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堂上集群英 舌剑唇枪先起衅 筵前来侠女 眼波眉语倍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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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样长长一段叙述,固然已足令群侠深为警惕,但还及不上那末尾署名四字,来得使慕容刚、吕崇文等人,触目惊心!原来那笺后写的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竟是:“西门豹上!”

吕崇文此时,自然满不把青虹龟甲剑失去之事为意,侧脸向慕容刚诧然笑道:

“慕容刚叔父!侄儿的辨味能力,到真不错!昨夜我就觉得那酒莱的色香味及件数,均与枫岭积翠峰石室之中所吃的一样,却怎样也想不到,竟是西门老前辈,亲自下厨所作!但西门老前辈自饮毒酒,分明绝气身亡,还是叔父与我,抬他入棺,怎的今日又在这紧要关头出现?这位老前辈,平生行事,业已神鬼莫测,如今居然又会起死回生,岂不令人太难置信么?”

慕容刚何尝不是惊疑已极?但反覆审视那张柬帖,不仅那笔字迹太熟,确系西门豹所书,并经墨迹方面看出,实是今日上午所写,迷惘不已,枨触万端!听吕崇文一问,点头答道:“当时西门豹苦心卓行,力忏前非,却依然落得那等结果,我不是曾经愤言要‘拔剑问天,天心何在?’但如今仔细想来,不但按人心天理来说,西门豹这样具有莫大智慧的仙佛一般人物,决不会遽尔奄化,就是你喂他吃的那粒无忧师伯所赐‘万妙灵丹’,赐丹之时,师伯不是一再叮嘱,此丹功能着手回春,无论何等重伤奇毒,只要人未绝气,服丹之后,不但可以痊愈,并还增长功力,端的希世难求,师伯一生,也仅炼成七粒,千万不可浪费!如此珍贵灵异之物,岂会单单对那西门豹身上失效?。必然是他蓄意解脱,酒中毒药,放得过多,又加上饮酒以后的那一席深谈,为时太久,以致毒力深入脏腑,并弥漫周身,万妙灵丹,虽有功效,也须慢慢化解!我们因为当时事事均出意外,灵智稍障,竟未仔细推敲,就把他置于棺内!幸而他平日就看破人生,以棺为床,可以自内开启,不然还真要被我们活活生葬在内!如今此人既到翠竹山庄,我们一方,真无异添了千军万马!一夕安眠,精神倍长,我们不要再在此处逗留,好在文侄还有一柄家传梅花剑可用,一齐到翠竹山庄走走!

群侠均知道西门豹与吕崇文之间的似海深仇,但如今听慕容刚叔侄口吻,不但深仇尽释,并还对这位西门豹,关怀钦佩已极!不由深深感觉到为人必须尽量谨慎言行,不能率意为恶,即或偶而无心铸错,亦应赶紧回头,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只要痛切觉悟,仍无玷于清名大节,同样甚至更加受人尊敬爱戴!

群侠之安歇小村,距离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不过四十里路光景,以这些人物脚程,从容举步,晃眼之间,已过其半,吕崇文笑声叫道:“慕容叔父!西门老前辈之语,怎的有时也会不灵?他不是说中途可能有人暗算,此刻尚无动静,难道这般不知廉耻狗贼,连一点颜面都不肯顾,到了翠竹山庄庄门以外,还敢对我们赴会之人,失却江湖礼数,永为武林不齿么?”

慕容刚道:“此时尚在中途,文侄怎的便擅自断定无人生事?你西门老前辈,既然留言,必有深意,前面山路陡削,峰腰并有树林,是个绝好藏人所在,四灵寨中甚等样人都有,诸位各自小心他们那无耻卑鄙手段!”

群侠打量地形,果甚险恶,正在互起戒心之时,峰腰树林之中,凌空飞起两条人影,轻功极俊,一掠便是四五丈来远,卓立阻途,半声不响!

武当名宿青松子,首先认出,轻轻说道:“各位注意!这是鄱阳双鬼黑白勾魂,艺出崆峒门下,一对螳螂阴爪,极为歹毒……”,言犹未了,涤凡道人在他身畔笑道:“青松道友,有所不知,白衣勾魂刁润螳螂阴爪,就因暗算伤人,曾被吕小侠的玄门罡气震折,此番不知又向他那师傅鬼手真人之处,学了甚么伎俩?

前来寻仇!我料他秋萤傲月,螳臂挡车,仍然禁不起吕小侠轻轻一击呢?”

吕崇文到早把这段过节,忘之已久,听涤凡道人及青松子一提,闪眼再看当道所立二人,身量又瘦又高,马脸鹰鼻,吊客眉,斗鸡眼,身着长衫,一黑一白,远远望去,活似无常双鬼,知道果然是那初下山时,在翠竹山庄金龙堂内所会过的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

人家现身阻路,虽未开口,无疑是要想报当时断指之仇,不能由别人出阵,刚一向前迈步,慕容刚低声嘱道:“这两人阴损狠辣,不可骄敌,尤其要注意西门豹所留柬帖上的‘毒指能飞’之语!”吕崇文点头领命,心中却在暗暗佩服那西门豹,果然事事前知,不过这白衣勾魂刁润的双手十指,虽为自己的玄门罡气,把骨节震折,但并未断,却如何说是“毒指能飞”,即或能飞,又有何可惧?倒想它不透。

想到此处,已离黑白勾魂刁氏兄弟只剩一丈左右,吕崇文这多日来,闲得无聊,诚心拿对方开胃,负手立定,冷冷的用眼角一瞥刁氏兄弟,也学他们那付神色,把脸一寒,一声不响。互相对瞪好久,白衣勾魂刁润,见仇人这等神情,心中毒恨更深,阴恻恻地自鼻孔之内,哼了一声,首先开口说道:“吕家小贼,不要装出这副死相,刁润茹恨已久,今日必报前仇,你还不亮你的肩头长剑,尝尝我们鄱阳二鬼的‘勾魂双素’的滋味如何?”

兄弟二人,同在长衫之内一探,每人撤下一条四尺来长,除了当中抓手之处的四五寸墨黑以外,两头均属赤红的连环钢素!

吕崇文听刁氏兄弟,要自己亮剑,不由一阵纵声长笑,笑声划破深山静寂,远谷近峰,回音四起,嗡嗡嘤嘤的好听已极!笑完说道:“我肩头这柄长剑,乃先父遗物,除了砍那单掌开碑胡震武的项上人头,报我父母之仇外,吕崇文真还不愿轻易使这柄剑锋之上,沾染你们这种鼠贼脏血!两条连环钢素,也配称为‘勾魂’,吕小爷摘叶飞花,也足使你们了结一命!”

说完,伸手折了路旁一根枭枭下垂,随风飘舞的杨柳细条,满含鄙薄之意的,又用眼角余光,向刁氏兄弟,冷冷一一瞥!。

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均被吕崇文逗得无法忍耐,哗朗朗的一阵震天的金铁交鸣响处,双双手握“勾魂素”中央,甩起四条红影,刁潜是“旋风掠顶”,飞打上盘,刁润却似拦腰横击,但勾魂素才出即收,静视吕崇文怎样避招,然后乘隙赶打!

