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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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出殡,已属奇闻,更奇的是一对引路的白纸灯笼上,竟写了“复仇者”三个大字,还不止此,行列中没有披麻带孝的,也没有鼓吹,静静地出城。好在时已深夜,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所以不会惊世骇俗。

守城的得了酒钱,城门照开不误。

出了城,到坟场还有里多路。

黄土坡是乱葬岗,专埋横死夭折路过的,也是鬼魅出入的地方,胆子小的,日落后便不敢打这里过。

冷寂的月光,照着累累的荒家与坍陷的土穴,有的露出了棺材板,再加上走磷飞萤,简直是鬼的世界。

一帮人草草掩埋了白木棺,便匆匆散去,写着“复仇者”三个字的白纸灯笼,插在新土堆上。

灯光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惨淡,像两难鬼火。

田宏武、余鼎新、胡大明等三人,分别藏在不同方位的暗中。

一路上,预期的事设发生,现在也不见动静,看起来“复仇者”是不受激的,这就更加可怕了。

露水打湿了衣服,半夜深更待在这种鬼地方,滋味颇不好受。

三人耐心地伏伺着。

田宏武暗。时:“既然棺材店领班的老者说出了‘复仇者’是个女的,自己的嫌疑,当不洗自情了。

“噗噗!”两声,白纸灯笼忽然熄灭了。

田宏武心弦立时绷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恐怖的人物即将现身,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但,可煞是怪,灯笼被打熄之后,再没动静,不见人影,不知对方是在什么方位,用什么手法熄了灯的。

气氛变得更加诡秘而恐怖,明知对方也是人,但在这种境地中,会把人想成鬼,如换了地方,便不会这么吓人了。

人怕鬼,似乎是天经地义的,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虚。明知鬼魂之说是无稽的,但偏偏就不能不怕。

一个凶徒,尽管杀人不眨眼,但一样怕鬼,凡是看不见的东西,都是最可怕的。

现在,三人正置身在鬼气森森的地方。

一声惊叫,划破了死寂的空气,使人毛骨悚然,听声音是胡大明发出的。

田宏武急朝他隐身处掠去。

余鼎新也同时到达。

胡大明隐身处是个长满野草的坟堆后面,只见他脸色惨白,簌簌抖个不住,人好端端的,他是看到了什么?

余鼎新急声道:“胡教习,怎么回事?”

胡大明上下牙直磕,竟然连活都说不出来。

田宏武四下一望,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胡大明的表情,使他也跟着紧张。

余鼎新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大明抬起了颤抖的手,手中捏了样东西。

田宏武头皮一麻,脱口惊呼道:“竹签!”

胡大明手中拿的,正是“复仇者”在杀人后留的竹签,五寸长,一寸宽,下端锋锐。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拿着这要命的东西?田宏武栗声道:“对方现身了么?”

胡大明口唇打着抖道:“设……没有见人!”

余鼎新接话道:“那这根竹签怎么来的?

胡大明道:“不知道,我方才发觉身上有异,在腰带上发现这东西。”

田宏武颤声道:“怪事,腰带上,对方什么时候别上去的?

是不是周昆堂屋门上的那根?

胡大明摇了摇头,递过去,道:“你看!”

田宏武接过来,就着月光,运足目力,只见上面写的是“第十七号胡大明,风堡总教习。”他不由头皮发了炸。

一个响当当的高手,被人在身上做了手脚还不知道,未免太吓人了。“复仇者”难道不是人?这意味着什么?胡大明被定为十七号,他死定了?对方将如何取他的性命?为什么对方找的尽是“风堡”的大头?

一刀倒是很痛快,这种方式,会使人精神崩溃。

田宏武把竹签递与余鼎新。

余鼎新看了看,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是人,功力再高,也不能玩出这花样,这么说……她要杀人岂非如探囊取物?”

这一说,胡大明抖的更厉害了,目光惊怖地四下扫瞄,似“复仇者”就在身边,随时准备下手要他的命。

不单是他,余鼎新与田宏武,又何尝不心惊胆战。

余鼎新沉凝十分地道:“胡教习,对方找上了你,现在真相该可大白了,你当想得出‘复仇者’是何许人物?”

