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星殒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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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倜心理上纷乱的情形,正如一团乱麻。
熊倜草草与飞鹤子等道别过,独自驰下山去,最使他惊异的山下竟不时遇见黑衣劲装的汉子,分明都是天阴教的爪牙。使熊倜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出武当山实是处于极不利的地位。
熊倜惴惴不安的回至谷城客栈。
夜色沉沉地垂下了一层黑影,熊倜的心快要燃烧起来,本想连夜赶往江陵,而怪异的事又发生了。
熊倜要些菜饭狼吞虎咽,甚至他不知自己吃下些什么,何况菜的滋味呢?店伙计则探身进来说:“熊客官,你家还有两位熟朋友吗?”
熊倜怔了一怔,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朋友,伙计自作聪明的挤挤眼睛,神秘地笑笑道:“你家这两位朋友,比你还年轻,她俩暂借你家和尚客官的坐马一用,明天一早就送回来的。”又低声说:“好漂亮的两个小妞儿,你家,你家……”
伙计不知还想说些什么,熊倜大出意外,自然他会联想到夏芸身上,难道她已经来至谷城!
但是另一位女子又是什么人呢?熊倜百思仍不得其解,他忙追问伙计,这两个女子的容貌衣着姓名等。
伙计也愕了道:“既是你家的朋友,你家还不晓得吗?”
这一说又把熊倜僵得无话可说。
这个伙计顶爱瞎三话四,而得意地滔滔不绝讲了下去:“两个小妞儿,都穿的一身雪白衣服,小的可不敢仔细盯住人家瞧,我是顶老实的人呀!一个头上包着青色绢帕,这位姑娘是个冷面孔,不大爱理人的。”
伙计又道:“另一位姑娘,嘴角老是带着甜甜的微笑,头上用红绢包扎,都像官宦人家小姐,尊贵无比。”
这使熊倜更加陷入迷阵,听去都不像是夏芸,但这又是什么来历的人物?明明素不相识,却要自称是他和尚未明的朋友,熊倜疑心重重,好在明早人家会把马匹送回来,到时自可看看是什么来路。
熊倜问道:“她俩既然知道我们的姓名,她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她俩的姓氏可曾告诉你?请你详细说一下,让我想想是哪儿来的朋友!”
熊倜说得非常轻松,店伙计笑道:“岂但知道两位的姓名,而且还说过,等你家自武当山回来,再转达一声,临时借用坐马,不及当面致谢呢。可是两位姑娘却不曾自己表明姓名,这小的也不敢多问,你家久走江湖,谅来交结的朋友很多,一时记不起来。”
熊倜托他明晨送回马匹时,务必把两个白衣女子,留住见见面。伙计满口地应诺,又神秘地一笑,说:“美极了,画也画不出来,和你家同来的那俩堂客,一样的美,而且还年轻得多。”伙计见熊倜态度庄重,似乎把许多溜到口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最后仍然补上一句:“不过她们都像是老走江湖的人呢。”
熊倜由夏芸身上想起,想及生平所遇见过的少女,只有东方瑛、散花仙子数人,使他又重新加入了一种疑虑。
次晨日上三竿,熊倜方才起身漱洗,他惟恐误了那两位还马女子来临的机会。但是他终于失望了。
因为并没如他意料,两个白衣少女的倩影,始终未在客栈前再现。店伙计捏着一把汗,惟恐是遇上了骗子,而多少他须担承这个担子,要赔客人被骗的马呀!
熊倜等候了半天,代替还马女子而来的却是尚未明。
尚未明昨夜返回玉真道院,武当派人以极精美丰盛的宴席和特酿的药酒,招待各方豪杰欢呼畅饮。
天阴教人出没无常,使妙一真人为之谈虎色变,众人也都凛凛自危,大多数江南武师都恐单独行动遭受袭击,武当派更巴不得众人都留在山上,于是重新作了一种部署,决定先肃清襄阳府附近的妖氛。
尚未明和散花仙子密谈之后,常漫天以为熊倜必有隐情,无须干预他的隐私,是故他夫妇除了准备一现身手之外,仍拟暂时回甜甜谷一行,因为却不过武当派人的殷勤款待之情,决定暂留一日。
尚未明遂向飞鹤子等告别,来追随熊倜。
失马的事,也大出尚未明意外,他很机警地判断出来是天阴教人所设下的陷阱,不过猜不出用意所在。
熊倜无法抑制焦急的心,遂与尚未明就在当地另选购了两匹块头高大的马,即日启程南下。
尚未明乃两河总瓢把子,随身携带珠宝,都价值连城,失去两匹马原只付诸一笑,但这事毕竟来得太突兀了,遂成为他俩研究的一项问题。
当日抵达襄阳,次晨沿汉水向宜城进发。
秋高气爽,沿途仍然林木葱茏,野花纷列。两人策马驰出四十余里,眼前出现了自西而来的一条叉道,枫杉交布,翠色迎人,这条路他俩已往返了两趟,无心去赏玩景色,却自叉路上鸾铃响处,并列驰来双骑。
马上一双十七八岁娇柔明媚的白衣劲装少女,正如那店伙计所述,美艳绝伦,而头包青绢的面罩秋霜,神色极为冷肃,红绢帕包头的则浅笑盈盈,秀目盼睐,似露出无限动人的风致。
奇怪的是两个少女竟策马直向他俩冲来。青绢包头的少女只向他俩用秀目不在意地轻轻一掠,而那一位少女,却满面春色,先掠了熊倜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尚未明,而她的秋波,一直闪闪放光,盯着尚未明。
熊倜和尚未明血气方刚,自然眼前一亮之下,触目竟有些心旌摇摇,她俩那两匹马又箭一般直冲过来,若不收勒坐马,四人四骑会撞在一堆了。
妙在两个少女骑术比他俩还来得高明,恰好冲至他们身边,相距不及三尺,把马头勒住。
红帕少女娇笑着嘘了一口气,她笑得那么甜,而秀目一直和尚未明在相对凝视,她笑得如同花枝摇颤,嗔道:“你们两个人毫没道理,不是我勒住马,早撞在一起了!真把人吓一大跳!”青绢帕少女则略后数尺,她似看不惯她同伴的妖娆举动,向她背上狠狠盯了一眼,竟自拍马横越官道,正好挡在熊倜、尚未明马前。
他俩想走也走不成了。而尚未明正为那红帕少女的风姿愕住了,距离太近,使他得以饱餐秀色。
红帕少女又笑道:“啊呀!原来是熊大侠和尚当家的,恕我眼拙还没看清呢!两位不要尊骑了么?我和眉妹正是送还二位大侠的宝马,若是错过了那更麻烦,别让尚当家的疑心我姊妹是马骗子!”
熊倜和尚未明同时一惊,方看出两个少女正骑着他们的马,显然这其中大有文章了!熊倜毫不在意地拱手说:“两位姑娘,熊某素昧平生,区区两匹劣马,何必认真起来交还呢?”
红帕少女敛衽一福道:“不瞒两位侠士,我乃天阴教白风堂下稚凤坛主朱欢,她是我的助手,崆峒女杰柳眉,外号云中青凤。熊大侠和尚当家的,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来意吗?”说完,向着尚未明嫣然一笑。
尚未明说道:“姑娘们专诚来还马,其实这是多余的,两匹马所值几何,只是姑娘们身列天阴教教下,倒使尚某不胜惋惜!”
红帕少女道:“尚当家的独霸两河道上,自然看不起这两匹马。但是我们借了可不能不还,天阴教为武林同道谋取福利,凡是归入教下的,前途事业上都受到一重极大的保障和协助。”
她又神秘地眨眨眼说:“两位大侠,请勿多疑,我们不会向您说教的。尚当家的替我们惋惜什么?尚当家的是两河总瓢把子,劝你回去看看,两河道上只怕早已壁垒一新,旌旗易色了呢!”
朱欢又咯咯笑道:“尚当家的句句不离还马,其实我姊妹也不是不晓得尚当家的威名震服两河绿林豪杰,还在乎这区区之物。尚当家的再猜上一猜我们的来意呢?”
尚未明心中突然生了一丝警觉,本能地右手抚摸了一下剑柄,俊眉一扬朗声道:“难道天阴教让你两位姑娘,来对付我们不成?狭路相逢,用不着多说,就请动手吧!”
红帕少女斜睨了他一眼,巧笑盈盈道:“尚当家的太言重了!敝教敬仰两位大侠,请还请不来呢!哪有把客人错待之理,我们是奉白凤堂主缪老前辈之命,特来迎接两位少侠大驾的!”
熊倜拨转马头,抢着说:“素不相识白凤堂主,何劳远道派人迎接。只敝友夏芸姑娘,现在何处,姑娘若肯告知,熊某不胜感激!”
