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乱石崩云腾剑气 惊涛拍岸斗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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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二人兼程赶路,刚好在八月十八那日到达海宁,离正午时分,还有一个时辰。
海宁在杭州东北约一百二十里的地方,位于杭州湾北岸,正当钱塘江出口之处。钱塘江的潮水,乃是天下奇观,尤其八月十八这天,俗称“潮神生日”更是一年中潮水涨得最厉害的一天。每到这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跑到海宁观潮。
海宁之所以被人们选择为观潮最好的去处,是有它的原因的。原来钱塘江口的地形好像喇叭,由于南岸涨沙,江潮趋北,海宁县城便成了首当江潮巨冲的要害。大抵潮水因受钱塘江口喇叭形地势的约束,在到达澉浦附近(离海宁城东约六七十里)时,就逐渐因海湾地形向东而呈汹涌之势,及至到了海宁,城东四十五里的尖山,潮水受到岸上高山的阻拦,回旋而南,又受后面的潮流所驱迫,互相激荡,就益增其迅疾怒发的气势,终于汇成汹涌的潮头了。
海宁城外,自南而西,建有一条坚固的长堤,以捍卫江潮的冲击,这条长堤,每到八月十八这天,就成为观潮人的“看台”。登堤瞻望,就好像在“阅兵台”上阅兵,看那拥有千军万马气势的江潮,以壮阔威武的姿态通过塘下,奔腾入海。陈云二人不知单拔群和“一柱擎天”约会的地点是在何处,但想他们二人既是约定八月十八这天在海宁相会,即使主要的原因不是为了观潮,大概也会趁趁热闹的。他们二人既然没法找到单拔群,便也只好挤在人群之中观潮,碰碰运气了。
“啊,来了,来了!”他们刚刚在人丛中挤到前头,便听得有许多人叫道。
只见远处江南出现一条白线,来势疾如奔马,转瞬之间,便听见轰轰然的潮声恍若雷鸣,横江匹练般的汹涌潮头已是一浪高于一浪,越来越近。
云瑚说道:“仇仁近有一首《海宁观潮》诗,你读过吗?”
陈石星道。”没有读过,你念给我听听。”
云瑚在他耳边大声念道:“一痕初见海上生,顷刻长驱作怒声。万马突围天鼓碎,天鳌翻见云山倾。”
陈石星赞道:“气势写得真好,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倒是一点也没夸大呢。”
云瑚笑道:“现在还只是初潮,待会儿还要更为壮观呢。”话犹未了,只听得人群哗然惊呼。
原来那奔雷逐电般的潮头,已是直扑堤岸,浪花飞溅,俨如卷起千堆雪,岸边的人衣裳尽湿,纷纷后退,胆小的人,或攀登江堤上的柳树,或卧倒在地上,以防被猛烈的潮水卷去。
闹了一会,潮头长驱而西,江面暂时恢复平静。那些胆小的人才敢站起来,纷纷说道:“真是可怕,吓死我了!”有人笑道:“这就算厉害了吗?还有更厉害的在后头呢!你要是害怕,还是赶快回家抱娃娃吧。”原来在海宁观潮,有“头潮”“二潮”之别。头潮经尖山而向西,名为“北潮”,俗称“头潮”。二潮则是南岸的江潮因受淤浅的江底所阻,折而向西,直冲海宁,因其来源有别于北潮,故称南潮,俗名“二潮”。头潮的头整齐,有如横江匹练;二潮则潮头纵横鼓荡,作不规则的推进,有如千万头巨鲸在水底翻腾滚动,蔚为奇观,来势比头潮更加猛烈。
云瑚趁着头潮已退,二潮未来之际,和陈石星说道。”陈大哥,我看在这里恐怕是找不到单叔叔和雷大侠的。”潮头虽然减弱,潮声还是澎湃震耳,他们咬着耳朵说话也不怕旁人听见。
“那你以为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
“我不知道,不过依我想来,他们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说话的。他们即使是已经来了观潮,也必是在比较僻静的地方。”
“可惜咱们都没来过海宁,不知还有什么僻静的地方适宜观潮的。”
云瑚蓦地想了起来,正想和陈石星说话,忽听得陈石星“咦”了一声。
云瑚道:“什么事,你发现了他,他们——”
话犹未了,陈石星已是拉她转过一个方向,说道:“你看那边,那两个人——”云瑚从他指点的方向着去,只见两个灰衣人离开堤岸,向东北方而行,走得很快。云瑚怔了怔,说道:“后面这个人,背影似曾相识?知道他是谁吗?”
陈石星道:“我隐约听见他和同伴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午时将到,叫他的同伴不要再在这里观潮了。嘿,我想起来了,他是铁广!”云瑚吃了一惊,说道:“铁广?你说的是毒龙帮的铁广?”
原来云瑚的父亲当年在桂林七星岩被人设下陷断,中伏受伤,终于不治。直接下手伤他的人固然是厉抗天和尚宝山,但厉尚二人还有一个同党,也可说得是谋害云瑚的父亲云浩的帮凶的,这个人就是当时毒龙帮的帮主铁敖,亦即是目前他们发现的这个铁广的哥哥。
铁敖死了之后,由弟弟铁广继任帮主。两年前陈石星和云瑚回到桂林老家,他带领云瑚到她父亲墓前祭扫,恰好又碰上铁广和尚宝山等人,铁广和尚宝山败在他们的双剑合壁之下,故此这个铁广虽然不是云瑚的杀父仇人,但和他们二人结下的仇恨说来也不算小。
陈石星道:“不错,另一个人背影似乎也曾相识的。”
“是尚宝山吗?”
