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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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下方,刘舵主立刻指挥手下,将粗麻绳两头分别系在两只木筏早已准备好的绳扣上,然后向柳飞扬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只见悬崖顶上的柳飞扬一挥手,刘舵主立刻挥刀斩断系在岩石上的绳钩,两只木筏失去羁绊,在急流的冲击下立刻顺水而下,却又被悬崖上垂下的麻绳拉住。两只木筏稍一停顿,就见大木筏在急流的冲击下,继续缓缓地顺水而下,小竹筏较轻,在大木伐的拖扯下,渐渐从水面升起,缓缓向上升去。
洛雅一看,连忙从大木筏上飞身跳上小木筏。就见小木筏带着洛雅徐徐升向悬崖上方,顿时令大木筏上的刘舵主等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禁为柳飞扬的奇思妙想惊叹不已。
大木筏在急流的冲击下继续顺江而下,把小木筏拉着渐渐升上了半空。眼看快到悬崖中部那道石缝的位置时,柳飞扬连忙向大木筏上的刘舵主挥手示意。刘舵主连忙令手下将压舱的巨石逐一推入江中。大木筏渐渐变轻,对小木筏的拉力也就越来越小,最后小木筏终于停在半空,而大木筏也停在了江中,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柳飞扬顺着麻绳滑到小木筏上,将小木筏上几块小的压舱石扔掉,利用压舱石调整小木筏的重量,使它又向上升了几丈,最后终于停在悬崖中部那道石缝前。但石缝内陷,小木筏无法完全靠近,他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钩,钩住悬崖上凸起的岩石,然后双手用力,将小木筏拉近石缝边。随后他将绳钩一头系在小木筏上,这样小木筏就彻底固定在了悬崖半空。
“我明白了!”洛雅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这就是三峡崖葬的秘密。利用一轻一重两只木筏,可以将棺木装在小木筏上,靠着江水的冲力,将棺木拉上半空,然后再在悬崖峭壁上打孔插桩,安放棺木!”
柳飞扬笑着点点头,叹道:“完工后只要砍掉崖顶那棵悬挂麻绳的大树,木筏、大树俱坠人江中,转眼间就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武侯崖葬地点上方的悬崖上,若非千年后的今天又长出了新树,就算知道这地点,要想将麻绳从悬崖上坠下去,也有些困难。这等巧妙借助大自然之力的奇思妙想,不知诸葛武侯当年是如何想到的?”
“公子也不差啊!”洛雅笑道,“武侯传下的这等奇思妙法,最终也被你破解,你的聪明才智,当不在武侯之下。”
柳飞扬愧然摇摇头,叹息道:“我是眼见悬棺巍然在前,才去苦思破解安放之法。武侯凭空产生如此奇思妙想,我与武侯实在无法同日而语。”说着他望向面前那道只有三尺多宽的崖缝,肃然一拜,“愿武侯在天之灵,原谅后辈的冒昧打扰。只因你留下的兵书宝剑,关系实在太过重大,在下不得不大胆闯入你的安息之地,拿出你留下的兵书宝剑,以免它们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祷告完毕,柳飞扬弯腰钻入那条横向裂开的石缝,然后回头向洛雅伸出手。洛雅毫不迟疑,也弯下腰跟着钻了进去。
六 息剑休兵
就在柳飞扬从崖顶顺麻绳滑下去后,山崖后方的丛林中,突然冒出了几个衣衫碧绿的人影,领头的赫然就是鬼王阴无咎和地狱妖姬。二人挥手令手下包围了柳飞扬安放绳索的古树,然后悄悄摸到那棵古树旁。
鬼王阴无咎示意地狱妖姬割断树上的绳索,将柳飞扬困在悬崖半空,令他上天入地,俱无路可逃。谁知地狱妖姬却只是摇头。
“为何还不动手?”阴无咎低声质问。
“咱们等他拿到兵书宝剑上来后,再动手不迟。”地狱妖姬忙道。
“等柳飞扬拿到兵书宝剑上来,咱们这几人,未必能困得住他。”阴无咎声色俱厉,冷眼打量着地狱妖姬。他突然一声冷笑,“你是怕他被困死在悬崖半空吧?想不到咱们地藏门的圣女,竟然对敌人动了怜悯之心!”
“胡说!”地狱妖姬一声呵斥,面色陡然一寒。阴无咎连忙后退半步,心中暗自戒备。二人虎视耽耽、各不相让时,就听不远处有人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地藏门鬼王和地狱妖姬,竟然如此忌惮柳飞扬,不惜想用卑鄙的手段将之困在悬崖半空。这要传了出去,恐怕只会贻笑江湖了。”
二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黄发碧眼老者从不远处大步而来,随他而来的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黑衣汉子。二人虽然从未见过对方,但一看那老者的威仪和自负,尤其是他脸上的疤痕,不由同时失声道:“黑狼帮厉玛尔罕狼主!”原来这黄发老者,竟然就是横行西域的黑狼帮老大,被尊为狼主的厉玛尔罕。面对地藏门仅次于地藏王的两大高手,只见他“嘿嘿”一声冷笑,满脸不屑,道:“敢在肃州城杀害老夫手下,挑战我黑狼帮权威,老夫以为地藏门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些暗箭伤人的卑鄙之徒。”
阴无咎脸上一红,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想怎样?”
厉玛尔罕悠然一笑,道:“跟你们一样,老夫也是为武侯的兵书宝剑而来。对这旷世之宝,不仅是老夫,还有高人在暗中窥探呢!”说着他向山崖另一边的丛林喝道:“方侯爷,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难道是想等咱们鹤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吗?”话音刚落,就见山崖另一边的丛林中,方侯爷、杨虚谷及一干大内侍卫现出身形。只见方侯爷略显尴尬地冲厉玛尔罕遥遥一拱手,“嘿嘿”笑道:“狼主耳目聪颖,目光如炬,佩服!佩服!只是狼主如此大胆,竟敢深入我大明腹地,难道不怕就此失陷吗?”
厉玛尔罕“呵呵”一笑,傲然道:“这里山势连绵,人迹罕至,就算你知道老夫在此出没,恐怕也拿老夫无可奈何。倒是方侯爷你,以侯爷之尊,竟敢率寥寥数人赴此险地,难道不怕老夫一时手痒,杀个侯爷玩玩?”
黑狼帮一向在西域一带横行,大肆掳掠商队和大明边关的百姓,早已臭名昭着,为所有中原武林豪杰所痛恨。没想到厉玛尔罕到了这里,依旧如此狂妄,立刻激起了众侍卫的怒火。方侯爷尚未开口,杨虚谷已拱然上前两步,“嘿嘿”冷笑道:“早听说西域狼主‘你妈偷汉’武功盖世,杨某早存讨教之心,只是老夫年老体衰,西域又是不毛之地,所以一直未能成行。今日恰逢其会,在下正好向狼主讨教一二。”
厉玛尔罕手下也有不少汉人,其对汉语十分精通,如何不解“你妈偷汉”的意思?只见他脸上一黑,一声怒喝道:“找死!”随着这声怒喝,他已一步跨过数丈距离,一掌如惊涛拍岸,毫无征兆地拍向杨虚谷的胸膛。
杨虚谷故意激怒厉玛尔罕,就是要他因怒失衡。见对方掌势到来,杨虚谷双掌一上一下,划了个半圆,将对方掌力引向一旁。谁知厉玛尔罕掌力惊人,速度奇快,杨虚谷虽将对方掌力大半引开,但依旧被一小半掌力击实,他不由“蹬蹬蹬”退出数步,脸上一阵青白不定,竟没有占到半点儿上风。厉玛尔罕没想到面前这其貌不扬的老者竟如此了得,自己差点儿就被他虚掌引动,一个照面险些陷入被动。厉玛尔罕不禁以千斤坠稳住身形,眼神凝重地盯着对方喝道:“太极绵掌,你是太极门什么人?”杨虚谷尚未回答,一旁的鬼王阴无咎已出言挑唆道:“这可是咱们中原屈指可数的武林名宿,大名鼎鼎的太极掌门杨虚谷,也是当今的大内侍卫总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若识相,最好乖乖逃得远远的,不然败在杨掌门绵掌之下是小,若不小心落到大内侍卫手中,一世英名可就彻底葬送在此了。”
“哈哈……”厉玛尔罕闻言怒极反笑,狼眸中寒光暴闪,抬手对杨虚谷一声冷喝道:“老夫对杨掌门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也算天假其便,就让老夫领教领教杨掌门的太极绵掌!”
