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发现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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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陇望蜀,始乱终弃?”女的问道:“你怎么说的?”
男的苦笑道:“她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就走了。”
女的想了想道:“我看你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还是离开算了。”
男的道:“不,我现在不能走。”
女的道:“为什么?”
男的道:“第一,这件事没弄个水落石出,我永远背着黑锅,如果一定了之,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始乱终弃?第二,我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我非把她们救出来不可。”
女的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对,但你怎么办呢?”
男的道:“我要把冒名肆淫的这厮找出来……”话声未落,突然一把握住她玉臂,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决躲一躲。”
松树再高大,也是枝叶如针,疏朗朗的藏不住人。男的目光迅速一掠,拉着女的轻轻一跃,在斜坡一处草丛中蹲下身子。这里正好有一棵合抱大的松树,掩蔽身形。
就在两人堪堪藏好身子时,已有一道人影,飞掠而来,不登山岗,不言不动,北向而立。小山岗上,纵然地方不大,但七八丈宽总是有的。来人站立之处,和两人藏身的地方,少说就有四五丈距离,浓重的夜色之中,只能看到个黑影,看不清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男一女躲在斜坡草丛里,睁大双目,静静地望着黑影,不敢稍动。那黑影面北而立。也一直不言不动。
这样足足耽了一刻工夫之久,女的心中暗暗奇怪,凑着男的耳边悄声道:“他这是干什么来的。”
男的轻声道:“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小山岗的北首是一片松林,而且都是一个人高的小松树,虽然不会太密,但在黑夜里,看去还是黑压压一片。
这时从北首的树林子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已经来了么?”
站在山岗上的黑影立即恭声说道:“在下来了。”
松林里那人并未现身,只是低沉的道:“很好。”过了半晌,接着问道:“船上有何动静?”
林外那人道:“在下正要转报主人,帮中自从来了一个姓凌的,担任总护花使者,此人年事极轻,武功极高,据说还是反手如来的弟子……”
松林里那人“晤”了一声。
林外那人接下去道:“最近他破获了黑龙会派来卧底的奸细,极得太上赏识……”
松林里那人又“晤”了一声。
林外那人续道:“此人不除,只怕对主人不利。”
松林里那人忽然低沉一笑,道:“主人要我转告你,尽量和姓凌的合作。”
林外那人惊异的道:“莫非他也……”
松林里那人道:“不是咱们的人,但主人要你和他合作。”
林外那人应了声“是”,道:“在下省得。”
松林里那人道:“主人有一封信,要你送给太上,但切勿露了形迹。”
林外那人道:“在下自当遵命。”
松林里那人道:“你接住了。”
随着话声,“呼”的一声,一道白影,从林中飞出。林外那人探手之间,已把那件东西接住,揣入怀中。
松林里那人道:“好,你可以回去了。”林外那人恭应一声,腾身朝山下飞射而去,转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松林里也寂然听不见动静了,躲在草丛间的一男一女,这时才缓缓伸出头来。
女的低声道:“树林里的人,不知走了没有?”
男的已经站起身,微笑道:“早已去远了。”
女的惊奇地道:“他们不像是黑龙会的人。”
男的道:“自然不会是黑龙会的人了。”
女的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男的道:“目前还弄不清楚,真想不到百花帮里,除了黑龙会的奸细,还有第三者潜伏卧底。”
女的道:“你方才看清楚他是谁么?”
男的道:“此人好像戴着面具。”
女的道:“声音呢?也听不出来。”
男的道:“他们似乎防人发现,他连声音也改变了,这事要慢慢的查。”
女的道:“你没听他说他主人要他和你合作?”
男的道:“就是他们主人交代他,要和我合作,但咱们至少也要查出他们的来龙去脉,才不至被人利用。”
女的道:“大哥说的也是。”
男的悄声道:“婉妹,咱们也该走了。”两条人影,离开山岗,朝山下而去。
楼船由瓜洲启碇,一路沿江东下,由长江北口入海。如今已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了!