果然刁潜的勾魂素至,吕崇文哈哈一笑,盘身左走,刁润咬牙不响“长蛇出洞”,改握勾魂素的一端,将一根软兵刃,劲达素梢,坚挺如棍,点向吕崇文后腰重穴!

吕崇文拧身之际,就知道刁润定会乘隙进招,掌中柳条,反手一搭,正好搭住刁润点来的勾魂素,用了个“粘”字诀,往外一领!

刁润不是膂力尚佳,刁魂素几乎出手,不由太已惊心,这吕崇文以一根细长柳条,居然可以传导内家真力,虽系兄弟双战一人,仍须特别小心应付!

兄弟二人,两条勾魂素,一攻一守,一实一虚,配合得到也诡秘无伦,威势不小!

吕崇文因恶战是在明日,此时懒得多缠,一声长啸,手中柳条突化“霸王鞭”

招,其中并暗暗揉杂师门绝学“太乙奇门剑”法,霎时风云激荡,青影如山,黑白勾魂刁家兄弟,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吕崇文的面含哂笑人影,挥舞着千百根柳条,将自己围困在内!咬牙再行硬撑数合,吕崇文柳条起处,招发“洛城飞絮”,看似攻向刁润,其实柳条中途折转,“吧”的一声,黑衣勾魂刁潜的右臂“曲池”穴上,中了一下,一阵剧烈酸疼,勾魂素把持不住,哨啷啷地坠落在地。

白衣勾魂刁润,见兄长落败,素性也自抛掉手中勾魂素,纵身凌空,十指成钩的掉头倒扑而下!

口中并自喝道:“兵刃之上,我弟兄认败服输,吕朋友暂莫嚣张,你再接几招,我这曾经败在你手下的‘螳螂阴爪’!”吕崇文自他兄弟现身阻路,证明了西门豹所留柬帖无差,心中便时刻以那“毒指能飞”四字为念,此时见刁润明知自己练有玄门罡气护身,功力并非敌手,却仍凌空倒扑,分明必有所恃!未能了解敌情之前,不肯遽然接招,双足轻点,倒纵丈许,定睛向刁润的一双鬼爪细看!

他因不知“铜仙指”这门功夫细底,只觉得刁润手指颜色,青黑不齐,知为曾以毒药浸泡。却未料到,是生生将第一节指骨剁去,然后戴上特制的风磨铜淬毒指套,任何横练,均不能防,而且见血封喉,一抓即死!刁润一下扑空,落地以后,面容狞厉已极,—用他那种膝盖不弯的“僵尸跳”怪异轻功,一蹦便是两三丈远,箕张十指,照准吕崇文连连追扑!

吕崇文本就性傲,再被他这样一来,不由逗得无名业火高腾万丈,暗想自己这样防备对方暗算,防到何时?不如给他来个一轮硬攻,在对方无法腾出手来,发动阴谋之前,就将其击毙,岂不一了百了?主意打定,恰好白衣勾魂刁润,像具活僵尸似的,扑到近前,遂一声不响,施展师门乾坤八掌之中的一招绝学“混沌乾坤”,凝聚玄门罡气,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旋身一掌,疾拍而出!

白衣勾魂刁润,因见兄长手捧右腕,好似受伤甚重,心中越发恨毒仇人,见几度纵扑不着,对方竟较自己轻功更妙,看情形要想利用特制指套抓伤敌人,恐怕无望,只有以“铜仙指”的撒手绝招,拼命一搏!所以十枚风磨铜淬毒指套,业已一齐慢慢褪向指尖,正好与吕崇文旋身一掌,同时发动!

一边是寒星飞舞,锐啸惊人,一边是重掌疾挥,罡风狂卷,距离又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两败齐伤之际,突然从黑白勾魂刁氏兄弟现身的树林之内,飞出一段黑影!

刁润所发的十枚风磨铜毒指套,手法极为霸道!出手之时,是聚成两朵梅花,但等临近敌身,才突然一散,漫无规则的化成一片寒星,端的无从躲避!

但林中发出这段黑影之人,却是个大大行家,劲头时间,全拿捏得恰到好处!

刁润的十枚风磨铜淬毒指套,在往外散开还未散开之际,便自一齐钉入那段黑影之上,被吕崇文所发的急劲罡风一撞,斜飞出七八尺外,刁润本人则被掌风震得肝肠皆裂,口喷鲜血,在地上一连两个滚转,怒目死去!

慕容刚等旁观战之人,见吕崇文以一根柳条,独戏刁家二鬼,从容已极,稳占上风,作梦也想不到西门豹所说的“毒指能飞”,竟是这样飞法!刁润风磨铜淬毒指套出手,正在相顾失色,援手莫及,突然林内有人相救,自然一齐注视那段黑影发出之处,但空林寂寂,哪有人影?

黑衣勾魂刁潜,眼看兄弟功成,却突然生变,身遭惨死,那里还敢再留,方一回头想溜,慕容刚怎肯容他走脱了纵身追上,轻伸二指,一下便即点倒!但等俯身拾那段解救吕崇文危急的黑影之时,慕容刚突然出声长叹叫道:“展翅金鹏顾大庄主,与文侄请看,这又不是那位宛如天际神龙,变化莫测的西门豹所为么?”

吕崇文、顾清一起走过看时,那段黑影,原来是一只保存得极为良好的干瘪的人手!

吕崇文心中明白,这只人手,不问可知,定是西门泰引刀自断,西门豹托自己叔侄转致顾清化解杀弟之仇,而被自己一齐纳入那六尺桐棺以内之物!手上所钉的十枚风磨铜指套,尖锐已极,每枚均密布倒钩,色呈暗绿,显系喂了剧毒,这近距离,倘若中上一枚,即或不死,明日在翠竹山庄,恶战群寇之际,功力方面,也要大大打上一个折扣!故而心上本来业已至为敬佩的西门豹,更加深了几成好感,向慕容刚摇头笑道:“江湖鬼蜮,委实经见不尽!若不是这位西门老前辈相救,侄儿最少也要遭受一次大难!如今刁润既死,我们把叔父点倒的黑衣勾魂刁潜,当做包裹包好,带到翠竹山庄,等与玄龟羽士宋三清,在筵前相对答话之时,现将出来,臊臊群贼的脸面好么?”

慕容刚与涤凡道长,道惠禅师等人,互一商义,觉得吕崇文此法不错,最低限度,也可以大大一挫群贼锐气!

遂由展翅金鹏顾清动手,把黑衣勾魂刁潜,卷成一个大行李卷一般,抗在肩头,继续往翠竹山庄行去。

走到离翠竹山庄十里之处,果然有人迎宾,而且这些迎宾之人,均经过四灵寨护法,璇玑居士欧阳智的严密训练,周旋中节,彬彬有礼,真使得赴会群侠,对四灵寨忽而小气,忽而大方的捉摸不定态度,弄得莫测高深起来。一到庄门,欧阳智早巳恭立相待。欧阳智抱拳笑道:“慕容大侠,真个信人!本寨四灵令主,叨日再与诸位相会,欧阳智奉命款待嘉宾,请随我往宾馆之内安歇!”慕容刚心中真暗暗可惜这位人品清奇,武功出众,机智过人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居然被名利所囿,甘为贼用!兀自盘算,明日是否由自己下手,保全此人,劝他依然回转他那仙霞岭一元谷内,笑傲烟云,何必置身于四灵寨这种无殊盗贼的万恶寨中!