“好说!”杨虚谷双掌徐徐划了个半圈,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似抱似推地停在空中,脚下前虚后实,欲进似退,“老夫也对狼主的‘狂狼啸月’有所耳闻,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厉玛尔罕双掌屈曲成爪,如恶狼欲扑般慢慢伏低身子,然后对杨虚谷一声轻喝道:“请!”
柳飞扬与洛雅钻入石缝后,就见内里别有洞天。二人缓缓进入石缝深处,只见里面豁然宽敞,竟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天然岩洞。借着石缝中透入的朦胧天光,可见洞中尘土漫布、蛛网稠密,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
洛雅正要挥手拨开拦路的蜘蛛网,柳飞扬忙道:“等等!小心机关!”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试了试脚下的地面,然后拨开蜘蛛网缓缓向前。
洞中并无任何异常反应,二人终于来到岩洞尽头,就见地上有具骷髅盘膝而坐,身上既无衣衫也无冠带,只在手中抱着一块布满尘土的象牙笏。看骷髅的棋样,死后竟是赤身裸体。
柳飞扬目光在岩洞中一扫,除了骷髅手中的那块象牙笏,洞中再没有任何东西,更别说什么兵书宝剑了。他正有些失望,却突然看到骷髅上方的岩壁上,有几个石刻大字,虽被尘土掩盖,笔迹却还依稀可辨。
那上面雕刻的是几个古朴雄浑的隶书大字——诸葛武侯忠义千古!
看到这几个大字,柳飞扬再无怀疑,不禁缓缓地跪了下去,仰望盘膝而坐的骷髅,喃喃地叹道:“想不到诸葛武侯一生多姿多彩,生前呼云唤月,死后墓葬竟如此简陋。”说着他缓缓向骷髅拜倒,低声祷告道:“武侯在上,后辈冒昧惊扰你安息之所,实乃情非得已。想必你也不愿自己的兵书宝剑,成为天下纷争的引子吧?你若在天有灵,定会明白我的苦心。”
说完柳飞扬缓缓向骷髅手中的象牙笏伸出手,刚要将之取在手中,突感身后风声凛然,想要闪避却已迟了。他只感到后心吃了重重一指,顿时僵住。只听身后传来洛雅满是愧疚的声音,道:“柳公子,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利用你的善良来谋夺兵书宝剑。尤其你对洛雅的无数次舍身相救,更令洛雅感动万分。但这旷世无双的兵书宝剑,对我族关系实在太过重大,我虽满心愧疚,也只能狠心冒犯。不过你放心,我只取兵书宝剑,你恨我也罢恼我也罢,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我早已在与你这一路的同行和冒险中,将整个心都交给了你。”说着她俯身在柳飞扬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在他耳边梦呓般喃喃道,“待我将兵书宝剑交给爹爹后,我会留在你身边,今生今世,任由公子处置。”
说完洛雅满含歉意地凝望柳飞扬片刻,然后将手伸向骷髅手中的象牙笏。就在这时,只听柳飞扬一声轻叹道:“姑娘的美意,在下恐怕无法消受了。”说着,柳飞扬若无其事地伸手从骷髅手中拿过了象牙笏。
“你……你……”洛雅惊得目瞪口呆,望着一脸坦然的柳飞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飞扬拂去象牙笏上的尘土,淡淡地笑道:“从姑娘刻意接近我那一刻起,我便对姑娘抱有戒心,尤其姑娘跟随我来巴东之后,我更是处处小心戒备。只要我心有警惕,要想靠偷袭暗算在下,实在很难。”
“你……你怎么会怀疑我?”洛雅呆呆地问。
“我原本没有怀疑你,只是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柳飞扬微微笑道,“那个巴东汉子贺晚成,被冷面狼杜凛然追杀,逃入春梦楼,却恰巧闯入我喝酒的雅厅,于是被我所救。这也罢了,他居然将舍命保护的匕首,塞入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手中。这一切实在太巧了,巧得我不得不警惕!”
洛雅微微点头道:“不错!贺晚成向大明朝廷献宝不成,于是辗转来到西域,将武侯匕献给了黑狼帮狼主厉玛尔罕,也就是我爹爹。可惜咱们全帮中上下,竟然无人能破解武侯匕的秘密。此时正好你在肃州青楼流连,我爹早耳闻柳飞扬学识渊博、聪明绝顶,更以‘一指破天机’的名号名传遐迩。于是便让我假扮舞姬接近公子,然后让贺晚成假装被黑狼帮追杀,将武侯匕交到公子手中,希望借公子的聪明才智,破解武侯匕的秘密。不过公子仅凭一个巧合,就开始怀疑到洛雅?”
柳飞扬笑着摇摇头,道:“那还不至于,是随后一个又一个的破绽,让我渐渐对姑娘起了戒心。”
洛雅忙问道:“什么破绽?”
“还记得地藏门送给我的那三件重礼吗?”柳飞扬笑道,“可遇不可求的千年酒魄,难得一见的稀世赌具,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备好的东西。我在肃州不过就呆了几天时间,远在中原的地藏门却千里迢迢来给我送礼,要换我刚得到手的武侯匕。你说,我还会相信这一切是一时的巧合吗?”
洛雅恍然地点头道:“不错,贺晚成向大明朝廷献宝不成后,武侯匕的消息便传到了江湖上。地藏门闻风而动,一路追踪到西域。他们备下那三件重礼,原本是要用来对付我爹爹的,谁知他们赶到肃州后,却得知武侯匕又落到了你的手里。所以他们才转而将对付我爹爹的圈套,用来对付你。”
“难怪黑狼帮那么巧赶到,破了修罗十绝阵,你我才得以脱身。一定是你一路留下标记,引他们及时赶到的吧?”柳飞扬笑问,见洛雅点了点头,他又道,“你一路坚持要随我来巴东,并不惜冒性命之险也要与我一同寻找武侯的兵书宝剑,这实在与你的身份有些不符。我要不对你生出戒心,岂不是天大的笨蛋?”
洛雅点点头道:“我们原计划待你破解武侯匕的秘密后,就将匕首重新拿回。却没料到地藏门突然插手,将计划完全打乱,而你一时间也没有解开武侯匕的秘密,所以我只好跟随你来巴东。”
“相信黑狼帮的人追着你留下的标记,现在已经等在外面的山崖上了。不过等在那里的,恐怕也不止你们黑狼帮。”说着柳飞扬低头望向手中的象牙笏,嘴里说道,“让我看看这上面,可有关于兵书宝剑的线索。”
柳飞扬将象牙笏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脸上表情先是惊讶,继而迷惑,最后恍然大悟,忍不住纵声大笑,道:“我知道兵书宝剑的秘密了!我终于明白武侯兵法的最高宗旨了!诸葛武侯真神人也!”