胡大明摇头道:“我不知道!”

余鼎新道:“你与闵执法他们有什么共同的仇家?”

胡大明仍然摇头:“我想过了,想不出来!”

田宏武道:“难道‘复仇者’是用这种方式杀人取乐?”

胡大明突地狂叫道:“复仇者,有种你出来杀我?”

一个人在骇极的时候,常会有这种类似发狂的表现。

“嗤!”是一声冷笑,不知发自何方,也不知是男是女,到处都是乱冢,你不能搜遍每一个地方,这种地方躲上个百儿八十个人也无法发觉,只要躲的人不出声。

胡大明的脸孔扭曲了,再次狂叫道:“复仇者,不必装神扮鬼,有种……滚出来!”

没有反应,连冷笑也没有了。

余鼎新帮腔道:“朋友,不管你是男是女,明人不做暗事,何不现身出来说明何怨何仇?”

对方沉的住气,没有回答。

余鼎新道:“我们离开此地把,三人一道,看对方如何下手。

偏偏这句话对方听到了,又是一声冷笑传了过来,但声音比方才像远了些。

田宏武约略辨出了方位,紧捏着剑,弹身飞扑过去,在可能的地方绕了两圈,却一无所见,只好又重了回来。

余鼎新道:“我们还是走吧!”

三人离开坟场,余鼎新在前,田宏武殿后,把胡大明夹在中间。

一路到了城边,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翻城墙进了城,已是四更将尽。

田宏武道:“我们就此上路么?我的马寄在店里”

胡大明有些心虚,期期的道:“我们……不如敲开店门,休息一阵,等天明了再上路。”

余鼎新道:“这样也好,天黑路暗,别让对方有机可乘!”

口口口口口口

客店里,三人同住一房。

一天一夜的折腾,人早倦了,但不敢睡,胡大明尤其惶恐不安,因为对方已经传了竹签要杀他,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

田宏武半由于好奇,开口道:“胡教习,再想想看,您有什么仇家?”

胡大明坐下来苦苦地想,边想边摇头。

不久,起了五更,店里已有早行的客人在走动。

胡大明巴不得天赶快亮,不管怎样,白天里恐怖之感会减轻些。只要路上设事,回到堡里,情况便好多了。

可是天却久久不亮,似乎夜忽然变的长了,这是每一个焦灼等待的人必有的感觉,等待固然焦急。

但胡大明还加上被杀的恐怖。

他连看了两个腔口穿洞的同袍,恐惧更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锋利的匕首也在自己的脖子上穿洞,然后用自己的血在壁上写“复仇者”三个字。

他似乎感觉到天下虽大,已没有自己藏身之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闵三不是就死在戒备森严的堡中么?天色,终于蒙蒙发亮了。

店里走动的人更多。

胡大明稍稍松了一口气。

余鼎新道:“田老弟,你伴着胡教习,我去牵回我们的马。

田宏武点了点头。

胡大明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摇头道:“不,等天大亮了我们一道走!”

余鼎新顿时觉悟到他是对田宏武疑念未释,如果田宏武便是“复仇者”,这一来,他真的死定了,当下也就不再开口。

田宏武倒设想到这点,随口道:“也好,我出去一下!”

胡大明心里有病,敏感地道:“田老弟要去哪里?”

用宏武很不好意思地道:“如厕!”

说完话,便走了。

胡大明顿时也感到内急起来,他一直在紧张状态中,没有感觉,现在经田宏武这一提起,便觉得再也憋不住了。

什么事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事不能忍,如果不急于解决的话,马上就会头晕眼花冒出冷汗。

由于被杀的恐怖大于一切,胡大明强忍住道:“余总管,我仍在怀疑……”

余鼎新道:“你是指田宏武?”

胡大明点头道:“是的。这些怪事,都发生在他来了以后!”

余鼎新道:“棺材店的老头,不是说去订棺材请道士的,是个妇人么?”

胡大明道:“这太容易了,那女的如果不是他的同路人,便是出钱请的。”

余鼎新道:“你认定是他?”

胡大明道:“不,只是怀疑,还需要事实证明。”

余鼎新道:“那在坟场里发冷笑声的呢?”