一宵无话,次日乃是双方约会正日,玄龟羽士宋三清,特在玄龟堂上,摆设盛宴,仍由璇玑居士欧阳智,前往宾馆,邀请群侠。

慕容刚等一齐含笑应约赴宴,知道宴后即是一场凶杀恶斗,各带兵刃,展翅金鹏顾清,并把内装黑衣勾魂刁潜的长大包裹,带以随行!进得玄龟堂,双方落坐以后,慕容刚打量主席之上,坐有六人,其中除宋三清、傅君平、胡震武、欧阳智等曾经会过以外,那坐在傅君平身侧,媚态万状的三十一二彩衣女子,想来必是继任严凝素之位的勾魂彩凤鲍三春,另外一个坐在玄龟羽士宋三清身旁,众人对之均颇礼敬、相貌威猛的黄衣僧人,可能便是西门豹留函所说的西域一派,十七名好手“四佛十三僧”中的十三僧之首,离垢大师!

果然那离垢大师,自群侠一进玄龟堂,双眼所蕴的炯炯神光,就不旁瞬的专注在吕崇文背后所插的长剑之上!

玄龟羽士宋三清,则因这一顿盛筵之后,略为交代几句,双方便须各凭武学,一拼生死,而自己最畏怯的妙法神尼,却迄今仍然毫无讯息,照理说名帖既到,人不会不来,故而心中兀肩忐忑难定!还有那曾与自己义结金兰的双首神龙裴伯羽,与他族弟父女,几个扎手人物,怎的也是拜帖早到,而人犹未到?至于眼前群侠,除慕容刚、吕崇文而外,宋三清真未把武当涤凡,少林道惠等人,放在眼内,俟双方坐定,刚把酒杯一举,还未开言,手下突然进堂报道:“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拜见!”

宋三清闻言不觉一愣,拜帖之上分明三人,怎会只有裴叔傥父女来此?

自己身为全寨之主,傅君平又与他父女结仇,不便出迎,想来想去,还是向欧阳智笑道:“有烦欧阳护法,代宋三清一接嘉客!”

欧阳智含笑踅出,少时果然把裴叔傥父女引进。

除慕容刚、吕崇文以外,裴叔傥与青松子及道惠禅师,均系旧识,一见之下,彼此寒喧,吕崇文却觉得那位裴玉霜姑娘,小别添姿,益发出落得明****人,态度却仍像以前落落大方,毫不忸怩的,与自己含笑倾谈别来经历。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妙法神尼,严凝素师徒、及双首神龙裴伯羽,三名好手未到,似以乘他们来此之前,速战速决,始对己方有利,遂起立抱拳,向赴会群侠说道:“众位嘉客远临翠竹山庄,宋三清藉一杯水酒,聊表敬意!”

饮完手中巨杯,含笑缓缓说道:“今日之会,本系吕崇文小侠与我铁爪金龙胡震武二弟,彼此了断前仇所定,仅是胡吕两家的恩怨之事!但明人之前,不必再说暗话,宋三清兄弟,手创四灵寨以来,辛苦经营,声势颇盛,自然免不了有人生妒,蜚短流长,时加中伤之语!于是武林同道,或有听信传言,误会本寨有傲视各派之意!宋三清自知十年积谤,三言两语,那里分辩得开!今日少林、武当,均有人在,再好不过,我们在筵后,不妨以武会友,彼此略为印证所学,以七阵定输赢,连吕胡二家之事,就此一并了断,各位如胜,四灵寨从此解散!宋三清一方,如若稍占便宜,证明我们天南一派武学,尚有几分精妙之时,则只要诸位降心相从,四灵寨何妨改成十灵寨,百灵寨,甚至万灵寨,来它一个万派同源的武林创举!”

说罢,单手擎杯,目光环视群雄,得意了个纵声哈哈大笑!

吕崇文嘴角一撇,方要挖苦宋三清几句,那位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起立说道:“宋令主欲仗天南武学,并吞各派,雄长江湖,其志不为不壮!但贵寨所行,多年妄肆凶横,有悖武林道义,事实俱在,宋令主适才所谓他人蜚短流长之语,恐怕不是由衷之论吧?”

宋三清知道这九现云龙裴叔傥,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江湖经验老到,嘴皮子上,定然刻薄!但又不能不接这碴,只得皱眉问道:“四灵寨何人妄肆凶横?何事有悖武林道义?裴大侠尽管赐教,宋三清愿闻其详!”

裴叔傥微微一哂说道:“我们不谈那些捕风捉影,无根无据之事,即以眼前之人而论,吕崇文小侠先人吕怀民大侠,在生之日,以三十六路梅花剑法,行侠江湖,仁义无双,极受武林同道尊敬!晚年归隐皋兰,在他五十生辰,当众毁剑,立誓不谈武事之后,贵寨铁爪金龙胡令主,哦!那时他叫单掌开碑胡震武,居然率众寻仇,把一个人在病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吕夫人,伤在刀下,这是否有亏天理,有悖人情?宋令主请自衡断!”

吕崇文被裴叔傥这一提往事,想起严父厅前殒命,慈母室内飞头的断肠经过,忍不住双眼赤红,猛挫钢牙几乎勃然而起,亏得裴玉霜一旁好言宽慰,劝他暂忍忿怒,少时剑底较功,便可恩仇了了!

裴叔傥见自己一开口,便把胡震武窘得满面通红,宋三清也嗫嚅难对,不由莞尔一笑又道:“再以裴叔傥本身而论,贵寨江苏太湖分坛主持人,倚仗贵寨声势,不但征收太湖渔民极重规费,并逼迫掳掠所有稍具姿色的渔家少女,如此恶行,实属天人共愤!我父女路过江苏,得悉前情,才不顾我族兄位居金龙令主,而仗义挑去贵寨分坛,为太湖渔民,除去一害!此举一方面固然是为民除害,一方面也是代替贵寨整顿坛下不肖弟子!私心正以为两头落好,内外兼全,方不料这位傅令主,率众赶来,既不以真实武功对敌,却用下流蒙汗药酒手段,劫持小女玉霜,老夫舐犊情深,只好束手就缚,被你们监禁在那座所谓正逆五行的九宫竹阵以内!这类行径,是否卑鄙?老夫所言,有无半句虚语?也请宋令主当众一答!”

毒心玉麟傅君平见这裴叔傥好生厉害,专揭自己这面见不得人的疮疤,生怕他再说出天香玉凤之事,岂不越发难得下台?遂想就此翻脸不再论这些梁子上的过节,方把凶睛一瞪,一声:“老狗休要唠……”,“叨”字还未出口,裴叔傥毫无愠色的笑道:“傅令主的这副凶威,少时请到台上过手之时再发,裴叔傥还有最后一事请教?”

宋三清知道对方非把理占全,问得自己这面,无词以对之后,这场恶架,才打的起来,故而只得把扫帚眉一皱,龟目一眯,极其勉强的含笑说了声:“裴大侠有话,尽管请讲!”

九现云龙裴叔傥,尚系初会玄龟羽士,但从这份忍耐工夫之上,便可看出宋三清,比傅君平确实高明不少!轻笑一声说道:“这一回的问题,容易答复,贵寨之中,那原来的龙凤二灵何在?”