柳飞扬不顾洛雅惊诧的目光,再次向诸葛武侯的遗骨恭敬一拜,喟然叹道:“武侯死后不入棺椁,甚至不着寸缕的苦心——他知道以自己用兵如神的声望,将免不了被后人开棺曝尸搜寻兵书的命运,所以他干脆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并将他一生用兵的最高心得写在伴随了他大半生的朝笏上。这心得实乃武侯兵法的精髓所在,所有执掌兵事的将领和主宰一国命运的国君,都应该奉为圭臬!”
说着柳飞扬将手中的象牙笏递给了洛雅,“呵呵”笑道:“你们苦苦寻找武侯的兵书宝剑,这兵书宝剑对你们确有天大的作用。你若想要,尽可拿去!”
洛雅接过象牙笏,怀着万般的崇敬凝目细看。她的表情先是虔诚,接着变成惊讶,继而疑惑,跟着恍然大悟,最后却又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就在这时,陡听外面的山崖之上,传来了一声高亢激扬的狼嚎,有如千军万马般铺天盖地,又如山谷回音般久久不绝。洛雅闻声面色陡变,失声惊呼道:“这是爹爹的‘狂狼啸月’!”
柳飞扬忙道:“咱们快出去看看,武侯兵法正好对他们有用!”
洛雅忙将手中的象牙笏还给柳飞扬,愧然道:“这是你们汉族祖先诸葛武侯留下的瑰宝,理应属于他的后代子孙。”
“不!它应该属于所有人!”柳飞扬接过象牙笏,忙拉起洛雅,“咱们快上去看看。”
二人沿着绳索爬上悬崖,就见黑狼帮狼主厉玛尔罕正仰天狂啸,撼人心魄的狼嚎带着惊天动地的煞气,有如实质般向众人迫来。一干大内侍卫和地藏门人,尽皆盘膝于地,双手捂耳。与厉玛尔罕正面对敌的杨虚谷,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似在苦苦坚持。
一旁的鬼王阴无咎与地狱妖姬,尽皆盯着厉玛尔罕与杨虚谷二人,神情跃跃欲试。另一旁的方侯爷,则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全神戒备。
几个人心无旁鹜,俱没有注意到从悬崖下上来的柳飞扬和洛雅。柳飞扬见状,将手中的象牙笏高高举起,陡然一声高喝道:“诸葛武侯的兵书宝剑在此,谁要?”
一听这话,厉玛尔罕连忙收声。杨虚谷压力陡消,浑身一软差点儿跌坐于地。厉玛尔罕无心理会对手,一步跨到柳飞扬的面前,嘴里叫道:“给我!”立刻伸手来夺。
不料一旁的阴无咎竟悄然抬手一挥,一点碧绿火焰如流星般直飞厉玛尔罕的后心。厉玛尔罕一声怒喝,无暇争夺象牙笏,连忙回手一掌,将飞来的火焰击飞。
方侯爷倏然来到柳飞扬身前,柳飞扬不等他伸手抢夺,已将象牙笏塞入他手中,笑道:“武侯的兵法要旨,侯爷定要认真领会。”
方侯爷接过象牙笏一着,不由满脸惊诧,继而疑惑,最后突然忍不住失声大笑。见阴无咎和厉玛尔罕同时向自己扑来,他连忙将象牙笏扔给阴无咎,“给你!这兵法对你们地藏门最为有用!”
阴无咎接过象牙笏一看,也是满脸疑惑,恍然失神。就这一分神,象牙笏便被厉玛尔罕抢了过去。
厉玛尔罕将象牙笏夺到手,连忙避开众人,小心翼翼地仔细翻看。一看之下不由满脸疑惑,抬头望向柳飞扬道:“这就是诸葛武侯殉葬的兵书宝剑?”
“不错。这就是诸葛武侯的兵书宝剑,也是他用兵一生的最高心得!”柳飞扬笑道。
“诸葛亮一代战神,怎么会跟后人开这么个天大的玩笑?”厉玛尔罕说着转向洛雅,“女儿,这真是诸葛亮殉葬的兵法?”
洛雅点点头,道:“没错,武侯崖葬之所,只有这一件殉葬品。”
“放屁!”厉玛尔罕气得连连跺脚,一把将象牙笏扔出老远。
一个侍卫连忙捡起来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身交给了同伴。同伴看过之后,却是一脸疑惑,转眼竟被一个黑狼帮汉子抢了过去……象牙笏在众人手中传递着,看过的人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满脸疑惑,有的则陷入了沉思。最后,象牙笏又回到了柳飞扬的手上。此时突听方侯爷一声长叹,道:“这果然是诸葛武侯一生用兵的最高心得!哈哈!”
“不错!侯爷明白武侯这心得,实乃国家之幸!”柳飞扬将象牙笏举起来,翻看着正反两面那四个大字,喟然叹道,“武侯一生用兵,谁能想到他的兵法要旨竟然是休兵!他的宝剑竟然是息剑!兵书宝剑原来就是休兵息剑!”
“放屁!”厉玛尔罕忍不住破口大骂,“诸葛亮一生都在用兵,什么时候见过他休兵息剑了?”
柳飞扬喟然叹息,道:“没错,诸葛武侯一生穷兵黩武,为完成先皇复国大业,屡屡以小击大,以弱击强。但战役上一时的胜败得失,对国与国的战争来说,根本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穷兵黩武只能将蜀国送入灭亡的深渊。休兵息剑才是使蜀国强大的正途。一个国家若国力强盛,不战即可屈人之兵。武侯用兵一生,晚年终于明白这兵法的最高要旨,所以特意将刻有‘休兵息剑’四字的朝笏,作为自己唯一的殉葬,这也许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后悔和遗恨吧!”
众人尽皆沉思。方侯爷突然上前一步,对柳飞扬拱手一拜,“请公子将武侯的兵书宝剑送给本侯,本侯将把它转呈圣上,希望它能成为我朝的兵法要旨。”
柳飞扬将象牙笏交给了方侯爷,环视众人笑道:“‘休兵息剑’,诸葛武侯用兵一生的领悟就在眼前,就不知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明白?”
说完,柳飞扬负手扬长而去。远远传来他狂放不羁的高声咏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二部《兵书宝剑》完——
第三部《暗夜幽皇》
[内容简介]
暗夜幽幽风满楼,三更小雨几时休。云月朦胧霜风逝,万里山河水自流。稀风疏雨几丝柔,高杯薄酒断续愁。灼心冷雨何时静,总把新怨覆旧忧。
不为君王为苍生,是非成败何须忧。浊酒一杯祭乾坤,阵阵溪水向东流。岁月如梦转瞬逝,年华似水莫回头。雾梦绕,漫凝眸,明月清风人影瘦。
一、夺命圣旨
盛夏的六月,某夜,天上星月俱无,大地一片朦胧。在两盏昏暗灯笼的引领下,一乘小轿停在了镇西将军的府第外。随轿而来的侍者上前敲响镇西将军府的大门。守门的家将正在门内打盹,突然被吵醒,心中不禁恼怒,忍不住地暴了句粗口。他气乎乎地开门一看,只见门外停着一乘样式奇特的小轿。他一见那小轿的样式,心中暗惊,正欲动问,就见轿中走出一个面白无须、手执拂尘的老太监,看模样只怕已是年届古稀。守门的家将连忙收起怒容上前拜迎,就听那老太监笑眯眯地说道:“圣上有密旨给镇西将军,请将军大人出来接旨!”
