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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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是无法再来争夺帝位的。”大司命吹了一口气,化为齑粉的玉石瞬间消失,“现在,时雨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了,在这个六合之中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
时影失声:
“你……你到底把时雨怎么了?”
大司命脸色不变,看着他:“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弟弟,空桑的皇太子时雨,早就在那一场复国军的动乱里,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叶城。”
“什么?”时影大惊,“死了?!”
“对,”大司命却是看着他冷笑,“早就死了。”
“不可能!”时影霍然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夜空,指着一颗星辰,“时雨他的命星明明还亮着!他明明还……”
然而,话没有说完,语音却戛然而止。
时影定定地凝视着夜空里时雨的那颗星辰,露出疑虑的表情,继而转为震惊——是的!仔细看去,那颗星虽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似乎一动未动,但作为大神官,他却能看出那已经是一颗幻影!
那是一颗已经陨落的星辰,本应该消失在天际。然而却有术法极高的人做了手脚,暂时保留了陨星的残相,让光芒停驻天宇、暂时不至于消失。这样高明的伪装,整个云荒大约只有他能识破。但是……
时影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看向了大司命:“是你做的?”
大司命眼神里露出一丝冷然,低声:“现在你明白局面了?”
时影怔怔地看着这个云荒术法宗师,眼神从震惊变为茫然,充满了不敢相信。“怎么会?”冷静如他也忍不住反复地喃喃,“你……杀了时雨?你竟然杀了空桑的皇太子……你、你是大司命啊!”
这个老人,原本是
他在这个世间最熟悉的人,二十几年来照顾他、教导他,一手将孤苦无依的孩子带大,可谓亦师亦友——但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压根从未了解这个人!
“杀了皇太子又如何?那么重要的位置,岂能让一个朽木去当?”大司命苦笑,看着深受震惊的时影,“影……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一辈子也没见过时雨几次,但,居然真的当他是自己的弟弟?”
“你怎么可以杀了时雨?他做错什么了?”时影一把勒住大司命的衣领,手指微微发抖,杀气在眼里凝结,“为什么要杀他!”
“时雨是个无忧无虑又无脑孩子,当然没做错什么。只是,他不巧是青妃那个贱人所生、又正好挡了你的路而已……”大司命咳嗽着,语气意味深长,“怎么,你要因此杀了我吗?”
时影眼里杀气一盛,几乎捏碎了大司命的喉咙,然而老人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冷笑地看着他,并无反抗。
最终,他的手顿了顿,却并没有继续勒紧。
大司命微微冷笑,低声:“是的,现在时雨已经死了,你再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只会令空桑更加震荡不安——又是何必呢?”
时影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你……为何要做这种事?”许久,他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几近颤抖,“身为大司命、供奉神的人,你……你不该做这样肮脏的事!”
大司命喘息了
一口气,反问:“我如果说我是为了云荒天下,你信吗?”
“……”时影沉默了一瞬,竟然松开了手。
大司命颓然后退,剧烈地喘息,看着时影缓缓点头,一字一句:“我就知道,即便天下人都误解我,你也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要知道,我这一生所做的事,从未有一件是为了我自己。”
“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对时雨下这样的毒手!”时影咬牙,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如果我一早知道这事,一定会不惜代价阻拦你!”
“呵呵……就像那个小丫头不惜一切代价阻拦你杀那个鲛人一样?”大司命忽然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影,你认为那个小丫头目光短浅,可是,我又何尝不认为你看得不够长远?——你真的觉得归邪是一切灾祸的缘起?那归邪更远处的那颗昭明星呢,你看到其中的关联了吗?”
听到这句话,时影猛然震了一下,扭头看向窗外,脸色渐渐苍白。
“你是说……”他看着老人,又看了看夜空,有些恍然地喃喃,“除了归邪,还有其他力量在影响空桑的国运?”