胡大明向房门外张了张,道:“我在怀疑,这竹签是他在我不备时偷偷别在我腰带上,那发冷笑声是他同路人,同时,那晚闵三遇害,恰在我们散席各自回房之后……”

余鼎新道:“这么一说,你根本就认定了是他!”

胡大明道:“纸包不住火,迟早会露马脚的。”

由于内急的关系,胡大明一脸的狼狈相,额角上尽是汗珠,余鼎新奇怪地道:“胡教习,你怎么啦?

胡大明尴尬地一笑,道:“我……我也想出去一下!”

“哦!”余鼎新几乎失出声来,但忍住了,堂堂一个“风堡”武功总教习,被“复仇者”

吓得不敢上毛坑,这可是件武林轶闻,当下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毛房在角门边,我在院子里监视。”

胡大明本想说声谢谢,但一想不是味,只好闷声不响,大步出房去了。

余鼎新真地跟着出去,站在院子里。

毛房在角门边,但必须穿过角门,胡大明刚刚走到角门个店小二抱着床大棉被,正好跨过门限,双方撞在一起。

胡大明怒声道:“你小子怎么这样冒失……”

突觉“老堂穴”上一麻,以下的话吐不出来,但他神志还清楚,登时魂飞天外,那指头是从棉被下点出的。

小二抱着棉被出入,是极平常的事。

余鼎新明明看见,却设起疑。

一柄匕首,飞快地插进腔子。

小二低低说了两句话,反身退入角门不见了。

胡大明站着没动,仿佛突然被什么新奇的事物吸引住了。

过了好一阵子,余鼎新似乎发觉情况不对,高声道:“胡教习,怎么回事?”

“砰!”地一声,胡大明栽了下去,血水像喷泉般喷了出来。

余鼎新,飞纵过去,进入角门一望,哪里还有小二的影子。

田宏武从毛房里出来,正好与余鼎新照面,正要开口,突然瞥见角门边倒地的胡大明,登时窒住了。

想不到“复仇者”还是下了手。

余鼎新急声道:“田老弟,快把尸体搬到房里,别让房客们看见!”

田宏武一下子也不明究竟,但还是照着做了,刚刚进入房里,两名房客从里面出来,一眼看见地上的血,同声惊叫道:“血!”

余鼎新板起面孔,冷厉地道:“朋友,这是江湖事,别惹火烧身,最好闭上嘴快走。”

两个房客打了个寒噤,匆匆走了。

余鼎新左右一顾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到毛房边舀了桶水,倒了些药末在水里搅了搅,然后洒在血迹上。

说也奇怪,猩红的血顿时脱了色,变成水,往阴沟里流。

一名小二,从外面进来,看见一地的水,湿滚滚的,不由皱眉道:“客官在泼水?”

余鼎新道:“叫掌柜的马上到房里来见我!”

小二转身去了。

余鼎新把一路滴到房里的血迹也予清除。

不久,掌柜的匆匆来到,“风堡”的总管,他当然是认识的,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大总管有什么吩咐?”

余鼎新道:“劳驾买具棺木,要上好的,再备辆马车,同行的胡爷刚刚得急症亡故,遗体得运回堡里。”

掌柜的脸色一变,明知有异,但却不敢问,哈哈连声去备办去了。

余鼎新松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田宏武迫不及待地道:“事情如何发生的?”

余鼎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田宏武两条剑眉蹙成了一个倒人字,栗声道:“刚才应该立即追凶,对方化装成店小二,多半是混在里院的房客里……”

余鼎新摇头道:“对方头上没刻字,脱了行头怎么辨认?闹开了,凶手抓不到,还得惊动官府,反而多麻烦,事实上是我慢了一步,发觉时来不及了。”

这话多少近于强辩,但田宏武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就不争辩了,心念一转,道:“奇怪,使人想不透……”

余鼎新道:“什么想不透?”

田宏武道:“如果说,下手的是‘复仇者’本人,他怎能算得这么准,我们必投入这客店,胡教习又会如厕,他正好份作店小二下手?”