“不像。看那人跑路的姿态,我有点怀疑是个女的。”
云瑚诧道:“是个女的?毒龙帮以及铁广那一伙,据我所知,似乎没有什么女的高手。不过,既然是和铁广一起,料想也不会是好人了。咱们可不能放过两个人。”
陈石星道:“好,那咱们去追踪他们吧。不过,找雷大侠和单大侠的事情可就得暂且搁下来了。”他不知道雷震岳与单拔群的约会是否要紧,是以虽然答应了和云瑚去追踪这两个人。但语气之间,却听得出来,是有点犹疑的。
云瑚想了一想,忽地问道:“他们是向什么方向跑,你看清楚没有?”陈石星道:“是向东方。”
云瑚说道:“那就正好,我刚想和你说,咱们可以到小普陀去试一试找单叔叔和雷大侠,小普陀的位置,可是正在离此处不到五里路的地方。”陈石星喜道:“那就赶快去吧。”两人挤出人丛,拔足飞奔。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在提心吊胆的准备看二潮来到,很少人注意他们。注意到他们的也只道他们是胆怯怒潮,故而匆匆逃跑,心中还在暗笑他们,谁也没加理会。
但或许是他们起步太迟,却是追不上那两个人了。五里之遥。用不到半枝香时刻,小普陀已经在望。
他们为了急于看个究竟,反正四下无人,便索性施展轻功,攀沿峭壁。峭壁下是汹涌的江潮,翻翻滚滚,轰轰然如奔雷骇电的长驱入海。万一不慎,跌了下去,可真是不堪设想。幸喜“二潮”未到,浪花虽然沾湿他们的衣裳,潮头还未扑至山腰。他们的轻功差不多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之境,攀登峭壁,如履平地,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感到一种新鲜的刺激,神色不变,谈笑自如。
云瑚说道:“害我爹爹的仇人主谋的是龙老贼叔侄,咱们还须等待机会,方可除奸。但直接有关的一些人,厉抗天已经被你的师父张丹枫所杀,另一个不是直接下手而是献那毒计的人。‘刀王’余峻峰亦已丧在你的剑下;还有另一个帮凶铁敖则是早就被雷大侠杀了的,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个尚宝山了。我倒希望这个贼子,这次是和铁广一起来呢。”话犹未了,忽听铮铮数声,那是弹拔琵琶的乐声。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潮头虽然尚未来到,潮声已是震耳如雷,但那几声弹拔琵琶的乐声,在这惊涛骇浪声中,仍是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听得清清楚楚。云瑚吃了一惊,“大哥,你听这琵琶声,莫非,莫非当真是咱们一说曹操,盲操就到?”
陈石星道:“不对!”云瑚怔了一怔,问道:“你说这人不是尚宝山?”陈石星道:“不错,尚宝山决无如此功力。”
云瑚一想,尚宝山败在他们的双剑合壁之下,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按常理而论,的确是不应该就有如此进境。但不是尚宝山又是谁呢?云瑚不禁更加吃惊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朗声说道:“尚老前辈,请你划出道儿来吧!”正是“一柱擎天”雷震岳的声音。
云瑚不禁又是一惊,心想:“以雷大侠在武林中地位之高,够得上他称为‘老前辈’的寥寥可数,尚宝山最多不过和他扳成平辈,这姓尚的难道是——”
她刚刚想到这个人,陈石星也想到了,说道:“哦,原来这个老魔头还在人间。瑚妹,他是——”
云瑚说道:“我知道了。他是铁琵琶门的创派祖师,是尚宝山的叔父尚和阳。”
尚和阳是和张丹枫差不多同时成名的人物,手创铁琵琶这种外门兵器的独特打法,当年也曾雄霸江湖。后来有一次败在张丹枫剑下,从此不知踪迹,直到他的侄儿尚宝山出现江湖,人们方始知道他的铁琵琶绝技已经有了传人,那已是他失踪之后二十多年的事情了。武林中人都只道尚和阳已经死了。
陈云二人向声音来处凝眸望去,只见在他们左斜方的一处与峭壁相连之处,有一块横空伸出的悬岩,形如镜台,台上站立四个人,站在东面的是“一柱擎大”雷震岳和“铁掌金刀”单拔群,站在西面的竟然是日前曾经和他们交过手的东门壮和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料想是尚和阳。陈云二人立足之处,由于有峭壁遮掩,他们从石缝看出去,看得见那边石台上的情景,那边的人可还看不见他们。云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老魔头约了雷大侠在此比武,单叔叔大概是作雷大侠这方的证人的。”
陈石星道:“咱们还是暂时不要露面的好。”要知按照江湖规矩,双方约定了以比武解决纷争,那是只能单打独斗,不容外人插手的,陈云二人倘若此时现出身形,纵然无意插手,也是犯了禁忌。
话犹未了,只听得那白眉老头缓缓说道:“你任凭我划出道儿,决不后悔么?”