三道风帆,全已挂起,蓝天白云,滚滚波浪!三桅楼船,航行在长江上,稳重得就像住在花家庄院一般,但一出海口,就不同了!海上,无风三尺浪,诺大一艘楼船,到了这里,就像飘浮的一片叶子,船头一低一昂,乘风破浪,船身就在颠簸中前进。船上的人,也没有先前那般的舒服日子了。花女们有不少不习惯海上生活的人,而有些头重脚轻。
六艘巡逻快艇,也都已傍着船舷收起,值班的人,也只在船上巡视,不用再出海了。
楼船入海之后,就转舵向北,日夜航行,不再停泊。船上,自从总护花使者凌君毅肃清了潜伏的黑龙会奸细,一路上都不曾再发生事故。就因为没发生事故,日子过得很平淡。
就因为日子过得很平淡,凌君毅隐藏在心底的两件心事,一件也查不出来。他隐藏在心底的两件心事:第一件要查的自然是那晚“始乱”她的究竟是谁。他要摔下背着的黑锅,就非查出此人来不可。第二件是那天晚上,在松林外的那人,究竟是何来历。他要明了对方企图,才不至被人利用。而且他身为百花帮总护花使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有责任查出此人的动机。但任何破绽,只有在有行动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如果日子过得平平淡淡,除了一日三餐,大伙就在膳厅里喝茶、聊天、下棋,这样的生活中,谁也不会让你看出毛病来的。因此,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这两件心事,依然一点眉目也没有。
数天之后,船已驶过唠山湾,沿海随时可以看到许多岛屿。这天从早晨到中午,太上不时地在第三层船头上出现,朝北眺望。大家都已知道快到地头,但谁也不知道在何处登陆。傍晚时分,夕阳西照,前面沿海陆地,已经隐隐可见。太上才要茶花传渝勾老大,定今晚子时,趁着涨潮、驶进五垒岛湾。这一消息立时传遍全船,大家听说今晚就要登陆,人人都感到无限兴奋。天黑了。船上生活,天没黑,就开晚餐,这时候,本来早就睡了,但今晚情形有些特殊!第二层的膳厅上,灯火辉煌,只是舱门上垂着厚厚的黑布遮住了灯光,不致外泄。厅上本来放着品字形三张方桌。如今下首两张已经撤去,地方就显得宽敞了许多。
此刻左右两边,早巳黑压压站满了人!左边以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为首,他身后共分两行,左护法冷朝宗,右护法蔡良。接着是七名护法: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杜乾麟、罗耕云、叶开先、冉遇春。八名护花使者:丁峤、万有为、诸全福、翟天佑、翟友成、徐守成、孙兼贤、孔鹏举。右首以总管玉兰为首,接着是六侍者: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虞美人,也分两行站立。接下去是十九名一式劲装的花女。大家肃然而立,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不多一会,只见舱门布帘忽然撩起,当先走进来的赫然是太上,她依然穿着一身黑色衣裙,黑绒包头上缀一颗葡萄大的明珠,黑纱蒙面。这老妇人实在有些神秘。太上身后是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接着是两名花衣使女茶花、榴花,一捧如意,一捧玉拂,紧随三人身后而行。太上一直走到方桌上首,才行站定。帮主、副帮主分立左右,两名使女伺立两侧。
左右两边的人,一齐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属下参见太上。”声音整齐划一,颇为壮观。
太上似是极为满意,朝大家颔首为礼,说道:“大家免礼。”
左右两边又同时说了句:“谢太上。”才行直起腰来,依然恭身肃立。
太上喜欢这一套,她是女人中的男人,喜欢炫耀她的声势和权力。
膳厅上,肃静得坠针可闻,太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徐徐掠过众人,说道:“老身已命勾老大,定今晚于时,趁着涨潮,驶进五垒岛湾,在叫做泽头的地方登岸……”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纷纷鼓起掌来。