余鼎新沉吟着道:“据我推想,他是跟踪我们人店,化装成小二,伺机下手,碰上胡教习如厕,这是巧合,否则的话,他必然另有别的手段。总之,他已传出了竹签,不达目的是不会罢手的,当然,如果在店里他没机会,路上难保不出事。”

田宏武望了床上的尸体一眼,道:“实在想不到,太可怕了,接连三条人命,都是贵堡的高级人士……”

余鼎新摇头苦笑道:“只有回堡里再商量了,说不定下一个轮到本人,但,为什么呢?”

田宏武深深一想,道:“在下想就此告别,烦总管代向堡主致意!”

余鼎新道:“田老弟,你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走!”

田宏武道:“为什么?”

余鼎新先失笑才道:“老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事都发生在你进堡之后,你如果一走,岂不招人疑心,所以……我的意思我俩还是一道回堡,比较合适,再者,堡主对你老弟十分器重,诚心结纳,似乎也不该过份拂人好意,你说是么?”

田宏武点了点头,无话可说,心里纵不愿意也不成,事实上他早巳知道自己是外人,凑巧碰上这些怪事,难怪人生疑。

他本想乘机打听一下“凤凰庄”的血案,因为庄堡近在咫尺,但又顾虑到万一被人知道自己与“凤凰庄”的渊源,打草惊蛇,就更加棘手了,只好作罢。

突地,他想到如果当上了“风堡”的武士统领,就近探查这一桩陈年血案,可能要顺利得多。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不由活动了,但,这打算只能放在心里。

口口口口口口

约莫傍午时分,一辆马车出了城,车里装的是一具棺材,车帘低垂着。

马车后面,随着两骑骏马。

马上是田宏武与余鼎新。

胡大明的噩讯,一早便由“风堡”派在陈留的弟子,传了回去。

一车两骑,直驰开封。

秋风扫着落叶,也卷起了滚滚黄尘,远村近树,像罩在层层浊雾里,连日头也变得昏黄无力了。

如果是在江南,炎夏的余威还没退尽呢!

来的时候,豪气满腔,回去,却有些凄惶。

堂堂“风堡”武术总教习,成了具尸体运回去。

一路上,两人很少交谈,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又是黄昏,开封城的影子已进入视线,人不怎么样,马匹已经疲累了。

余鼎新在马上道:“伙计,到前面路边小店歇脚打尖,反正是今晚赶到。

赶车的应了一声,马车缓了下来。

虽是双驾马,但一具上等棺材不轻,拉车的马口中已吐出了白沫,再不歇也不成了,算算路程,还有好几十里哩。

车马一停,店里小二立即迎上来,笑嘻嘻地道;“列位爷台辛苦了,歇歇脚把!”不待吩咐,便接过马等,卸鞍上料。

马车由赶车的自己照料。

路边小店,说吃喝的也没什么,只将就凑和。

田宏武与余鼎新要了烧卤熟切,一壶酒,两碗羊肉泡馍,便吃喝起来。

接近开封,田宏武心里不期然地又想到老神树,小秀子,儿时的记忆邑然鲜明,但现实是残酷的,人,没有了,物,变成了野草凄迷的废墟,唯一留下来的,是无限的恨,与锥心刺骨的痛苦。

想着,想着,他忘了吃喝,望着店门外的野地发愣。

天色昏黑下来,景物逐渐模糊。

小二燃上了灯,视线被分隔了。

余鼎新抬起头来,发现田宏武的神情,道:“老弟,你怎么了?”

田宏武猛地惊觉,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自己的不幸遭遇罢了。

余鼎新举杯道:“身为武林人,遭遇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别多想了,放开些,来,喝酒,还有不算短的路要赶呢!”

田宏武猛地喝干了一杯,他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赶车的在另一个座上自斟自饮,将头朝这边道:“两位爷,马儿十分乏了,得多歇会儿,不碍事吧?

余鼎新道:“不要紧,我们就多歇会儿,天亮前赶到就成。”

田宏武忽地想起件事来,道:“总管,小弟有件事请教?”