单拔群恐怕雷震岳答应得太快,连忙抢在前头说道:“雷兄,还是先听了尚老前辈划出的道儿,大家斟酌斟酌再说吧。”那老头怫然不悦,冷笑说道:“难道以我尚和阳的身份,你还怕我占你朋友的便宜么?”
陈石星猜得不错,果然是铁琵琶门的创派祖师尚和阳。
雷震岳哈哈一笑,“尚老前辈不必动气,晚辈得蒙赐教,何幸如之,老前辈意欲如何,雷某人自当尊命。”
东门壮笑道:“还是雷大侠爽快,想尚老先生乃是一派宗师,划出的道儿自必公平合理,雷大侠都相信得过,你可以无须过虑了。”
当事人的雷震岳已然答应,作为公证人的单拔群虽然有点担心可能会上对方圈套,也只得默不作声了。
尚和阳抬头看一看江面的浪潮,只见一浪高于一浪,心想:“是时候了。”便道:“雷大侠,咱们今日来个别开生面的比武,就在这海神台上一决雌雄如何?”云瑚听得“海神台”三字,不觉心中一动,“原来他们所在的那块横空伸出的悬岩,名叫海神台,这地名好熟,是谁告诉我的?”终于想了起来,是江南女侠钟毓秀曾经和她谈过这个观潮胜地的。
说是“观潮胜地”,其实乃是观潮最惊险的地方。由于这块悬岩在山腰伸出,下面的峭壁又正在江流最为湍急的喇叭口颈部,这个地方,潮头是最高的,巨浪往往会扑上悬岩,是以称为“海神台”。在海神台上观潮,那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的,更不要说是比武了。据钟毓秀告诉她,有些喜欢找寻刺激的人,或许敢在平常的日子在海神台上观潮,但八月十八这天,最大胆的人也是不敢来的。
云瑚暗自想道:“若是按照常规比武,雷大侠料想不会吃亏。但在这海神台上比武,尚和阳这老儿比他多了二十年功力,胜负那就恐怕很难说了。”心念未已,只听得雷震岳已在说道:“请问尚老前辈,怎样别开生面?”尚和阳道:“东门兄,你把比武的规矩,对他们说一说吧。”东门壮在那块石台的中央划了一条线,说道:“双方只能在这条线临江这面比武,谁给对方击倒那就算输。谁要是退过了这条线,那也算输!”
单拔群道:“是点到的止,还是生死不论?”
尚和阳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老朽三十多年绝迹江湖,要不是为了替侄儿报一掌之仇,今日也不会复出的。若然点到即止,我何须在这海神台上向雷大侠领教?”
陈石星想道:“原来那次尚宝山在桂林败在我和瑚妹的剑下,却还未曾逃走。大约是他后未又碰上了雷叔叔,在他铁掌之下,吃了大亏。”
雷震岳说道:“尚老前辈既然定要如此,晚辈只能舍命来陪。”东门壮道:“好,既然双方同意,这场比武就是生死不论了。哪方不幸身亡,他的亲朋弟子,都不许寻仇结怨!我是尚老先生这一边的见证。”所谓“生死不论”,那是在给对方击倒卧地之后,即使自己认输,对方也还有权利可以取他性命的。
单拔群道:“好,我是雷大侠这边的见证,就照你们划出的道儿。不过我还要问清楚一样事情。”东门壮道:“请说。”单拔群道:“要是他们谁也不能击倒对方呢?”
东门壮道:“时间一长,总会有一方退出这条线,那也算是输了。”
卑拔群道:“输了的如何?”
尚和阳哈哈一笑,说道:“老夫生平只遭过一次败辱,那次是败在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之手。以张丹枫的身份武功,我败给他尚且引以为耻,为此绝迹三十年。嘿嘿;要是雷大侠胜了我,我如今已是年过七旬,难道还会厚颜无耻贪恋残生么?不用雷大侠处置,我自己会跳下钱塘江去!”言下之意,一方面固然是隐隐含有“你雷震岳虽然是威震天南的大侠,但和当年的张丹枫,还是远远不能相比”的意思;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他对这场决斗有极大的自信,自信决不会输给份属他的晚辈的雷震岳的,雷震岳淡淡说道:“那世不必如此!”
尚和阳哼了一声,怒形于色的说道:“这句话待你胜于我,再说也还未迟,我说过的话可是算数的。”
雷震岳道:“好,那我就照尚老前辈划出的道儿,要是我输了的话,我立即自断双手,从此江湖上没有我雷震岳这号人物。要是万一给我侥幸胜了尚老前辈,尚老前辈意欲如何自作?要如何了断,我决不敢勉强!”
东门壮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大家既然同意了这个办法,那就不必罗嗦,开始比武吧!”
尚和阳走进东门壮所划的界线之内,轻轻一拔琵琶,说道:“雷大侠,请!”眼看双方如箭在弦,就要交手,忽听得单拔群陡地喝道:“什么人?”
陈石星吃了一惊,只道自己和云瑚的踪迹已给察觉,不过单拔群尚未看清楚他们是谁而已。
正当他想规出身形之际,只见在“海神台”后面的山坳转角处,已经有两个人跑了出来。
正是他们刚才在堤岸观潮时候发现的那两个人。
此时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男一女,男的果然是现任毒龙帮的帮主铁广。
那个女的却大大出乎陈石星意料之外,是巫山帮的女首领巫三娘子。
单拔群皱眉头,“东门先生,按照咱们说好的规矩,这场比武,只是雷大侠和尚老先生两人之间的事情,不容外人插手,也不欢迎外人观战的,这两个人来做什么?是谁通知他们来的?”