宋三清冷不防裴叔傥突然问到此事上面,方想怎样答话妥当?傅君平已发话说道:“裴伯羽、严凝素二人背盟负义离弃本寨……”。

言犹未了,堂外响起脆生生的一声娇叱:“傅君平!你这无耻狂徒再敢妄肆雌黄,颠倒黑白,我便叫你连这片刻光阴都活不过去!”

满堂之人,一齐为这话声所惊,闪眼往门口看去,只见当门站着一位宛如出水芙蓉,点尘不染的白衣女子,但娇容含煞,凤眼笼威,翦水双瞳中的炯炯神光,直看得那位毒心玉麟傅君子,从全身毛孔之中,暗沁冷汗。

来人正是慕容刚八年以来,昼夜相思的天香玉凤严凝素!

严凝素斥责傅君平以后,转身向群侠这面走来,但与慕容刚眼光一接之下,两人同觉微微一震,一个觉得对方英姿飒爽,未减当年,一个却觉得心上人玉容清减,眉稍眼角之间,添了几丝幽怨!他们八年以前,萍水奇逢,彼此倾慕,灵犀一点,脉脉相通!这种感情,真诚到了极处,也纯洁到了极处!但睽违这久,讯息全无,谁也不知道对方那种含蓄未吐的似谜情怀,有无改变?如今在玄龟堂上,再度相逢,虽仅刹那之间的目光一对,心中却是一般烫贴!因两人各自对视眼神之中,感受到一份异常关垂。这种关垂,足以显示出双方原有的纯挚真情,到如今居然丝毫未减,反而更深、更切!

说不尽的海誓山盟,转多空语!而幽幽淡淡的眼波眉语,才最足消魂!这位铁胆书生的魅力,可真不小,天香玉凤的一脸英风杀气,自从见了他以后,顿时化作了柳媚花娇,白衣轻飘,暗香浮动,婷婷走到吕崇文身畔,那平素调皮捣蛋的吕崇文,此时到也文质彬彬的垂手起立,含笑说了声:“多年未见,文儿和我慕容叔父想念严姑姑,您好?”

天香玉凤严凝素,见吕崇文业已出落得这般英挺,前尘旧事,不由反在心头一幻,满面含情的看了隔座的慕容刚一眼,微喟说道:“吕梁一别,八载有余,我一样时常想念你们!你已长成大人,姑姑自然老了!”

抬手一掠云鬟,就在吕崇文身畔坐下。

她虽然未与慕容刚直通款曲,但就这样的轻轻一瞥,淡淡数语,却暗中传送脉脉真情!铁胆书生固然领略得到,喜心翻倒!但对席所坐的毒心玉麟傅君平,何尝不已看出端倪?只气得醋火中烧,钢牙乱挫,脸上都成了铁青颜色!

勾魂彩凤鲍三春,见他这等神情,邪媚怪笑一声,傅君平才满面悻悻之色的,怫然起立说道:“是非二字,本难论断,谁也自居光明磊落,而认为对方是卑鄙小人!我们还是以强弱定曲直,擂台一会,来得干脆[”玄龟羽士宋三清,见严凝素已到,妙法神尼却未现身,也觉得免得夜长梦多,越快解决越好!遂也接口说道:“各位来我翠竹山庄主旨,无非印证武学,了断恩仇,徒事虚言,无补实际,宋三清恭请诸位,后庄一会!”

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凤严凝素,及群侠方起立举步,展翅金鹏顾清,却断喝一声:“且慢!”

提起那包内被慕容刚点了穴道的黑衣勾魂刁潜的长大包裹,轻轻放在席前地上,对玄龟羽士笑道:“这是我等奉敬一件足以证实贵寨磊落光明的礼物,宋令主收下之后,再往后庄过手不迟!”玄龟羽士宋三清,知道这包裹以内,定是使自己极其难堪之物,但众目睽睽;又不能不理,遂朝胡震武略使眼色,胡震武会意走过,一解包裹,便知其中是人,但还未想到那黑白勾魂刁家兄弟身上!

这时黑衣勾魂刁潜因被绑得太久,虽然顾清替他留有气洞,但也只剩奄奄一息!

宋三清一见这包裹之内,竟是那黑衣勾魂刁潜,知道刁润定也遭受不幸,人家赴会拜山之时,自己这面居然有人在翠竹山庄附近加以暗算,又被对方擒来,委实无法解释,凶心一起,为了顾全颜面,竟向胡震武喝道:“二弟!这是本寨中恶行甚大的叛寨之人,我曾传玄龟旗令,擒他治罪!如今被慕容大侠等送来,再好没有,还不赶快代我正以寨规,等些什么?”

胡震武闻言也觉得事情逼得只有如此处置,右掌微沉,开碑掌力一发,那位黑衣勾魂刁潜,立时嘴角微溢黑血,便告毙命!

宋三清不等慕容刚这边有人发话挖苦,先行抱拳一揖说道:“多承诸位,代本寨擒回叛徒,宋三清先行致谢,并为各位大侠引路,擂台一会!

群侠知道他们理屈词穷,急于倚仗武力动手,遂含笑起立,鱼贯而出!慕容刚,吕崇文与严凝素三人,走在最后,到得堂口之时,吕崇文故意抢先两步,让慕容刚与严凝素,又交换了无限深情的含笑一瞥!

到得玄龟堂后,璇玑竹阵之前,双方各分宾主,在东西两座看台以上坐定,玄龟羽土宋三清,打量慕容刚这边,除了先来的八人以外,加上裴叔傥父女,及最后赶到的天香玉凤严凝素,共计十一人之中,至少有四五人,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方才订以七阵赌输赢,如今面临对敌之时,调派人选,必须慎重,尤其是这第一阵,既不能挫了锐气,又不便上来就以四灵令主等主脑出场,煞是难处!

目光一瞥欧阳智,欧阳智这次却似有失军师职守,不愿献策,偏头他视,未加理会。

宋三清正在踌躇,对台上的小侠吕崇文?业已卓—立台口,朗声笑道:“我们既然已到此处,还文绉绉的等些什么?你们四灵寨中,不是自诩藏龙卧虎,好手如云么?倘着真派不出人来,我便先寻胡震武老贼,一算当年皋兰旧债!”

单掌开碑胡震武,听吕崇文一上来便向自己叫阵,心中虽然有点怯敌,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能退缩,方待起身应答,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极为宏亮的佛号道:

“阿弥陀佛!吕小施主且莫逞强,贫僧万里远来,先要会你一会!”

那位西域“四佛十三僧”中的离垢大师,站起身形,向胡震武合掌为礼说道:

“胡令主,请恕贫僧狂妄,我要先接一场!”,话完,僧袍一展,半空中宛如飘起一团黄云,直向相隔四五丈远的擂台之上飞去!

离垢大师这一自动出手,玄龟羽士宋三清,不禁笑逐颜开,因为不但早巳看出这位离垢大师,是把极硬好手,并还可以就此窥察对方实力,徐定应敌之策,以求在七阵之中得到胜利!