家将一听这话,不敢耽搁,立刻飞奔去后院察报。片刻后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一品武将朝服,边扣着衣襟边匆忙地从内院疾步而出。老者一见那老太监手中捧着的黄卷,连忙匍匐于地,伏拜道:“微臣不知圣差驾临,接驾来迟,还望恕罪!”
老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老者的面前,道:“咱家来得突然,事先也没个通知,礼节上难免有所疏漏,大将军不必自责。这里是圣上给大将军的密旨,将军跪接吧!”老者闻言心中暗凛,这道圣旨不是由传旨的太监宜读,又是在这个时辰送来,他朕想到当今圣上的霹雳手段,饶是他追随圣上南征北战多年,立下过赫赫战功,此时也不禁两股颤颤,心中七上八下。老者抖着手接过圣旨,他突然发觉这传旨的老太监有些陌生,不由得问道:“公公眼生得很,不知一向在哪里行走?”老太监笑道:“咱家一向在上书房行走,将军问这个干吗?”
在上书房行走的秉笔太监,都是既得圣上信任,又有一定才干的能宦,是圣上的心腹。老者不敢再问,连忙赔笑道:“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说着他便展开圣旨,一看之下面色大变,神情如见鬼魅般惊恐,捧着圣旨的手更是颇抖不已。老太监察言观色,淡淡地笑道:“将军对这道密旨,可有疑问?”
“这……圣旨……”老者声音嘶哑,满面惊恐,突然一跃而起,“这圣旨有问题!”
老太监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圣旨上的玺印是假的吗?”
“这倒不是,不过……”老者还想争辩,却被老太监打断,道:“既然玺印不假,将军还不依旨行事,莫非你想要抗旨?”老者略一犹豫,断然道:“这玺印虽然不假,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所以这道密旨,老朽是万万不能接,也不敢接!”老太监沉下脸来,淡淡地道:“抗旨不遵,你可知有什么后果?”老者神情怔忡,却依旧坚持道:“这道密旨,请恕老臣不能接!”
老太监闻言不再开口,冷着脸转身上轿,对轿外的人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杀无赦!”话音刚落,就见轿后刮起一道旋风,竟将两盏灯笼里的烛火全部吹灭,犹如来自地狱般阴冷诡异,四周一下子变得幽暗朦胧。朦胧中就见一道黑如幽冥的人影,正向身着朝服的老者扑去。那老者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将,他顶手从身旁家将的腰间拔出佩刀,黑暗中响起几声刀风的呼啸,卷起漫天的尘埃,将老者和那道黑影完全遮住,让人难以看清。这时,在旁边一直站着的几个家将慌忙上前帮忙,竟完全插不上手,待他们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亮灯笼时,却发觉场中早已尘埃落定。老者手拄佩刀傲然而立,双眼圆睁如同怒狮。而那乘小轿和那个神秘的老太监,以及随轿而来的侍者和随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家将舒了口气,正要护送老者回府,突见一团红云在老者的朝服上正渐渐地蔓延开来,片刻间便染红了整个胸腹,跟着就见老者慢慢地软倒,仰天一声长叹,道:“他回来了!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来人!快来人啊!将军遇刺了!”几个家将惊恐地大叫,手忙脚乱地扶起老者想要施救,却见老者猛然抓住一个家将的手,吃力地道:“快……快派人禀报圣上,他……他回来了!”那家将不解地问道:“谁?谁回来了?”老者嗓子暗哑地喃喃道:“一个幽魂,一个来自地狱的幽冥,一个死去多年的帝王!”
镇西将军离奇暴毙的第二天深夜,钟楼的更鼓已经打过三更,无星无月的夜晚更见幽暗。方侯爷像往常一样,应酬完几个江湖朋友后,在一干侍从的蜂拥下离开万花楼打道回府。在离侯爷府仅有一条街的路口上,突见前方一乘小轿拦住了去路。领头的侍从正欲狐假虎威地将对方赶开,可一看那小轿的样式和轿夫的打扮,他连忙将到嘴边的呵斥怒骂又咽了回去。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半醉半醒的方侯爷从轿中探出头来,嘟囔着问道。一个侍从连忙上前小声禀报。方侯爷听后不以为意地笑道:“去看看是哪位公公这么晚了还没回宫,这可是犯禁的事啊!”话音刚落,就听对面小轿旁传来一个小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请方侯爷下轿接旨!”
方侯爷一听有旨,酒意立时醒了大半。像这样深夜当街传旨,他还从未遇到过,心中既惊且疑。不过他也不敢怠慢,连忙下轿在路旁跪倒,叩首高呼,道:“臣武威侯接旨!”
小太监撩起轿帘,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低头钻出小轿,笑眯眯地来到方侯爷的面前,将手中捧着的圣旨递到他的手中,道:“这是一道密旨,不宜当众宜读,方侯爷看后照旨行事便好!”
方侯爷闻言疑惑地展开圣旨,借着小太监手中的灯笼一看,顿时面色煞白,眼神犹如看到厉鬼般恐怖,浑身更是颇抖不已,嘴里结结巴巴,喃喃地道:“这圣旨……这圣旨……”老太监见状笑问道:“侯爷对这圣旨可有疑问?”方侯爷连忙将圣旨丢开,颤声道:“这圣旨若在二十多年前,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却……”
“现在却不管用了,所以方侯爷才敢如此亵渎?才敢大胆抗旨?”老太监声色不变,脸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得阴森。方侯爷连忙摇头,道:“微臣不敢亵渎圣旨。不过……”说到这儿,他突然盯着老太监的脸,惊恐地高叫道,“我认得你!你是申公公!你……你不是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吗?怎么……怎么会……”老太监脸上泛起一丝阴冷的微笑,道:“难得侯爷还记得咱家,咱家可向圣上开脱你亵渎圣旨的过失。不过这道密旨,侯爷万不能推拒,不然咱家也帮不了你!”
“妖孽!你是妖孽!你们都是妖孽!”方侯爷惊恐地连连后退,跌跌撞撞地退回到自己的软轿旁。几个侍从连忙上前将他围了起来,手扶刀柄虎视耽耽地盯着老太监。老太监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小轿中,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淡淡地道:“杀无赦!”