太上等掌声稍歇,接道:“咱们登岸的泽头,离昆嵛山还有几十里路,距离黑龙会盘踞的黑龙岩,还有百余里路。因此咱们登岸之后,必须先有落脚之处,再分配各人的任务。”口气微顿,接道:“咱们从泽头下船,西行五里许,地名石山头,山上有一座石神庙,咱们就在那庙中打尖。”目光一指,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连忙应道:“属下在。”
太上道:“你可率领左右护法,及所有护法、护花使者,等船停妥之后,会同总管玉兰先行登岸,在石山头石神庙集合,但石山头东面临江,西首是一片森林,你可和左右护法磋商,因地制宜,加以部署。”
凌君毅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太上又道:“玉兰可率同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五人随凌君毅同行,先去石神庙布置。”
玉兰和玫瑰等五名侍者,一齐躬身领命。
太上又道:“虞美人可率同花女,随老身同行。”
虞美人躬身应是。
太上把登岸后的任务分配完毕,接着说道:“现在时间还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随身行囊,到了子时,可按老身指派的任务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又应了—声“是”,太上率同帮主、副帮主便自离去,两名使女也紧随而行。
太上一定,玉兰也率同侍者、花女,鱼贯退出。楼船上登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各人忙着收拾行囊。人,终究是陆地上的动物。这十多天呆在船舱的水上生活,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闷气,谁都希望早些上岸。
下弦月,正是潮汐最大的时光。勾老大是老舵手,他懂得如何利用风力和水势。三道风帆,满引风力,趁着涨潮,顺水推舟,滑行得比奔马还快!三更不到,船已经由潮水的推送,徐徐驶进了一条海湾。船上登时响起了一片轱辘之声,三道风帆,缓缓地卸落!
五垒岛湾,就有许多小岛,如被潮水淹没,只露出一点礁石。勾老大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好像回到老家一样。风帆卸落之后,船势显得更轻。勾老大一手掌舵,他不用看,楼船忽左忽右,穿行在礁石间,如鱼游水。这样又行驶了顿饭工夫,水涨船高,船趁水势,平稳而迅快地冲上浅滩,船底响起一阵沙沙之声,接着就不动了。水手们不待吩咐,立时转动绞索,抛下了锚。船身稳住了,不用说,已经到了地头,但站在船头上的人,举目望去,黑夜之中,楼船四周,还是一片汪洋,少说距陆地还有半里来远。
水手们迅快放下六条小艇,勾老大已经走了过来,朝凌君毅躬了躬身道:“总使者、总管可以下船了。”
凌君毅略—计算,六艘小艇,每条只能截三个人,一次就是十八个人,自己一行连同玉兰等六人,就无法一次运毕。当下就朝大家说道:“六艘小艇,一次最多只能运送十八。个人,咱们非得分两批运送不可。兄弟之意,请总管、五位侍者,冷老及七位护法和兄弟先行下船,为第一批。蔡老和八位护法使者为第二批。现在第一批的人,就请下船。”
三眼神蔡良躬身道:“属下遵命。”
凌君毅朝玉兰抬抬手,说了声:“请。”当先纵身跃落小艇。
冷朝宗、七名护法和玉兰、玫瑰等人,也相继下船。六艘快艇,登时双桨齐飞,朝岸上划去。等两批人—齐运到岸上,足足花去了半个多时辰。凌君毅等人数到齐,正待和玉兰、冷朝宗、蔡良磋商大家初次登岸,地理不熟,不知该如何走法。但他还没开口,兄见人影一闪,勾者大头戴一顶破毡帽,一手拿一根烟管,弯着腰,趋到面前,陪笑道:
“小老儿奉太上之命,特来替总使者带路。”
凌君毅微微一怔,点头笑道:“好极了,兄弟正想和大家商量到石头山的走法,勾老大既是太上派来,那就请吧。”
勾老大笑了笑道:“总使者言重了,小老儿就是牟平人,本乡本土,自然熟悉了。”
一面又拱了拱手道:“小老儿替总使者带路。”说完,就在前面引路。
凌君毅、玉兰等人,随着他身后而行。
凌君毅一面回头过去,以“传音入密”朝玉兰问道:“总管可知道这勾老大是何来历么?”