吕崇文见离垢大师,要与自己动手,知道定是为那柄青虹龟甲剑之事,方待纵身上台,身傍也响起一声,阿弥陀佛!”那位天龙剑客陶萍的师父,少林高僧道惠禅师,含笑和声说道:“吕小侠是今日主将,不必太早出手,让我们三宝弟子,先亲近亲近。

吕崇文知道这位道惠禅师澹于名位,其实一身功力,除了嵩山掌教以外,在少林一派之中,再无人可以匹敌!遂含笑侧身,道惠禅师也不像西域僧人那样剑拔弩张,僧袍摆拂,步履从容的慢慢向擂台走去。

天香玉凤严凝素与慕容刚,在人前不好过分寒喧,但对那位裴玉霜姑娘,却一见投缘,亲热已极!

严凝素在随意问答之中,发现裴玉霜不但美貌大方,武功甚好,并对吕崇文甚为投契,心中也觉高兴,见道惠禅师业已上台会斗离垢大师,遂回头向吕小侠问道:“那黄衣僧人离垢的装束身法,分明是西域一派,他们足迹久绝中原,无由结怨,怎的一上来便找你过手做甚?”

吕崇文在严凝素身傍,含笑就座说道:“严姑姑大概还不知道,文儿在北天山绝壑之中,得了一把宝剑,名叫‘青虹龟甲’,是昔年大漠神尼故物。但因大漠神尼仗此剑在北天山绝顶,劈死西域魔僧法元,西域一派,印为奇耻大辱,闭关苦练绝艺,如今听说出了什么‘四佛十三僧’,要重进中原,寻找与大漠神尼有关之人,及这青虹龟甲剑,以雪当年之耻!”

天香玉凤严凝素,闻言愕问道:“你那柄青虹龟甲剑呢?”

吕崇文遂又把西门豹中途盗剑之事,细说一遍,严凝素听完说道:“我师傅妙法神尼,本是大漠神尼师妹,但因一位生平足迹不离大漠,一位也因事立誓,只在南海小潮音静参佛法,不履中原,所以自离师门,即未见面,但师姊妹关系,仍然存在,西域一派,既欲找与大漠神尼有关之人,就应先往南海,怎的畏强欺弱?跑到此处横生枝节则甚?”

吕崇文剑眉双剔,眼皮一抬,微笑说道:“严姑姑别替文儿搅事,你那句‘畏强欺弱’,有点说得不对,你看文儿弱在何处?我上台把那西域和尚,打跑好么?”

严凝素向慕容刚嫣然一笑说道:“慕容兄!你看你这文侄脾气傲得多么可爱?”

慕容刚正觉得这位心上人,昔年倜傥大方已极,但二度重逢,虽然眉语眼波,情意看来更为深切,表面上却显得见面腼生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一听她借着吕崇文和自己说话,开口便是听来令自己十分烫贴的“慕容兄”,高兴之余,却弄得张口结舌韵难以答话!原来慕容刚觉得这称呼上面,为难已极,尤其是在众人之前,人家大大方方的一声“慕容兄”,甚为恰当!

自己若称以“素妹”,未免有点肉麻,若叫“严姑娘”或者“严女侠”又显得太过生份,万般无奈,窘得俊脸通红,只得向严凝素含情一笑,避不作答,也拿吕崇文解围,微带嗔色说道:“文侄又犯你那傲慢之性,你是不弱,难道你还能强得过妙法神尼老前辈不成?你看台上情形,道惠禅师,是当今少林一派中的数一数二高手,尚未能占得那离垢大师半点便宜,可见西门豹谆谆嘱咐,加以警戒的西域‘四佛十三僧’,岂是好斗的么?”

严凝素、吕崇文一齐回头向台上看去,果然双方较艺,已到胜负难判骱段!

原来道惠禅师,慢慢走上擂台,向离垢大师单掌问讯,离垢大师也合掌答礼,皱眉说道:“贫僧与那吕崇文施主有一段因缘,亟须了断,大师上下怎样称呼?

何必代人出头作甚?”

道惠禅师微笑答道:“贫僧少林道惠,吕小侠与单掌开碑胡震武,有茹恨八年的杀母之仇,正欲互相了断之时,大师上台插手,如今却以同样理由,来责怪贫僧,倒要请教大师,你与昌小侠的那点间接因缘,就比人家杀母之仇来得重么?”

离垢大师被他抢白得无话可说,他们“四佛十三僧”在西域艺成,意欲再会中原武学之前,曾把各门各派的主要高手,详细打听,所以人虽未识,名却早闻!

一听来人竟是少林派中顶尖好手道惠禅师,自亦不敢大意,浓眉一皱,点头说道:

“大师既然如此说法,贫僧不再多言,我就领教领教少林绝学!”

道惠禅师微笑撒身,离垢大师也略退半步,二度互相施礼问讯,盘旋绕走,在台上活开步眼,然后往中一合,开招应敌。

离垢大师是用“秘宗拳法”进招,道惠禅师却一点不敢小视对手,一开始就施展的是少林派中名震江湖“十八罗汉掌”!

一对佛门弟子,各展所长的酣斗了近六七十合,离垢大师首先不耐,一声宏亮佛号宣处,拳法顿变,宛如骤雨狂风,飘忽诡辣已极!

道惠禅师认出对方换用西域绝学“飞龙七七掌”自己不能怠慢,也自改以少林镇寺神功“痛禅八法”,二人由疾逾飘风不见人影,一直越打越慢,渐渐打到宛如儿戏一般,双方身形招式,均缓慢之至,而且一合即开,不似先前的硬打硬碰!

但行家眼内,却知道双方业已到了互拼胜负的最后关头,一个在“飞龙七七掌”中,掺上了西域“大手颖神功,一个也在“痛禅八法”以内,加上了“金刚指”力!

互相蹈瑕乘隙,轻不发招,但只一发招,在外表看来,轻轻出手,其实所含内家劲力,无不足以洞石穿金!

任何一方,功力稍差,立时不死便带重伤,端的情势险恶无比!

玄龟羽士宋三清这面,对台上离垢大师安危,根本无动于衷,因为离垢大师如胜,固然最佳,即或死在道惠禅师手中,也可因此与西域一派,加深敌忾同仇,通同一气,大增自己实力!

但慕容刚这面,却个个关心,尤其天龙剑客陶萍,因道慧禅师,乃是自己师叔,看出越是这样势均力敌,越是凶险,不由剑眉紧皱,向慕容刚低声说道:

“慕容大侠!台上两人,拼斗得太已激烈,陶萍只怕……”。

慕容刚尚未答言,那位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接口笑道:“道惠禅师,是少林有数高僧,当然犯不上与这西域离垢和尚拼命相搏!老朽不才,去替他们两位,化解这场难解难分的争斗好了!话完,袖袍一拂,竟由看台之上,向斜空纵出三丈来高,在起势将尽未尽之时,双掌劈空下击,人又平升丈许,然后折腰躬身,双足微再屈伸,便如一条天际神龙,向擂台之上,夭矫飞落!

半空中微笑发话叫道:“两位高僧‘飞龙七七掌’,对‘痛禅八法’无分胜负,‘大手盈对‘金刚指’力,又是秋色平分,可见得天下武术,俱是一家,分甚么中原?又论甚么西域?均为三宝弟子,同尊一佛,总算有缘,看裴某薄面,且化干戈为玉帛吧!”

离垢大师与道惠禅师,正自欲罢不能,骑虎难下之际,裴叔傥来得正是时候,双双往外一分,到依然不伤和气的,各自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师艺业高明,贫僧敬佩无已!”