东门壮道:“说得不错,但这两个人可不能算是外人啊!首先,铁帮主本身就是帮主身份!”
东门壮话犹未了,铁广己在大叫大嚷道:“雷震岳,你杀了我的哥哥,这笔帐我是一定要和你算的。”雷霞岳横刀一立,冷冷说道:“很好。那么你是先上呢,还是尚老先生先上?又抑或是你们两个并肩子齐上?”尚和阳怒道:“雷震岳,你也忒小觑我了。你以为我会请一个小辈助拳么?当真岂有此理!”跟着喝道:“铁广,你赶快把话说清楚,莫惹别人误会!”
铁广应了一个“是”字,跟着说道:“不错,我是想拼了这条性命替哥哥报仇的,但料想姓雷的今日决计难逃尚老前辈的惩处,这仇是不用我亲自报了。我是特地来看仇人尸首的!”尚和阳道:“你们听清楚了吧,我替侄儿报仇,和他意欲为兄报仇,这是两件事情,我决不容他干涉我的事情,但我也不能干涉他的事情。如今我和雷大侠比武,他只是观战的身份,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雷震岳曾经刀劈铁广的哥哥,那是事实,按照江湖上一般认可的习惯,铁广以“帮主”的身份前来观战,是可以通融的。当然应是严格遵守比武的规矩,单拔群以公证人的身份也还是有权赶他离场的。不过这样做的话,却就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身为当事人的雷震岳既然没有反对,单拔群自是不便驱逐铁广了。
尚和阳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情,雷大侠和单大侠也许尚未知道,铁敖、铁广的父亲和老夫曾有八拜之交,故此今日之事,我也可以说是兼为故人之子报仇的。我的侄儿不能前来观战,就让铁广替代我的侄儿,那也不算是破坏江湖规矩吧?”
雷震岳道:“很好,帐要一笔一笔的算,铁帮主若是想把两件事情并作一件来办,我也并不反对。”
单拔群陡地喝道:“还有一个人呢?”巫三娘子格格一笑说道:“你是说我么?我也是来观战的。”
单拔群道:“你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难道雷大侠也曾杀了你的什么亲人么?”他知道巫三娘子和雷震岳素不相识,这话话本是讽刺她的。不料巫三娘子却道:“不错,他是杀了我的亲人。”
单拔群冷笑道:“是你的爹爹还是你的丈夫?”
巫三娘子淡淡说道:“是我的大伯。女子嫁夫从夫,丈夫的哥哥,你总不能说不是我的亲人吧?”
单拔群怔了一怔,“据我所知,巫山云并无兄弟妹妹,你哪里来的这个大伯?”
铁广说道:“单拔群,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单拔群道:“什么其二?”
铁广说道:“她本是我的师妹,当年要不是她奉母之命,嫁给巫山云,我早已娶了她了。”
单拔群吃了一惊,说道:“你这样说,敢情你如今已娶了她?”
铁广得意洋洋的说道:“不错,她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给我们主持婚礼的就是尚老前辈,不信,你们可以问他。”
尚和阳点了点头,证实他的言语,跟着说道。”夫妻之义,理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铁广既然可以在场观战,于理于情,你们似乎不该将他们夫妻拆散。”
巫三娘子忽然变成了铁广的妻子,此事固然是出乎单拔群意料之外,陈云二人也是想不到的。陈石星不觉想起了葛南威转告他从巫秀花口中听来的一件事情,“巫秀花的父亲当年好端端的突然暴毙,莫非就是她的继母和铁广串通了谋害的?”
单拔群当然亦是有此疑心,不过在此时此地,他却是不便枝节横生,替与他毫不相关的已经死掉的巫山帮帮主出头追究。雷震岳道:“不必理会她,她喜欢观战,就让她看个饱吧。”尚和阳道:“对,时候已经不早,莫再拖延了。雷大侠,你进招吧!”
雷震岳道:“在下不敢趱越,老前辈,请。”
尚和阳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手握琵琶,立即便是一招横扫千军。”
只听得“当”的一声,尚和阳的铁琵琶和雷震岳的宝刀碰个正着,溅起了火星点点。雷震岳屹立如山,尚和阳却是身形微微一晃。不过,若非留心细察,也看不出来。
陈石垦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看来雷大侠的功力纵然不能说是在这老贼之上,世决不在这老贼之下。”不过单拔群是尚未知道陈石星和云瑚已经来了的,陈石星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他可是不能不有点揣惴不安了。他并非害怕雷震岳打不过尚和阳,而是担心现场的形势对己方不利。
单拔群暗自想道:“他们人功力大致相当,雷大哥胜在年纪较轻,尚和阳则胜在兵器厉害,不过久战下去,吃亏的料想也不会是雷大哥。怕只怕铁广夫妻不依江湖规矩,他们若然动手偷袭,我可是难以兼顾。”要知他自忖他自己虽然不至于败给东门壮,但要想胜得东门壮恐怕最少也得在数百招开外,巫三娘子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铁广也是善于使用喂毒暗器的大行家,他和雷震岳若是在各自棋逢对手的情况之下被这两个人偷袭,那可是防不胜防!