红帕少女眼光还不肯自尚未明身上移开,略偏过头来淡淡向熊倜一笑,娇声道:“还是熊大侠说话爽快,其实我们除了奉缪老前辈指示,一多半还是受夏姑娘之托来敦请熊大侠呢。不必耽误时间,一同上道吧!”
红帕少女又露出极顽皮的样子,笑说:“夏姊姊天天巴望您,若不是她……”
熊倜惊问:“她怎么了?”
朱欢故作神秘,一拦嘴道:“看你急成什么样子!我包给你一个活泼娇纵的芸姊姊不成么?”
红帕少女看出熊倜面上神色恍然,不由娇笑说:“熊大侠谅是不满意我的答复,该不是怕我姊妹存有歹念!”
熊倜傲气如云,扭头瞪视了她一眼,冷笑道:“熊某在泰山力抗贵教群雄,此心坚如铁石,更何怕什么龙潭虎穴!只是夏姑娘……”红帕少女抿嘴笑道:“芸姊姊好好的,等着你呢!你请放心吧!”
熊倜冷冷道:“若是有人难为她,熊某可不能善罢甘休!”
红帕少女和他俩并马而行,她悠悠地叹息了一声道:“芸姊姊首先和叶清清交成好友,又得九天仙子爱顾,谁敢来难为她,又是你熊大侠的……”她想了半天继续道:“总之,你熊大侠放一百个宽心就是了!两天后你就见上了她,何苦说这些狠话。”
到了荆州府,天阴教龙须坛主单掌断魂单飞,已率领四名黑衣人迎候道旁。熊倜在飞灵堡看过单掌断魂的功夫,当时他一闻锣声,飘然离去,致未能一较身手,但这人既是崆峒派下,陷身天阴教不是很可惜么?
单飞含笑为礼说:“熊侠士久违了!这次驾临荆州,盼能多盘桓儿日,若熊侠士不吝赐教,单某决心奉陪,但现在情势和飞灵堡大不相同了!”
他这些话,表示他颇自负,而且有与熊倜一较短长之意,熊倜虽不为忤,却仍报不屑的神色道:“朱姑娘和柳姑娘远道相迎,难道就是阁下要和熊某一较身手么?”
单飞败于凌云子剑下,平日傲气稍为减煞些,但却换口气道:“熊侠士误会了,我正以上次飞灵堡中未能领教绝技为憾呢。此次出于缪老前辈之命,正是为台驾和夏姑娘双双幸福着想,请面谒缪堂主,便知其详。”
红帕少女向单飞白了一眼道:“单坛主,这次是例外,缪堂主要亲自接待,稚凤坛恕不能让你伴陪他二位,用不着坛主费神了!”
说完话,就引领他们驰向宅第。
青帕少女忽然用极快而极低的声调对尚未明道:“尚侠士,前途小心,茶酒切勿入口!”
她一说完,玉颊微赧,娇躯挺起来,一领马缰,达达达驰出好远。尚未明接受了柳眉这一番盛意,自然不免心神大震,忙附耳把原话转告了熊倜。
熊倜昂然策马至花照壁后面,和尚未明一同下马,八字缩入的大门,竟冷清清地掩闭着,而附近也极少住家,红帕少女招呼说:“马匹自有我们照料,两位大侠不必管了。”
她上前轻叩门上铜环,应门的是两个垂髫白衣幼女,逸然显得清雅绝尘,但却与这么高大的宅第不相称。
熊倜和尚未明,被邀走前去,不知何时青帕少女已是无影无踪。另有两位十八九岁白衣少女,像是朱欢的姊妹,她们一见面就莺嗔燕咤,喧闹成一片。
宅内厅堂相望,楼阁连云,不知有多少层院落。
他俩随着穿堂过院,门户重重,奇怪的每一处都鸦雀无声,偶然有一二白衣少女走动,寂静得像一座尼庵。
他俩被引至一面华烛高张的大厅前,廊上静肃地站着四对儿白衣飘飘的垂髫少女,春兰秋菊,各极其美,燕瘦环肥,脂光粉腻。他俩如入众香国里,目不暇接,奇怪的始终没有看见一个男子。
廊柱上一列红纱宫灯,盆兰雏菊,装饰得宛如王侯巨府,而厅中的陈设更是光怪陆离,金迷纸醉。
红帕少女向珠帘内嘤宁躬身禀告:“缪堂主,熊大侠和尚当家的驾到。”
帘内妇人应声说道:“快请进来!”
立刻珠帘高卷,眼前珠翠缤纷。早有一位擦胭脂抹粉,满头簪花的红衣老妇,含笑出迎。熊倜在泰山时曾见过这九天仙子缪天雯一面,眼前还是这个不可思议的老怪物,四周有七八位白衣美女簇绕。
尚未明几曾见过这种怪场面,但是他头一眼留心看到的,是那青帕少女柳眉,竟也罗袂飘扬,侍立老妇身旁。
只是少女柳眉颦蹙,似望着他和熊倜另含深意。
红衣老妇粉面上堆出笑容,一伸手说:“名满江南的熊小弟弟,威震两河的尚小弟弟,惠然来临敝堂,快请里面畅谈一下,老身这些小妹妹们招待不周,两位都是自己人多包涵了。”
红帕女子把他俩安置在八扇水晶屏风前座位上,九天仙子对坐相陪,群女则围绕四周,奇怪的只有红帕少女一人头上裹着红帕,柳眉头上的青帕,却不知何时业已解去,露出一头钗簪高堆的云鬟。
绢帕代表着什么意义,只有天阴教人自己明白,尚未明似乎又窥破青帕少女微含幽怨之色,自然他又和柳眉四目相接触过一次了。
九天仙子白发苍苍,而丰神冶荡,很客气地嘘寒送暖,似把他俩当为亲戚子弟,而她心中却很得意着,正如猎人捕获了猎物一般。
九天仙子缪天雯内功之深,不难自她的眼神中观察出来,但是天阴教对付他们,却另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
九天仙子笑语婆娑道:“熊小弟弟,我说夏小妹妹是几生修来的,你一定茶思饭想一刻忘不了她,有情人都成眷属,这是敝教唯一的愿望,和乐于促成的事。否则你熊小弟弟一个人也不合本教入门的规矩呀!”
她这一说,像是熊倜已乐意入教,而且还要感激她玉成好事呢!熊倜自然心头泛起一丝憎厌,朗朗回答道:“夏姑娘现在哪里,请带我去先和她会会面。至于贵教宗旨我还不深悉,人各有志,熊某泰山一会已决定此志终身不变。若贵教真能造福武林,不以征服各大宗派各方豪杰为目的,彼此各行其是,我是乐于调停贵教和别人之间争端的。至于夏姑娘我也不能勉强她做违心的事!”
九天仙子道:“我早知道熊小弟弟和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小弟弟自然千里奔驰急于一见,但老身不能不先尽点东道之谊,难道一杯茶一口饭都吝于招待么?况且熊小弟弟与夏妹妹从此俪影成双,不能不替你们祝贺一下呀!”
她向左右女子略一挥手,立刻有两个白衣少女趋出捧茶相敬。九天仙子又呵呵笑道:“尚小弟,我也替你选择一位最逗人怜爱的小妹妹,做你终身的伴侣,我想你一定猜得出来是哪一个,就是远道迎接你的人儿!”
尚未明驰骋江湖,宰了不少贪官污吏,目前却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九天仙子竟当面替他做起媒来,难道天阴教人是想用美人来笼络他的心?尚未明立刻感到极为尴尬。
但是他极盼望九天仙子能把青帕少女替他撮合。
尚未明脸上火辣辣的,又不好立即应允。他急于明了这天阴教属意于他的人儿,却不好启齿去问。
尚未明陷于瑟瑟不安的地步,虽明知道这是个温柔陷阱,却始终没有勇气,坚决拒绝九天仙子的话。
尚未明对于青帕的少女,确实一见倾心,尤其在最后一段行程中,青帕少女倾身密语,不是含无限深情么?
狡猾的九天仙子,似已看出尚未明的心事,却故意玩弄这个少年英雄,又笑着说:“尚小弟弟请相信我,我绝不会使你失望。”
秀丽淡装的少女,分送给他俩各一杯碧色湛湛的香茗,熊倜略一欠身接住,他已看出尚未明神志恍惚,忙向尚未明递过一道眼色,意思说:“这茶可不能吃!”
同时,已去了青帕的少女柳眉,也向尚未明丢了个眼色,使尚未明陡然心情一震,方算把小鹿乱撞的心暂时收摄住。
那红帕少女,却娇笑得更加妩媚,她心畅神快,露出无限得意之色,和那柳眉幽怨之色,恰成个相反的对照。
熊倜揭开盖盅,嗅着那茶香之中,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芳馨,略熏人鼻孔,就使人浑身虚飘飘的舒适无比,他虚虚张口啜弄出声响,却暗暗把茶汁吐在地上。
又用手帕拭抹一下唇吻,连口赞美主人所赐的香茗。
九天仙子一声吩咐,众少女立即抬上席面,水陆杂陈,而且都是极精美的杯盘器皿,菜肴更是活色生香。
九天仙子立请他们入座,并且笑盈盈说:“让我这几个小妹妹,各敬两位一杯,然后就送熊小弟弟和夏妹妹……”
突然九天仙子一收笑容,正色向熊倜说:“夏妹妹的令尊──虬须客,你还没会过面吧?”