“是。天穹星辰万千,相互影响,并非单一改变某处就能改变整个结局。”大司命看着星空,语气严肃,“就算没有了归邪,空桑的帝星也已经黯淡了,国运已衰。你要消除归邪,并没有错,那是一切灾祸的缘起——但宿命的线千头万绪,通
向空桑覆灭结局的、却不仅仅只有这一根!就算你真的斩断了海皇血脉、灭了归邪,云荒在七十年后也未必平安。”
“……”时影沉默地看着天象,双手痉挛地握紧了窗台,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窗台上的硬木应声在他手心粉碎!
“你说过:我们身为神官司命、总得要做点什么。”大司命霍地回过头,看着时影,眼神炯炯,“而我要做的,便是让你成为云荒之主!”
时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喃喃:“为什么?”
大司命一字一句:“因为星象千变万化,不可捉摸,无法应对。唯有改变自身才是根本之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坐上了帝位,定然能让空桑度过大劫!你、才是那个可以改变云荒未来的人!”
时影仿佛被这样的说辞震住,一时沉默,并没有回答。
“影,除了术法之外,我从小便以帝王之道教你,为的就是这一天。”大司命看着他,声音冷定,“我很早就在安排这一切了——而最近借着星魂血誓的力量,星野大变,正好是我们回归帝都的时候!”
时影听着这样惊人的话,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原来,您是将我当成了棋子吗?”
大司命停了一停,抬起花白的长眉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年轻人,似是洞察:“怎么……不甘心吗,影?”
时影摇头:“如果我拒绝呢?”
“你要怎么拒绝?同样是为了挽救空桑,
你尝试过的方法已经失败了,如今,也只能按照我的方法来勉力一试。”大司命凝视着他的表情,摇头,“你从小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悲悯苍生,甚至可以为此牺牲自我——现在,空桑上下只有你这么一个继承者了。你若是不肯继位,那么云荒的动荡,恐怕真的是要立刻来临了!你愿意吗?”
时影抿住了嘴唇,剑眉紧锁,没有说话。
“影,你想想现在空桑的局面!十巫刚刚深入腹地,扬长而去!”大司命一字一句地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帝位悬空,云荒动荡,外族入侵……这一切,难道是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事吗?”
“……”时影沉默了许久,看着这个师长。而老人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不知多少时间,直到窗外斗转星移,苍穹变幻。黎明破晓的光射了进来,映照着大神官苍白英俊的侧脸,冰冷如雕塑。
然而,他的眼神却已经悄然改变。
大司命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在晨曦之中对着他伸出手来,低声:“怎么样?想定主意了吗?跟我一起回帝都去吧——”
“白王和赤王,都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第三十六章 联姻
朱颜趴在狻猊的背上,从梦华峰上呼啸而回。
没有了玉骨,她的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在风里如同匹练飞舞。这一路穿越了整个云荒,白云在身边离合,脚下景色壮阔无限,可她却无心观赏,只是发呆,心里空空荡荡,想哭又哭不出来——这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师父脱下了神袍,不再受到戒律的约束。他说过要云游四方以终老,那么会去哪里?七海?空寂之山?慕士塔格?还是更遥远的中州、西天竺?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只怕永远见不到他了。
横跨了飞鸟难渡的镜湖,脚下出现了繁华喧嚣的城市。狻猊连续飞了好几天日,终于带着魂不守舍的她回到了久别的叶城。
朱颜迫不及待地跳下,一边叫着阿娘,一边直接扑到了在窗下梳头的母妃怀里。母妃发出了惊喜交集地喊声,赤王闻声随即从内室紧张地冲了出来,然而一眼看到归来的爱女,顿时愣在了原地。
久别重逢,朱颜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抱着父母痛哭起来。
当初她为了给苏摩治病,在半夜里不辞而别,不料这一走便是天翻地覆,孤身走遍了半个云荒。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却已经发生了如此多惊心动魄的变化,如今再度见到父母的脸,简直恍如隔世。
这中间,她受了多少委屈和悲苦,却一直勉强支撑着,然而此刻一回到父母的怀抱,立刻涕泪纵横、哭得
像一个迷途后归家的孩子。