玉兰也以“传音入密”道:“贱妾只知他水性很好,是咱们在鄱阳湖所有巡逻船上水手的总领班。来历如何,贱妾就不太清楚了。”她说到这里,接着补充道:“从贱妾懂事起,他好像就已经是水手的领班了。”
凌君毅道:“如此说,他追随太上,已经很久。”
玉兰轻“晤”—声,忽然偏头问道:“总使者可是看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问罢。”说话之际,大家一路疾行,脚下丝毫没停。
凌君毅忽然发现领路的勾老大,—个人走在前面,脚程居然极快。要知一行人个个都是身怀绝艺,算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勾老大只不过是百花帮的一个水手领班,他走在前面领路,大家放腿奔行,居然会并不觉得他侵!只此一点,就可见他轻功造诣并不在众人之下!不过盏茶工夫,便已赶到石山头。
夜色之中,这座黑黝黝的山林,山势不高,却是相当雄伟,东首面临大海,更有不少悬岩峭壁。石神庙是在半山腰上,一路都铺着平整的石级。
凌君毅在山麓间略为驻足,就命护法冷朝宗率同杜乾麟、冉遇春和四名护花使者负责东首沿江一带,右护法蔡良率同罗耕云、叶开先和四名护花使者负责西首松林一带。
自己率同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三人,和玉兰等人一起登山。
到得石神庙,勾老大脚下一停,躬身道:“小老儿去敲门。”说完,当先抢在前面,举手朝山门上叩了三下。
只听里面响起—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勾老大道:“咱们不是来进香的。”这话答非所问。
凌君毅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开口。只听那老妇人道:“你们不是来进香的,那是做什么来的?”
勾老大道:“南海观世音要来见见石神。”
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动,忖道:“原来他们说的是暗号。”回头朝玉兰看去,只见玉兰似是也并无所知,抬眼朝自己望来。
显然,勾老大说的暗号,连她身为百花帮总管的人,都并不知情。
只听里面那老妇人哦了一声,依然并未开门,问道:“你这话能相信么?”
勾老大道:“这话是水晶宫的蟹大将军说的,那还错得了?”
里面老妇人道:“他人呢?”
勾老大隔着板门笑道:“他就是区区兄弟。”
里面老妇人低啊道:“你就是蟹大将军,快请里面坐。”
两扇山门迅快开启,迎出一个两鬓花白、脸色焦黄的老婆子,一眼看到众人,不觉微微一怔:连忙陪笑道:“咱们这里,地方不静,大家快请里面奉茶。”
勾老大突然变成了蟹大将军,真是离奇得很。
勾者大笑道:“不要紧,南海观世音菩萨都已经来了,还伯什么?”那者妇人道:
“那我就得进去通报当家的。”
勾老大道:“不错,你得赶快去通报当家的一声。”
那老婆子迅快转身,急匆匆朝里奔去。
凌君毅一眼就看出这老婆子脸上分明戴了面具,再看她转身之际,腰身灵活,也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心下更是觉得可疑!
忍不住回头过去,朝勾老大道:“你和这庙里的很熟?”
勾老大陪笑道:“本乡本土的人嘛,小老儿总还熟悉。”这是不由衷之言!