心念未已,只见尚和阳已是退而复上,恶斗重又展开。单拔群目注斗场,亦已无暇再想了。尚和阳试了一招,心里想到:“雷震岳这一柱擎天的外号倒不是浪得虚名。如今二潮将来到,我还是留点气力,不去和他硬碰为佳。”他主意打定,铁琵琶盘旋飞舞,铮铮声响,琵琶上的弦索“技”向雷震岳的脉门。这是他从“金弓十八打”之中变化出来的,但他琵琶上的弦索却比强弓的弦更为坚韧而富弹性,是用五种稀有的合金炼成的,对手的脉门若给割伤,武功至少要损一半。雷震岳虽然早有准备,见他如此古怪凌厉的打法也不禁心头微凛:“他能够独创一派,的确是不容小觑。”当下一招“夜战八方”的快刀招数使将出去,以攻为守,逼使尚和阳难以欺身进击。只听得“铮铮”数声,刀锋和铁琵琶又碰击了几下。由于雷震岳要把全身遮拦得风雨不透,反击的力度自是远远不及初交手的第一招,双方兵器相交,对彼此的真力都没多大消耗。不过,从表面看来,则似乎是尚和阳稍占上风。
忽听得轰轰隆隆的惊涛拍岸之声震耳如雷,陈石星抬眼望去,只见江面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的潮头,翻翻滚滚,奔雷骇电般的长驱而来,其形态当真是宛如银山雪鸟,排山倒海似的奔来。陈石星瞿然想道:“万里突围天鼓碎,天鳌翻见云山倾。刚才初潮的时候,还未具有如此形势,我还只道是稍嫌夸大之辞呢。原来二潮竟是如此厉害。不是这两句诗确实难以形容。潮头扑上悬岩,陈云二人躲藏之处亦已被波及了。他们抓紧石笋,还是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可以想像得到,雷震岳和尚和阳在惊涛骇浪直扑悬崖之下的搏斗情况,所受的压力是何等之大。
他们已看不清楚悬崖那边的搏斗情形,但听得琵琶声又响起来。
云瑚一皱眉头,“他弹的是什么曲子,难听死了!”
只听得那琵琶的声音,忽如鹤鸣叫,忽如猿啼三峡;忽如群犬争吠,忽如野狼哀嚎,鹤鸣猿啼虽然凄凉,还好一些;大吠狼嚎可是刺耳非常,令人一听就不觉心烦意乱。在任何乐器之中,也不会弹奏出这种声音的。
琵琶声越来越怪,也越来越是令人难受,饶是陈石星功力深厚,听了一会,也不禁烦躁不安,潮声炉若雷鸣,也不能把琵琶声掩盖。云瑚已经塞上耳朵,抬眼望去,巫三娘子和铁广早已不在海神台上,而是躲得远远的伏在地上了。料想他们亦已早就寨了耳朵。
陈石星不禁暗暗为雷震岳捏了一把冷汗,“原来尚和阳的铁琵琶还有这般妙用,‘乐声’也可用作伤人的武器。哼,什么‘乐器’,简直是集‘嗓音’之大成!我距离这么远还感觉难受,雷大侠和他近身搏斗,且又是在惊涛骇浪之下,那怎能定得下心神?”
怒潮汹涌,一浪高于一浪,一个浪头跟着一个浪头扑上那座横空凸出的“海神台”。初时两个浪头之间,还隔着一段时间,渐渐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云瑚曾听江南女侠钟毓秀谈过观潮的经验,知道这是“二潮”就快到了“尾声”的阶段,但气势的猛烈,也以这个最后的时刻最为厉害。
尚和阳初时是在两个潮头的间歇弹几下琵琶的,此时琵琶声也是久久才响了一下了。
还有令得他们稍稍放心的是,雷震岳依然屹立海神台上,虽然看不清楚他们搏斗的情形,最少也可以知道他还支持得住。
陈石星凝神细看,有一次在两个潮头间歇之际,看见雷震岳闪电般的劈出几刀,刀法竟是似曾相识。陈石星心中一动,蓦地想了起来:“啊,这刀法不是从师父传给我的无名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么?雷大侠可是变化得真巧妙啊!”