话音刚落,就见小轿后凭空刮起一股旋风,像来自地狱幽冥般阴冷。所有灯火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灭,地上的沙尘也被这阴风刮起,瞬间便弥漫开来,使幽暗朦胧的长街越发混沌起来,跟着场中响起几声刺耳的呼啸及一声短促的痛叫。片刻后尘埃落定,几个侍从连忙点亮灯火,才发现那乘小轿和几个来历不明的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
“侯爷!方侯爷!”一个侍从突然发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方侯爷倒在地上。他急忙上前搀扶,谁知刚一伸手,就见方侯爷颔下一点红线缓缓地裂开,鲜血喷涌而出,跟着他硕大的头颅,像个肉球般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方侯爷遇刺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侯爷生前交游满天下,死后前来祭拜的江湖人物络绎不绝。虽然方侯爷不算江湖中人,但江湖上得过他好处的汉子却也是数不胜数。
这日,黄昏时分,一个行为落拓、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施施然来到方府。当迎宾的老管家接过年轻人递上的拜帖一看后,唱礼的声音立马高了几分:“江南柳飞扬前来祭拜!”听到“柳飞扬”这名字,无论是方府的家人还是前来拜祭的宾客,神情都显得有些异样。江湖上总有那么少数一些人,仅凭一个名字就能令人侧目,柳飞扬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柳飞扬无视众人或好奇或惊诧或怀疑的目光,坦然地来到灵前。他接过方府家人事先准备好的香烛,默默地对着方侯爷的灵牌拜了三拜,然后将香烛插在方侯爷的灵位前。唱礼的老管家立刻长声吆喝道:“家属谢礼——”柳飞扬对着灵堂一侧跪坐的几个方府家眷拱手一礼,正欲拜别,突然在她们中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她那双幽怨的目光正紧盯着柳飞扬,红肿如桃的眼帘令人不禁心生怜惜。柳飞扬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神情不禁有些异样,连忙对她略一颔首,避开她的目光拱手告退,直到退出灵堂才稍稍舒了口气。
“柳公子请留步!”老管家追了出来,对柳飞扬拱手示意,“柳公子远道而来,请先到客房歇息,待我家主人入土为安后再走不迟。”见柳飞扬点头答应,老家人欣然道,“侯爷生前多次提到柳公子,每每以交到柳公子这样的朋友为荣。今日一见公子神采,果然名不虚传!”
柳飞扬突然问道:“侯爷是怎么死的?”虽然他听到过有关方侯爷遇刺的各种传闻,不过他还是想从老管家那里得到证实。
老管家忙将方侯爷遇刺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侯爷死得蹊跷,柳公子既然是侯爷的朋友,定不会眼看着侯爷含冤九泉。柳公子若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形,待老奴将那晚随行的几个侍从叫来,他们全都是目击者。”
柳飞扬点了点头。虽然方侯爷与柳飞扬相交泛泛,但有关方侯爷遇刺的传言实在太过荒谬,江湖传言他是死于恶鬼索命。对鬼神之说,柳飞扬一向持怀疑态度,所以他难免心生好奇,想听听目击者的说法。
少时老管家将柳飞扬领到客房,赔笑道:“柳公子在此暂歇,老奴这就去找来那晚随侯爷出行的侍从。”柳飞扬连忙道谢:“那就麻烦老人家了。”他目送着老管家离去后,不由得心中暗想,谁会跟一个不问政事的逍遥侯爷过不去呢?“不……不好了!”刚离去不久的老管家突然神色惊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对柳飞扬结结巴巴地道,“柳……公子……不好了!那晚保护方侯爷的几个侍从,现在全都……死了!”
柳飞扬眉梢一扬,连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人家慢慢说!”老管家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方才老奴去找那几个侍从,谁知他们已经死在后院的厢房中,全身不见任何伤痕,他们竟然死得一模一样!”柳飞扬皱眉问道:“他们死前都在干什么?为何都死在后院的厢房中?”
老管家忙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由于侯爷死得蹊跷,圣上已令锦衣卫着手调查此事。因那七个侍从是目击者,本该被带去锦衣卫所协助调查,不过考虑到他们都是侯爷忠心耿耿的侍从,所以锦衣卫特许他们暂时被关押在后院,待侯爷祭礼结束后再将他们带走。谁知方才老奴去找他们,他们竟已尽数死在后院的厢房中。他们死得那么安详,浑身竟不见任何伤痕,厢房中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柳飞扬知道方侯爷身边的侍从武功都不算差,要让七个侍从大白天安安静静地死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好奇心顿起,连忙一挥手,道:“走!去看看!”
老管家立刻跑前带路,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后院,远远就见厢房门口围了不少人,看来七个侍从暴死的事已在府中传开。老管家领着柳飞扬正待进去,就见几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汉子横眉怒目地拦住去路,手扶刀柄,呵斥道:“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锦衣卫为当今圣上的禁卫,专司监察百官,上至朝中大员,下至黎民百姓,皆可不经刑部就缉拿,权力之大无出其右者。老管家顿时噤若寒蝉。柳飞扬见不惯锦衣卫如此跋扈,加之门外又看不到厢房中的情形,不知那几个侍从突然白日暴死的缘由,便没好气地质问道:“这里是方府,死者又都是方府的人,不知几位凭什么不让旁人查看?莫非里面有啥见不得人的勾当?”两个锦衣卫冷厉的目光立即落在柳飞扬的脸上,同声厉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质疑锦衣卫办案?”
“这是我爹爹生前的好友,本府的贵客,名满天下的柳飞扬!”身后传来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柳飞扬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听她款款地道,“我爹爹死得蹊跷,所以柳公子特意赶来追查此事,这几个侍从是我爹爹遇害时的目击者,他们的死肯定与我爹爹被害有紧密的关朕,请两位上差让柳公子进去查看,说不定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只见两个锦衣卫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老成些的锦衣卫绵里藏针地赔笑道:“侯爷的死,自有咱们赵统领追查,旁人不用费心。方姑娘请回吧,这事包在咱们锦衣卫身上,咱们迟早会给你一个交待!”
锦衣卫统领赵横,乃是京师数得着的高手,他也是一位权势熏天的人物,柳飞扬虽未见过他,却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听到这常人难得一见的大人物,竟也在追查这几个方府侍从的死因,柳飞扬就更加坚信这几个侍从的死定有蹊跷。他不顾两个锦衣卫的阻拦,两手屈指虚点二人胸前大穴,嘴里赔笑道:“这几个侍从中有我的朋友,请容我向他们道个别就走,还请两位上差行个方便!”
两个锦衣卫听说过天机指的厉害,连忙后退闪避。谁知柳飞扬这两指只是虚招,意在逼开他二人。两个锦衣卫这一退,自然让开了去路,就见柳飞扬身形一闪,从二人中间穿过,径直向厢房里扑去,待两个锦衣卫发现上当,想要阻拦时,却已经迟了。
柳飞扬正待推门而入,就见厢房门突然向自己飞了过来,来势甚猛。他本能地一掌推在撞来的门上,顿感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门后传来,震得他不由得身形一晃,差点儿没有站稳。那薄薄的木门在两股大力的作用下,像纸一般破成碎片。接着就见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汉子跨过厢房的门槛。那汉子年逾四旬,面如淡金,两眼锐利如电,太阳穴隐隐隆起,虽身着寻常服饰,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威仪。这是常人难以模仿的冷定和从容,也是绝顶高手才有的从容气度。柳飞扬虽与此人初次相遇,便立刻就猜到,这汉子一定就是锦衣卫统领,有“鬼见愁”之称的赵横!赵横堵在门口,锐利如电的双目不住地打量着柳飞扬,脸上淡淡地笑道:“‘天机一指’柳飞扬,果然是神采飞扬,气质过人。佩服,佩服!”柳飞扬被他这一阻,自然是被挡在了门外。他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一掌敌千军的内力,也只有以掌力名震京师的赵统领才有,飞扬无意间领教,也是三生之幸!”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越过赵横的肩头,就见幽暗的厢房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看样子赵横已查看完那七个侍从的尸体,所以才让仵作将他们蒙上白布。
“好说!好说!”赵横打了个哈哈,绵里藏针地笑道,“柳公子天机指名震江湖,赵某早就心怀仰慕,可惜一直未能领教,真是遗憾。”柳飞扬苦笑道:“赵统领客气了,在下为虚名所累,实在不敢贻笑大方。在下方才冒昧,原本只是想看看遇难的朋友,没想到赵统领在里面,多有冒犯,还望恕罪!”方侯爷身边的侍从,柳飞扬大多认识,所以这话倒也不算信口开河。却见赵横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正色道:“侯爷和这七人的横死,事关朝廷机密,柳公子还是不要打听为好。对了,这七人先前还好好的,只是柳公子到来后才莫名其妙地死去,这难免让人猜疑。柳公子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留下来配合赵某调查?”