赤王正要痛骂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儿,然而却反而被她痛哭的样子吓住,母妃更是心疼,抱着女儿,居然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时间,赤王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吓得侍从们都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颜终于平静了下来,抹着眼泪,看着出现在行宫的赤王妃,有点诧异,哽咽着问:“娘,你……你怎么也到了叶城?你、你不是应该在西荒天极风城的王府吗?”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丫头!”听到这句话,赤王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发怒,“跑出去了一个多月,全家谁坐得住?你娘千里迢迢把王府里的所有得力人手都带过来了,把整个叶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好了好了,”母妃连忙擦了擦眼泪,阻止了赤王,低声,“别骂了,只要阿颜回来了就好……你要是再骂她,小心她又跑了。”
赤王一下子停住了话,用手指重重戳了一下女儿的脑袋。
“哎唷!”朱颜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连忙道,“放心吧,父王,母妃,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会好好听话,再也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真的?”母妃却有些不信,“这种话你说了有一百遍。”
“真的真的!”她连忙道,“这次我吃了大苦头,以后一定会学乖!”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倒是诚心诚意:是的,让家里人提心吊胆了
一个月,眼看着母妃形容消瘦,哭得连眼睛都肿了,她心里满怀歉疚,的确是决心从今后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模范郡主,好好让父母安心。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赤王看了她一眼,还是满腹怀疑,“等下可别再反悔,说不干了要逃跑之类的话。”
“啊?”朱颜一惊,“难道……你们又想要我干什么?”
“哎。”赤王刚要说什么,母妃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递了一个眼神过来,摇了摇头,“先别提这些了。阿颜刚回来呢……日后再说。”
赤王于是又收住了话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
“阿颜,你这几天去哪儿了?那一天复国军叛乱的时候,你一个人半夜跑出去做什么了?”母妃将她揽入怀里,看了又看,心痛,“怎么搞得鼻青脸肿的?谁欺负你了?”
“没什么没什么。”朱颜忙不迭的转过头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日前杀了大神官、帝君的嫡长子,然后为了救回他,在梦华峰上被十巫联手打成了这样的吧?要是父王母后知道了,可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摔?”母妃却是不相信,“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你的手臂……”
“阿娘,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肚子饿死了……”她连忙岔开了话题,摸了摸肚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厨房里有好吃的吗?”
“有有有,”母妃连忙
道,“瘦得下巴都尖了,赶紧多吃一点!”
—
嘴里说是饿了,其实朱颜却是半分胃口也无。当离开了父母视线,独自坐在那里时,她只喝了几口汤便再也吃不下了,垂下头,呆呆地看着汤匙出神。
“原来是这样……你早该说出来的。”
耳边回响着师父收回玉骨时说的话,冷淡而决绝。那一瞬,她心里一抽,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啜泣,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簌簌落到了汤碗里。端着菜上来的盛嬷嬷吓了一大跳:“郡主,你这是怎么啦?”
她摇着头,不想解释,只哽咽着道:“伤……伤口很疼。”
“哎,我说郡主啊,你这些天到底是去了哪里?可把我们给急死了……”盛嬷嬷给她又端来了一大碗汤,唠唠叨叨,“王爷王妃带着人满城找你,府里不知道多少人为此挨了板子!”
“呃,”她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打你吧?”
“这倒不曾。”盛嬷嬷将汤碗放到了她面前,叹气,“我一把老骨头了,王爷的爹都还是我奶大的呢,他也打不下手。”
“谢天谢地……”朱颜心有余悸,“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我的小祖宗诶,这些天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盛嬷嬷看了她一眼,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弄得这样鼻青脸肿的回来。头上这么大一个包!”
“唉……说也说不清,”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肿得有一个鸡蛋高的额头,黯然道
,“反正这次我吃了大苦头,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听话,再也不会乱跑啦!”
“真的?”盛嬷嬷居然也不信她,“你会听话?”
