫无所觉,胡扯人家的双亲遭灾,真是个柳树雕的娃娃——木头人儿,令人恨煞,不由大发娇嗔,道:“人家为的就是你这个冤家,你却咒人家的父母,你、你好没良心!”

  李剑心一愣,这才明白人家挂念着自已,在为自己祈福免灾呢,一时大受感动,陪笑道:“愚兄一时木讷,领会错了,实在该死,请丽姝切勿生气,烧了愚兄这一遭吧。多亏丽妹诚心为愚兄祈祷,感动菩萨显灵,愚兄才得以脱出灾厄。愚兄对丽妹的大恩大德,当铭记于心,菩萨救了愚兄,待愚兄再叩两个头吧!”

  说着当真又跪了下去。

  金丽姝见郎如是说。气早消了,道:“谁生你的气来,只要人出来了,比什么都好。”

  一旁目睹的老和尚听了个只字不漏,当真以为菩萨显灵替人消了灾呢,于是倍感我佛法力无边,不禁连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剑心叩完头,便替丽姝介绍秋荷诸人,然后出了灵隐寺,找个僻静处说话。

  剑心将脱困经过说了,又问丽姝怎会来到杭州。

  丽姝也将情形讲了。

  原来,李剑心被掳走后,四老与恒山派掌门等人商议,立即分头联络各大门派,于明年孟夏四月十五日,在杭州西湖孤山会齐,然后到东天目山,公开挑战。一俟与各派掌门商妥。便将此讯传播江湖,以扬正气。

  一切议定,便各自下山。

  关爷等便回南京,常氏姊妹与彭俊愿随关爷等至南京,到家后,经众人商议,彭俊回武当一行,关爷等则去探天目山,打听李剑心下落。干是金氏父女、关爷、宋星高威、舒萍、赵魁、常氏姊妹便到了临安县。第二天便到东天目,白天寻找五梅门巢穴,晚间便潜入贼窝。五梅门防范严密,不易进入,后关爷点倒了暗桩,提至冷僻处审问,才知李剑心等人于前十天逃走,于是决定住在杭州,以寻访他的踪迹,金丽姝找了几天,便决心到灵隐寺上香,其他诸人则分散各处寻访。

  李剑心因立时可见到关爷等人,不由大喜,道:“丽妹,关爷等人下榻何处?”

  金丽姝道:“都在南门大街聚英旅社,包下一座小院子呢。”

  李剑心道:“那就走吧。”

  从灵隐寺下来,刚走至岳坟附近,忽听一阵兵刃之交加声传来。众人不由一惊,便加快了脚步,绕过一个弯子,就见四人三男一女捉对儿厮杀,发现使铁尺的一男一女,正是高威、舒萍,正与两个使剑的青年大打出手。

  金丽姝道:“不好,可能遇上了五梅门的妖人。快上去相助!”

  李剑心从容道:“不慌。高、舒两人半年来长进不少哩,决吃不了亏。”

  魏奇道:“既是相识,待我兄弟俩上阵,将那两个小子赶跑了吧!”

  李剑心笑嘻嘻道:“不慌不忙,瞧他们的热闹吧。”

  金丽姝心想,这李大哥出外历练了一番,人都好像变了些呢,没有以前老实拘谨了,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哪有瞧自己兄弟的热闹的道理?真是的!

  忽然,李剑心喝道:“住手!”

  交手的四人听见一声喝,直摄心神,不由都住了手,瞧瞧是谁管闲事。

  高威、舒萍见是李剑心,喜得忙不迭跑过来,你一声大哥,我一声大哥,叫得好不亲热。

  与高威交手的那人直追过来,吼道:“姓高的,休逃,今日定叫你见阎王销差!”

  剑心问两小,这人是谁,干什么的。

  高威道:“他就是茅山派范鸿运。”

  舒萍却脸红红的,似乎又羞又愤。

  舒萍的爷爷翻天尺舒仲孙曾允诺将舒萍许配给茅山派掌门人玄通道人的弟子范鸿运。舒萍却在大年三十夜出逃,这事李剑心记得的。当下,便对范鸿运一拱手.道:“阁下,在下有一言相劝。”

  范鸿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何人,要伸手管闲事?”

  李剑心道:“在下李剑心……”

  与范鸿运同行的那人忽然插口:“敢问,足下可是人称无影侠医的李剑心李公子?”

  李剑心见此人粗眉大眼,长脸方腮,质朴中透着正气,而且颇为面善。便道:“在下便是郎中李剑心,敢问兄台大名?”

  那人道:“公子可是安徽青阳县九华山麓张家村人?”

  李剑心奇道:“足下何以知之?”

  那人笑道:“公子不认识我啦?张家村的娃娃头张保后由令尊更名张溪的便是。”

  李剑心大喜,道:“原来是张大哥,难怪小弟觉得很面善哩!”

  张溪叹道:“小时伙伴,十多年未见。难怪彼此已相认不出,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李兄弟居然成就一身绝艺,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无影侠医了,令人好生敬佩!”

  范鸿运见张溪与李剑心攀上了交情,心中十分不快。虽说无影侠医名头响亮。但目睹此人如此年青,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江湖传言,未必是真,凭他那点子年纪,能练得出多深的功力来?据说他与五梅魔君拼个两败俱伤。后为救治同伴伤势脱力,丧失武功后又被神秘人物劫走,下落不明,怎么会在西子湖畔碰见他呢?看他男女一大堆。分明是来游湖的,既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就不会是与五梅门刀兵相见的样子。否则,江湖上人心惶惶,谁还有如此雅兴,在东天目势力范围内游逛?哼,这小子分明是浪得虚名之辈,今日撞到了范爷手上,定叫你小子讨不了好去,也让江湖上知道,茅山派嫡传弟子范鸿运,教训了浪得虚名的无影侠医。好让那舒萍贱人,乖乖跟了回去,主意打定。便打断了张李二人的谈话。

  他冷冷地对张溪道:“张师弟,你既然认识这个什么郎中,那就劝劝他,最好不要插手管人家事。”

  张溪听了十分为难,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李剑心学着他的口气对张溪道:“张大哥既然是他的师弟,就劝劝他有话好说,不必动武,同是武林正道,彼此就该相互谦让。”

  范鸿运大怒,道:“张师弟,你告诉这位郎中,别以为在江湖上闯下个万儿就目空一切。须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李剑心不恼不愠,道:“张大哥,你告诉令师兄,别以为出身名门正派就妄自尊大,须知做人要不骄不躁,虚怀若谷的道理呢。”

  两人将张溪夹在中间,都以他作传声筒,把个张溪窘得面红耳赤,左右为难,尴尬之至。

  金丽姝、葛春桃、张秋荷看他那副可怜相不禁大笑起来。

  张秋荷嗔道:“大哥,别难为这位大侠啦,你不见他都要急哭了吗?”