陈石星眼力不差,“一柱擎天”雷震岳此时使的正是从张丹枫剑法之中脱胎出来的刀法。
尚和阳唯一的一败就是败在张丹枫的剑下的,雷震岳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张丹枫,但尚和阳看见他忽然会使出张丹枫的剑法,也是不能不有所顾忌了。
雷震岳在初听那“集噪音之大成”的琵琶声时,也自觉得有点心旌摇荡,几乎把持不定。在紧急关头,忽地心念一动,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两年来他所参透的张丹枫剑法,化到了刀法上了。潮头间歇之际,他就快刀疾攻,每一招几乎都是从尚和阳意想不到的方位砍来。尚和阳有了顾忌,招架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暇弹拔琵琶。
雷震岳暗暗叫声“惭愧”!“要不是那次在阳朔的莲花峰上,陈石星借比武为名,把张大侠的剑法使出来令我得窥全貌,今天只怕我还当真打不过这个老魔头呢。”
但危险还没过去,危险是来自一浪高于一浪,扑上悬岩的潮头。在“二潮”即将过去的时候,潮头来得最为猛烈。不过这危险是双方同时遭受的,饶是他们已经使出了重身法,还是禁不住给浪头冲得一步步的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界线了。
尚和阳退多了一步,眼看脚步就要踩在界线上,一个浪头又扑上来,他咬牙根,杀机陡起,使出了最后一招阴毒手段。他这铁琵琶是腹内中空,内藏喂毒暗器的。他一按机括,三枚透骨钉射了出去。
雷震岳本来也知道他有这手狠毒的功夫,早就着意提防的。但此际尚和阳是趁巨浪扑来之际,才突然发出暗器,那雷鸣似的潮声掩盖了暗器射出的风声,一下子就射到雷震岳的面门。
在这危急关头,显出了雷震岳非凡本领,百忙中一个“懒驴打滚”,倒滚地上,金刀护着头顶,铮铮数声,三枚透骨钉仍是给他磕开。尚和阳也料到只有此着方能推挡暗器,早就埋伏了后着,趁他刚一卧倒的时机,立即起个连环飞脚向他踢去。心想纵然伤不了雷震岳的性命,只须把他踢出界线,也算是他输了。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双脚齐飞之际,一个浪头又扑上来,这是“二潮”将逝之际最后一个浪头,也是最猛烈的一个浪头。尚和阳用尽平生气力起这飞脚,下步不稳,登时给浪头冲倒。
雷震岳反手扣着他的手腕,尚和阳双臂一振,弹不开雷震岳的掌握,顺势也抓着他的上臂。双方功力相若,迅速的经过一番扭打,两个人都慢慢站了起来,大家都恰好站在那条界线上。此时尚和阳已经挣脱对方掌握,用力一推,要把雷震岳推出界线。
只听得“蓬“的一声,声如郁雷,四掌相交,两个人好像胶着一般,谁也不能移动半步。
这是双方内力搏斗,力强者胜,力弱者败,绝不能取巧的。凶险处比起刚才在惊涛骇浪之下搏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论功力两人大致相当,尚和阳多了二十年火候,雷震岳则胜在年纪较轻,本来还应该是尚和阳可能稍为持久一些,但由于那最后几招,尚和阳吃亏较大,此消彼长,却是雷震岳稍占上凤。不过这一点稍占上风,即使是武学高手,一时间也难以看得出来。
单拔群暗暗替雷震岳着急,东门壮也是暗暗替尚和阳着急。忽地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看不如就算是和了吧?”
尚和阳情知久战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无法分神说话,只能点了点头。单拔群道:“尚老先生同意作和,雷大哥,你就罢手如何?”弦外之音,只是暗贬了尚和阳。此时东门壮已经看出一点似乎是尚和阳稍有不如,不敢作声。
雷震岳也不想弄成一死一伤的结局,“念在他是老前辈的份上,我就让他半分吧。”于是他点了点头。
当下单拔群拉着雷震岳,东门壮拉着尚和阳,雷尚二人也在缓缓收回真力,方始能够分开。饶是他们功力深厚,经过这一番凶险绝伦的搏斗,不觉也都是气喘吁吁,感到了筋疲力竭。
单拔群道:“既是以和局终场,这段梁子就算是化解了吧。”
尚和阳得免败辱,自知已是侥幸,当然只好默然同意。不料铁广和巫三娘子却走上来,说道:“尚老前辈和雷震岳的梁子算是化解了,我们和雷震岳的粱子还没化解呢。”
单拔群喝道:“什么?你们也要向雷大侠挑战?”
铁广说道:“当然,杀兄之仇,焉能不报。”巫三娘子则故意嘻皮笑脸的说道:“我本来知道没资格向雷大侠挑战的,但夫唱妇随,我只能和丈夫一起舍命陪君子了!”
单拔群怒道:“雷大侠刚刚斗罢,你们要找他报仇的话,我来替代雷大侠接你们的高招!”
东门壮哈哈一笑,立即说道。”单大侠此言差矣!”
单拔群亢声道:“如何差矣?倒要请教!”
东门壮道:“铁帮主要为兄报仇,这是另一件事情。单大侠有兴趣的话,可以再做一趟公证人:但却似乎不该横加干预!”
单拔群冷笑道。”依你的说法,他们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倒是对了,铁广喝道:“你凭什么说我们卑鄙?”
单拔群道。”你们若是光明正大的报仇,尽可定下日期,约雷大侠另行比武!”
巫三娘子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难得碰上,我们就要在今天作个了断。”东门壮哈哈笑道:“报仇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单大侠的说法,不嫌有点迂么?何况以武林身份而论,他们虽然都是一帮之主,和雷大侠可还相差其远。雷大侠虽然斗了一场,谅也不会与他们斤斤计较的。”
雷震岳怒气勃发,喝道:“鼠辈敢来欺我,好,就让他们来吧。”
铁广见他神威凛凛,不觉倒是一怔。但巫三娘子却已听出他的中气不足。
巫三娘子向铁广使了个眼色,说道:“对啊,一寸光阴一寸金,是不该虚耗时间了。雷大侠既然划出了道儿,咱们就并肩子上吧!”说到“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成语之时声音特别响亮。
这一句极普通的成语,本来可说是“陈腔滥调”的;但此时此际,在巫三娘子口中道出,却有着特殊的含义。铁广何等机灵,一听便懂。心道:“不错,趁着雷震岳精力尚未恢复,越快动手越好!”他得到巫三娘子一言提醒,亦已听出了雷震岳是中气不足了。当下立即取出兵器,喝道:“姓雷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们不想占你便宜,让你先进招吧!”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忽听得有人喝道:“且慢!”