他接着陪笑道:“总使者,总管,请。”
大家鱼贯进入山门,穿过大天井,但见这座石神庙,一排数间殿宇,地方相当宽广。
正在打量之际,只见从殿后转出一个头戴灰布尼帽,身穿灰袖的老尼,双手合十朝勾老大道:“阿弥陀佛,贫尼听说勾老施主来了,迎接来迟,还望勾老施主多多原谅。”
勾老大连连还礼,口中说着不敢,一面含笑道:“多年不见,老当家好,兄弟先给你引见两位本帮的重要人物。”说着,伸手指指凌君毅说道:“这是本帮总护花使者。”
又指指玉兰说道:“这是本帮总管,她奉太上之命,先来布置的。”
灰袖老尼打量着两人,双手合十道;“原来是总使者、总管驾临,贫尼失敬了。”
凌君毅目光一注,发现这灰袖老尼脸上竟然也戴着面具,心中更觉疑云重重,但他却是丝毫未露,和玉兰一同还了一礼。
灰衲老尼转脸朝勾老大问道:“贫尼听说勾老施主方才曾告诉吴婆,观世音菩萨亲自来了?”
勾老大笑道:“没错,菩萨已经到了泽头,大概也决到了!总管是奉派先来布置的。”这回,凌君毅、玉兰都听清楚了,他们口中说的“观世音菩萨”,原来就是指太上而言。
灰衲老尼听得大为紧张,口中“啊”了一声,慌忙朝玉兰合十道:“总管几位那就随贫尼先去看看屋子,好教她们打扫干净,才能迎接贵宾。”
玉兰含笑道:“老师父不忙。”一面朝凌君毅道:“总使者先在这里宽坐,贱妾进去瞧瞧。”接着,朝玫瑰等五人招手道:“你们随我来。”
凌君毅想告诉玉兰,自己发现灰袖老尼和那开门的老婆予,脸上都戴着面具,要她小心,但话到口边,却又忍了下来。
只要看太上要勾老大替自己等人前来引路,和他们用暗号交谈,老婆于称他蟹大将军种种迹象上推测,可能这所尼庵,和太上有着极深的渊源。
玉兰等人走后,大殿上只留下凌君毅、勾老大和公孙相等三人,大家就在殿上的几把木凳坐下。直到三更时,太上率同帮主壮丹、副帮主芍药和一群侍者、花女,抵达石神庙。凌君毅、玉兰和庙中当家灰袖老尼,一齐把太上迎入大殿。
灰袖老尼忽然双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泪流满面,连连叩头道:“小婢总算又见到公主了。”
老尼姑变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这称呼听得大家全都—怔。
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上又是什么公主?”
太上蔼然笑道:“你快起来,咱们快二十年没见面了。老身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说话之时,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着泪站起,说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你看,老身看你两鬓已花白了,别再一口一声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现在咱们都叫太上,你早就该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张椅子坐下,问道:“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们可曾到这里来过?”
灰袖老尼道:“这里离黑龙岩已有百来里路,头几年他们还有些怀疑,来搜过几次,还派人在暗中舰伺,总算没人认出小婢来。近几年,他们也偶而有人巡逻海岸,经过这里,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没露形迹,也就相安无事。”
凌君毅暗哦了声,忖道:“无怪她戴着面具。”
太上又说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奋山岳的顶上,把东岳大帝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极盛。
灰袖老尼道:“前几天还有消息传来,他们已经从水道出发,由飞龙堂主金绞剪饶三村率领十二星宿在半路拦截,一面从各地调集高手,准备全力迎战。”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铰剪饶三村已经铩羽而归,他们除了搬几个鹰爪孙,又能从各地调集什么高手?”