余鼎新道;“老弟,别说请教二字,我们随便谈。

田宏武道:“照您的描述,胡教习在被害之后,人没倒,血也没流,所以凶手得以从容而遁,按理说,应该拔刃见血……”

余鼎新“哦!”了一声,道:“这个……便是对方最厉害的一看,他先制住被害者的经穴,使被害的人不能出声喊叫,也不会马上见红。”

田宏武道:“这是什么手法,怎从没听说过?”

余鼎新道:“我只是依情况推测,我曾经听说过武林中有一种失传的点穴法,能控制血行,叫做‘天罗指’,是与不是,便无法断定了。”

田宏武点点头,喃喃地念了一声:“天罗指!”停了停,又道:“能从这指法判断对方的来路么?”

余鼎新连想都不想地脱口便道:“不能,这是一门失传的武功,无法追出它的源流。”

田宏武道:“小弟想,总有人知道的”

余鼎新打断了他的话道:“当然,武林中多的是奇人异土,有的可以说是武林万事通,如果全然失传了,‘复仇者’便不会用,既然他会用,证明所谓失传,是变成了不传的秘技,老弟以为我这样说对么?”

田宏武道:“有理,高明之论!”

就在此刻,远远传来了一阵暴喝与刀剑碰击的声音,其中有个声音尖而细,像是女人的声音。

余鼎新抬头望着店门外的夜空,道:“此时此地,会有人交手?”

田宏武心里不舒坦,巴不能有点事消磨,站起身来道:“小弟去瞧瞧……”不等余鼎新开口,抓起剑便往店门外走。

口口口口口口

由于夜静,又兼地点空旷,所以声音传得远,交手的距这小店差不多半里。

此时月亮尚未升起,入目一片茫茫夜色。

数骑马栓在路树上,在草地上,四名披着黑色风氅的武士,围着一名白衣人走马灯般转动。

看装束,四名武士是“风堡”的“旋风武士”。

白衣人独战四名武士,打得十分激烈。

临到切近,田宏武看出那白衣人的装束与自己一模一样,也是件雪白的儒衫,只是身材比自己瘦小。

江湖上,穿白衣服的人极少,因为目标太显著,夜晚行动不便,如果穿白,此人必有过人的能耐。

人,都是一种共通的心理,凡是碰上了与自己某些方面相近似的人时,潜意识中,便会产生一种亲近感,而对他加以特别注意。

田宏武隐身路树之后,目光随着白衣人打转,夜暗,距离远,面貌看不真切,但从依稀的轮廓看来,长的很俊。

看着,看着,不由激动起来,白衣人出手,完全是师门剑路,他是谁?自已怎么不认识?

同门中,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这可是怪事,邑说天下武术同源,大同而小异,但识别一个门派,就在于那小异,尤其师门剑路,有些是别出辟径的,别人摹仿不来,而且一个差不多的高手,大都不屑于剽窃别人的武功。

越看,越觉得判断不讹,激动慢慢变成了不安。

白衣人大声道:“你们再不知进退,本人要下杀手了!”

声音尖细,带着浓厚的童音,又像是女人腔。

四名“旋风武士”哈哈一笑。

其中之一道:“小哥儿,你的声音可真悦耳,你是只雏鸡吧?”

说着,四支剑攻得更紧了,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确像一阵旋窝风,这些武士都是精选的年轻剑手,经过特别调教,最能发挥威力的群攻,进退疾徐,呼应配合,形成一种特殊的剑阵。

一声清叱,白衣人使出了杀手,闷哼声中,一名武士退出圈子,像是受了伤,其余三名,分毫不乱,三支剑又改变了打法,比刚才更凌厉。

田宏武忍不住要现身了,刚刚白衣人这一记杀手,正是师门绝招之一的“排云逐月”,这谜底非揭开不可,自己离门亡命只两个多月,难道师父又收了弟子,但这么短的时间,说什么也调教不出来,除非是带艺投师,但也不可能,因为剑法中,毫无掺杂,纯粹是师门路数,最可能是师门同源的弟子,可是从没听说过师门还有支流。

月亮升起了,清辉乍吐,大地现出了光明。

白衣人的面孔,似曾相识,但还是想不起是谁来。

突地,平空起了一声娇叱,一条纤纤人影,似飞鸟出林般投入场中是一个黄衣宫妆少女,不必细看,单从窈窕的身材,与鹅蛋般的脸型,便可知道她是个美人。

黄衣少女脆生生地道:“文哥哥,我来帮你收拾他们!”