这一声大喝,令得铁广夫妻不由得蓦地一呆,登时面上变了颜色。雷震岳则是大喜叫道:“石星贤侄,你,你怎的也会我到这儿来了?”
话犹未了,只见陈石星与云瑚手拉着手,像是鸳鸯比翼的腾空而起,脚尖落地之时,已是到了“海神台”上。单拔群赞道:“好一招比翼双飞的轻功!”
就在这一瞬间,尚和阳忽地喝道:“什么人胆敢跑来捣乱?”一拨琵琶,反手一挥,就向陈云二人扫去。
原来尚和阳并非不知陈石星是什么人,正因为他听见了雷震岳叫出陈石星的名字,这才故意装作不知,以便他突施杀手的。要知陈石星这两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鹘起,尚和阳虽未见过他,也听得铁广等人说过他的。此时见他来得如此迅疾,一看便知铁广夫妻难是他的对手。是以不惜耗掉最后残存的两分功力,趁他们立足未定,就攻其无备了。
他这一招名为“胡痂十八拍”,正是铁琵琶这门功夫变化最为复杂的杀手绝招,弦索割脉,琵琶本身当作铁棒,弹出来的“噪音”则用以扰乱对方心神,除了碍于面子不敢发出暗器之外,铁琵琶的功用可说已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单拔群骂道:“不要脸!”想要扑上能去,却被东门壮拦住。雷震岳初时一呆,跟着却是哈哈一笑,说道:“无妨。”陈石星和云瑚是比尚和阳小了两辈的人,尚和阳把看家本领差不多拿出来偷袭他们,心想陈石星纵有几分本领,但年纪轻轻,功力再强也强不到哪里,这一下杀手使出,料想陈云二人,不死也必重伤。
哪知结果竞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陈石星一声长啸,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长啸声中,剑光暴长。他与云瑚业已双剑合壁,倏的就把尚和阳的身形圈在剑光圈内。雷震岳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当真说得不错。”心念未已,只听得一阵繁弦急奏似的铮铮之声,本来是耀眼生辉的剑光突然收敛。陈石星朗声说道:“对不住,弄坏了老前辈的乐器,真是不好意思!”
只见尚和阳站在一旁,呆若木鸡。他的手上还抱着琵琶,但琵琶上的弦线都己当中断了。而且琵琶的腹部,穿了一个洞。地上一堆破铜烂铁,有透骨钉,有铁莲子,有薄如翼蝉的蝴蝶镖——还有给剑光绞得变成粉末的许多梅花针。这些暗器,虽然已是给剑光绞削得破破烂烂,落在行家眼中,还是可以认得出来。原来尚和阳已是使出了最后一招,把藏在琵琶腹内的暗器全都发了出来。
但他却想不到陈云二人的双剑合壁,威力还在他的估计之上太多。不但暗器无功,连铁琵琶都给他们的双剑洞穿!原来陈石星和云瑚所用的剑,一名白虹,一名青冥,乃是张丹枫夫妇当年所用的鸳鸯宝剑,传给他们的。尚和阳的铁琵琶本来也是一件宝物,寻常刀剑,决计不能损害它的分毫,如今却毁在这双宝剑之下。
尚和阳已是把平生本领都拿出来,虽说在激战之余,筋疲力倦,但不过数招,便败在两个晚辈之手,而且败得如此之惨,不但大出旁人意外,他自己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站在一旁,呆若木鸡,脸上一派茫然的神色。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想什么,但料想那滋味也是极之难受的了。
单拔群本来想骂他一声“卑鄙”的,见他如此狼狈,倒是不忍再骂了。
陈石星打败了尚和阳,这才说道:“雷伯伯,这场比武,请让我们替你接下来吧,我们两个对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
东门壮勉强打起精神,端出公证人的身分,说道:“你们懂不懂江湖规矩,铁广夫妻找雷大侠报仇,你们凭什么搞局?”云瑚冷笑道:“你这是什么公证人,只许铁广替他哥哥报仇,就不许我替父亲报仇吗?当年害死我爹爹的人,他的哥哥也是其中之一!雷大侠替我杀了他的哥哥,他要报仇,只能找我算帐!”
东门壮一指陈石星,说道。”那么,你呢?”单拔群道:“云姑娘的母亲曾有遗嘱付托与我,由我做媒,把她的女儿许配给陈石星,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这件事情云瑚还是第一次知道。单拔群当众说了出来,她不禁脸都红了。
陈石星道:“捌开这层关系不谈,我和毒龙帮也有深仇大恨。我的爷爷是受毒龙帮的人暗算,因伤至死的。我的家也是给毒龙帮放火烧掉的。我不知谁是下手的人,但铁广既然是毒龙帮帮主,我就只能找他算帐!”