“骗你是小狗。”朱颜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就从旁边的漆盒里抓了一把糖,刚剥开了一颗,看着那张糖纸,忽地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口问:“对了,那个小家伙呢?怎么不见他出来找我?”
“哪个?”盛嬷嬷一时没回过神来。
“苏摩啊!”朱颜抓着糖,有些意外,“那个小家伙去哪里了?我回来了这半天,怎么没见他出来?难道又在闹脾气不成?”
“苏摩?”盛嬷嬷也是吃了一惊,脱口反问,“那个小家伙,不是那天晚上被郡主一起带走了么?今天没和郡主一起回来吗?”
“什么?”朱颜知道不对劲,脸色立刻变了,失声,“我那天晚上明明让申屠大夫先行把他送回府里的!——难道他没送苏摩回来?”
盛嬷嬷愕然:“没有看到申屠大夫来过啊!”
“什么?没有来过?这是怎么回事?”这下朱颜大吃一惊,直跳起来往外就走,“该死的,他把苏摩弄哪儿去了?看来我得去一趟屠龙村,把那个老色鬼找过来问问!”
“郡主,郡主!”盛嬷嬷连忙小跑着追上来,一把拦住了她,“不用去了。那个什么申屠大夫,已经不在屠龙村了!他失踪了!”
“真的?”她吃了一惊。
“
是真的!”盛嬷嬷连忙上来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又跑出去不见了,道,“前些日子为了找你,王爷把叶城角角落落都搜遍了,所有接触过你的人也被调查了一个遍——自然也派人去找过那个申屠大夫。可奇怪的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什么?”朱颜怔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来,她在外奔波流离,历经生死大劫,自顾不暇,心里一直以为申屠大夫那晚定然是将苏摩送回了赤王行宫——不料几个月后回到叶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被那个申屠大夫拐带了?
“怎么会这样?”她想了又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兵荒马乱的,他带着那小家伙又会去哪里?那个孩子肚子里的瘤子刚刚被剖出来,身体还很虚弱——又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失声:“天啊……他们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吧?那天晚上兵荒马乱,万一被不长眼的火炮击中,那……”
“哎,郡主,别想这个了,”盛嬷嬷紧紧拉着她的手,“说不定只是在乱兵之中走散了,等过一段日子自然会回来。”
朱颜皱着眉头,却不相信她的说辞:“不对劲——现在都过去两个月了,如果要回来也早该回来了。”
“说不定是那个孩子病了,申屠大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给他治呢!
所以一直不方便外出。”盛嬷嬷拉着她回了房间,竭力安慰,“你看,既然是跟医生在一起,那孩子一定会很安全的,你不用担心——那个孩子身体虚弱带着残疾,卖也卖不出好价钱,申屠大夫又能把他怎么样?”
“诶……也是。”朱颜想了一想,颔首,“这小家伙是鲛人中的残次品,想来也没有谁会想着打他的主意。”
“郡主,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小心破相留疤,也成了残次品。”老嬷嬷一边说,一边拿起布巾擦了擦她的额头,“你看,好大一个包。”
“嘶……”朱颜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捂着额头跳了起来,口里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告诉管家,快派人出去找申屠大夫和那个孩子!”
“是是。”盛嬷嬷连声答应,“我等下就派人去告诉管家。”
然而一边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一边还在继续给她的额头敷药。
“现在就去!”朱颜一把扯开了她的手,“不要磨磨蹭蹭的。”
“好好好。”盛嬷嬷无可奈何,只能放下布巾出去。
朱颜独自捂着额头在榻上坐了下来,看了看房间——这是她在叶城行宫的闺房,布置的和天极风城的一模一样,她不由感叹父母对自己关怀之深,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不让他们担心。
一边想着,她一边随四处走了一圈,随手推了推侧面小房间的门。那是一个储藏室,平时她几乎从不进去,然而
此刻一推却居然没有推开。
奇怪,怎么会上了锁?