  众女听见如是说,笑得更加厉害。

  李剑心本来就拿范某开心,见张溪哭笑不得的样子,也不禁捧腹大笑。

  张溪见众人如此可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范鸿运想想,自己也忍俊不禁。

  李剑心见气氛突然缓和,便双手一拱:“适才与范兄相戏,望勿见罪。范兄与高兄弟之事,可否就此揭过,彼此做个朋友如何?”

  张溪不等范鸿运答话,赶忙道:“李兄弟之言极是,范师兄,你看如何?”

  范鸿运又将脸一板,道:“高威拐骗许婚于范某之女,此乃奇耻大辱,怎能……”

  舒萍不等他说完,骂道:“你这人真不害臊,谁许婚于你?谁又拐骗了谁?我舒萍愿和高大哥出来行走江湖,你管得着吗?”

  范鸿运怒道:“你爷爷与家师面议过,你敢违抗父母之言不成?”

  高威道:“你可下过聘礼?你可曾得到舒家的正式答复?”

  范鸿运道:“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我范某岂能看得上眼?不过一口气难平,欲宰了你这小子出气而已!”

  高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当高小爷是好欺负的么?你就来试试看吧!”

  李剑心见双方要动手,忙道:“范兄,此事舒小妹不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相强?君子不掠人之美,不如成全了他们吧!”范鸿运斥道:“一派胡言,今日范爷宰了这小子,还要将这丫头揪回舒家庄,交给庄主治罪,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话说到这样的绝处,不动手不行了。

  范鸿运又道:“你等人多,就是一起上也不妨,范某照样接得下来!”

  他先用话套住李剑心一伙。

  高威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对付你也敢烦劳大哥?且让你认识高威的手段!”

  范鸿运道:“好极,你我今天拼出个高低上来!”

  说着剑尖朝前一指,抖腕挽了个剑花,一气攻出三招。

  高威手舞铁尺,不退反进,直窜剑圈。他在关爷指点下,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只见他足踏天星步,闪腾转挪,身法灵活已极,以尺代剑,时而天星剑法,时而又是师傅传教的尺法,有条不紊,稳重而又凶悍,直把个范鸿运逼得手忙脚乱,一只剑竟发挥不了威力,守多攻少处处被动,李剑心见高威武功猛进,心下着实喜欢,但也看出不少破绽,忍不住出声道:“顺水推舟,好,化玉女穿梭,取璇玑穴,好极!……”

  高威不由自主照他的话去做,因为从他当时的招式讲这样做是再自然不过了。

  范鸿运哪里还招架得住,差点让人给点了璇玑穴,吓得一个倒腾空翻,退出丈五。

  他一站定,就大骂道:“姓李的,你们以多胜寡,传扬了出去不怕被人耻笑么?”

  李剑心笑道:“哪里呀,在下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又怎算得以多凌寡了?”

  范鸿运自知今日讨不了好去,便自下台阶,大声道:“好,姓李的,你们今日人多,范某回山禀告师门,茅山派与你们决不甘休!”

  又对张溪喝道:“张师弟.还不快走!”

  张溪无奈,道:“贤弟,改日再会吧。”

  李剑心道:“小弟下榻南门大街聚英施舍,望兄两日内一会,否则,天南地北,又不知何时相见了。”

  张溪道:“愚兄定来与贤弟一叙,告辞。”

  这一闹,众人也无心再游,迳直回到旅舍,正好关爷等人已回来就餐,大家见面,分外欢喜,饭也不顾吃了。七嘴八舌问得李剑心四顾不暇。

  关爷笑道:“你们吃好饭再听他讲不好?这样问下去,只会是搅成一锅粥。”

  众人只好捺住性子,匆匆吃完,便到上房关爷的屋子听李剑心讲脱险经过。

  李剑心讲完,神鞭魏松柏又讲了自己遭遇,大家听了无不切齿痛恨,巴不得明日就上东天目,捣毁五梅门巢穴。

  李剑心又将春桃、秋荷介绍给大家,谈了她俩弃暗投明的经过,并说已经结拜为兄妹。

  众人又是称赞二女,又是道贺二女成为“道义宅”的小妹妹。

  二女也讲了些山上情况,特别是提到“四凶禽”的老巢在泰山,大家均感惊愕。

  关爷道:“狡兔三穴,四的禽非等闲人,自有隐秘去处。”

  高威道:“我们人那么多,李大哥又恢复了功力,依俺看,先把五梅门灭了再去找四凶禽算帐!”

  常淑玉道:“哪能如此简单?还是等明年会同三大派,一气灭了五梅门的好,免得旁生枝节。”

  关爷道:“剑心,你要恢复全部功力,还得多长时间?”