凌君毅听得又是一怔,忖道:“听太上的口气,好像黑龙会和官家也有勾结。”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轻信了他们,据说……”她忽然语声一停,没往下说,原来是改用“传音入密”说了。这话一定是十分机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太上怒哼一声道:“好哇,老身就会会他们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厉害。”接着道:“咱们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习惯,老身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既然他们已有准备,咱们就给他来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目光徐徐一扫,又道:“咱们天亮就要动身,还有两个更次,大家在这短暂的时间好好回去歇息一回。”说完,便偕灰衲老尼、帮主、副帮主一起朝后殿走去。
玉兰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后进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佛殿地上坐下,闭目养神。没有多久,天色已经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队集合,静候太上传令。
太上在帮主和副帮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阶上站定,一双目光从蒙面黑纱中,缓缓掠过众人,然后徐声道:“现在,咱们就要出发。咱们的敌人是黑龙会,不但高手极多,而且以逸待劳,因此,咱们要出奇制胜,以寡击众。老身有一句话,必须提醒你们,遇上黑龙会的人,就要先下手为强,格杀勿论。若是一步之迟,那么横尸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
大家静肃得没有半点声音。数千里跋涉,就是为了进攻黑龙会,现在厮杀就在眼前,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些亢奋。
太上话声一落,伸手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个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帮主立即躬身道:“师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领玉兰、玫瑰、紫蔽,左护法冷朝宗、护法冉遇春、叶开先,由明月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说完,把手中密柬递了过去。
牡丹接过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
玉兰、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时应了声“是”,随着百花帮主牡丹身后朝庙外行去。
太上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密柬,叫道:“芍药。”
芍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领芜蓉、凤仙、玉蕊,右护法蔡良、护法杜乾麟、罗拼云,由明珠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说完,把手中密柬递了过去。
芍药接过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挥手道:“你们也可以去了。”
芜蓉、风仙、玉蕊和蔡良、明珠等人同时应了声“是”,随着副帮主芍药身后,朝庙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从衣袖中取出第三个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在。”
太上并末把密柬立即递去,两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说道:“凌君毅,三路人马,要以你这一路为主,本帮和黑龙会胜负谁属,全在于此,你必须做到柬帖上每一句话,不可稍有疏忽,知道么?”
凌君毅道:“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太上说了声:“好!”接道:“你可率领所属及虞美人率领的二十名花女,由勾老大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误。”说完,才把密柬递过。
凌看毅接过密柬,只见上面写着:“限已牌前赶抵林子西方可拆阅。”
他不知“林子西”在哪里,但有勾老大担任向导,也就不用多问,当下把密柬揣入怀中,一面躬身道:“属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领的二十名花女,已经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补上,仍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贴身两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们把放在后进的一顶轿子抬出来,就可以走了。”
虞美人又应了声“是”,带着四名花女,朝后殿走去。不多一会,四名花女抬着一顶黑色软轿走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顶软轿,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挥手道:“时光不早,你们也可以上路了。”
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道:“你可手持如意,随轿而行。”榴花也躬身应“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为太上必然乘坐这顶软轿,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马,等于把所有的人全调出去了。那么她自己呢?难道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她支开众人,另有去处呢?太上既要自己率众出发,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多问。这就朝太上行了一礼,率领勾老大、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和八名护法使者,当先步出石神庙。
虞美人跟着率领二十名花女,抬着一顶黑色软轿,榴花手捧白玉如意,随轿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头,凌君毅朝勾老大问道:“勾老大,太上要我们在已牌前进抵林子西,你看来得及么?”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嵛前麓,从这里去,不过五十来里路程,这时不过辰时光景,走的快一些也还来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么就请勾老大带路,咱们要快些赶了。”
一行人由勾老大带路,脚下加紧,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这一带都是起伏山陵,崎呕小径沿着山脚而行,有时还得涉水而行。
因此这一段路,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已牌时光,才算赶到林子西。这是山麓间的一片平地,竹篱茅舍,疏朗朗有几户山居人家。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看来这山村人家,可能隐藏着黑龙会的眼线了。”
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取出密柬,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一、汝等尚未早餐,轿中备有干粮,可在此地休息,略进饮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轿中取出本帮旗帜,由花女执旗前导,榴花在轿前伺候,汝等分前后护轿而行,行踪务须力求隐秘,行动勿须太快。
这一点,必须特别注意,要使对方认为汝等计划在入夜之后,才采取行动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三、傍晚时分,抵黄龙岩,岩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设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轿场中。
四、如遇飞龙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对付。
五、现身敌人中,如有红衣番憎,不必力战,任其扑近软轿,如不遇红衣番僧,必须守护此轿,待冲入黄龙岩下,始可将此轿投入黄龙洞贼巢。
六、另附一柬,须待破去黄龙堂,再行拆阅。”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头朝勾老大问道:“咱们从这里到黄龙岩,还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五十多里路,要从早晨已时,走到傍晚才能到达,难怪太上特别指示“行动勿须太快”了。凌君毅心头有些明白,自己这一行人,虽是攻打黄龙岩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虚张声势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动勿须太快”,而且又命花女执旗前导,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对方注意。另外帮主牡丹和副帮主芍药二路人马才是奇袭,她们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龙堂、飞龙堂两处了。由此可见,太上另有隐秘,不愿让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飞龙堂“十二星宿”,周身刀剑不入,暗器难伤,如何要花女去对付?她又怎知对方之中,会有红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红衣番僧,就任令他扑近软轿?没遇上红衣番僧,何以又必须守护此轿?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随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上要咱们在这里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还没吃东西,轿内准备了干粮,可找个地方歇脚,吃了干粮再走。”
勾老大道:“总座,咱们是不是要找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歇脚?”