熊倜神色一肃,冲口问道:“虬须客,什么,他在这里?”
九天仙子道:“熊小弟弟不要性急,早晚可以见面!但是谅你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北剑南鞭宝马神鞭萨天骥吧!”
熊倜道:“夏姑娘只身放浪江湖,虬须客自然不会放心她的。”
九天仙子说道:“我们还没有请他来江南,关外本教的事务,都托他办理,夏妹妹性情倒是倔强得很,她还不相信她令尊加入了本教,我说熊小弟弟你要好好规劝她,怎能够不孝顺父母,和父亲背道而驰呢!”
宝马神鞭萨天骥加入天阴教,熊倜并不十分重视,天阴教本就是正派人士所要消灭的对象,而夏芸竟能不受天阴教人的威胁利诱,确使熊倜引为无上光荣,假若夏芸投入天阴教,那该是多么麻烦的事。
熊倜眉飞色舞,为夏芸与他有相等的不屈不挠骨气,而神情分外兴奋。但是眼前莺飞蝶绕,这一群白衣仙子执壶相敬,颇使熊倜和尚未明十分为难。天阴教下的女孩子,并没有丝毫放荡越礼的地方,反而予人的是淡素洁雅的高尚之感。
熊倜又嗅出杯中的酒香,和茶杯里是同样一种异馨,尚未明也不敢放怀畅饮,因为柳眉的幽怨的眼光,不时偷偷窥视过来,但是多少应个景儿,不能不略沾濡了唇舌。他可没有熊倜的机变,善于应付。
奇怪的酒香入肚,并不觉出什么异样滋味,反而身体之内,异常舒适,头脑里也没有昏晕的现象。
可是青帕少女,则幽悠一声轻叹,深深垂下头去。
酒过了三巡,九天仙子似已觉胜利在握,她才滔滔不绝诉说天阴教的宗旨,无非说他们教义旨在联络武林同道,主张把武林各派的绝技,综合起来公诸同道,大家一同研究,于是就把一切过错安在武当派头上。
武当派有一种内功秘书,关起门来自己练习,这是不够大方的。上次就为索取此书,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冲突。
九天仙子这种强词夺理的话,熊倜等听去颇觉刺耳。
九天仙子也狡狯地看出两个少年,不满意她的话,好在她计划就绪,猎物已入网罗,便催促他俩用饭,说:“这是本堂第一次破例的事,承两位小弟弟远道而来,不能赶客人走,权且请在本堂留宿一宵。熊小弟弟与夏妹妹可以畅述离情了,明早盼能给老身一个恳切的答复!就是不能入教,这事我们也不勉强,但总可以携手合作吧!”
熊倜胸中一亮,明了他们的步骤是非常缜密的,只要一步走错,下面就会使你按照他们的步伐,一步步堕落下去!他为了夏芸,暂时不能翻脸,而且九天仙子殷勤款待,情理上也不能这样做。
而尚未明呢,他却陷入了情网,唯一希望的,是能和伊人多通款曲,至于入教的事,他认为那是笑话,天阴教人再说得天花乱坠,还能改变了他的初衷么?
尚未明和熊倜,遂在这种不同心理之下,接受了天阴教人为他们安排的事。
尚未明由两个垂髫少女,打着一对儿红纱宫灯,引导他去向侧边一座极幽雅的偏院里,妥为安置。
熊倜则由红帕少女和另外两名提灯少女,送入与尚未明去向相反的对面偏院里,烛影摇红,花径曲折,导至五间极精巧的花厅之前。红帕少女笑说:“熊大侠自己进去吧!莫使夏姑娘望穿秋水!我不打扰你们了!夏姑娘小性儿我惹不起,祝福你们花好月圆!”
她说完,嫣然一笑,依然是路上那种放荡不拘的神态,而且她还有更大的幸福,在等待着她去享受呢。
提灯少女也转移莲步,随着她折回去。
熊倜这时却心里头绪纷纭,料想夏芸必在期待着她,而他呢,他竟要手刃爱侣之父的胸腔,以快积恨!
熊倜心弦震荡,几乎无法自制。
熊倜一咬牙,拉开门冲入室中。
熊倜一跳进去,熟悉的少女惊呼声已震入耳鼓,眼前已飞跃过来是他的芸妹。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会晤迷惘而愣住了。
夏芸果然风姿一如往日,而且被安置在这样一面珠环翠绕的香闺里,熊倜一眼掠过之下,被这过于豪华的陈设愣住,夏芸受到这样隆重招待,使他格外安慰。
夏芸的第一句话是:“倜哥,你怎不早些来看我?”
她幽怨而含着恨恨的眼光,几乎闪出许多泪花,这是久别重逢时极珍贵的情谊流露,反使熊倜起了误会。
他不自觉地双手握住夏芸的柔荑,惊问道:“你怎么了?天阴教人难道使你受了委屈?我两次上武当,往返奔波,都是为了你!”
夏芸骄傲的性子一撇嘴道:“你以为武当派人能再度制服我吗?凌云子不过是用巧招胜我一次,我根本看不起他们什么九宫连环剑法呢!”
她又道:“天阴教人,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邪恶、可怕,他们没敢对我失礼,据说是为了钦佩你的本领。他们愿意和你结交,我也正拿不定主意,我父亲已经投身教下,只待你来决定,决定你和我应否和他们合作。”
夏芸一提起她的父亲虬须客,也就是宝马神鞭萨天骥,使熊倜如同良心受到了毒虫钻噬,他睁大了眼。
熊倜抑压不住心中感情的起伏变化。
熊倜又作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决定暂时享受着夏芸继续增加的少女的热情,陶醉在两种不相容的爱与恨漩涡里,于是他俩热烈地依偎在一起。
他俩并肩坐在最美丽的床头,款款互诉别后的情形。
熊倜听夏芸说她文理不深,所以那封信只封了那枚古钱,只表示她在等候熊倜相见而已,而且千言万语也写不尽无限相思!至于夏芸提出来关于天阴教的问题,熊倜暂时还不答复,因为他明白夏芸天真无邪,对她好的,她不免要认为是好人了。
夏芸首先叙述与常漫天夫妇相识的经过,她没有隐藏什么,她认为田姐姐的本领确实值得钦佩,这是熊倜哑然失笑的事,这小妮子居然也有她敬佩的人了!熊倜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夏芸感觉一种无比的热流,浸遍全身,使她心灵之扉,敞开着接受这少年所带来的温暖。
夏芸又说了遇见凌云子东方灵兄妹搏斗的事,眉飞色舞描绘她怎样把凌云子用钢丸吓退,表示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可比了。其次她是在那客店里染上了一场不轻不重的病,心情的郁结,也是致病的主因。
病中,天阴教单掌断魂飞,和司礼童子白景祥、叶清清竟自动找来照料她,尤其叶清清也是个活泼少女,对她照应得无微不至,以后就邀她移住荆州府天阴教白凤总堂,九天仙子缪天雯更十分怜爱她,就像妈妈一般。
夏芸又认识了不少的天阴教美丽的姊妹,都把她当亲人看待,夏芸的病魔也开始撤退,当她要离去找熊倜时,九天仙子向她宣布了一项惊人的消息,已派人去迎接熊倜来此,而她更不敢也不愿再去武当自取其辱了。
夏芸从稚凤堂两坛姊妹口中,得悉天阴教下许多规矩,凡是在九天仙子教导下的女孩子,除了各授以高等武技,就是等待着择人而事了。而这选择对象的权利,却由天阴教人代为行使,女孩子是没有拒绝余地的。
凡是头上包帕的女孩子,也就是表明落花有主只等着结婚了。天阴教人从来没放弃对夏芸说教的机会,但是遇上了这个倔强无比的女孩子,也没有好办法来对付,最后才以虬须客已列身教下作为理由。
九天仙子更揣摸透夏芸的心理,天阴教人早已侦出武当派以及各正派人士的举动,因之想把熊倜、尚未明诱来荆州府白凤总堂,饵以美女,收罗在天阴教下。对付其他各派的人,他们也都有离间分化的毒计阴谋。
九天仙子既安置下夏芸,以为熊倜不会不入谷中,不料夏芸竟同样地非常倔强,但是夏芸多少对天阴教人发生好感,是无可讳言的。这对进行拉拢熊倜是格外有利,熊倜早已在武当山夺剑时,便是焦异行夫妇急于争取的人物了!尚未明领导两河绿林之士,更是不容忽视的人物。
熊倜听完伊人吐气如兰一遍细诉,心里颇为夏芸欣慰,于是夏芸问他:“你呢?你和武当派人又怎样揽在一起?”