朱颜天生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一看到居然上了锁,反而非要打开看看。手指一划,用了一个小小的术,上面的锁应声而开。
这小房间里满满当当地堆满了东西,几乎从地上堆到了梁下。朱颜心下起疑,忍不住扯开油布看了一眼——原来那是一排箱笼,整整齐齐,雕花镶玉、华丽无比,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她越发好奇,忍不住挨个打开了那些箱笼看了一圈,发现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拇指大的明珠,鸽蛋大的宝石,其中甚至还有雪莺向她夸耀过的价值连城的驻颜珠,整个暗淡的储藏室都被照得如同秉烛。朱颜也算是王侯之女,自幼钟鸣鼎食,见多了各种珍宝,可此刻乍一眼看到这些东西,竟也被镇住了。
“那是什么?”等盛嬷嬷回来,她便指着那一排珠光宝气的箱笼发问,“父王忽然发财了吗?为啥堆了这么多金山银山在我房间里?”
“哎呀!郡主你怎么把这些给翻出来了?”盛嬷嬷一眼看到,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明明我都已经锁好了!”
“为什么要上锁?”朱颜看了她一眼,大惑不解,“哪里来的?”
盛嬷嬷竟然有些口吃:“那……那是……别人送来的礼物。”
“谁送来的?”她心里更加觉得不对劲,“平白无故的、谁会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
…”盛嬷嬷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难道是白风麟?除了白王,天下还有谁会那么有钱——不过他为何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来?莫非是……”朱颜心念电转,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失声,“哎呀!真该死!”
她变了脸色,唰地就冲了出去,速度快得盛嬷嬷连拦都拦不住。
该死的!父王为什么收了白风麟那么多贵重的礼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个口蜜腹剑的家伙这么讨好她家,又是为了什么?
朱颜气愤愤地奔到了父王的门口,正要推开门,忽地听到了父母的声音。
“联姻的事情,你就先不要和阿颜提起了。我也让人把那些箱笼都锁起来了。”母妃的声音穿过帘子传来,细细的,微微咳嗽,“唉,她刚回来……别听了这个消息一气之下又出走了。这丫头脾气暴得很,你也知道的。”
朱颜听到“联姻”两字,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怔住,竟忘了推开门。
“这事情迟早还是得让她知道!”赤王闷声闷气的道,声音透着不悦,“白王送来的聘礼我们都已经收了,还能瞒着她不成?——白风麟也算六部藩王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了,配阿颜还有什么不够?”
听到这句话,朱颜身子猛然晃了一晃。白风麟?果然……父王真的是和白王结了亲?不是说这一两年都暂时不考虑把她嫁掉的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是是,白王亲自
来替长子求娶,也算是给足了我们面子。”然而,母妃轻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这门婚事也是心满意足,“听说白风麟不但年轻俊秀,身份尊贵,更要紧的是他对阿颜一见钟情,主动要求父亲出面结这门亲——只要有这一份心意在,日后对阿颜也一定会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赤王点了点头:“老实说,像阿颜这种嫁过一次又守寡的,能做未来的白王妃,也算是她有福气了。”
朱颜在外面听着,气得就要炸裂——谁要这种福气?那个白风麟,看着斯文正派,却天天出入青楼妓馆,风流好色,口蜜腹剑,镇压鲛人又残酷无情,她才不要嫁给这种人!
气头之下,她也顾不得父王会问“你怎么会知道他出入青楼妓馆”,便要推门进去大闹一场。然而刚一抬手,却听里面母妃长长叹息了一声:“但是……我总觉得阿颜不会同意。你没看她这次回来心事重重吗?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赤王也沉默了一瞬,叹气,“肯定吃了大苦头。”
女儿自小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这次回来的却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么爱笑了,说话行事都乖了许多——她不过十九岁,胆大包天地独自闯出去,消失于战乱,又凭空地回来,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经历过什么,想起来都让人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后怕。
母妃叹了口气
:“所以,你先别和她提这事儿了,缓一缓,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我出面和她慢慢说开。”
“由不得她!”赤王厉声,“她不是刚保证会听话吗?”