  李剑心道:“不长,只是还有一样功夫未练,明年可略有小成。”

  关爷道:“如此还是回南京吧,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忍耐才是。”

  这时,店家进来通报,有个叫张溪的来拜访李爷。

  剑心忙叫店家请进,顺便把张溪情况谈了。

  张浪来到关爷室内,大家寒暄一番,然后剑心将张溪带入自己房内,促膝谈心。

  谈及各人经历,剑心将与五梅门结怨经过简略谈了,再问及张溪别后经历。

  张溪叹道:“愚兄好不羡慕贤弟,不但练得一身好功夫,还交了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不像愚兄,至今孤孤单单,要不是恩师差遣,只怕现在还未能出江湖历练。”

  接着,他详谈了经过。

  自从十二岁那年,他跟恩师独臂真人走后,并未回茅山去,而是到了一个隐秘去处,过去处至今不能告人,恩师将他带大,授了一身武艺,平日待他如亲子,只是言语无多。而且常常独坐沉思,眉锋紧锁,唉声叹息。张溪有时忍不住探问恩师有何伤怀挂心之事,便会遭到一顿斥责,日久天长,师傅郁郁不乐之神志他已习以为常。在他记忆中,师傅从未有过笑意,年复一年,师徒二人深居简出,直到张溪长大成人,师傅也不许他回家探视父母,这使他大惑不解,偏又不敢多问。

  直到今年春,独臂真人才差他回茅山,向茅山派掌门玄通道长递交一封密信,嘱他听从掌门的吩咐。不必再回到师傅身边,张溪闻言大惊,声言愿与师傅同住,以待天年,哪知师傅长叹一声道:“溪儿,为师何尝不想留你,但你今已艺成,该回归茅山派听候调遣。为师已脱离师门十二载,已为师门法规不容,但你年纪尚轻,总得有个归宿才是。为师不能误了你的前程,你到师门叩见掌门后,便可回家探望父母,望你不负为师教诲,好自为之,临行前为师再赠你一言,古人日:“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意思是从善如登山般艰难,从恶则如山崩一般容易。切记、切记。”

  张溪挥泪辞别恩师,不日来到茅山拜见掌门,递交了师傅的书信。

  掌门人玄通板着面孔看完了师傅的信,对张溪道:“你师傅也不知何故,脱离师门十数年,按山规可逐出门墙。江湖一度传言‘宝鼎神丹秘籍’被你师获得,故尔隐去行踪去修炼,今日你师傅说明外间所传纯是谣传之言,怕祸及师门,故遁迹他方,躲避横祸,念其迫不得已之苦情,恩准你入茅山门下,从即日起服从本门山规,遵从掌门及师叔师兄们的教诲,不得有违!”

  张溪诺诺称是,便在茅山住下来。

  他发觉茅山派除掌门外,众同门似乎都得听从师兄范鸿运的命令,谁都不敢得罪于他。

  这天,张溪向掌门请准,到安徽老家探省父母,范鸿运和一些同门也奉师命下山,探视江湖动静,打听五梅门与四凶禽的消息。范向掌门请求,让张溪也随同大伙同行,待事完再让他回家,掌门点头答允,于是张溪只好跟着大伙一起来到南京。

  到南京后,范鸿运命同门分散活动,三天后会齐,然后指定张溪与之同行。

  张溪起初不明白范鸿运为何挑他陪同,但当晚他就有些明白了,范鸿运将他带到别的旅舍住下。尽量离同门远些,然后命他呆在旅舍,不准外出,便径自扬长而去,当晚也未回来,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才神态疲倦地归来。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张溪平日少言寡语,又是从外回归茅山,不是掌门亲授弟子,在山上颇受同门的轻贱,范鸿运选上他作陪,是算定他不会搬弄口舌。

  一连三天,范鸿运都是夜出昼归,到全体同门都会集时,他让大家谈出所打听的情况然后吩咐他们回山复命,说自己尚有要事在身,暂不回去,等众同门走后,他对张溪道:“我有特别事务在身,外出几天,你闲得无事,可到处走走,看看,等我回来后,再定行止。”

  张溪无奈,只好闲呆着,五天后,范鸿运才回来,一到旅舍,就命他起程到杭州,也不讲清此行目的。

  到杭州后,休息一日,第二天便游西湖,第三天上灵隐寺进香,不意碰到高舒二人。范鸿运命将他二人拿下,于是动上了手。

  听完经过,李剑心道:“张大哥以后做何打算?”

  张溪道:“待回乡省亲后,明年四月随贤弟一块上东天目山,与妖邪一战。不过,掌门道长对江湖近来发生的大事并不热心,曾告诫过门下弟子云,五梅门与四大派之仇,与茅山派无关,切勿轻易介入,以免惹祸上门。所以,愚兄也不知去不去得成。”

  剑心道:“正邪之战,已不可免,茅山派岂能置身事外?”

  张溪道:“此事愚兄明白,奈何门规极严,身不由己。贤弟与妖邪角逐,还望多加小心才是。”

  剑心道:“多谢大哥关照,今后若有需要小弟之处,到南京承恩寺广场找便可。”

  当下,两人依依不舍,互道珍重而别。

  当晚,关爷决定明日动身回南京。

  剑心却另有打算,道:“剑心所采之药,在恒山已失……”

  金丽姝接口道:“哪里丢失了?我收得好好的呢!”

  剑心喜道:“那更好了,多谢丽妹,不过,还缺几味药,象何首乌、鹿活草、萸草之类,萸草要到昆仑去采,鹿活草则到蓬莱去找找看,此草治伤特效。所以,剑心不随各位回去,但来年春定回。”

  丽姝听他要远行,眼都红了,巴巴地望着他。以眼代口告诉他:“我跟你去。”

  赵魁却张口就嚷:“俺去!”

  常淑玉道:“你去做什么?又不懂药。”

  李剑心不等其余人开口,忙道:“剑心一人就可,不必劳动大家,望大家随关爷回去,苦练功夫,今后才能与敌一较长短呢!”

  金汉斗道:“剑心之言不错,大家不必再争,没有绝好的身手,怎能卫道伏魔?”

  关爷也道:“让剑心一人去,快去快回,你们功夫不能搁下.须知四凶禽功臻化境,手下弟子门人岂是庸俗之辈?我辈应以大局为重,不必再议了吧,如何?”

  众人也深知其理,遂不再争。

  关爷又安排了值更,余各回房安歇。

  三更时分,李剑心在屋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有夜行人前来拜访。

  未等他纵身而出,就听天井里有人扬声道:“四仙禽座下黑衣使者夏刚,拜谒武林一丑关爷、无影侠医李剑心、天煞星宋星、龙形剑金汉斗。请速速出来答话!”