熊倜知道她恨透了武当四仪剑客,与其多费唇舌解释,不如顺着她的性儿好些,日后散花仙子会以大义晓喻她,而且夏芸会听她田姐姐的话的。
熊倜先述及初上武当情形,夹着甜甜谷的一幕惊险场面,夏芸听说他和尚未明几乎伤在散花仙女钢丸之下,不由一撇嘴得意地笑道:“啊呀,我的熊大侠,你也碰上硬点子了!田姐姐那种手法,我已经学会了!”她自然要表示她身手更加不凡。
熊倜乐于恭维田敏敏一番,间接也就是恭维夏芸,使夏芸心头非常得意。但是散花仙子经熊倜一剑划破皮肤,而药性顿失恢复的花容玉貌,这是多么一种使人惊奇的事呀,夏芸对此提出许多问题,熊倜自却又怎能答复呢?
第二次武当大会正派人士的事,熊倜略而不谈,只说尚未明,常漫天夫妇,去质问武当四仪剑客的。
夏芸听见他们都为她奔波,心里非常快慰,她问说:“尚未明这人奇怪,怎么姓名的含义,是自己尚不明白呀?”她争强好胜之念,使她追问这尚未明本领如何。
熊倜笑说:“尚大哥是两河绿林总瓢把子,和我一见莫逆,极富豪侠肝胆,上次你就在人家铺号里养伤的。”
熊倜没有称赞尚未明的武功,是怕这小妞儿任性不服气,夏芸听说尚未明也来至白凤总堂,欢然说道:“我想他本领错不了,否则怎能跟你熊大侠结为好友呀!”
熊倜笑说:“你还是嘴上不饶人,诚心挖苦我是不是?”
夏芸娇嗔道:“算了!难道大家不称你是武林三秀?”
夏芸一颗芳心何尝不以熊倜武功超人,引为她的光荣呢!
突然窗前人影一闪,尚未明的口音,轻声一嘘,道:“熊大哥仔细!有她们人伏在暗处偷听你们的话!”
熊倜恐夏芸不愿在她房里接见尚未明,正露出为难之色,夏芸已娇呼道:“尚大哥,请进屋里一谈!”
熊倜这才欣然开门相迎,但他奇怪尚未明怎会半夜来找他们?比及尚未明说明他的遭遇,熊倜不胜快慰,而天阴教人一切的计划,也归之泡影了。
尚未明多少吃了几杯酒,席散之后,被二女导入了北面侧院中一座精致花厅里,这厅中的陈设,对他太不适宜了,简直是大家小姐闺阁,鸳衾绣被,锦帐流苏,而梳妆台上高烧着一对儿臂粗细的龙凤花烛。
壁上的字画,如太真出浴,洛神戏水之类,每件东西都带有一种色情刺激,这使尚未明大为惶惑不安。
一盏热茶入肚之后,尚未明酒量是极大的,这几杯酒平时只能润润喉咙,这时却薰薰陶陶,周身渐渐起了火辣辣之感,而头脑也似有一股力量促使他向肉欲方面冲动着,尚未明神志虽清楚,却抑制不住这种冲动。
人类天赋的本能,加进去一种药物的力量,使尚未明独守这触目刺激的空闺,几乎快达一种疯狂的程度。
尚未明想起了青帕少女,娟娟倩影,如在目前,尚未明双臂一抱,空飘飘的他又能搂抱住他的幻觉么?
尚未明觉得心里非常烦躁,唇舌枯焦使他不得不吃点茶水,而这恰如饮鸩止渴,越吃下得多,越发周身发起燥热,血管里的血液奔驰加速,又无疑地增加了身体上某部分的冲动。窗外本就有天阴教人潜伏。
而尚未明却一点也不察觉,突然嗤的一声娇笑,发自窗前,单是这女孩子娇嫩的笑声,已足够使他神驰魂销了。
尚未明如同制服不了的脱缰野马,竟一个箭步穿帘而出,向那发声之处扑去。这时纵令是个嫫母无盐,尚未明也会饥不择食,向她发泄一下的。
尚未明却扑了个空,带有寒意的夜色,拂面生凉,使他头脑清醒了一二分,他茫茫注视着院中花影随风摇动,是不是玉人姗姗而来呢?
尚未明终于失望步回室中,一阵阵筋肉愤张,而举目都是些刺激他的裸女图画,又使他一颗心熊熊燃烧起来。
一刹那间,窗外那红帕少女娇笑之声震耳,轻柔娇婉的声音道:“尚当家的还没就寝?一路鞍马劳顿,该早早安歇了!”
尚未明再也耐不往,猛掀帘跃出,口里央求说道:“好妹妹,请进屋里来谈谈,我一个人烦闷得要死!”
但是却又听得噗嗤一笑,倩影晃动,哪里还有那红帕少女的影子?
尚未明望着天空银河如锦痴痴站着,而娇声又起自室中,道:“尚当家的,你请我进来,你怎么在外面呢!”
尚未明心花俱放,跃入室内,那红帕少女朱欢,果然端庄得像一尊神像,端坐椅上,秀目盈盈注视着他。
她像怕这一头野兽,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她随时准备着逃走。尚未明眼睛枯涩,也注视着她狂笑不已。
尚未明大胆地说:“缪堂主已招你许给在下了,何必还假惺惺躲避我?”
红帕少女啐了一口说道:“胡说!缪堂主随便说句使你开心的话,你就当真了!你又没有参加天阴教,这是不可能的事!”
尚未明猛然警醒了些,显然这是一种欲擒故纵的陷阱,但是尚未明已蒙昧了一半心窍,他浑身颤动着,似乎像一头饿狮,恨不得扑上去擒获这可爱的少女,理智使他缩退了半步,喃喃央求道:“这有什么关系,缪前辈不会见怪朱姑娘的。”
红帕少女故意矜持着,和她一路上那种放荡不拘的态度,迥然不同,以低沉而坚决的声音说:“不行!不许你乱来!除非你立刻去香堂立誓入教,否则你今后永远不能再来白凤总堂!傻子,你呆想什么?”
尚未明被这种冷水浇头的话,惊呆在那里。
尚未明色念勃起,但是要他立刻宣誓投入天阴教,仍然是他不肯做的事。他喘吁着,身体上热力涌注,使他会立即做出一件终身遗憾事。真的他这样疯狂做去,那后果是不难想像的。
而红帕少女,决心要驯服他这一头猛狮,丝毫不假以颜色,以急快的身法,飘出了室外,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一段时间自己考虑吧!回头我再来听取你的答复,早些决定,早一刻入教,就早使我安慰呢!”
尚未明不再能抑制自己了,他猛一旋身,跟着冲出室外,以极快的手法,扑上去想把朱欢一把搂在怀里。
红帕少女早有防备,而且武功也是天阴教一二流好手,娇躯一晃,已纵出两丈多远。她毫不踌躇地驰出这偏院门外。
尚未明两个起落,仍没把玉人追上,更加地意马心猿,难以禁受。人们在饥渴难当之际,看着摆在面前的食物,而不能到手,怎能不垂涎三尺?尚未明焦躁着,又不能冲入正院去,正像猴子一般抓耳挠腮。
却听空中悠悠传来一声女子叹息之声。
静夜寂寂,这种凄凉哀怨之音,使人毛发耸然。
尚未明略一镇定心神,拔步又跃入房中,他以为又是红帕少女捉弄他,却不料室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只空气中遗留下一股兰麝之馨。
尚未明将要燃起了愤怒之火,他将不顾一切,只要有个美貌少女此时出现,他会做他要做的事。
窗外又是一声幽怨的微叹,使他肯定了必是红帕少女,他正以极愤怒的心情,向室外冲去。
突然眼前白晃晃一团东西,朝着他面上飞来。尚未明接暗器的手法也是极有研究的,他忙一缩步,伸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只觉入手软刺刺的,似是一个纸团。
尚未明心头一甜,以为是红帕少女抛来之物。赶快凑近红烛,把纸团打开,已折绉了的纸上,赫然现出几个字:“速服解药,幸勿自误!”而纸团内正好包着三粒淡绿色的药丸,晴天雳霹,震醒了他一场绮梦。
尚未明方才警觉自己涉身极可怕的陷阱边缘。
他把三粒绿丸嚼碎用唾沫咽下,用桌上玉石镇纸,冷冰冰地熨贴额上,一转眼间,凉意入脑,人已清醒许多,而药力也逐渐生效,一腔邪念欲火,顿时降落下去。他不胜感激这送药的人,但是这人又是谁呢?
尚未明木然立在室内,回忆刚才经过的情事,冷汗自周身直冒。几乎一失足成终身大恨,多么可怕的事!