“这丫头的话你也信?”母妃苦笑,打断丈夫的话,“从小到大,她求饶了那么多次,哪次真的听话过了?这些年来,我们替她收拾了多少次残局擦了多少次屁股,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得罪白王了——否则,赤之一族在云荒哪还有立足之地?”
为什么不能得罪白王?得罪了又怎么了?朱颜正在气头上,想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赤王压低了声音,道:“白王知道那个鲛人的事情。”
“什么?”母妃吃了一惊,语音有些发抖,“他……他怎么会知道阿颜昔年想和那个鲛人私奔的丑闻?是……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泄露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这些女人,就知道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赤王有些烦躁,一拳捶在了桌子上,“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吗?那个鲛人,止渊,居然是复国军的卧底!”
“什么!”母妃大吃一惊,手里的茶盏砰然落地,“那个止渊?”
“千真万确。白风麟镇压了叶城复国军叛乱,经过仔细盘查,发现叛军的首领便是那个在我们府上住过多年的止渊。”赤王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此事是灭族杀头的罪名,要是一暴露,整个赤之一族都要被株连
!”
这一下,不要说母妃,连在门外的朱颜都怔住了。
她千辛万苦想瞒下来的事,居然被白风麟知道了?这下可怎么收场!是不是……是不是要去求大司命帮忙?不然白王那边若是禀告了朝廷……
“他是复国军?”母妃也说不出话来,“这可怎么办!”
“白风麟没有禀告朝廷,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赤王叹了口气,“他年纪虽轻,做事却有魄力。刚弄明白那个复国军首领的身份,便立刻将相关知情的人都处理掉了,直接告知了白王,让白王来和我商量。”
什么?朱颜在门外听得不由怔住了。
“他居然肯为阿颜冒这么大的风险!你说,我能不领这个情吗?”赤王低声道,“这才是我最后不得不答应白王联姻的真正原因。”
“这么说来,白王那边拿捏着我们的要害了?”母妃语气有点发抖,顿了一顿,却急道,“那阿颜嫁过去了,会不会受欺负?”
“唉……你怎么只想着女儿?”赤王跺脚,“整个赤之一族都要大难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朱颜在门外听着,渐渐的低下头去,垂下了要推门的手。
“这门亲事看来非结不可了。可是……阿颜要是不答应呢?”母妃忧心忡忡,“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又跑掉,或者拼死不从,我们也奈何不了她,又该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我也不能真的把她绑了送到白王府去……”
赤王长长叹了一口气,“事情如果瞒不住了,最多赤之一族满门抄斩便是。一家人,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不会有那么严重吧?”母妃是个胆子小的人,吓得声音都变了,“就一门亲事而已,白王怎么会对我们家下这么重的手?”
“妇人之见!”赤王低声训斥,“联姻就是结盟——不为盟友、便为敌手。知道么?”
朱颜站在门外,肩膀微微发抖,思前想后,终于放弃了推门而入和父母闹一场的心思,颓然转身,往回走去。
然而,刚转头便看到了盛嬷嬷正往这边赶来,看到她正要开口招呼。朱颜连忙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对嬷嬷摇了摇头,便径直走了开去。
她梦游似地回到了房间,看着那一堆价值连城的珠宝,呆呆地出神。
在这一刻,虽然家人在旁,珠玉环绕,然而她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荒凉无助,就像是一个人站在旷野里,空荡荡的什么也看不到。她想要哭,却连哭都不能,因为能让她放心大哭出声的那个怀抱也已经不存在了。
渊……渊,如果你还在这里该有多好,至少我还可以找到你倾吐一番、好好的大哭一场。可是到现在,连你都已经离我而去。
如果你在,会建议我怎么做呢?