裴叔傥等两位佛门弟子,双双回转本台以后,抱拳卓立,发话说道:“毒心玉麟傅令主听真,你虽然把我父女用下流诡计,软禁竹阵之中,但裴叔傥到可淡然置之,并不一定非加报复不可!此次来到翠竹山庄,非为私仇,只持公义,欲与各派群侠,合手扫荡横行霸道,多行不义的不良寨会!至于尊驾本身,由于平时行为乖谬,今日要向你素债之人太多,就是那位天香玉凤严女侠,她的灵龙软剑之下,便自饶你不过!裴叔傥不揣鄙陋,先要向你领教领教轻身功力,也算七阵定输赢的其中的一阵如何?”

傅君平见这裴叔傥当着众人之面,指名斥责自己,不由气愤已极,正待起身上台,玄龟羽士宋三清则因四灵寨平时倚势骄狂,根本未把这些武当少林各派,看在跟内!如今见这少林道惠禅师,一身功力,竟自颇为惊人,则那几个自己先前看不起的道人,可能均是武当高手!

言明七阵定输赢,对方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等好手,一个未出,第一阵业已平分秋色,第二阵因之关系加重,千万挫败不得!

傅君平对裴叔傥当然决无败理,但眼看那位金兰之好,变成生死冤家的天香玉凤严凝素,手按灵龙软剑剑柄,凤目之中,喷射无穷怒焰,跃跌欲起的情形,实不能听凭傅君平随意耗费精力!因为多年结盟兄妹,严凝素不是不知道傅君平武学,决不比她稍弱,而居然敢孤身问罪,极可能此次在南海小潮音得了妙法神尼的甚么秘传武学!

不过傅君平身有天南三宝,只要事先不让他消耗过度精力,定可无虞,然则这裴叔傥指名素战的当前一阵,却以何人应付为当?

正在筹思之时,忽然想起裴叔傥是约比轻功,这位本寨护法,璇玑居士欧阳智,岂不是最好人选?

但奇怪的是欧阳智平日赞襄擘划,不遣余力!自群侠赴会以后,却变得萎萎靡靡的,精神不振起来!

道理还未想通,傅君平业已离座欲起,宋三清不遑深想,一面拦住傅君平,一面向欧阳智笑道:“欧阳护法,劳神代我三弟,接这一阵!”

欧阳智点头笑道:“宋令主,你说那里话来?欧阳智是你座下之人,随意差遣,怎当得起‘劳神’二字?不过这位裴叔傥,人称西南大侠,得号‘九现云龙’,就凭方才排难解纷之时,所显露那一手‘龙翔风翥’身法,欧阳智恐怕要有负宋令主厚望,替本寨丢人现眼!”

玄龟羽士宋三清,含笑说道:“欧阳护法,不必太谦!七阵之中,这才是第二阵,胜负之数,毋庸过份萦怀,何况你那一身轻功绝技,未必定在人下呢?”

欧阳智微微含笑,也不再言,走到台口,并未作势,双足一点,便自平纵而出。

擂台原比看台略高数尺,欧阳智这一纵,纵得与众不同,宛如一条直线一般,毫未向上斜拔,直等快到擂台之时,空中袍袖一展,人便突升四五尺高,轻轻落足,依然满面笑容,神态暇豫已极。

这一种身法,名叫“野鹏孤飞”,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相距四丈来宽,这样毫无角度的平平飞渡,委实难到极点!连玄龟羽士宋三清等人,均还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智如此卖弄,不由耳相顾盼,流露得色,单掌开碑胡震武,更是首先鼓掌,叫起一声“好”来!

群侠这面,也纷纷为欧阳智的绝世轻功赞叹,尤其是铁胆书生慕容刚,竟自神色巨变,向吕崇文低声问道:“文侄!你可注意到这欧阳智的轻功是何门派?”

吕崇文正想说话,听慕容刚一问,皱眉答道:“侄儿正在生疑,这欧阳智的轻功身法,竟又与西门豹老前辈一种路数,但比西门老前辈高出许多!我们前番暗探玄龟堂之时,欧阳智不是也曾一眼便指出我们用的是西门豹易容丹药?可惜西门老前辈,用我青虹龟甲剑,诱骗西域僧人未返,不然欧阳智与他是何渊源?

一问便可知晓!”

慕容刚心头依旧疑云难解,但越想越觉糊涂,只得暂且撇开,注意目前较技之事。因为这场事先说定,是较量轻功,无甚凶险!故而两面看台以上诸入,均能放松心情,仔细欣赏两位名家,罕见难逢的一场比赛!

九现云龙裴叔傥,对这欧阳智,异常客气,双手抱拳,一躬到地,含笑说道:

“想不到傅君平时到今日,仍然要端他那转眼成灰玉麟令主身份,不肯上台赐教!

但裴叔傥对欧阳护法,心仪更久,能藉此机缘,亲近亲近,足慰平生!我们是怎样应酬一下?”

欧阳智也是深深还礼,蔼然答道:“欧阳智山野俗士裴大侠不必过份谦光,今日各派群雄,高手云集,我们还是尽速了断,不要耽误旁人,裴大侠划条道吧!”

裴叔傥微微含笑,略一寻思,向欧阳智说道:“在这擂台之上,较量轻功,实在很难想得出甚么新鲜花样!何况各种功力之中,轻功一项,因无固定规律,也最难比较!但今日来这翠竹山庄参加大会,全是武林以内的绝顶高手,普通俗技未免惹人讪笑,若依裴叔傥之见,我们不如来个前所未见的‘凭虚蹑步,九节归元。’各用一枝木杖,折成九节,双方在这种擂台台口,左右分立,往前腾身,然后就用这九节短短木橛,作为借力,在空中任意盘旋,但第九节木橛用完,必须仍然回到擂台以上的原立之地!欧阳护法适才那一手‘野鹤孤飞’,业已显出轻功绝世,可嫌裴叔傥这个题目,仍然太俗气么?”

欧阳智哈哈笑道:“裴大侠?你想得好漂亮的名目,‘凭虚蹑步,九节归元。’欧阳智真有点不敢献丑!但既遇高人,总得勉强步武,我们不必同时腾身,还是一先一后,来得清楚,欧阳智要占点便宜,裴大侠先请!”

裴叔傥微微一笑,见这擂台两旁的兵器架上,各种兵刃俱全,遂随手抽了一根齐眉木棍,略一比量,极其匀称的用手截成九截,说了一声:“欧阳护法!裴叔傥遵命,先行献丑!”

他在未抛木棍之前,先运内家真力,把擂台台板,暗中踏出了三四分深的足印,然后才往左上方,轻轻抛出一截短棍。

人也同时飘身,就在脚尖点到第一根短棍之前,第二根短棍又已抛出!

九现云龙裴叔傥,把一身轻功绝技,尽量施展,就利用一根齐眉木棍,所截成的九段短短木撅作为借力,人在空中宛如蜻蜒点水一般,乍落乍起,美妙已极的走了一个半圆弧形,等第九段短棍抛完,恰好回到擂台之上,由“燕子穿帘”

之式,转化成“平沙落雁”,半点不差的轻轻落在先前离台之时,所踏出的两个足印之内!