  只听关爷哈哈一笑:“索命追魂刀夏爷,何时成了四凶禽的使者了?幸会、幸会!”

  在夏刚口中,四凶禽成了四仙禽,关爷故意替他“纠正”一番。

  李剑心开门出来,只见一黑衣老者,身材高大,貌相凶残,正与关爷、宋星、金汉斗等对面。

  高威、赵魁、舒萍男女诸人,分散在四合院周围,形成合围之势。

  夏刚沉声道:“夏某充当四仙禽座下使者,实是三生有幸。而关爷以耄耋之年尚不识时务,竟想以卵击石,公然与四仙禽作对,令夏某为之扼腕。今本使者前来非为其他,欲与你等一较高下,不畏死者今夜不妨同赴郊外一决雌雄,识时务者,立即投效仙禽座下,今后按功行赏。”

  赵魁听得暴跳起来,虎吼一声,一个“力劈华山”,拧腰送肩,以肩催臂,一棍斜劈,劲风尖啸,威不可挡。

  夏刚退步闪身,双肩一晃,人已到了房头上,喝道:“东门外领死,有种的就来!”

  “嗖、嗖、嗖”,众侠接连蹿上房顶,只见夏刚已出去了二三十丈,身法之快,当真惊人!

  众人蹿屋越脊,拼命追赶,有的越追越离得远,足见黑衣使者功力之高。

  要不了多会,众侠先后到了东门,一个个腾上城墙,翻到城外。

  残月如钩,朦朦胧胧,二三十丈外,人影跳跃,众侠立即尽展轻功,蹑踪紧追。

  盏茶时分,人影倏地不见。

  带头的金汉斗、魏松柏便停下来,后面诸小侠还隔有十来丈之远。

  金汉斗道:“今晚敌踪诡秘,不要大意,须照管好年轻人,关爷、剑心、宋星必已追上敌人,我们暂且将人收拢,以防不测。”

  魏松柏道:“金兄所言甚是,人分散易遭伏击,小心为上!”

  说话间,诸小侠已赶到。

  金丽姝问:“爹,关爷他们呢?”

  金汉斗道:“他们三人必已追上敌人,我和魏大侠故意落后一步,等着你们,须知敌人乃有备而来,万万不可大意。”

  葛春桃道:“荒野凄凄,好不怕人!”

  常淑玉道:“我们总不能呆站在这里呀!”

  赵魁道:“这些王八羔子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

  金汉斗道:“禁声,听听动静。”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片旷野,冷风飕飕,寒气侵体,暗淡的星光下,树影憧憧,加之强敌当前,更使人觉得神秘可怖。

  “夏刚,引我等来此,又何必藏头露尾,”关爷的声音从左侧远处传来。

  金汉斗道:“关爷以内为送出话声,是说给我们听的,大家快走!”

  众侠立即展开身形,朝左侧奔去。

  行约五十丈,只见三个人背朝己方,面对一片乱葬岗子。

  这三人一望而知是关爷、剑心、宋星。

  金汉斗等人接踵跃至三人背后站住。

  关爷面色严峻,回头轻声问:“都来了么?不缺人吧?”

  “全部来齐。”金汉斗也轻声回答。

  四周寂寂,阴森诡秘。一座座隆起的坟头,在秋风瑟瑟声中更显凄凉。不禁使人毛骨悚然,栗栗危惧。

  姑娘们情不自禁,相互靠紧。

  常淑玉却纹丝不动,荧荧孓立。

  宋星按捺不住,喝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敢上门叫阵?如不再有胆量,我等失陪!”

  蓦地,一声桀桀怪笑响起,声扬人到,众侠眼前一晃,十多丈外的一片空地上,已多了三个人影,面目极为模糊,看不清楚,其中一人身材娇小,像个女的。

  正好,就是那个女的先说话。

  她道:“无影侠医李少侠到了么?”

  李剑心扬声答道:“红符令主,别来无恙!你好么?”

  一声娇笑后,道:“李少侠,你拐走了我的两个丫鬟,这事做得不太光明磊落吧?我原先不知李少侠性喜渔色,否则,我自会将二女送给你便了,有什么要紧的?”

  葛春桃大急,小声道:“糟,碰上夫人了,今夜活不成啦!”

  张秋荷道:“管她,事已至此,这条命就算不要了!”

  她二人这一说不打紧,却急坏了魏家两兄弟。

  老大魏奇道:“二位妹妹弃暗投明、光明正大,有准胆敢加害,兄弟俩一定与他拼个死活!”

  老二魏吉也忙道:“大哥说得好,我兄弟俩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两位!”

  常淑玉轻笑道:“听见了么?有这两位做护花使者,两位妹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春桃、秋荷又喜又羞,芳心大慰。

  不提防愣头愣脑的赵魁却在一旁说道:“你也别怕,有俺来做你的护花使者,别人也不敢碰你一根小拇指的!”

  常淑玉又羞又恨,道:“呸!谁要你这愣头青……”

  “护花使者”四字却再也无法出口。

  赵魁一愣,道:“怎么,俺说错了么?魏家兄弟能当二位妹妹的护花使者,俺又怎么不能当你的护花使者?这就奇了,俺……”

  常淑玉急得直跺脚:“浑人,与你缠夹不清,你就住口了吧!”

  要不是大敌当前。众小必憋不住大笑起来,可还是有两人吃吃笑出了声。

  一个是舒萍.一个是常美玉。

  这时,又听红符令主道:“李少侠,今日之事尚可善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剑心道:“洗耳恭听。”

  “还不是一句老话:交出《宝鼎神丹秘籍》,万事皆休,否则……”

  剑心接嘴道:“关入地牢,不给饭吃。”

  “哟,李少侠何必小心眼儿,上次得罪少侠,情非得已,只要少侠交出秘籍。以往之事一笔勾销,拐走丫鬟之事,也不用提,如何?”

  “我也是一句老话,不知什么秘籍,交不出来。夫人就看着办吧!”

  于巧风冷笑一声:“李少侠,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还是在东天目么?今夜若执迷不悟,你们这伙人,只怕一个也走不脱呢!”