凌君毅点头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么总座和大家就请随小老儿来。”
他这一带的地理极熟,领着大家转过—道山脚,这里正好是在山岗之间,前临大溪,后有丛林,中间一片是绿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软轿在草坪中间停下,一路人马,分成了男女两边,围着坐下。虞美人要花女从轿中拿出干粮,分与大家食用。好在到黄龙岩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动勿须太快,只要在黄昏时赶到就好,时间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过了干粮,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给大家传阅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软轿前面,掀起轿帘,果然在座位下面,放着一叠折好的旗帜,当下要花女们上山砍了许多竹竿,把旗帜装上。这些旗帜,不但颜色鲜艳,而且都是精工绣成,有的是长方形,上书“百花帮”三个大字。有的呈三角形,上绣一个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长幅,写着:“扫平黑龙会”和“消灭武林败类”等字样。
这一挂上竹竿,当真旗帜鲜明,另有一般声势,难怪古时行军打仗,都有许多旌旗。
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边,问道:“姑娘可知,这一路上该如作么?”
虞美人婿然一笑道:“总使者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执旗前导,但行踪又要力求隐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们手执旗帜,又要她们隐秘行藏,那只有命她们把旗帜卷起来,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总使者认为对是不对?”她一双明亮的俏眼,盯着凌君毅,闪出异样的光采。
凌君毅点点头道:“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这个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荣幸,被派到总使者的摩下来,一切自然听总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们那就按照姑娘所说行事就是了。”
大家经过一阵休息,仍由勾老大向导,开始上路。这回,队伍经过编组,显得甚是整齐。最前是向导勾老大,总护花使者凌君毅、护法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然后是二十名手执旗帜的花女。她们扛着这些旗帜,经过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家认为她们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经卷起,有的只露出半面,总之,谁都一看就知道这是百花帮来的。
二十花女后面是她们领队虞美人,然后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着就是软轿,轿后是一色青灰紧身劲装的八名护法使者。队伍的阵容,相当精锐,任何人看了那顶黑色软轿,都会想到那是百花帮的太上了。又有谁知道这是一顶空轿。但这顶轿并不轻,这是一路故意欲盖弥彰,虚张声势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领路,有时舍了大路,专拣荒僻小径行走。有时又在林中躲躲闪闪,故意制造隐秘。其实他们的行踪,在林子西就被黑龙会的眼线发现,早巳用飞鸽传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随,把他们的行动,随时发出报告。因此,黑龙会对他们的行止,可说了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领这一路人马,其目的也正是要黑龙会对他们了如指掌。
傍晚时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经走入后山,但行踪还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后,才开始行动,突击黄龙岩。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凌君毅率领的大队人马,由勾老大领路,已经顺利的抵达黄龙岩前面的一片草坪。这是太上指定的地点,到了此地,已经不须再隐藏什么行迹。花女们打着百花帮的旗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入岩下,占据了草坪,停下轿来。
奇怪的是,从山前到山后,居然没遇上一个敌人,百花帮精锐之师,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凌君毅心里清楚,对方越是不动声色,越发可见他们早有严密部署。就是等着自己等人送上门来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务必小心戒备。八名护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阵势。黑色软轿停在中间,轿帘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轿前。人数不少,但每一个人都轻捷如风,足不扬尘,肃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百花帮的旗帜,已经插在草坪四周,晚风之中,旌旗飘扬,确实另有一番剑朝森严之感!