柳飞扬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嫌犯,此刻若要他走,他反倒有些不甘心。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道:“这是在下的本分,只要侯爷和七个侍从的死一日没有结果,我就一日不离开京城,随时听候赵统领的传唤。”赵横“嘿嘿”笑道:“柳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柳公子最好不要离开方府。”柳飞扬没想到赵横竟要将自己软禁在方府,这实在欺人太甚,不过他对此事也已生出莫大的好奇,对赵横的建议也就没有拒绝,便从容地道:“在下听从赵统领的安排。”赵横点点头,略一招手,一个锦衣卫立刻俯身听令,他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带柳公子去客房歇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将他带走!”
这显然是将柳飞扬当成了嫌犯,不过柳飞扬心中早已另有打算,也就没有任何异议,坦然地随那锦衣卫来到外面的客房。方府仆人早将客房收拾干净,让柳飞扬暂时住了下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二更刚过,正盘膝入定的柳飞扬突然如狸猫般一跃而起,门外负责监视的锦衣卫对他来说不是多大问题。他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悄然地打开后窗,抓住窗棂轻盈地翻出窗外,跟着一个倒卷珠帘翻上屋檐,贴在屋檐上辨明方向后,向后院厢房的方向悄然摸去。锦衣卫统领的突然出现,使他坚信那七个侍从的死一定有问题,而且跟侯爷的遇害也肯定有关,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去现场看看。
柳飞扬身形方动,就感觉后方有人跟了上来,他心中暗惊,忙回头轻喝道:“谁?”黑暗中传来一个少女清冷的声音:“是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柳飞扬舒了口气,悄然问道:“你跟来做什么?”只见一个黑纱蒙面的少女轻盈地落在柳飞扬的身旁,她灿若辰星的眼眸隐含一丝幽怨,道:“今日你答应留下来协助锦衣卫调查,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罢休。我爹爹死得蹊跷,我爹爹那七个侍从更是死得离奇,谁知锦衣卫连我都不让看,真是欺人太甚!我料到你今夜必有行动,所以一直等在你的窗外,看来我没有白等!”
原来这少女就是方侯爷的千金方梦娇。不久前她曾随柳飞扬去西域沙漠寻找过楼兰古国,二人一起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冒险,也算是同过患难的朋友。甚至方梦娇对面前这臭名昭着的江湖浪子,还有一丝理不清剪不断的情愫。只是柳飞扬总是在刻意回避,因此二人自那次沙漠冒险分别之后,还是第一次见面。(详情请看柳飞扬系列之《楼兰幽魂》)
“方姑娘误会了!”柳飞扬忙赔笑道,“我是见今晚月色甚好,所以出来逛逛,赏赏月。方姑娘该不是以为我不顾锦衣卫赵统领的警告,要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吧?”方梦娇瞪目嗔道:“你少装蒜!你若会在乎锦衣卫的警告,就不是柳飞扬了。再说那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这里是我的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锦衣卫也管不着!”柳飞扬无奈地劝道:“方姑娘还是打消这念头吧,锦衣卫权势熏天,得罪了他们可不是好事。再说在下一介草民,可不敢跟姑娘相比。”
方梦娇一声冷哼道:“你别想甩掉我独自行动,反正我今晚是跟定了你!死去的是我的爹爹和家人,我定要追查到底!”说到这儿,她的语气缓了缓,“这里是我的家,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也只有我才清楚,从哪个方向靠近后院厢房,才会更加隐秘一些。”柳飞扬想了想,无奈地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万不可与锦衣卫起任何冲突。”方梦娇知道柳飞扬是为她考虑。方府毕竟家大业大,得罪了锦衣卫可不是好事,不像他这种行踪无定的江湖浪子,锦衣卫也拿他无可奈何。想到这儿方梦娇便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蒙面行事,就算与锦衣卫照面,他们也认不出来是我。”柳飞扬一挥手,道:“那好!咱们走!”二人的身影轻盈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二、离奇命案
后院厢房坐落在后花园的最深处,在方梦娇的指点下,柳飞扬绕过锦衣卫守卫的正门,从后方假山悄然摸到厢房的窗下。二人贴着紧闭的窗户侧耳细听片刻,厢房中没有任何声息,推推窗户,纹丝不动,却是从里面插上了窗门。柳飞扬指了指方梦娇头上的簪子,方梦娇心领神会,拔下簪子插人窗隙,顶着窗门向上一挑,只听“嗒”的一声轻响,窗门被挑开了。
柳飞扬比划了个手势,让方梦娇在窗外守候,她却坚决地摇头。柳飞扬无奈,只得示意她紧跟着自己一起进去。二人轻轻地将窗户掀开一道缝隙,然后如狸猫般从缝隙中闪身而入。厢房中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柳飞扬定了定心神,眼睛渐渐地适应了厢房中的黑暗,他凝目四下一扫,却见厢房中空空如也,别说七具尸体,就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柳飞扬心中暗惊:不好!上当了!他拉起方梦娇的手就要走,却听头顶风声响动,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向二人头顶罩来。柳飞扬连忙一掌将方梦娇推出窗外,自己却来不及逃避,眼看就要被网个结实,只见他贴地一滚,凭感觉滚向大门方向,那里果然是大网罩不到的死角,总算躲过了落网之厄。
大门突然打开,门外灯火通明,就见锦衣卫统领赵横负手立在门外,面带戏谑的微笑,调侃道:“江湖四大名公子之一的天机一指柳飞扬,果然是名不虚传,竟能在蓑笠翁的天罗地网下安然逃脱。”话音刚落,就见厢房横梁上跃下一个赤足老者,身披蓑衣,头戴宽大的斗笠,笠沿压得极低,以至于看不到斗笠下的面目。柳飞扬闻言心中暗惊,立刻想起一句江湖偈语:江湖蓑笠翁,专钓英雄血!这褐语说的是一个神出鬼没多年的杀手,以一张天罗地网和一杆夺魂钩,不知夺去了多少英雄的性命。此人已在江湖销声匿迹多年,原以为早已寿终正寝,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看样子还与锦衣卫关系非同一般。
“幸会!没想到前辈竟然就是专钓英雄血的蓑笠翁,真是人如其名。”柳飞扬打了个哈哈,对老者拱手为礼,同时紧盯着斗笠下的那张面目,希望能看清老者的模样,谁知对方根本不抬头,让柳飞扬不禁有些失望。
老者收起鱼网,对赵横拱手道:“老夫失手,未能生擒目标,望统领恕罪!”赵横大度地摆摆手,道:“前辈不用自责,柳飞扬若是这么容易就落网,那就不是柳飞扬了。”说完他转向柳飞扬,“我不明白,柳公子为何对这几个死人这么感兴趣,白日受阻后又来夜探?”
柳飞扬闻言心中暗叫侥幸,原来蓑笠翁是意在生擒,所以另一件成名兵刃夺魂钩才没有出手。方才那种情形下,对方若全力出手偷袭,还真不敢说就能轻易避开。面对赵横的质问,他更加坚信那些侍从的死定有端倪,所以赵横才要布下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自己。想到这儿,柳飞扬淡淡地道:“死去的侍从中有我的朋友,我来看看死难的朋友,难道也要得到锦衣卫的允许?”