回身抱拳,向欧阳智笑道:“欧阳护法,裴叔傥侥幸不曾作法自毙,但已捉襟见肘,贻笑大方!抛砖引玉,敬观欧阳护法绝学!”

欧阳智手往台下一指,向裴叔傥说道:“裴大侠这种绝技轻功,真可称得希世罕见,还和欧阳智来甚么谦逊客套?光看你那些踏落木棍的分布情形,就知道九现云龙,名下无虚,随处皆能惊世骸俗的了!”

东西看台之上,除有数人以外,只觉得裴叔傥身法灵妙,前所未见!听欧阳智如此一说,才一齐注意台下,只见那九段短短木橛,均是端端正正的,作半圆形插入沙中,每段之间的距离,及露出地面的长短,完全一致,决没有一点稍为例外!

裴叔傥知道欧阳智这是故意点破,替自己露脸,微微含笑说道:“欧阳护法,休得过份捧场,裴叔傥尚有自知之明,我这薄技,虽算不太俗劣,但仍难入欧阳护法法眼!请自施为,令裴某一开眼界如何?”

欧阳智也找了一根齐眉木棍,截成九段,但他这截法却和裴叔傥略有不同,他是截了八段同一大小,另外一段,却长有一尺。他也不必另外做甚形势,就站在裴叔傥所踏的足印之中,把手一扬,一段小小木橛,便向正前方飞出。四段木橛出手,人已跃离擂台,约有三丈左右,欧阳智第五次抛的那最长的一段木橛,双足刚点这段木橛,第六段已由头上向后反抛,人也藉那一点之力,一个“喜鹃倒登枝”,云里翻身,落足方才所抛木橛之上,同时第七段木橛,又已向后抛去!

这种轻功身法,镇得两台群雄,鸦雀无声,玄龟羽土宋三清,固然以为这一阵已得胜利,喜容满面,连曾以七禽轻功自诩的小侠吕崇文,也不禁衷心暗佩,而向那以为爹爹已败,呶着小嘴生气的裴玉霜姑娘,好言慰解!

那知欧阳智一路倒纵,均是稳准已极,但由第八根木橛借力,往最后一根木撅倒纵之时,也不知是抛得欠准,还是足下欠稳,竟然未能落足木橛中心,几乎由半空闪落,急忙双臂连抖,连用了两次“细胸巧翻云”,在玄龟羽士等人,失声一叹之中,算是足未沾地的翻上擂台,但落足之处,当然不会再在原地,满面含羞的向裴叔傥抱拳说道:“欧阳智不自量力,好高鹜远,甘拜下……”甘拜下风的“风”字,尚未出口,远远一声暴叱:“二弟且退,愚兄要向这欧阳匹夫,算一算在王屋山中,暗地伤我三针的旧债!”人随声至,宛如神龙掠风一般的一条人影,飘上擂台,正是那位四灵寨昔日的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

裴叔傥见族兄要与欧阳智清算旧债,不便多言,把手一拱,返回本阵。玄龟羽士等人,也是一阵纷纷计议l但最关心的却是小侠吕崇文,因为他看见裴伯羽腰下悬着一柄长剑,形式却与自己所用,被西门豹中途盗走的青虹龟甲剑一般无二!

裴伯羽卓立台中,戟指欧阳智说道:“三根九绝神针之赐,裴伯羽今日复仇!

但我知你九绝神针,共分两种,昔日你在林中未用那见血封喉,当时毕命的一种,对裴某下手,今日我也略留余地便了!”

欧阳智冷冷笑道:“彼此势成水火,谁管你留不留情?何况欧阳智这一双肉掌,也未必便输于你?”

话音未了,“白猿献果”一掌隐挟劲风,业已当胸递到!

裴伯羽哈哈一笑,“丹风撩阳”,往外便开,欧阳智知他素以掌力称雄,不敢硬接,方一撤掌变招,裴伯羽就凭这一夺得先机,立时施展自己数十年浸邪绝学,“嵩阳大九手”把欧阳智圈在一片掌风之内!五十合以内,欧阳智尚能凭藉一身极高轻功,腾挪闪展,五十合外,即感不支,玄龟羽士环顾座上,能有把握胜过裴伯羽的,祗有自己一人,连毒心玉麟傅君平,若不用天南三宝,也不过平手而已!正在筹思怎样应援欧阳智之时,目光一瞥,暗叫不好,但欧阳智业已惨叫一声,受伤倒地!

原来裴伯羽此来,另有因由,他计算时间,翠竹山庄之会,似以越早结束越好!

遂不耐与欧阳智久磨,“山崩石裂”,“龙跃天门”,两掌排山倒海一般的奋力狂袭,然后乘着欧阳智招架慌忙,足下略现不稳之时,右掌一穿一粘,将欧阳智护身左掌,引至外门,乘势进招,一掌正好震在乳下“期门”穴上,欧阳智惨叫一声,腾腾腾地退出四五步去,仆倒台板之上!

裴伯羽冷笑一声,面向玄龟羽士等人,发话说道:“裴伯羽掌下,已留三分真力未发,还不赶快将这为虎作伥的匹夫下抬去?”

此时欧阳智业已支撑起立,由值守擂台寨徒,扶至台下,宋三清扫帚眉紧皱,扭头对胡震武说道:“裴伯羽在拳力方面,造诣极高,欧阳护法这一掌,看来挨得不轻,你去陪他到璇玑竹阵的秘室之中休息,并与他服下我的师传灵药“百转金丹”,看看情形如何,再来告我!”说罢并自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递过,胡震武领命搀扶欧阳智,欧阳智尚欲挣扎带伤回归本阵,玄龟羽土宋三清,向他遥为摆手,表示不必!

到得璇玑竹阵的阵眼秘室殿中,欧阳智服下玄龟羽士所赠的“宵转金丹”,再自行调息运气,精神业已恢复大半,眼珠一转,向胡震武说道:“今日情形不对,双首神龙,天香玉凤已来,南海妙法神尼,可能也在暗处!而我们倚仗大援的西域四佛十三僧,却迟至此刻,尚未见到!所以据我推测,四灵寨可能劫数临头,翠竹山庄即将冰消瓦解!玉麟令主平日树敌结怨太多,群起环攻,恐无幸理,玄龟令主,则一身绝世武功,应可自全,至于胡兄,因吕崇文怀恨而来,处境亦属至险……”。

单掌开碑胡震武,也觉得今日始终眼跳心惊,兆头不好,再听欧阳智这一番话,越发心神不定,方想问计,欧阳智又在目光之中,显出一种极为关垂的神色说道:“但欧阳智在四灵寨中,与胡兄交好甚厚,自然要作一安全打算!”