四名担任执事的花女,取出干粮,分给大家食用。入晚之后,即将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际,但听西首自己等人来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号炮。
一群人影,从大石后走出,截断了归路。当前一人,是个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后一排九人,连头带身一团漆黑,只露出—双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制皮衣,刀剑不入的“十二星宿”!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战,死了三个,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两个断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么人,原来都是凌某手下败将,剑下亡魂。金铰剪饶三村怎么不来?可是吓破胆了?”
吵目老者独目寒光如炬,注视着凌君毅,冷然道:“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你就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么?”
凌君毅傲然道:“不错,阁下也亮个万儿。”
吵目老者微晒道:“真是少不更事,连老夫都没听人说过么!”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门,败类太多了,凌某哪会认得这些人?”
吵目老者脸色候沉,怒哼道:“无知小辈,待会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厉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后,低声道:“他是人称翻天鹰的仇英,昔年黑龙会三十六将之一……”
翻天鹰仇英独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视着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将军,哈哈,难怪你一口道出兄弟来历来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将军请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声,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来也是黑龙会三十六将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际,但听东首山径上,也响起一声号炮,接着从林间小径上,走出两对黑衣人来!这四个人宛如皂隶一般,缓步走出树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双手下垂,没再走动一步,只是板着死沉沉的脸孔,站在那里。
接着林间小径上,出现了两盏红灯,那是两个青衣姑娘手挑宫灯,移步行来。宫灯上赫然写着“代天巡狩”四个朱字。接着出现了一顶黑色小轿,由两个黑衣大汉抬着,如飞而来,眨眼功夫,已到林边,在路口停下。两个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宫灯,一左—右伺立轿前,四个黑衣皂隶也走近小轿,在两旁雁翅般排开。
凌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龙会诱敌深入,选择在此地动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计谋中。”
他想到黑龙会的人在此设伏,显然并不知道百花帮主牡丹和副帮主芍药两批人马,领了太上密柬,分两路奇袭之事!太上说得没错,三路人马,以自己这一路为主,看来黑龙会还以为软轿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闪电转动,暗暗朝虞美人使个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领花女,对付飞龙堂“十二星宿”。
虞美人会意的点点头,转身朝花女们挥了挥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双腕齐翻,举动快速划一,从腰间掣出一双绣鸾刀,面向西首,一字排开。凌君毅虽然不知花女们如何去对付飞龙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龙会在此设伏,又指定由花女们去对付刀剑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马,交给了虞美人,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于东首山径的一路人马,人数虽然不多,但这顶黑色小轿,他并不陌生,那是玄衣罗刹无疑。此女善使迷药,连南疆一奇铜臂天王董如海那等武功,都着了她的道,看来只有自己身有岭南温家“清神丹”不惧迷药,须得自己出手不可。
心念转动之际,不觉缓缓转过身去,一手按着剑柄,星目一抬,朗笑一声道:“来的可是玄衣罗刹楚仙子么,咱们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只听那黑色小轿中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我不是玄衣罗刹楚仙子。”
凌君毅听轿中口音,确然不是玄衣罗刹,不觉微微一怔,问道:“你既非玄衣罗刹,怎么打着楚仙子的旗号而来?”
轿中人冷晒道:“老身何用打她旗号?”说到这里,一面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轿帘。”站在轿前的两个青衣少女“嘻”一声,玉腕轻舒,一左一右撩起轿帘。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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