  李剑心回敬道:“在下也奉送一句良言,望夫人以及同党,改恶从善,放下屠刀,否则,悔之晚矣!”

  于巧凤叹口气道:“唉,死到临头还说大话,真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一旁站立的黑衣使者索命追魂刀夏刚,厉声道:“红符令主,不必多费唇舌了。”

  于巧凤躬身道:“遵命!”

  这一对话,众侠方知黑衣使者的地位,竟还在红符令主之上,可见敌人已搬来了大批高手,今夜之战,不能大意。

  这时,只见于巧凤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搁在嘴边一吹,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起,陡然间,怪叫声迭起,此起彼伏,十多丈外的坟丘后,冒出了一个个黑影,四面八方,人影憧憧,将诸侠团团围住,人数不下五六十人之多。

  而于巧凤、夏刚二人站立处,也增加了十多人。

  高威见状,喝一声:“亮兵刃!”

  他抽出单铁尺,舒萍则是双铁尺,金丽妹抽出两把短剑,常氏姊妹从腰上解下亮银鞭。

  葛春桃、张秋荷一人一把二尺短刀,魏家兄弟是九节鞭。

  只有金汉斗、魏松柏、宋星、关爷、剑心未亮兵刃,其中,关爷、剑心不携兵刃。

  至于赵魁,他那根熟铜棍从不离手,早已双手在握,恨不得大打出手了。

  兵刃亮出,魏家兄弟老大靠近了春桃,老二靠近了秋荷。赵魁见状,想起自己也是“护花使者”,便赶忙也站到常淑玉身边去。

  淑玉见了,又气又羞,但现在不是跟他算帐的时候,只好默不作声。

  宋星见对方人多势众,毫无惧色,冷笑道:“怎么,要群殴么?四凶禽座下,原来都是些二三流角色,那就一拥而上吧!”

  索命追魂刀夏刚斥道:“姓宋的,休要出言无状,今日定让你开开眼界!”

  说罢,转对自己人道:“哪位出阵,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下座愿往。”一人答道。

  只见一个体形魁梧的汉子,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一个纵跃,离关爷等人五丈外,恶声道:“四仙禽座下,济南分舵主多臂猿王云彪,见识见识天煞星……”

  他没能把话说完。

  只听一声大吼,对方跳出一条大汉,手持熟铜棍,也无二话,劈头一个泰山压顶,带起一股劲风,向他迎头打来。

  王云彪不敢硬接,一个侧闪让过,钢刀白鹤亮翅,刀刃朝上,反撩对方腹胁。

  赵魁立即使出个“双阴手”,转身扫挡,那王云彪这一招本是虚招,迅即手腕一翻,当头砍下。赵魁不慌不忙,一侧身躲过,原先握下把的左手往中间一靠,借势转身,棍反击王云彪太阳穴,不等招式用老,旋又撤招换式,变为“浪里淘沙”直撩对方下阴,迫得王云彪赶忙后退一步。

  众侠见赵魁的棍法娴熟精奇,武功比半年前何止提高五成,均为他欢喜。

  常淑玉也不禁暗暗点头,这小子人虽浑,功夫倒是不差。

  双方交手二十合,赵魁打得兴起,施展出天星步,时而少林罗汉棍的招式,时而天星棍的招式,雄浑开阔与诡奇灵活相互交叉,把个多臂猿王云彪打得只有防守之力,步步后退。

  这才是他的绝招。

  常淑玉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浑小子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刚才没露哇,倒不可小觑了他呢!怪不得这小子要做我的……什么使者……

  这时忽听关爷叫道:“浑小子,小心人家的暗青子!”

  常淑玉忙打断遐思,举目望去。

  只见王云彪已然败下阵,赵魁正提着棍子狠追,几乎与关爷发话的同时,王云彪左手一抬,“唰、唰、唰”打出三只袖箭。赵魁双手舞棍,将三只袖箭砸得不知飞向何处。但接二连三而来的有飞蝗石、金钱镖、七量镖、飞刀、燕子镖,像一大盆猛拨出来的水,劈头盖脸向赵魁飞来。

  常淑玉惊得不由大叫:“快退莫追!”

  赵魁大吼一声,迎着雨点般的暗器不退反进,手中铜棍舞得呼呼风响,闪电般跃到王云彪近前,出手一棍,直捣黄龙,正戳在王云彪胸口上。

  王云彪一口鲜血喷出,连半声也没喊出来,当场就已了帐。

  他外号“多臂猿”,暗器功夫在北方五省十分有名,只要他打出多种暗器,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过去,适才他被赵魁逼急,便打算以暗器取胜,因此便转身佯装逃跑诱敌、对方果然上当,穷追不舍,这就中了他的圈套,使他得以施展仗以成名的暗器绝技,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一反常规,不去拼命躲闪拦格,好让他指上打下,指东打西,从容施展拿手本领,必将对方毙于暗器之下。而是迎头急上,不顾暗器招呼。直像是要拼个同归于尽,大惊之下,巳来不及躲避,就这么冤冤枉枉断送了性命,这自然是他始料不及的。

  赵魁击毙王云彪,雄气大发,以棍一指对方:“有种的出来送死!”

  关爷却接上他的嘴,道:“回来,你已中了人家的暗器!”

  赵魁道:“没事,俺不在乎。”

  常淑玉听他如此答话,证明他已确实受伤,却还不肯退下阵来,便忍不住叫道:“浑人,还不快听关爷的活,给我退下来!”

  赵魁见是淑玉姑娘叫他,也未知怎的,他就乖乖退下来了,而且还雄赳赳地站到了淑玉身边,大概还没忘记他这个“护花使者”的职守吧。

  淑玉替他浑身上下一检查,只见他左肩上还插着一支镖,右肩上则是一把飞刀,腿上脚上也都不是镖就是箭,他还满不在乎,不禁十分怜惜,道:“忍住痛,我替你拔了暗器,给你上药。”

  赵魁道:“要什么紧?拔吧!”