突然身后香风微动,似有女子来至身后,尚未明以为是那个红帕少女,他心里清醒之后,对她憎厌到了十二分,比及他扭身看时,不由眼前一亮,喜出望外,竟是他一路上得不着青睐的青帕少女。
青帕少女面色十分沉重,皱皱眉问道:“你服下那三粒解药了吧!尚大侠,我警告你,快些离开此地!”
尚未明方知是她送药解救,美人这份儿浓情厚意,使他异常感激,忙躬身长揖到地,说:“谢谢崆峒柳侠女!”
青帕少女一福还礼,仍然冷冷催他说:“尚大侠勿烦言谢,此地千万不可久留,从速知会熊大侠一同走吧!”
尚未明料知事态必甚严重,但是他以为天阴教不会立即翻脸,而青帕少女芳踪降临,正是他渴望不到的事。
尚未明敬重青帕少女,不敢稍露些轻佻之态,故意说道:“尚某等蒙缪堂主竭诚款留,岂可不辞而去?”
青帕少女微微叹息说:“就是现在你们想走,也未必走得掉!天阴教白凤总堂是什么地方,你明白么?”
尚未明茫茫然点首连连应是,但他自恃一身绝技,院中不过一群荏弱少女,心中未免不大相信,遂俊眉一挑说:“走还不容易,熊大哥在泰山绝顶也曾受逼,武当山前,贵教教主率领着那么多高手,我尚未明还不是从容来去!”
青帕少女蛾眉加蹙,冷冷说道:“那是教主以前诚心延揽你们,也可以说是网开一面!不然会好端端把贯日剑还给熊倜?这次是他们最后一着手段,因为你俩确有一身本领,堪为本教羽翼,若还不受牢笼,那岂能放你俩走掉?”
尚未明心里自然不会信服,少年英杰壮志凌云,绝不为威武所屈,况且他具有一副不平凡的身手,如何能使他口中认服?但青帕少女这一番好意,总不能说些得罪她的话,尚未明满不以为是的神态,柔声道:“既是柳姑娘指示,我就去通知熊大哥一声,至于天阴教……”
他没说下去,换了口气道:“熊大哥现在何处,请姑娘示知!还有天阴教既不是什么正派组织,柳姑娘以崆峒高弟,何故在他们教下厮混?尚某不胜替姑娘惋惜呢!”
青帕少女青靥微泛红晕,但似有难言之隐,皱眉摇摇头叹息说:“这你不明白,不过今夜你和熊大侠一走,我也只有一走了之!”
尚未明心里非常欣慰,但不便问她走向哪里。
青帕少女闪身向室外退出,又一直在倾耳谛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发觉了什么声音,很快地低声说了几句话,指明熊倜和夏芸的住所,立即瞥然逝去。
尚未明等待青帕少女一去,芳踪飘渺,不胜怅惘,他心头仍然漾动着一片微漪,青帕少女虽然丰神冷艳,却得显然的是属意于他,而且要为了他脱离天阴教。但是人海茫茫,少女芳踪何处,这足使尚未明魂梦相思了。
尚未明方待携剑离去,那位红帕少女朱欢,又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尚未明看见她那种柔媚入骨的姿态,不由浑身不寒而凛,心中厌煞她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结果了朱欢,但是对方终是个女孩子,他不能这样做。
尚未明意识到红帕少女这二次前来,必要纠缠他投身天阴教,稍一应付不善,天阴教人将会不利于他。
因之不能把刚才药迷后的态度骤然改变,反而促使她起疑,但是目前通知熊倜为要,尚未明原是磊落光明的汉子,更不肯再和她胡缠,想来想去,只有把她制服住,以免妨碍自己的行动。
点穴手法,他虽然跟那番僧练过,却并不十分高明,按着气血流行的时辰,应该点着她的气门商曲穴,较为和平,也不至于伤她,同时下手时也较为便利。尚未明这么一筹思,红帕少女已浅笑盈盈立于灯下。
红帕少女抿嘴一笑道:“尚当家的还没决定主意么?”
尚未明故意也斜着眼,缓缓迎着她走近。
他身体故意摇摆着,而红帕少女依然故态,总是向一边闪避。尚未明极不自然地笑着,道:“这有什么难于决定,只待告诉同伴熊倜一下,我们总不能不一致行动呀!再说经过朱姑娘热心启示,尚某岂敢执拗!”他口里喃喃地类似梦呓,而那红帕少女神色突然一变,变得眉飞色舞,显然是惊喜她自己将获得了这英俊的檀郎。
红帕少女原先是欲擒故纵,使尚未明心痒难搔,在药性催动之下,俯首就范,这时尚未明已经低首称臣,拜倒石榴裙下了,她减少了许多顾忌。要知天阴教下男子虽多,年貌相当而有大好身手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怎不使她一颗芳心,快要跳出口腔以外呢?
因之红帕少女不愿也不忍使尚未明过于落寞失望,得不着一点安慰,尚未明身躯渐渐移近,她也不忍再逃避了。
事出意外,尚未明的手接近了她腰侧,却不是搂抱她的腰肢,而是重重地点下,红帕少妇嗯哼了一声,穴道立刻闭过去,她想叫唤也叫唤不出来了。
红帕少女不知尚未明是何居心,立即羞满梨涡,以为他必要对她施行一种狂风暴雨般的摧残,她心想:“我早已属于你的了,何必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呢?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的情意?”
红帕少女渴望着尚未明,给她一种温存,只不要太轻狂了,只见她秋水盈盈,一直望着尚未明,而他竟以极迅快的身法,抛弃了她,消失在黑暗之中。红帕少女这才鸳梦成空,警悟这少年必已了解了她们的阴谋。
尚未明是这样在温柔乡中,打了几个滚儿,来找熊倜的。他被熊倜迎入室内,自然要瞻仰一下熊倜的腻友了。
尚未明望见夏芸的容貌轮廓,心中讶然一声,怎么这样熟稔,他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而且最奇怪的是眼前这位玉人,竟和自己十分相像,所差的只是男女之别,的确容貌是太相似了。
夏芸第一眼见尚未明,也是一种同样的离奇感觉,使她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人都努力在回忆着过去。
可惜儿时的印象不够清晰,但是他们俩极自然地各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之感,是为了容貌太相像么?还是为了别的,他俩自然的感应是无法理解的。
熊倜正为尚未明和夏芸互相介绍,而他俩却反而怔住了。尚未明离开王府时,年已八岁,不能说一点记不起来,所以他自诩是龙凤阁生长大的人,不过不明身世,儿时有个可爱的妹妹,一同被人携出王府,多少在他心里有点影子,以后呢他就沦落了。他不敢想像夏芸就是他的妹妹。
尚未明尚且记忆不清,夏芸那时更小就更别说了。但是两人却始终都觉得对方非常可亲。熊倜问尚未明:“尚大哥半夜来找我,有要事么?”
这一问才把尚未明从刚才那个场面中唤醒过来,尚未明匆急地叙说了之前的经过,熊倜为之勃然变色。
夏芸却笑道:“别听那姓柳的姑娘胡扯,天阴教人对我是挺好的,难道他们把倜哥和尚大哥骗来,要暗害你俩?”
熊倜知道事态极严重,现在何必费许多话向夏芸解释,他以祈求的口吻,向夏芸说:“芸!让我们先离开白凤总堂,有话慢慢再说。”
夏芸冷笑说:“看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我们说走就走,谁能拦得住我们!”
夏芸匆匆打叠起来,把银鞭绰在手里,熊倜和尚未明更一无长物,各自焦急地等待她收拾好!立即采取行动。
夏芸望着熊倜背上的宝剑,想起了遇见了江干二老的事,她向熊侗身边凑近些,目注他背上宝剑问说:“倜哥,这是你的贯日剑,还是倚天剑?”
熊倜不胜诧异,夏芸怎会晓得这两口剑的名字?
夏芸把江干二老的话,说了一遍,她想起那两个语无伦次的老头子,觉得滑稽可笑,而熊倜却大大吃惊。
尚未明也曾见过那两个老头,于是他们为此又耽延了半盏茶时。此及他三人准备出室时,院中突然灯火齐明。
院中九天仙子缪天雯半老徐娘的口声,发出一阵狞笑之声,笑声刺耳难听,接着听见她朗声道:“熊小弟弟和夏妹妹都要走吗?深更半夜匆匆来去,何不明日成行呢?难道是怪老身不会招待客人么?”
三人立即亮出宝剑长鞭,熊倜一脚踢开了门,先后鱼贯纵出室外。只见院中一簇白衣少女,或执火把或提宫灯,把院中照耀得如同白昼。
奇怪的这些女孩子,竟没一人手中持着兵刃。
九天仙子也还是笑容可掬,由七八个白衣少女簇拥着,红帕少女也在其中以极愤怒的目光,远远瞪视着尚未明。
青帕少女则几乎浑身颤抖,极为幽怨的目光投在尚未明身上,意思似怨他为什么还没走掉,神情极度不安。
而九天仙子则宛然是接待他们时的神情,只笑声里似含有一股震人心弦的意味,她望望他们道:“怎么,芸妹妹也要走了!你父亲来时,叫老身拿什么话交代呢?熊小弟弟仔细考虑过没有?真个老身招待之谊,不似一顾么?还有尚小弟弟,竟对于朱妹妹不能谅解,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呀!”