这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东门壮刚才既然坚持铁广夫妻可以向雷震岳算帐,此时自是没有理由禁止陈云二人向铁广算帐,只能哑口无言。单拔群道。”好,既然大家都没话说,就让我和东门先生再做一趟公证人吧。东门先生,你要和我比武,是押后一场呢?还是同时进行呢?若是同时进行,就只能取消公证人,让他们自行比武了。”
形势陡变,东门壮哪里还敢多事,只好说道:“单大侠,刚才只是为了一时议论未决,我才只能提出大家都以比武解决的。其实我并不是非要和你武不可!”言下之意,如今是“议论”己定,他也同意由铁广夫妻和陈云二人作个了断,是公平合理的了。
铁广和巫三娘子怎敢和陈石星比武?巫三娘子偷偷向铁广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齐声说道:“好,比就比吧,难道我们还怕你这小子不成!”
陈石星道:“很好,不怕就来吧!”不料铁广夫妻口里是这么说。做的却是另外一套,巫三娘子踏上一步,突然发出一件暗器。
这是她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
只听得“篷”的一声,暗器爆裂,登时烟雾迷漫,一团火光,向陈云二人罩去。烟雾中闪烁着无数金色光芒,那是细如牛毛的梅花针。铁广也发出了他的独门暗器毒龙镖,他们一发暗器,立即便向后跃。
巫三娘子所发的“毒雾金针烈焰弹”,可说是杀伤力最强的一种暗器,虽然她本来只是用以对付陈石星,但毒雾迷漫,金针四射,烈焰飞腾,凡是站在这海神台上的人,都是难免被波及了。
是以她的暗器一发,海神台上的几个人也就同时出手。
单拔群一声大喝,呼呼呼连发三掌。他号称“铁掌金刀”,掌力的强劲,可想而知。那迷漫的毒雾,在他掌风扫荡之下,片刻之间,便已由浓变淡,由淡而无。
陈云二人则仍是施展双剑合壁的功夫,一招“白虹贯日”剑光合成一道长虹,巫三娘子所发的毒钉和铁广所发的毒龙镖,根本就近不了他们的身子,便给剑光绞碎。
但烟雾一散,却已不见了铁广和巫三娘子。
陈石星定晴细察,这才发现有两条人影,早已跑过了那条界线,跑到了悬岩的边缘。
陈石星大怒喝道:“用这等阴毒的暗器害人,你们还想跑么?”
他正要和云瑚追过去,话犹未了,只听得“卜通”一声,铁广夫妻已是同时跳下钱塘江去了。
原来他们也知道恶毒的暗器,只能阻挡一时,决计伤不了陈石星的。巫三娘子用这种暗器,不过是想借烟雾掩护,以便她和铁广逃走的。
毒龙帮是海上的盗帮,铁广身为帮主,自是精通水性,巫三娘子小时常在号称长江天险的三峡水中游泳,水底功夫,亦是不在铁广之下。放此他们敢于跳下波涛汹涌的钱塘江。不过,也幸亏他们的时间选择得对,要是“二潮”未过,那“万里突围天鼓碎,天鳌翻见云山倾”的浪头,纵然他们的水底功夫再高十倍,也是难免被怒潮卷去,丧身鱼腹。云瑚恨恨说道:“便宜了这一对狠毒的狗男女了。”
陈石星:“在这惊涛骇浪之中,他们也未必逃得性命的,就让他们去吧。”
他正想过去与雷震岳相叙,忽听得雷震岳叫道:“啊呀,不好!”
陈石星吃了一惊、“什么不好?”只见雷震岳瞪着眼睛,神情竟似呆了,陈石星跟着他目光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尚和阳不知是什么时候悄悄走过去的,此时亦已站在悬岩边了。
陈石星一眼望去、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尚和阳的面色太可怕了”!
原来在铁广夫妻发出暗器偷袭之时,大家都忙于应变,却谁也没有想到要去“保护”尚和阳。尚和阳在对陈云二人全力一击之后,已是再也没有能力抵御暗器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铁广夫妻会使用这等歹毒的手段,连他的性命也不顾的。
他败在小辈之手,心情早已惘然若丧,莫说已无抵御的能力,即使还有,也是躲避不开了。
他吸进了毒烟,太阳穴,迎香穴,眉心都中了巫三娘子剧毒的梅花针,肩头着了铁广见血封喉的毒龙镖。
莫说他的功力已经消失,即使没有消失,被这许多剧毒的暗器打着要害,只怕也是难以保全性命。
雷震岳大吃一惊过后,连忙叫道:“尚老前辈,你莫,你莫动,我来帮你疗伤!”尚和阳凄然一笑,说道:“我一大把年纪,难道你还要我苟活人间三十年吗?我后悔违背了对张丹枫的允诺,如今败在张丹枫的高徒手下,这正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我还能够说话不算数吗?”雷震岳还未跑到他的跟前,只听得“卜通”一声,他已是追随铁广夫妻之后,跳下钱塘江去了。
铁广夫妻精通水性,又没有受伤,跳下去或许还可以侥幸逃生,他这一跳,在八月十八“海神生日”的日子跳下钱塘江,谁也知道那是必死无疑的了。雷震岳叹了口气,说道:“尚和阳好歹也算是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想不到竟是如此下场!”正是:
祸福本无门,便凭人自召。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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