赵横“嘿嘿”笑道:“若在往日,柳公子想看谁都跟咱们无关,不过现在侯爷当街遇刺,尸骨未寒,几个目击者又遭横死,而他们又恰好死在柳公子出现方府之后。如今柳公子又不顾赵某的警告,夜探凶案现场。赵某有理由相信,你跟侯爷的遇刺和几个目击者的离奇横死都有关系。现在我要带你回卫所协助调查,识相的就束手就擒,赵某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不然赵某就只好公事公办了!”
柳飞扬知道赵横口中的公事公办意味着什么,栽赃陷害、屈打成招都是锦衣卫的惯用伎俩,他怎甘心将自己的清白寄托在这帮人身上?再说他已对侯爷的遇害和七个侍从的离奇横死生出了兴趣,打定主意要查个水落石出,此时又怎会让锦衣卫限制自己的行动?
赵横见柳飞扬目光四下扫视,显然在作脱身的打算。他急忙对几个随从一挥手,让人将柳飞扬围了起来,然后对蓑笠翁拱手道:“还要仰仗前辈出手,将人犯缉拿归案。”蓑笠翁摇摇头,道:“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老夫确没有生擒的把握。”赵横沉声道:“前辈若遇抵抗,可格杀勿论!”
蓑笠翁闻言,嘴角立即泛起一丝微笑。他慢慢从背后解下一个长布袋,抚着布袋对柳飞扬叹道:“老夫的夺魂钩从不杀无名之辈,柳公子名传天下,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英雄,你的血也不辱没老夫的夺魂钩。”说着他解开布袋,拿出根三尺长的竹竿,竹竿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每两个或三个为一组。他抚着那些字叹道,“这上面刻有九十六个人名,都是死在夺魂钩下的英雄。老夫曾发誓,这上面刻满一百个人名后就金盆洗手,谁知现在称得上英雄的人是越来越难找,剩下最后四个怎么也凑不齐。听说近年来江湖四大名公子声名鹊起,那就勉强算上吧!柳公子是第一个,当引以为荣。”说着他一抖手,竹竿应声变长,成了根丈余长的钓竿。钓竿顶端系着长长的钓线和钓钩,坠子鱼漂一应俱全,跟普通渔夫的钓竿没有多大区别,唯有那钓钩比寻常粗大了数倍,在灯火的映照下发出蓝幽幽的冷光。这,就是蓑笠翁赖以成名的夺魂钩了。
柳飞扬见状心中暗惊,没想到蓑笠翁竟以普通的竹竿作为兵器。这不是一根完整的竹竿,而是用几节竹竿一根根相套,每节仅有三尺长短,平时收起来藏于最粗的竹竿中,用时展开就是根丈余长的钓竿。竹竿易断,要想与刀剑相抗,就得有极深厚的内力修为才行,这可来不得半点儿取巧,看来江湖蓑笠翁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几个锦衣卫见此情形,本能地往后退开几步,四周一下子宽敞了不少。就见蓑笠翁一抖钓竿,银钩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飞向柳飞扬的咽喉。待柳飞扬屈指弹向飞来的银钩时,蓑笠翁已一抖手腕,银钩立刻又倒飞了回去。原来这只是虚招,是在试探柳飞扬的反应,就像渔夫下钩时,先要试探鱼儿的反应一样。
柳飞扬的额上沁出了细细一层油汗,神情凝重地紧盯着蓑笠翁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此刻正摸着他腰间的一个布囊,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柳飞扬知道,布囊中藏着蓑笠翁的另一件成名兵刃——天罗地网!那网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方才撒开来竟能覆盖一个房间。柳飞扬心道:若要抵挡夺魂钩,就只有近身抢攻,可一旦近身,蓑笠翁的天罗地网就会出手,就算那网挡不住天机指,可万一被那网缠住,一旁虎视耽耽的锦衣卫定会趁机出手,那时必败无疑。想到这儿,柳飞扬不禁进退两难,一时竟无脱身之计。
夺魂钩带着轻啸再次飞来,快得肉眼莫辨。柳飞扬凭感觉屈指弹开那银钩,就见蓑笠翁一抖钓竿,渔线又悄没声息地缠了过来。那柔若蛛丝的渔线,在天机指下竟完全不受力,逼得柳飞扬不得不后退闪避。数招一过,他已有些手忙脚乱,进退两难。若只是单打独斗,柳飞扬未必会如此狼狈,可现在他还不得不分心防着一旁虎视耽耽的锦衣卫,尤其是像赵横这样的绝顶高手,加上蓑笠翁的天罗地网和夺魂钩,也确实是江湖一绝。如此一来柳飞扬便只有四下游斗,完全被动。
正在危急之时,突见厢房后冒起一股浓烟,接着就见火焰迅速蹿了起来。方府的仆佣看到火光,呼喝着正要过来救火,却听赵横喝道:“任何人不得靠近!若走脱了嫌犯,在场所有人都要连坐!”方府仆佣慑于锦衣卫的威胁,不敢靠近救火,只得眼看着厢房渐渐燃起。赵横见状对柳飞扬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同伙儿,看来赵某并没有冤枉你!”
柳飞扬心知这火是方梦娇所放,定是要制造混乱让自己脱身,此时若不走恐怕再无机会。他屈指弹开夺魂钩后,做势向蓑笠翁扑去,待对方天罗地网脱手而出之时,他突然贴地一滚,在白驹过隙的瞬间擦着网边滚入浓烟滚滚的厢房,那是锦衣卫包围圈的唯一空隙。
蓑笠翁夺魂钩应声甩出,直追柳飞扬的背影,可惜厢房中尽是浓烟,完全看不到柳飞扬的身影,夺魂钩竟一下钩在了门楣之上。一旁的赵横早防着柳飞扬逃逸,立刻奋不顾身地往厢房中追去,谁知却被蓑笠翁撒出的天罗地网阻了去路,待他一把扯开网追入厢房时,眼前尽是浓烟火焰,哪里还有柳飞扬的影子?“快令人封锁方府,一个苍蝇都别让它飞出去!”赵横急忙令手下四处布防,接着又吼道,“府中还有他的同伙儿,姓柳的一定还在府内,给我仔细搜!”
却说柳飞扬从厢房后窗冲入火海,借着烟火的掩护摆脱了赵横的追踪,就见方梦娇在假山后正向自己招手,他连忙跟了过去。这里是方府的后花园,方梦娇自然再熟悉不过。在她的引领下,柳飞扬避开锦衣卫的搜查来到一座阁楼的后方,方梦娇翻窗而人。柳飞扬进去后才发觉楼中弥漫着醉人的幽香,房中挂着红帩帐,桌上摆着玉簪、珠花等首饰,原来是女孩子的闺房。柳飞扬感觉不妥正待退出,门外已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一阵无礼的叩门声。方梦娇三两把脱去夜行服,和衣钻入绣帐,红着脸对柳飞扬悄声道:“快躲到这儿来!”柳飞扬不及多想,连忙钻入绣帐。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嬷嬷怯怯的声音,道:“小姐,方才有盗贼闯入后院,锦衣卫正在四下搜查。小姐这里没事吧?”
方梦娇忙道:“我这里没事,让他们到别处去查吧!我已经睡下了。”门外一阵片刻的沉默之后,就听那嬷嬷又道:“他们说为安全起见,要搜查小姐的闺房。”方梦娇色厉内荏地喝道:“放肆!我爹爹尸骨未寒,锦衣卫就敢欺上门来!让他们进来搜,若找不到什么盗贼,我明日便要面见圣上,让圣上为我这弱女子做主!”