熊倜道:“夏姑娘意欲回关外省亲,不便久扰贵堂,熊某和尚当家的也要去峨嵋访友,至于今晚或明晨出发,那是没有什么差异的。缪堂主盛情相邀,我们衷心永记着这一份儿情谊的。”
九天仙子笑得格外动听,她依然不露丝毫恼怒之色道:“既是两位小弟弟都经过一番仔细考虑,那老身的话等于白费了,三位决心就走,老身亲自送你们上路!”
她最后这两个字,似乎刺耳得很,但是她又很快地摆摆手吩咐众少女:“快些开门送客!”
立即有十余个白衣少女,手执火把鱼贯而出。
九天仙子又伸出左手,说:“那么三位请吧!”
他三人也就不再客套,向大门外走去,尚未明还恐天阴教人埋伏着人暗算他们,但是各处庭院仍是静悄悄的,两对儿提灯少女,在前引导,平平无事走出八字大门之外,但是却不见他俩来时的马匹。
照壁墙外火把高张,似有很多的人高举着火把。
尚未明诧异说:“怎不见我们的马匹?”
但是九天仙子只送到门边,咯咯狂笑不已说:“那么就请走你们的路,这是最后给你们选择的一个机会!本教对于各方同道,从来不忍不教而诛,三位快快回头猛醒!”
九天仙子又一挥手,那红帕少女已经抄起一面小金锣,当当当敲了三响。砰的一声,合住了两扇大门。
夏芸笑说:“送客送客送客,为什么敲锣呢?”
尚未明也发觉情形不妙,他说了一声:“快走。”人已先自照壁墙左侧纵出。熊倜紧紧伴着夏芸,自右侧纵去。
三人都被眼前这片广场上的情形怔住了。
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密密布了个圆圈形的阵势,中间的人宛如挺立着十余尊石像,兵器在火光中闪闪生辉。
他三人很快地扫视一匝,自然天阴教的高手,熊倜认识的较为多些,最中间一位领袖人物,白发白眉,威武无伦,身穿杏黄色长衫的乃是铁面黄衫客仇不可。司礼双童白景祥、叶清清紧挨他持剑而立。
另有一位身材魁梧的人,顶上白发苍苍,面上却遮了一张面具,望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使熊倜惊讶的是四年前山东道上所遇的包犊岗瓢把子托塔天王叶坤然,独行盗日月头陀,瘦削而精悍的劳山双鹤郑剑平、郑剑青兄弟也在场,而且都穿了一色黑衣,显然都已投身天阴教下了。
此外如单掌断魂单飞,洞庭四蛟,这都是夏芸所遇见过的。总之,没有一个不是武林中久已成名的好手。
黄衫客仇不可发声如同洪钟震耳,脸上罩着凛凛肃杀之气,厉声叱道:“熊倜、尚未明,两个小子撞入本教白凤总堂,非立时宣誓入教,便须立毙当场,不能放一个活口走掉!从速自己斟酌厉害,生死两条路自行选择吧!”
仇不可说完,凝如山巅,静候着这三个少年答复,天阴教这十余位高手,都面上严肃得不露一丝纹缝。
熊倜向尚未明丢了个眼色说:“不必费话,冲出去就是了!我可要照顾芸妹,大哥不可轻敌。”
话音未歇,黄衫客狞笑一声,大袖一挥,早有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龙女叶清清,单掌追魂单飞等五人身形飘飞在那边将尚未明团团围住。
白景祥和叶清清,四臂纷挥,轻功快速,而招法十分老辣,单是这两个少年,尚未明也不容易占上优势,何况单飞等其余三位,也都非弱者,尚未明想从这五位高手合围之中脱身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阴教这种群打群殴的手法,的确毫无武林信义可言,但是他们决定了采取这种毒辣手段,合乎他们各个消灭的阴谋,可见天阴教人是不顾一切的。
熊倜和夏芸,也同时被九位天阴教武功卓绝的人,四面围困住。劳山双鹤的双剑,日月头陀的一双雪花镔铁戒刀,一齐拥向夏芸身边,黄衫客仇不可和那面罩面具的,却各以一双肉掌,向熊倜进招。
其余的几位,都在路远处,舞起各种不同的兵刃,冷不防袭击他们的背部和侧面。总之他们配合得非常巧妙。虽没有固定的阵法,却彼此呼应,使熊倜利夏芸四面受敌,彼此不能相顾。
因为黄衫客仇不可,发招十分缓慢,但招法诡异无伦,而且手上带出呼啸的嘶嘶风声,可以表示出他内力十分雄厚。仇不可用的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一连三招“扭转阴阳”、“追魔索命”、“魂断阴山”。
仇不可这种奇妙掌法,是天阴教苍虚上人独擅之技,近些年来武林中人久已不睹其妙,而且出手如风,闪晃出十余只手掌,使熊倜为之眼花缭乱。原来天阴教这套绝技,在武当山交手时,还未轻易露过呢。
可是熊倜经过毒心神魔用此种悟招逼他交手,也同时指示了他应操什么步骤破这些招式,他这里更加恍然大悟,毒心神魔教给他的十数式奇怪剑招,可以同样用在手掌上,也正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的克星。
因之熊倜,每一掌迎着拍出,恰好能抓住了仇不可的空隙,攻其必救,于是仇不可这种绝技,无形中被他淡写轻描地化解了,而且还几乎吃了亏。这使铁面黄衫客震骇极了!他不测这少年怎能破他们五阴寒骨掌法。
但是熊倜如只对敌仇一人,那他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了,可是戴着面具的那人,手心里黑气进现,掌风刮过之处,冷风刺骨,而且力道威猛无伦,熊倜用尽了天雷内功所在的潜力,仅仅只能把他抵抗住,而无法获胜。
戴面具的人最初使的不过是些少林罗汉拳、劈卦掌、崆峒少阳掌,招式非常驳杂,偶尔间杂着一两式特殊的招式,熊倜猛然发觉这是天山三龙的飞龙七式中的招式,不由大为惊异,这人又是谁呢?