白衣人大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文哥哥,他是谁?田宏武又困惑了。

既然这黄衣少女现身了,他只好隐忍不动。

黄衣少女空着双手,若无其事地迫近圈子,双袖交挥,惊呼与惨叫齐传,两名武士弹了开去。

这份身手,使田宏武为之骇然。

白衣人气乎乎地道:“叫你别管,你偏要出手,表示你的身手了不起么?”

黄衣少女银铃般的一阵娇笑道:“文哥哥,我是怕……”

白衣人道:“你怕我打不过人家?”

黄衣少女道:“不是,我怕你累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把肉麻当有趣的味道。

黄衣少女道:“文哥哥,我忍不住不管……”

白衣人道:“为什么?”

黄衣少女道:“干嘛对我这么凶,因为……我喜欢你呀!”

白衣人跺脚道:“司徒姑娘,我说了好几遍了,叫你别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天下男人多得很,你可以另外去找一个。”

这话说的够刺耳,一般女子是受不了的。

黄衣少女满无所谓地道:“但我只看上你上官文一个。”

田宏武暗中又是一震,上官文,他也姓上官,与师父同姓。

白衣人冷酷无情地道:“你看上我,我可没看上你,死了这条心吧!”

黄衣少女“唔!”了一声道:“我长得丑么?”

白衣人道:“其丑无比!”

黄衣少女反而格格一笑道:“我最喜欢听这句话,从来没有人说我丑,那些奉承的话,我听腻了,那些谄媚的脸孔,想起来便作呕,想不到竟也有人对我板起面孔说话,还公然说我其丑无比,足见我的眼光不错。”

当然,她不是真正的丑,如果是真丑,情况便不同了。

任何一个丑女,明知自己丑,却偏偏喜欢别人称赞她美,即便有自知之明的女子,至少也不愿意听人家说她丑,这是人性的弱点。

白衣人无可奈何地道:“我真拿你没办法!”

黄衣少女笑着道:“我也拿你没办法!”

两人言来语去,变成了打情骂俏,却把四名“旋风武士”气苦了,但打不过人家,只好干瞪眼,肚皮气得像蛤馍。

一名武士忍不住大声道:“既有本领伤人,留个名号?”

黄衣少女偏起头道:“别大呼小叫的,我知道你们是‘风堡’武士,今晚姑娘不杀人,便是给了面子了,不知道姑娘的名号,是你不长眼。”

另一个武士突然脱口惊呼道:“姑娘莫非是‘辣手仙姑’!”

黄衣少女娇笑道:“算你说对了!”

两名武士立即神色大变,再不敢吭声,赶紧扶着两名伤者,狼狈的离开现场,上马走了。

田宏武倒是有些心惊,这“辣手仙姑”到底是何许人物,堂堂“旋风武士”,竟然闻名丧胆?

这样的人物,却对白衣人如此低声下气,令人难信!

可见“情”之一字,力量大于一切!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叫上官文的白衣少年,实在长得英俊,任何少女都会着迷的,便焉怪其然了。

田宏武苦苦思索,陡地猛省过来,白衣书生不正是小师妹上官文风么,去了个凤字,变成上官文,谜底一揭穿,本来觉得怪异的便不怪了。

难怪她对黄衣少女“辣手仙姑”司徒美如此无情,她也是女人呀!

他感到无比的激动,想不到小师妹也来到了北方。

算时间,大师兄与三师兄尚在途中,想来她是在两位师兄动身北上之后出发的。

她北上做什么?找自己?

二师兄是她的亲哥哥,死的不明不白,邑然她相信自己决不会做这样的事,而在师父处置自己前偷偷放了自己,但手足毕竟是手足,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自己仍然是凶手,她不能因一己的儿女之私改变事

而况自己心中只有小秀子,不可能接受她的情,这事实也是不能改变的。

要不要见她。

这是个相当困扰的问题。

投师时,自己不过十岁,两人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双方相处得像亲兄妹,从来不避嫌,似乎同门师兄们,都默认两人是一对了。

她迢迢路遥,来到北方,不见她一面么?可是,见了面又怎样?如果她迫自己回南,又怎么办?