盛嬷嬷不知道郡主在想什么,便也在一旁陪着,隐约担心——郡主这次回来之后,心里忽然就多了许多事,再也不曾展露以前那种
没心没肺的欢颜了。那个明亮快乐、充满了活力的少女,似乎一去不复返。
“嬷嬷,”朱颜低头把玩着那一颗价值连城的驻颜珠,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道,“你觉得……我嫁到白之一族如何?”
盛嬷嬷楞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个白风麟今年二十五岁,听说长得俊秀斯文,做事妥帖细心,是六部许多少女的梦中情郎。”
“是吗?”朱颜喃喃,吐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道:“那就替我写一封回函给白风麟吧……就说他的礼物我收下了,很喜欢。”
“什么?”盛嬷嬷吃了一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回头你也去和母妃私下说一声,”朱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颗绯红色的美丽珠宝托在掌心,凝视着珠子上流转出的光华,“就说我愿意嫁给白风麟。让她别担心了。”
盛嬷嬷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看出小郡主对白风麟心怀不满,对婚嫁更是抗拒得很。此刻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吓人。
然而朱颜苦涩地笑了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是的,反正她已经失去了渊、失去了师父;为何不干脆做个决定,再退一步,让父母彻底安心呢?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在宠爱和迁就着她,为她操碎了心,如今她长大了,应该反过来守护父母和族人了吧?
她已经失去
太多的东西了,必须要好好守护住剩下仅有的!
她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头发——上面空空荡荡的,就如她此刻的心。
—
白赤两族的联姻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帝都都为之震惊。
事关六部藩王长子长女的婚姻,此次联姻需要禀告朝廷,由帝君赐婚、方能进行大婚仪式。于是,白王带着长子白风麟、赤王带着独女朱颜,双双离开了叶城的府邸,抵达了位于镜湖中心的帝都伽蓝城,在行宫里等待帝君召见。
在帝都停留的短短几天里,朱颜终于见到了长久不见的好友。
“没想到,阿颜你竟然会成为我的嫂子。”微风从湖上吹来,驱走了夏日的灼热,白之一族的雪莺郡主看着朱颜,叹了一口气——她和朱颜同岁,两人因为母亲是表姐妹的关系来往甚密,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但近几年聚少离多,渐渐生疏,却难得有这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
“世事无常。”朱颜折着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在做什么?”雪莺诧异,看到女伴正在用糖纸折着一只纸鹤——她的案头已经累累堆了好几十个纸鹤,各种各样的颜色。等最后一个叠好,朱颜将那一捧糖纸折成的纸鹤捧在手心里,用力吹了一口气——瞬间,那些纸鹤扑啦啦地从她手心里飞起来,雪片般地朝着天空四散。
雪莺吃了一惊:“你……你在用术法?帝都
不是禁止私下乱用术法吗?!”
“在自家后花园呢……管得了那么多?”朱颜不以为然地嘀咕,脸色有些疲倦——纸鹤传书虽然是小术,但一下子派出了几十只纸鹤,还是有点累的。她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对好友道:“我收养的那个小鲛人在这次的战乱里走丢了,我一直在找他……派了那么多飞鹤出去,还是一点消息也没带回来。”
“又是鲛人?”听到这里,雪莺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还真是喜欢鲛人。”
朱颜没好气:“怎么,你有意见吗?”
“我倒是没意见,”雪莺心下暗自不悦,对多年的好友也是直来直去,“但是我哥他可不喜欢鲛人——你该不会想带着这个小鲛人嫁过我家来吧?”
“什么?白风麟他不喜欢鲛人?”朱颜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去星海云庭可去得勤呢!”
“什么?”雪莺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朱颜嘴快,一下子把白风麟逛青楼的事捅给了他的亲妹妹,立刻赫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去了青楼,只能摇了摇头含糊了过去,道,“反正我知道——我一定要把那个小兔崽子找回来!我答应过他阿娘要照顾他,绝不能扔着他不管。”
“云荒那么大,哪里能找的到?”雪莺叹了口气,“而且你自己也快要成亲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等大婚完毕再说这些琐事吧。”
一提起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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