熊倜在这两人合攻之下,虽然倚仗侯生所传的奇招,足以应付,但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而仅仅能免于落败而已。外加上洞庭四蛟袁宙等这些不相干的招式,固然可随时把他们击退,但又不免多费许多手脚。
眼前的局势,显然对他们三人很不利了,因为尚未明那一套塞外飞花三千式掌法,没有发挥威力的余地,司礼双童施出五阴寒骨掌法之后,他已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几乎难于自保,若非他轻功卓越,闪纵灵巧,早已被白景祥、叶清清所乘了。
再加上单飞崆峒镇山断魂掌法,也是奇妙无比,纵横开阖,招招不离他身上重要穴道,沾上一根指头,也就必然被人家制住,尚未明拔出宝剑,想在兵刃上找些便宜,可是依然施展不开,白景祥、叶清清两口剑,比他更为轻妙。
尚未明四面迎战,五十多招以后,周身冒出汗珠儿,左肩头也被单飞掠中一掌,再不设法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
尚未明拼起周身之力,作这垂败以前的困兽之斗。
夏芸的几个对手,也都非弱者,当年熊倜也仅险胜过日月头陀一招,现在与劳山双鹤联手合攻,夏芸一条银鞭,银龙盘飞卷舞,施展开狂飙鞭法,还是处处受逼,劳山双鹤多年成名的好手,竟把她这套鞭法拿捏得很准。
夏芸一只左手也没法空闲,因为敌方是三件兵刃,招式又各个凌厉老辣,一根银鞭是无法应付得开的,她几次想发出钢丸,都腾不出功夫去袋中摸取。
在尚未明堪堪危殆之际,突然自院中飞落下来那个红帕少女,她虽然加入作战,却娇声呼请司礼双童黑衣摩勒、白衣龙女等,不要重伤了尚未明,因之众人招法一缓,尚未明得着喘息的机会。
红帕少女横刀媚视着尚未明,她娇声喝道:“尚当家的,你真个自趋死路,还不觉悟么?快些放下武器,投天阴教下,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尚未明这是已成了强弩之末,宝剑劈出去都减弱了一半力量,心里愤怒至极,加上他火烈的性子,他知道若是被天阴教捉住,将会落个什么结果。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作冒险突围之举。
尚未明猛然想起这红帕少女,痴情未断,而且也是四周最弱的一环,若要逃走,只有从她身上想办法了。
尚未明如同一头疯狂了的野兽,猛向红帕少女,刷刷刷一连猛劈了三剑,果然他这主意收了效果,红帕少女是不忍还他以毒招的。因之红帕少女闪身避让,眼前露出了一道缝隙,正是他冲出的良机。
尚未明把握住这大好机会,猛然自这面空隙跃出,他自顾不得和熊倜等打什么招呼,急急向南边奔驰。
后面六个敌人,也立起直追,转眼都没了影子。
广场上这一角暂告静寂。
洞庭四蛟和另一个北道上绿林好手,却已被熊倜伤在剑下。熊倜无法战败强敌,只有拔出贯日剑,作最后一拼,他是不大愿意承认不敌就此逃走的,何况夏芸能否救出,还是大成问题呢。
熊倜施展苍穹十三式剑法,果然使那黄衫客仇不可大为震惊,他震惊的是当年天阴教就毁在这种剑法之下,不过单凭这十三式是不能发挥威力的,而熊倜又恰好用的是当年铁剑先生的贯日剑呢。
仇不可足以前硕果仅存天阴教遗老之一,他多年来准备好一件能抵挡倚天、贯日双剑的武器,是用金线蛟筋以及最坚韧的树汁合铸而成的软鞭,双剑再锋利,也没法削断这种富有胶着性的物件。
仇不可也立即自腰间解下他这件独门乌龙索,以独特的招法,迎卷绞缠熊倜的长剑。须知苍穹十三式,大半是在空中发招,尤其变化神速莫测,辅以熊倜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其威力确乎不同凡响。
但是仇不可是吃过这种剑法的亏的,因之他多年精心揣摩,悟解了一部分解化剑招的索式,熊倜连攻了数招:“落地流星”、“天虹倒划”、“泛渡银河”、“太白经天”,快是快到了极点却仍不能伤着铁面黄衫客。
戴面具的人,却始终没拿出兵刃,因之熊倜对他更多发挥较大的威力,但是戴面具的人,功力却分外雄厚,他甚至以掌上的劲力,在一二尺远处,就把熊倜的长剑震了开去,所以熊倜仍不能占绝对的优势。
但是洞庭四蛟之类的绿林英雄,却就不免吃些苦头,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剑法,熊倜连人带剑,似乎在他们头上盘旋,无法猜测熊倜这一剑劈向何处。若不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及时援救,他们会多伤几个的。
熊倜是为了解除夏芸所受的压力,不得不下毒手。
劳山双鹤、日月头陀这三位,已使夏芸手忙脚乱了,何况洞庭四蛟尤化宇等还抽冷子来一两下毒招,怎能不使熊倜为之焦急,所以他不得已猛然撇开仇不可等,身形飘闪过去,赏这些人一剑。
但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岂肯放松,在熊倜剑伤尤化宇等之后,他俩更是如影随形,紧紧地把熊倜缠住。
熊倜不时飞临夏芸身旁助战,使夏芸更增加了勇气,在熊倜剑伤三个天阴教人之后,她也摸出几粒钢丸,以极轻巧的手法发出。
于是日月头陀也中了钢丸倒了下去。
这一来熊倜和夏芸会合在一起了,贯日长虹闪绕,佐以夏芸的银鞭,并肩作战,声势大为改观。
对方又少了四个能手,形不成包围的阵势,看来熊倜和夏芸已脱险境,可是熊倜又顾虑到尚未明,再一看尚未明和黑衣摩勒等一批敌人,均已离开现场,使熊倜大为吃惊,但苦于未及注意尚未明逃走的方向。
黄衫客仇不可见形势逆转,久战无功,他撮口一声长啸,把劳山双鹤等一齐招呼略为后退,他们五位站成一线,把对面一双少年男女的身体部位亮出来,在他又一挥手之下,左右后三方立刻嘶嘶之声不绝。
天阴教人早安置下四周数十条莽汉,各开弩匣,三寸余长喂有奇毒的连珠轻弩箭,雨点一般射来。
熊倜却没防备他们还有这种恶毒手段,一时把贯日剑舞了个风雨不透,而夏芸也鞭影盘旋匝绕,银龙闪出无边霞光,铮铮之声不绝,他俩身旁,落了一地的弩箭。
而黄衫客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也乘隙发招,使他俩处势极为危殆。但熊倜人极睿智,他想只有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冷箭自生顾忌。他立刻施展潜形遁影之法,穿花蝴蝶一般,反扑入敌人行列里。
果然四周冷箭不敢发射了。夏芸也看出熊倜的用意,她施展一种流星步法,围绕着劳山双鹤,长鞭旋舞,假若天阴教人再放弩箭,说不定是谁碰上呢。因此,铁面黄衫客不得不发啸制止。
熊倜虽然以巧计,使他们毒弩无功,但是一时还是不能对付掉仇不可等这几位武功极高的人物。
夏芸却在久战之下,身体渐渐不支,突然长啸音发,噗、噗、噗又自远处飞纵来天阴教三位高手。
正是单掌断魂单飞、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龙女叶清清。这三人胜利归来,单掌断魂冷笑着喝道:“熊倜,你俩还不放下兵刃延颈受戮,你那同伴早被我们生擒活捉了!”
熊倜可吃了大惊,他更以极巧妙的苍穹十三式,分扑单飞三人,他恐怕尚未明已遭毒手,他眼里都快冒出了血丝,他要为尚未明复仇。他又他出“星临八角”、“云如山碧”两下绝招,希望把单飞等先收拾掉。
熊倜身法神速得使人目眩,果然单掌断魂单飞,躲避也躲避不过,他想回手夺剑,而熊倜剑虹飞舞起来,宛如一条青龙,矢矫莫测,嗤的一声,已自他手臂拂过,划了一道血槽,使他踉踉跄跄的跌撞过一边去。
白景祥和叶清清功力可比单飞还高明些,两人联剑交逼,而熊倜身后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又双双掌力交至,熊侗显然又入了重围。
这座大第宅,并非极荒凉的地带,可是夜静更深,人们都已安详地入了睡乡,更有谁来欣赏这一幕血肉交织的恶斗呢!
熊倜力敌四位高手,若不是侯生传授他的奇怪剑法,飘然老人传他的潜形遁影,恐怕早已受伤被擒了。
熊倜和仇不可等过了两百多招,消耗真力不少,再加上两名劲敌,确实使他穷于应付。熊倜自出世以来,这算是他第一次把全身气力都快用尽了,而敌人攻势越来越紧,他念及尚未明好友遇难,更是愤不欲生。
夏芸此时更显得疲乏不堪,喘气吁吁。
熊倜明知恋战下去,他和夏芸难免作同命鸯鸳,但是目前形势,逃走却也不易。只要他俩往外面一纵,四周的弩弓手,必会给他们俩一个箭如雨下,何况仇不可等四人,没有放过一丝机会,总是恶狠狠地向他身上招呼。
熊倜考虑了一阵,总是找不着机会突围。
奇迹又发生了,站在远处四周的莽汉,突然阵形大乱,啊呀啊呀的怪嚎声,夹着扑通扑通身躯倒地之声。
竟有一排儿莽汉,纷纷倒地,而且由于自己所持的火把,引着了衣服,更烧得狼嚎鬼叫,存地上翻来滚去。
从这一排人的缺口里,已闪闪飞纵进来两位绮年玉貌,神度不凡的人来。正是甜甜谷的点苍双侠常漫天夫妇。
天阴教这数十名毒弩手,正是被散花仙子田敏敏的散花于法,打得纷纷受伤倒地,这些人哪里能躲得开她的奇妙钢丸呢!
夏芸远远望见了散花仙子,喜极而呼:“田姐姐!快来帮助我们,天阴教人真是蛮不讲理的!”
夏芸高兴极了,可是心神不免为之一懈,本来她已筋疲力尽,不过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支持着她的身体。
人在惊喜之下,精神也会轻松地涣散下来。
而更可恶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偷偷向夏芸背上拍下一掌。这是他认清了夏芸的本领不高,容易下手,而只要劫夺了夏芸,仍可要挟熊倜。所以这人的用心是非常阴险了。
散花仙子以极快的身法,向夏芸身边驰援,并且以笑声回答夏芸说:“不要慌,姐姐来帮你了!”