半晌,只听赵横那冷厉从容的声音,道:“方小姐别误会,咱们不敢冒犯芳驾。只是事关重大,也为小姐安全起见,不搜一搜小姐的闺房,在下实在难以放心。不过小姐请放心,小姐的闺房咱们就不进去了,就让李嬷嬷进去看看就好。”话音刚落,就传来门闩折断的脆响声,房门已被赵横硬生生地推开。
方梦娇连忙拉过锦被盖在自己和柳飞扬的身上,接着就见李嬷嬷被推了进来,在赵横的示意下,她点亮桌上的灯烛,绣房中顿时一片亮堂。除了绣帐内,房中情形一览无遗。李嬷嬷查看一圈后,在屋内并没有发现什么。赵横在门外见房中也并无异状,他只得带着随从悻悻地离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梦娇会把柳飞扬藏到自己的绣榻上。
听到众人远去,李嬷嬷也带上门悄然离开,柳飞扬这才暗舒了口气。他倒不是怕被锦衣卫追捕,而是怕在这种情形下被人发现,那可就害了方姑娘。以他的浪子之名,方梦娇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方梦娇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见柳飞扬起身要走,她忙问道:“你现在就急着出去,不怕撞上锦衣卫?”见柳飞扬有些为难,她柔声道,“你安心藏在这里,天亮之前,我自有办法让你脱身。”
方府占地极广,而柳飞扬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少了方梦娇的帮助,还真不好脱身。他只得在椅子上坐下来,无奈地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天亮之前,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方梦娇幽幽地道:“你放心,只要锦衣卫守卫稍懈,我就立刻带你出去,片刻也不留你。”柳飞扬听出了方梦娇语中的幽怨,不禁有些馗尬,忙转开话题问道:“听说最近有不少朝廷命官惨遭横死,令尊已是第三人,不知他们的死可有相同之处?”方梦娇点点头,道:“死的都是朝廷重臣,而且都是在夜里遇害,凶手从未失手,也没留下任何一丝线索。”柳飞扬皱眉道:“他们可有政敌?会不会是有人在铲除异己?”
方梦娇摇摇头,道:“在朝中为官,肯定少不了政敌。不过我对朝廷大事也不了解,不敢妄下断言。我只听那晚保护爹爹的侍从说过,爹爹遇害的那晚月色昏暗,有一位老太监突然出现,并拦路传旨。那些侍从们都不识得那位老太监,只听爹爹称他为申公公,而且当时他们好像还听爹爹说那位老太监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不该再出现,更不该传什么旨!”
柳飞扬有些惊讶,道:“已死了二十多年的老太监,突然拦路传旨?这事越来越有趣了!不知这申公公全名叫什么?多大岁数?又在哪里当差?”方梦娇想了想,摇头道:“这些细节可能只有当时在场的侍从们才知道,我一直悲伤于爹爹的惨死,还没来得及细问,没想到那几个侍从就……”柳飞扬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喃喃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他们被杀的原因!凶手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冒险刺杀那七个目击者,肯定是在极力掩饰什么。莫非他是要掩饰申公公的身份?如果能查到申公公的身份就好了……”
方梦娇点了点头,恍然道:“宫中有历年来所有太监的花名册,有职位的还有生平记载,这花名册通常存放在藏书阁。若能找到那花名册,多半就能查到申公公的身份,以及生平!”柳飞扬闻言大喜,击掌道:“好!我就从这上面开始查!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方梦娇立刻道:“我要跟你一起查!”柳飞扬连忙摇头,道:“这事不定有什么凶险,再说偷入皇宫是灭族的大罪,方姑娘还是……”方梦娇眼神异常坚定,道:“不!我要跟你一起查!我爹爹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见柳飞扬还在犹豫,她冷冷地道,“你必须得跟我合作,不然我就立刻高喊有贼。看看就凭你自己,能否从锦衣卫和本府家将的包围圈中逃出去!”
柳飞扬闻言一窒,无奈地苦笑道:“方姑娘何必如此相逼?”方梦娇涩声道:“死的是我爹爹,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柳飞扬迟疑片刻,无奈地点头道:“那好吧,我与你合作,不过一切行动你得听我指挥。”方梦娇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急忙道:“没问题!要去皇宫盗花名册,咱们最好现在就走!”柳飞扬有些意外,道:“现在?”方梦娇道:“没错!趁现在锦衣卫赵统领不在宫中值守,咱们就会多一分胜算。”见柳飞扬依旧有些迟疑,方梦娇悠然道,“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家。如何避开锦衣卫的耳目出去,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以前爹爹将我关在家中,令家将们严防死守,可每次我都能轻易避开,一声不响地偷着跑到府外。有时我出去玩上大半天才回来,也没被家人发现过。”柳飞扬略一沉吟,终于点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紫禁城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巍峨,黑压压地像条巨龙盘踞在那里。当柳飞扬与方梦娇避开锦衣卫来到这里时,已经快四更天了。柳飞扬看看高高的宫墙,对方梦娇悄声道:“你在这里把风,我进去踩盘,看看能否找个小太监领路。”方梦娇心知凭自己的轻功,要想在皇宫中来去自如还有些困难,便没有坚持,只得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咱们宁可空手而返,也不要惊动宫中的禁卫。”柳飞扬微微点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是比较擅长。”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大鸟般跃上了高高的宫墙,跟着便悄然消失在宫墙之后。
方梦娇痴痴地望着柳飞扬消失的方向,眼里涌出一丝复杂的情愫。对这个名满江湖的浪子,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那暖暖的微笑曾让她心神大乱,他的风流却又令人痛恨,而他刻意的躲避更让她暗自恼怒。与他在一起就像在做一件既危险又有趣的游戏,令人弃之不舍,近之又有些胆怯,着实让人左右为难。方梦娇在宫墙外胡思乱想多时,眼看天边已显出一丝鱼肚白,柳飞扬却还没有出来,她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正胡思乱想六神无主之际,突听头顶风声飒然,柳飞扬已飘然从宫墙上落下,他拍着鼓鼓囊囊的衣襟,欣然道:“得手了!没想到今晚运气如此之好,进去就遇到个老太监巡夜,抓来一问竟然就是打理藏书阁的当值公公。没有他领路,根本别想找到那座不起眼的藏书阁,更别想在汗牛充栋的各种皇室密典中,找出二十多年前有关一个老太监的寥寥数页记录。”方梦娇见柳飞扬平安归来,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欣然道:“前面不远处有间福来客栈,是我家的产业。咱们先去那里落脚,待理出头绪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柳飞扬看看天色将明,心道: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老太监恐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届时北京城不定会乱成什么样。想到这儿,柳飞扬对方梦娇的提议也就没有反对。二人避开巡夜的兵卒,来到福来客栈。掌柜一看东家小姐身着夜行服,带着陌生男子深夜驾临,虽然心中有些惊诧,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给他们二人安排了一间僻静的客房。
待掌柜点上灯火离去后,方梦娇连忙关上房门,柳飞扬从怀中拿出本古旧的册子,边翻开边解释道:“这就是二十多年前有关申公公的记录。幸好他这姓氏比较少见,而他的职位又做到了上书房秉笔太监的高位,不然想要从数万太监的名册中将有关他的记录找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到这儿,柳飞扬突然停了下来,他惊讶地盯着手中的册子,“原来他果然死去了二十多年,是死于那场天下皆知的皇室巨变!”柳飞扬缓缓地抬头目视虚空,恍然自语道,“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帝王的幽魂,开始在人世间游荡!”
三、靖难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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