他急得六神无主,汗珠滚滚而下。

司徒美很关切地道:“文哥哥,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

上官文凤似乎极不情愿地道:“为什么?什么也不为,为了我穿白衣服!”

司徒美道:“穿白衣服有什么关系?”

上官文风道:“别尽着问,我烦得很,不知道便算了。

田宏武却明白了,她穿白衣,“旋风武士”误她为自己,双方必然因言语不合而动上了手,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做客“风堡”?

司徒美的忍耐力令人惊异,她竟然不生气,若无其事地道:“不问就不问,文哥哥,你对别的女子是否也这么凶?”

上官文凤设好气地道:“就只对你一个!”

司徒美“咕叽!”地笑道:“那太好了,我就喜欢看你这凶样子。”

爱情是盲目的,真是半点也不错,但司徒美未免盲目得太厉害了,竟把虚凤当作了真凤,可怜也可笑。

上官文凤喘了口大气道:“我设工夫和你歪缠,我可要走了……”

司徒美道:“我跟你走,可以么?”

上官文凤瞪眼道:“你是吃定我了?”

司徒美道:“文哥哥,你生气的时候更漂亮!”

凭良心说,她实在是个尤物,可借美女只会让男人欣赏,女人百分之九十九不欣赏同性,不因对方美丽嫉妒,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人,就是这么怪,也可以说是贱,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而且把得不到的想得更完美,似乎天底下除了他(她)看中的,再没有别人了。

上官文凤女扮男装,俊美是不必提的了,但明眼人可以看得出她缺少了样东西——丈夫气概,那装作出来的,总不是味。

可惜偏偏司徒美看不出来,反把她的冷漠无情,当成了美点来欣赏,这种心理,如果要勉强找到解释的话,就是她自己方才所说的,厌透了阿谀谄容,也就是物极必反,形成了心理上的变态。

上官文凤气极反笑道:“你真的存心要嫁给我?”

这句话要出自男人之口,就未免太直率了,但出自上官文凤之口,便不发奇怪。

司徒美喜不自胜地道:“文哥哥,你真的愿意娶我?”

上官文风道:“当然是真的,我有点喜欢你了!”

司徒美突地拉住她的衣袖道:“喜欢我什么,说嘛!”

上官文凤声音一冷,道:“丑八怪,厚脸皮!”

司徒美松开手,道:“说真的,不开玩笑,我的脸皮有点厚是事实,但我虽然不美,也不会是丑八怪,文哥哥,你是故意说的么?”

上官文凤道:“我是说真话,不开玩笑,你就丑在脸皮太厚,不知道害羞。”

司徒美拍手道:“妙论,我更喜欢你了,唔!你方才说愿意娶我?”

上官文凤抿了抿嘴道:“如果你真的嫁给我,叫做有眼无珠,会后悔一辈子。

司徒美毫不思索地道:“我死也不后悔,只要能永远跟你厮守在一起,入双出对,行走江湖,让那些见了女人骨头就软的人气死!”

上官文凤失声笑道:“你跟我是为了要气死别的人?”

司徒美道:“文哥哥,你看过一个人在极端嫉妒的时候那份神情么?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的脸请了,当然,那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是你与众不同,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上官文凤道:“是么,哪里与众不同?”

司徒美道:“我所见过的男人中,只有你敢对我凶,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

讲的人不觉,听的人却有些哭笑不得。田宏武几乎忘了置身何地,暗忖:“这算是哪一门子的性格,竟然也有欣赏别人对自己凶的?”

上官文凤道:“好妹妹,如果我是装的呢?”

司徒美道:“装的也好,别的人却不敢装。”

上官文风道:“是你‘辣手仙姑’的名号唬了他们。

司徒美大声笑道:“只有你不怕,吓唬不了你,这不就够了么?

其实,上官文凤是远从南方来,不熟悉北方武林的情况,如果知道“辣手仙姑”是何许人物,她天胆也不敢开这玩笑,这简直是提着头玩。

而田宏武也不知道,是以没替这位淘气的小师妹担心。

上官文凤低头想了想,道:“你是诚心要跟我?”