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缤纷,自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处,早已发现戴面具的人猛下毒手,只是隔得远些,无法抢上去援救,她一望高呼:“芸妹妹快躲!背后有人暗算你!”同时她那奇妙无比的钢丸,又大把飞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际,身后的突袭原不曾留心察觉,但是田敏敏的那么大声提醒,她才本能地将娇躯向前前闪躲。
可是已经迟了,她幸好算是躲开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风,依旧使她砭骨生凉,嘭的一声,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浑身起栗,不自主地颤抖起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前趴跌下去。
散花仙子的钢丸,则已如漫天花雨,同时打中了劳山双鹤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齐声惨呼,向一旁闪避。
散花仙子飘飘而降,一把抱起夏芸。
但是夏芸已昏迷得不省人事,而满口牙齿还吱吱打着寒颤。
玉面神剑也同时落地,熊倜已一剑逼退叶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声:“常大哥,田姐姐。”
他就俯下头去,察看夏芸的伤势。
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一看见是点苍派玉面神剑夫妇来到,他面上神色一变,对方又来了这么两位骇人听闻的高手,今夜是很难讨着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处,他又撮口长啸,大袖挥动处,三面毒弩,如同漫天的花雨,嗖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剑光舞起“八方风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齐掩护住。
散花仙子气得变了颜色,她可也顾不得多伤人,又施展散花仙子撒出无数钢丸,向四周那些毒弩手纷纷打去。
一刹那间,星光飞泻,夹杂着黑衣人的呻吟之声,那些天阴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的,一阵纷扰之后,没有受伤的所余无几,也都撒腿跑得远远的。
仇不可见他们的人负伤累累,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连劳山双鹤、日月头陀、洞庭双蛟以及戴面具的人都受了伤,真是天阴教人空前未有的惨败。仇不可以极沉痛的语调,向熊倜、常漫天拱拱手说:“点苍双杰、熊小侠,你们请吧,常漫天夫妇竟来架起这个梁子,老夫决报禀本教主教,改日惩罚你们这些肆无忌惮的恶徒!明春清明节,把以往所有的过节,都在君山作个最后了断!老夫决心那时奉陪你们三百招!”
散花仙子田敏敏娇笑说道:“黄衫客,你话说得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较量一下呢?”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还礼说:“贵教这么多的弓弩,恕常某夫妇不能不多伤几个人了!仇不可你既划出道儿,常某焉能失约!只是熊老弟还有个朋友铁胆尚未明,请贵教以礼送回,免得再伤和气!”
仇不可神态仍然傲岸如故,狂笑一声道:“点苍双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和武林朋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当家的也是绿林有名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绝不伤他一毫一发,否则本教还有纵虎归山,自贻伊戚之理!”
他又道了一声:“再会”,就和司礼双童,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妇,由散花仙子背着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这片广场上,一切又归于寂静,只许多人呻吟哀呼声,与秋虫唧唧之声,遥相呼应。熊倜这才第二次亲身经历了天阴教的恶毒阴险。
他三人以极快的身法,奔回荆州城内,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个客店歇了下来,为夏芸医治所受的伤。
熊倜的心情,为着夏芸一刻不能平静,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宇,其实田敏敏也非常着急呢。
夏芸伤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团紫黑色肿块,常漫天久历江湖,他呀了一声说:“这是恶毒的阴煞掌伤啊!”
熊倜惊问:“怎么?这种掌伤该怎么医治呢?会不会伤及内腑?常大哥身旁带有医伤的药么?”
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强笑了笑,令田敏敏在伤势四周缓缓捋按穴道,皱皱眉说:“这自然不是普通伤药所能疗治的了。受了这种毒掌袭击,寒阴之气侵入骨髓,若没有上好的益气活血之药……”
熊倜道:“需要什么珍贵的药?”
常漫天道:“我视察过她的脉势,她受伤并不重,只要一个月内找到千年首乌、成形老参、天山雪莲等其中一样,就可使她完好如初。”
熊倜道:“那……”
常漫天道:“我看你最好把她送回落日马场休养。”
熊倜道:“尚大哥怎么办?”
常漫天道:“我去打探一下,看他被关在哪里,再设法救他。”
熊倜道:“我也去。”
常漫天说道:“不,你留在这里,先以真气压制住她的伤势,我一个先去探听一下,回来再研究对策。”
熊倜看看夏芸苍白的脸色,只得点头,和散花仙子留下照料夏芸。
常漫天再到白凤总堂的大宅第时,发现主人已换,天阴教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于是,常漫天便要熊倜送夏芸回落日马场,自己则和散花仙子追查天阴教踪迹,伺机救回尚未明。
四人黯然惜别,约定九月下旬在武当山相会。
马蹄轻扬,车轮辘辘,落日马场已经逐渐接近。
愈接近落日马场,夏芸的心情愈显愉快。
但是,熊倜却快乐不起来,他并不是不快乐,只是,他心中忽然兴起有一股莫名的预感,觉得愈近落日马场,悲剧也愈来愈接近发生的边缘。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心情,完全跟天色一样,阴暗异常。
夏芸并没有察觉熊倜的心情,她只是愉快地指指点点,述说道路两旁她熟悉的景物。
远处已出现成群的骏马。天色更阴暗,暴雨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一阵强劲的风忽然卷起,沙尘飞扬,马嘶不已。
忽然,一匹全身雪白的马向着熊倜的马车急驰而来。
“爹!”夏芸一看到那马,就高兴得大叫起来。
熊倜看到白马上的人时,脸色忽然大变。
“他是你爹?”
“是呀!”
“你为什么不姓萨?”
“你怎么知道我爹姓萨?”夏芸诧异地问。
“你说,你为什么姓夏,不姓萨?”熊倜的声音非常焦急。
“萨跟夏声音很近,所以我一入江湖就改名叫夏芸。”
熊倜脸色大变,心中思潮起伏。因为,骑在白马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宝马神鞭萨天骥,而夏芸偏偏就是他的女儿。
“你怎么了?”夏芸惊问。
这个时候,宝马神鞭的马已经立在马车前面了。
萨天骥看到女儿,脸上的兴奋神色还没有维持多久,忽然看到熊倜恶狠狠地盯着他看,脸色马上大变。
狂风刮得更急,沙石纷飞。
轰隆隆,天上忽然响起了雷声,一道闪电在乌云中划过,仿佛上天忽然张开眼睛似的大亮了一下。然后,豆大的雨就倾盆而下。
“你们──”夏芸看到他们的神色,心中忽然兴起一阵恐惧。
熊倜忽然抽出贯日剑,一翻身,人在空中,猛然向萨天骥刺去。
“倜哥哥──”夏芸以极高昂极可怕的声音大叫。
但熊倜的剑什么也刺不到,因为萨天骥已经翻身下马了。
“苍穹神剑!”萨天骥站在地上,惊魂稍定地问。
熊倜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挥手中剑,又向萨天骥刺去。熊倜不说话的原因,是怕一说了话,夏芸一定会劝他解释,那时,在爱与恨中,他的抉择是太难太难了。他正不敢望向夏芸,他怕夏芸眼中的爱意会使他丧失复仇的决心。
他只有猛攻。
他只能让心中的恨,化成点点剑花,射向不共戴天的仇人萨天骥。
萨天骥抽他的神鞭。可是,没有两三下,贯日剑就已把神鞭削成数段。
雨更急更大。风更狂更暴。
熊倜的怒火更炽。
夏芸吓得呆住了。
忽然,夏芸看到熊倜正猛力一剑刺向萨天骥的胸口。
萨天骥噔噔噔退后数步,才避过杀着。这时,萨天骥的后背,已经贴在马车边沿上。
熊倜举起剑──
“倜哥哥──”夏芸凄厉地高喊。
萨天骥闭起双眼。
熊倜的剑火速刺去。
夏芸忽然一个翻身,抱住萨天骥。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熊倜的剑已经刺穿了夏芸的胸口,直入萨天骥的心脏。
“芸妹──”熊倜愣住。手松开,剑依旧插在二人身上。
轰隆隆,又是雷响,一道闪电又划破了黑暗。
萨天骥的口角有鲜血渗出,凄然地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容,向着熊倜说道:“她……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熊倜的心中响起无数个霹雳,他惊骇得全身发抖。
“芸妹!”
无论多凄厉的叫声,也叫不醒夏芸那一缕芳魂了。
当雨点逐渐细小下来时,熊倜已经挖好两座新坟。
他将夏芸的尸体放入右边的坟坑内,注视着她的容颜,良久,才用手把泥土慢慢盖上。
然后,他砍下一段粗大的树干,用剑削成一块木板,在上面慢慢地刻上字。
他把刻好的木板,放在两个坟坑的中间。
他开始想:
大仇已经报了,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倚天剑和贯日剑的秘密,他根本就无意去知道。
尚大哥的生死下落呢?
常漫天夫妇一定可以救出尚大哥的。
天阴教呢?
以常漫天夫妇的功力,加上重入江湖的号召,迟早总会消灭天阴教的。毕竟,邪恶绝对战胜不了正义。
还有什么事?
江湖上的恩怨,对他来说,已经了无意义。
夏芸已经死了,江湖还有何欢乐?
他凄然一笑,抬头望天,天色忽然转晴,露出一抹蓝色。
大地又复苏了,然而,对他来说,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于是──
他纵身一跳,跳入夏芸左边的坟坑内。
他拿起贯日剑,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在雨后新霁湛蓝天空下,两个新坟默默堆在大地上,新坟中间,刻着两行字:
亡妻芸
之墓
愚夫倜
──《苍穹神剑》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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