  淑玉气道:“真是个浑人,受了伤也不知道痛。”

  赵魁道:“没事。”

  淑玉不再说话,赶忙替他拔掉暗器,敷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这时,对方出来个矮胖和尚,指名道姓要与李剑心一较高下。

  脾气急躁、疾恶如仇的宋星,早已手痒难耐,双肩一晃,已立在胖和尚跟前。

  “屠龙和尚,今日遇上我天煞星,只怕你连狗也屠不成了!”宋星冷冷说道:“快出手吧!”

  屠龙和尚狞笑一声.道:“姓宋的小子,佛爷今天屠的就是你这只狗!”

  “狗”字落音,家伙已经递出。

  屠龙和尚使的一柄戒刀,泼风也似使将开来、劲气逼人,招数狠辣。

  宋星等对方戒刀劈到,手中的雁翎刀闪电般出鞘,“当”一声,两刀相击,火星四溅,两人都被震得退了一步,竟是旗鼓相当,心中俱都一凛,不敢轻敌大意,皆使出浑身解数,激烈拼斗起来。

  屠龙和尚的戒刀刀背较厚,力大沉稳,招式狠辣。

  宋星的雁翎刀较薄,走的是快捷诡奇的路子。

  双方各有所长,武功俱臻一流,这一交手犹如虎豹相争,凶猛异常,看得双方的人惊心动魄,手心皆捏着把汗。

  瞬间五十招过去,双方越战越勇,只见两团刀光闪烁,不时传出极为刺耳的兵刃撞击声,迸出一串串精亮的火星。

  又是五十招过去,仍然是势均力敌。

  接着又拼了一百招,双方依然无败象。

  索命追魂刀夏刚忽然喝道:“黑符令主,久战无益,还不回来!”

  屠龙和尚立即猛攻三刀,逼退宋星,这才趁机跃回。

  关爷道:“宋大侠请回。”

  宋星愤愤然:“中途罢战,算什么好汉?”

  此时对方又闪出一人,也是曾经见过面的瘦长老人黑心魔张泰春。

  他冷冷地道:“四仙禽座下青符令主黑心魔张泰春,欲亲自捉拿李剑心,还不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李剑心刚要出阵,金汉斗却抢了先。

  金汉斗骂道:“老贼,你与屠龙和尚依多胜少,劫掠我家眷,今日誓报此仇!”

  张泰春仍然冷冰冰地:“凭你还不配,本座今日打发你吧。”

  话一落音,双肩一晃,鬼影般到了金汉斗身前,左掌虚晃,右掌直取胸腹。

  他的身法如此之快,在场的人都不禁大吃一惊。金汉斗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出展天星步,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他一生身经百战,交手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这时落了下风,对手必然乘隙而入,紧迫不放。于是不等对方有所动作,脚底下接连不停,以天星步的机巧,脱出对方的重压。

  哪知天星步虽然奇妙,但对方是何等身手,竟能在瞬间跟上金汉斗的身形,同时加提了功力,以掌劲困住,阻遏金汉斗的进退旋转。

  金汉斗匆促间无法出剑,只能以掌对掌,于劣势中攻出几招,才迫使对方的攻势缓了下来,但对方掌风中,隐隐透出一股腐味,使他有了戒心。因为,大凡带有异味的掌风,练的多半都是有毒的掌。

  趁着黑心魔攻势减弱,金汉斗抽出了青钢剑。一剑在手,胆气倍增,他立即展开家传龙形剑法,“金龙出海”、“白龙翻江”、“黑龙吐信”一连三招,虚虚实实,将黑心魔圈在剑光内。

  黑心魔优势暂失,被迫退两步。

  黑心魔借退势忽然一个倒翻,跃出两丈。

  众侠以为他负伤落败,正要出声喝采,忽见他双肩一抖,浑身骨节毕剥暴响,两手平伸前出,指节如约,一声怪啸,向金汉斗扑来。

  “白骨玄阴掌,小心!”关爷急叫。

  金汉斗心中一凛,久闻白骨玄阴掌歹毒无比,只要中其一掌,筋断骨裂不说,毒素必然侵入肌体,深入肺腑内脏,使其腐烂而死,于是急忙侧身闪过一击,陡运手中剑,剑气暴长二尺余,对抗对方发出的掌劲。

  这一刹那间,他又听得蚊蚋似的语声入耳:“以剑远攻,逼其不得近身,防止掌毒!”

  这是关爷指点他的战术。

  金汉斗便遵从关爷的指示,舞起一团剑花,剑气寒凛逼人,手腕连连抖动,剑尖迅急指向黑心魔前胸颈项要穴。逼得黑心魔寸步难进,只能连连躲闪。

  但黑心魔是黑道有数高手,身任青旗令主,武功自比黑旗令主高半筹,金汉斗的攻势只能遏其一时,七剑之后,黑心魔加大掌力,将剑尖震偏五寸,立即跨步探掌,猛击金汉斗小腹。

  这一招又快又狠,眼看金汉斗难逃此劫。

  但金汉斗临危不乱,眼看闪避不及,便将青钢剑挽一个倒花,直撩黑心魔下阴。

  这是拼命的打法,双方要同归于尽。

  众侠吓得叫出了声,姑娘们则吓得紧闭了眼,哪敢再看。

  黑心魔未料到对方应变也如此之快,但此刻撤招换式已经不及,只好咬紧牙齿,来个同归于尽。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两人尸横当场。

  忽然,只见两人倏地向后各自退开三尺,脚步踉跄,身子摇晃。两人中间却多了一人,众侠仔细一看,却是关爷。

  原来,关爷一看不对,立即腾身跃出,半空中双手向两边一拂,发出两股极大的柔和力道,硬生生将两人迫退,两人又正当招势用老、力道散尽的时候,被强力一撞,不由自主向后退开,到第四步才站稳了脚跟。

  两条命是从阎王殿前硬生生扯回来的,不啻是两世为人,不禁都出了一身冷汗。

  众侠本已惊得亡魂皆冒,见金汉斗绝处逢生,方才喘了一口气,放下一颗心来。

  金丽姝本已魂飞魄散,见老父转危为安,一时喜得流出了泪水,双脚发软,只好倚靠在常淑玉肩上,淑玉以一手搂住她的香肩,连连温言相慰。

  此时,关爷笑嘻嘻地道:“夏刚,你隐形十多年,我老头儿以为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没想到又投靠在四凶禽麾下,为虎作怅,继续为恶,来、来、来,我老儿与你大战三百合,给你点儿教训,好好改过去吧!”