司徒美道:“当然是诚心,这也能开玩笑的么!”

上官文凤道:“好,那你得听我的话!”

司徒美生怕答应迟了似的没口子应道:“当然,当然,什么都依你,你就是要我去死我也去,不过,你不会舍得要我去死的,对么?”

上官文凤似有意吊她的胃口,冷声道;“那可不见得,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的要你去死。

司徒美扭了扭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上官文风毫不放松地道:“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也许不愿死?”

司徒美道:“不,不,我连眉头都不会皱的,我的意思是月白风清,美景良宵,不谈那些煞风景的话,该说些好听的。”

上官文风道,“好,我们就来谈好听的,我远道从南方来,是要找一个人”

司徒美道:“唤!找人,什么样子的人?”

上官文凤翘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比,道:“喏!像我这样装扮的一个人!”

司徒美眸光一闪,道:“像你一样的白衣美书生?”

上官文凤颔首道:“不错!”

司徒美道:“有外号么?”

“没有!”

“叫什么名字?”

“田宏武!”

“是文哥哥的什么人?”

“师兄!”

“哦!怎会到北方来找他?”

“当然有事,你见过这样的人么?”

“没有,不过……如果他真的在这一带,不难找到。

田宏武全身发了麻,小师妹果然是来找自己的,不知是奉师命还是自作主张?要不要见她呢?

看样子她没和两位师兄碰过头,否则,她便会知道自己在“风堡”了,但如果这事被“辣手仙姑”司徒美探查出来,到“风堡”找人,又怎么办。

上官文凤道:“好,我们可以在一道了,走吧!”

田宏武心念疾转:“不管怎样,还是见小师妹一面妥当,顺便问问师门的情况,她曾私放自己,有话总好商量的。可是会不会是她偷放自己的事被师父发觉了,着落她寻回自己,或者是她畏罪逃离家门?”

心念之间,身后一个声音道:“田老弟,别招惹她!”

田宏武吃了一惊,回身望去,来的是余鼎新,脱口问道:“她是什么来路?”

余鼎新道:“来头大了,老弟听说过‘武林王母’这名号么?”

田宏武面色一变,道:“听说过,是不是三十年前,在泰山观日峰头,一拐震群豪,使每五年一次的剑会为之解散的那位……”

余鼎新道:“你完全说对了,就是她!”

田宏武再转头望去,两人已失了踪,不由大感懊丧,现在他要想见小师妹也不成了,心想,算了,她既来到北方,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让自己有时间冷静地考虑一下也好,当下又问道:“那黄衣少女是‘武林王母’的千金?”

余鼎新摇头道:“错了,‘武林王母’三十年前大闹观日峰时,已是花甲上下的人,现在快近百岁了,怎能生得出这么年轻的女儿,是她的孙女……”

“啊!”了一声,田宏武又道:“那她的父母,当也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了?”

余鼎新道:“她是个孤儿,没父母!”

田宏武道:“她父母死了?”

余鼎新沉吟了半响,才道:“这件事本来我不该说的,但老弟既然已问出了口,我就告诉你吧!”

说着把声音放得极低地又道:“听说她是个私生女,父亲是谁不知道,她母亲四十岁时才生下她,不知怎样,也失了下落,她是由祖母‘武林王母’带大的,十分任性,身手又高,没有人惹得起她,十二岁时,她便已开始杀人。

田宏武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噤,小师妹女扮男装,开她这么大的玩笑,有一天拆穿了,她不杀她才怪,这得想办法警告小师妹。

提到任性,他不由想到了朱媛媛,看来她与司徒美是一样的德性。

忽地,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禁又道:“刚才听说她叫司徒美,没有父亲,哪来的姓?”

余鼎新道:“她是从母姓!”一顿又道:““对了,那白衣书好凶,还伤了我们一名武士,他是谁?”

田宏武大感为难,怔了好一会才道:“他……是我师弟!”

余鼎新道:“不用说是来找你老弟的了?他会上本堡么?”

田宏武道:“他没与小弟那两位师兄一道,他不知道这件事。”

余鼎新手指路边道:“马我给你牵来了,我们上路,棺材由四武士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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