  索命追魂刀夏刚大怒,喝道:“耍猴的老儿,别人怕你,本座却不将你放在心上,今日早点打发你上西天,免得活在世上丢人显眼!”

  关爷笑道:“今日老儿就把你当大猴耍耍,让大伙儿开开心!”

  夏刚“嗖”地从背上抽出一把窄身薄刃的柳叶刀,一声狞笑:“让你瞧瞧本座的追魂刀,你方知人上有人的道理!”

  只见他手腕一抖,柳叶刀嗡嗡作响,挽了个刀花。“咣、咣、咣”直劈横砍接连攻出七招,青惨惨的刀光顿时裹住了关爷矮小的身躯,刀上发出的劲力,压得关爷喘不过气来。

  “咣!”一声锣响,清脆而短促。

  这一响把双方观战的人都吓了一跳。

  “咦!关爷怎么敲起锣来了?”

  紧接着,“咣、咣、咣”六响,众人才知关爷把锣当盾牌挡了夏刚的柳叶刀呢。

  “咣!”又是一响。

  这一响与前不同,声音长拖,这是关爷自己在敲呢。

  这一敲之后,只见关爷右手小木槌如一支缩短了的判官笔,专点敌方全身各大穴,左手的小锣除当盾牌使外,翻、扣、砸、甩,尽朝对方脑袋瓜或是手腕、肩膀上砸。

  原来,关爷耍猴戏的家什,竟然在他手中成了绝妙的怪兵刃。

  在激烈的搏斗中,交手双方都是会神贯注,心无旁骛。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锣响,最能扰袭对方的心神,心神一分,锣槌就乘隙而入,无孔不钻。直打得对方手忙脚乱。

  这夏刚纵横江湖三十年,生平罕逢敌手。他与关爷虽未朝过相,但关爷大名远播,却是他久仰已久了的,关爷在武林中辈份极高,轻易不露武功,夏刚嘴里虽然在说大话,实际上却不敢掉以轻心,故此一上来就施展了杀手。

  没想到关老儿名不虚传,居然敲起耍猴的小锣来与他交手,使他怒火上升,暴跳如雷,及时提起了八成功力,一把柳叶刀旋风般飞舞,使的尽是歹毒招数,招招尽砍要害。

  关爷则如一只灵敏的神猿,蹿高伏低,在疾刀乱锋中纵跃自如,不时敲响一声锣,震得夏刚耳朵发聩。

  两大高手的交锋又与前面几人不同,照理该是激烈无比,风雷激荡,然而两人先是奇快无比,宛如平时熟极了的操练,有惊无险,到后来招式却渐渐慢了下来,甚至一个招式没有使完就变了另一个也没有使完的招式,简直就像两个相知在切磋技艺,一个招式刚使出,对方表示知道了,就换另一个招式。

  然而,两人的神态却是异常凝重。

  关爷不再嘻笑,手中锣儿也不再敲。

  夏刚在使出了又一招后,干脆横刀于胸。不再出手,只是把双目盯着关爷,面色狰狞而又苍白。

  关爷此时却缓缓扬起小锣,棒槌一敲,‘咣’一声,有如百面大锣齐敲,震人心魄,双方功力差的人,全都经受不起,急捂双耳,心房激跳,摇摇欲倒。

  夏刚额上见汗,咬紧牙抬手一挥,只听啸声大作,群贼蜂拥而上,竟是群殴的嘴脸。

  夏刚重又舞刀杀向关爷,另有一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使一把青钢剑。功力异常深厚,也向关爷攻到。

  李剑心知道此人是蓝符令主上官龙,曾在东天目山于巧凤的室内见过,见他出手不凡,担心关爷有失,正想上前动手,却被红符令主于巧凤截住。

  于巧凤道:“公子爷,今晚只好得罪了谁叫你执迷不悟呢?”

  嘴里说着轻巧的话,手里却半点不含糊。

  只见他身形轻飘飘闪过来,纤手一抬,一根俏生生的葱指,点向李剑心印堂大穴。指未到,指风劲气已迫眉心。

  李剑心一个凤点头,轻轻避过,人向侧边滑过一尺,嘴里也轻松已极地回话:“夫人,何必如此?这雌威不发也罢。”

  “是么?本座也不愿如此,全是公子迫的,奈何?”说着这句话,手底下已换了三招,莲足也踹出两脚。

  “啊哟,夫人,手下留情,东天目在下饿得皮包骨瘦,还没恢复过来呢!”

  “不对吧,你并未失功力,装得真像呀!”

  他两人娓娓而谈,倒像是相逢的旧友,有叙不完的家常呢。

  这边天煞星宋星对阵的又是屠龙和尚,两人咬牙切齿,定要分出个高下。

  金汉斗仍和黑衣魔张泰春剧斗在一起。

  神鞭魏松柏却斗上了镇乾坤王国安。

  常淑玉则与毒砂掌李德贵交手。

  常美玉与两个红衣武士狠斗。

  金丽姝、高威、舒萍、春桃、秋荷、赵魁纷纷被三四个红衣、青衣、黑衣人围住。

  这些武士个个身手不弱,直杀得众侠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再说于巧凤与李剑心。

  于巧凤见对方果然厉害,便将招式一变,突然跃起一丈,宛如一只大禽,从半空中扑下来,两指直戳李剑心双目,未等招式用老,忽然收腹缩脚,身向后仰。一双莲足倏地直蹬剑心心窝。

  这两招速度之快,煞是惊人,若是换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决不能躲过这一蹬。

  然而李剑心不是一流高手。

  他恐怕要算高手中的高手。

  正当两只莲足要蹬到胸口的一刹那间,剑心的身影却消失了。

  于巧风陡然一惊,心知不好,立即收腹蜷腿,猛提一口真气,迅即一个倒翻,落在两丈开外,方见李剑心正面向关爷一方,背对着她,她气得一跺莲足。飞跃上去朝剑心背上就是一拳。

  剑心倏地转身,一指点她的腕穴。

  于巧凤立即将拳变爪,反扣剑心肘弯。

  李剑心展开伏魔掌与之较量,有意试试四凶禽的怪异武功,到底如何厉害,好有个破解之法。

  于巧凤见对方不再躲闪,心中暗喜,趁机施展师门绝艺,形如一只展翅扑击的凶禽,爪、指、掌、肘、膝、足,全部运用得巧妙自如,只见她发力如雷霆般有劲,进退挪腾,快如闪电,招式一招接一招,连绵不断,紧若狂风,迅快得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李剑心不禁暗暗惊心,也不知对方使的什么怪掌,的确是厉害已极,当下将伏魔掌的精微之处展开,见招破招,趁隙还击,但他还没有尽出全力,要等对方施展完一整套拳路,再伺机破敌。

  这时忽听关爷以传音入密告诉他:“速战速决,帮助众小,他们寡不敌众,已是万分危急。”

  李剑心这一惊非同小可,举目四望,果见众小被各色武士围住力战,已是险象环生,急忙提起六成功力。“砰砰”两掌,把于巧凤逼退,立即施展幻影迷踪,朝最近的赵魁掠去。

  赵魁力战四人,已多处受伤,剑心手指到处,一连点倒三人,然后又掠至金丽姝处,她正娇喘吁吁,危急万分,忽见敌人一个个“扑通”,一声栽倒下去,方始惊魂稍定。正感到莫明其妙时,只听剑心道:“快与赵大哥会合,联手对敌!”方知剑心来救了她,于是赶忙朝赵魁跑去,只见赵魁又已被两人缠住。

  李剑心如飞一般救出了众侠,让他们汇拢于赵魁处,共同联手对敌,他刚来得及办完,于巧凤已将他赶上。

  李剑心见对方人多,形势危急,不再打算手下留情,要将于巧凤治住,哪知于巧凤刚到,他就觉得脑后风生,一股劲力直冲脑后天柱穴,其势锐不可当,他急忙侧身一让。于巧凤又已攻到,一柄闪闪发亮的二尺短刃,直插他肋,剑心为了看清偷袭之人,便猛提真气,身子直起腾空,躲开于巧凤的攻势。

  他在四丈高处探看,却没有找到那人,慕地背后风生,一股锐劲又刺向他心俞大穴。

  原来,人家也蹿高四丈,猛追狠打哩。

  这人武功之高,决不下于五梅魔君,心中不由一凛,急忙使个千斤坠,身子往下急沉,但还没等他落地,于巧凤有如一只苍鹰,腾身向他扑来。刀光一闪,指向他咽喉。

  他身子还在悬空,怎能闪开于巧凤电光石火之一击?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李剑心推出一掌,强大的阴柔内力将于巧凤的短刃击向一边,两人同时落地。

  他两脚还未站稳,背后又推来无声无息的一掌,待他发觉运起护身罡气时,已稍晚一分,只听一声大震,他被击得踉踉跄跄前冲三步,正好凑到于巧凤跟前,直觉得内腑翻腾,气血汹涌,十分难受,心知已受了内伤。

  于巧凤见他中了伙伴一掌,哪肯放过这大好时机,立即提起十成功力,弃刀不用,吐气开声,一掌向李剑心当胸按去。

  剑心别无选择,立即出掌格挡。

  又是一声大震,夹着一声尖叫。

  于巧凤被震得飞出两丈开外!立足不稳,倒仰于地。

  李剑心本就脚步踉跄、立足不稳,这时也被震得倒退三步。

  就在第三步脚跟着地之际,他又感到身后有了动静,急忙一闪一挪,对方一掌打空,这才正面朝了个相。

  此人四次偷袭,狡猾残忍,李剑心恨透了他。

  上下一打量,只见是个秃顶老者,隼目鹰鼻,貌相凶恶,也不知何时来的。

  “哼,偷袭四次,脸皮也真够厚的,敢把大号亮出来么?”李剑心不屑地说。

  秃头老者阴沉沉一笑:“黄口小儿,你且站稳了,老夫飞鹰肖鹏,死在老夫手中,大概不算冤枉了吧!”

  李剑心一凛,道:“原来是四凶禽中的飞鹰到了。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凶禽,却是背后偷袭的小人……”

  “住口!今日你已中了本座的化骨掌,一条小命活不过十二个时辰,还敢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么?”

  “有十二时辰也太多了,大爷半个时辰不用,就可以把你打发下地狱!”

  李剑心再不多说,立刻挥拳攻上。

  这飞鹰肖鹏,轻身功夫之高,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只见他挥舞双掌,身形闪动,与李剑心打在一处。

  两人交手不到十个回合,已然对了三掌。

  这三掌双方只是试探,都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因此不相上下。

  肖鹏虽惊骇于这个年青人深不可测的功力,但欺他先已受伤,只提起八成功力,和李剑心硬打硬拼。

  “砰砰”!两声巨响,掀起满地尘灰。

  肖鹏双足陷下一尺,深已及膝。

  李剑心和他一般,也已埋到双膝。

  两人口边都有了血丝,互相盯住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心中明白,彼此还可一拼。

  但是,他们知道,这一拼可能同归于尽。

  所以,谁也不想再拼。

  可是,谁也不愿示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声尖哨,声音凄厉,似招魂摄魄的魔笛。

  肖鹏双臂一张,拔出身子,喊一声“撤!”便跃前两丈,从地下夹起于巧凤。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李剑心这才跃出泥坑,四周一扫,只见贼伙纷纷退去,自己这边的人却没了踪影,不禁急得大声喊道:“关爷!关爷!丽姝!”

  没有回答,他惊得差点晕了过去,忙支撑着到处寻找,可刚才打斗的地方还是血迹斑斑,而此刻却没有了人影,非但自己人没了,连敌人也均走光。

  “关爷……!”

  “金伯……!”

  “丽妹……!”

  坟场寂寂,无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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