胡震武感激异常,连连称谢,欧阳智指着自己所坐的圆形石椅,向胡震武笑道:“欧阳智平生作事,未虑进,先虑退,当初建这璇玑竹阵之时,就曾经预留一条秘密退路!胡显少时若见情势果然被我料中,到了极端危险当头,可悄悄到此,把这只石椅,用力左旋三次,右旋一次,再复左旋三次,便可现出一条秘道,直通至二十里外王屋山的一片密林以内!说完起身!叫胡震武照所说旋转之法施为,果然地上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胡震武脱身有术,不禁大喜,欧阳智一面命他把石椅还原,一面命他稍待。

自己起身走入里间,约有盏茶时分,取出一个信封,封固严密,交与胡震武道:“欧阳智自入翠竹山庄,备承玄龟令主看重,今日在这危急之秋,虽然力不敌人,但也要设法为本寨除去几名劲敌,此信信笺之上,涂有剧毒药粉,凡拆阅此信之人,无不立死!胡兄觅一适当时机,差人将此信送与你那对头仇人吕崇文,或可以为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欧阳智人前蹉跌,无颜再留,在此稍为歇息便要回我那仙霞岭一元谷,玄龟令主之前,自会留书道别,胡兄暂时保密,不要提起,免得淆乱各位令主心神,场上需人,请从此别,他日有缘,再图后会!”

单掌开碑胡震武,见欧阳智为自己设想得如此周到,心中感激得简直无可言宣,听他要走,虽然颇为惜别,但知目前形势艰危,除非四佛十三僧及时赶到,否则胜负之数,已可预卜,怎能阻止人家全身而退?

所以接过信封,与欧阳智执手嘘唏半天,才黯然独自走出璇玑竹阵,回到双方较技之处,但此时擂台之上,莺嗔燕叱,凤舞莺翔,业已笼罩了千重剑气!

原来裴伯羽,等欧阳智被胡震武搀走,转身遥向吕崇文抱拳笑道:“西域僧人要来中原生事,已由我西门老友,借用吕小侠的青虹龟甲剑,诱往四五百里以外,裴伯羽受托在中途将剑换回,以备扫荡群魔之用,我还要会会那般倒行逆施的无义之人,吕小侠请自接剑!”手笼腰间剑柄,连鞘摘下,潜运内家真力,脱手一甩,便自隔台飞过!吕崇文轻舒猿臂,接在手中,出鞘半寸,青芒夺目,微作龙吟,果然正是自己之物!

正待向裴伯羽称谢,天香玉凤严凝素,业已素面凝霜,向慕容刚说道:“小妹要向慕容兄讨支将令会会傅君平那无耻狂贼!”

天香玉凤严凝素,对傅君平怀恨之切,慕容刚自然深知,不便拦阻,只得低声说道:“傅君平为了此会,远赴高黎贡山,求来天南三宝,霸道非常!其中尤以……”。

严凝素已从慕容刚真挚目光之中,领略到了深切关垂情意,接口低声笑道:

“慕容兄深情,小妹至感!但家师业已密传有术,足可防身,请释悬念!不过家师对小妹此次寻仇,限期覆命,故于与傅君平一战之后,即须远行,无暇叙旧……。”

话犹未了,见慕容刚眉捎眼角,业已满挂离愁,不禁喟然叹道:“九载睽违,一旦重逢之下,又将分手,委实令人离绪难排!但好在家师有语,请慕容兄暇时南海一游,小妹在“小潮音”等你便了。”

说完不再多言,秋水含情深深看了慕容刚一眼,幽香散处,飘然离座,纵上擂台,向裴伯羽笑道:“二哥……不,四灵寨结盟之义已绝,我应该改叫大哥,请回东台稍歇,小妹要向傅君平,素还一笔旧债!”

裴伯羽微微含笑,说了一声:“贤妹小心!”便自纵到东台,与慕容刚等人叙旧。

吕崇文疑怀难释,首先问道:“裴老前辈,我那西门老前辈少时可会也来翠竹山庄,参与此会?”

裴伯羽摇头笑道:“这位西门老友,真可称得起是方今江湖之上的第一奇人!

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裴伯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时尚未到揭开他一切安排之时,吕小侠暂时且自参详这闷葫芦吧!”吕崇文心中,真渴想那位西门豹,但裴伯羽不说,也无可如何,台上情势又紧,遂只好暂时撇开,—心观战!

天香玉凤严凝素,自裴伯羽走后,即向毒心玉麟傅君平,指名叫阵!

傅君平虽然内咎,但也不好避不出头,正待应声上台,身边坐的勾魂彩凤天欲仙子鲍三春,因已把傅君平视力禁脔,又知道他对天香玉凤,向所垂涎,更看见严凝素那副宛如洛水神仙般的天姿国色,自己一比,形秽多多,不由妒心大起,伸手拦住傅君平,媚笑说道:“你连宵策划,且多歇歇精神,我去替你把这贱婢打发就是!”

生恐傅君平拦阻,最后的“就是”二字,尚未出口,人已向前纵出,半空中独门兵刃“勾魂彩带”,不停挥舞助势,劲风呼呼,又是一身彩衣,真像一只彩凤一般,直向擂台飞去!

傅君平因知鲍三春武功方面,虽也自成一家,若与天香玉凤严凝素为敌,恐怕难操胜算!

但人既纵出,傅君平只得探手怀内,紧握那柄“淬毒鱼肠”,凝神掠阵,以便随时援助!

天香玉凤严凝素,此来除了向傅君平寻仇,并一晤慕容刚以外,本不想与其他人动手。但她自返翠竹山庄,多少总有几个以前的亲近之人,告知四灵寨中的近来各事,严凝素听说竟弄来这一个妖媚女人,接掌自己遗位,心中业已早种厌恶之念,此时再一看她卖弄轻功,手舞勾魂彩带,纵上台来的那副荡逸神情,越发动火,一语不发,探手腰间,撤下自己那柄长约四尺,宽如柳叶,而又柔若灵蛇的奇形软剑,微运真力,立时坚挺,横举胸前,冷然待敌!

鲍三春本来想用自己最擅长的污秽下流言话,对天香玉风严凝素,凌辱一番!

但一上台,竟为对方那种高雅气质所镇,下流言语,一句说不出口。见严凝素横剑待敌的那种绝世英姿,越看越觉得自己不舒服起来,低叱一声:“你不过长得漂亮一点,神气甚么?接接你家鲍仙子的勾魂彩带!”双手一抖一扬,两根“勾魂彩带”,宛如两道彩虹,一条由上往下,一条由左往右,向天香玉凤严凝素,疾卷而至!她这“勾魂彩带”,就用五色生丝杂以合金细线织成,两端特别加厚,边沿之上,密布倒钩,宽约六寸,长达八尺,一经运足内家真力,飞舞开来,七八尺方圆以内,全是疾风劲气,五色缤纷,耀眼生眩,而且遇物即缠,遇硬即拐,到真是一件难以应付的奇异兵刃!

但天香玉凤,是何等人物?手中那柄灵龙软剑,也是刚柔并济,与鲍三春的“勾魂彩带”,异曲同功,凝劲一吐,“日月双挑”剑尖寒光一闪,正好点正勾魂彩带的两端带头之上!

鲍三春见对方如此行家,剑点带端,使自己这两条得意兵刃的缠锁之力,无法施展,遂一撤勾魂彩带,严凝素趁机进击,步踏中宫,剑随身走,明晃晃,冷飕飕的一柄灵龙软剑“织柳穿花”,向鲍三春丹田点到。鲍三春飘身避剑,勾魂彩带一抖,不执带尾,改执中央,甩起四条五彩长蛇似的带身,向天香玉凤严凝素,执剑右腕缠去!因为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险,鲍三春若与寻常人动手,勾魂彩带横飞乱舞之下,七八尺方圆以内,确实威势无伦!但如今一开始就被严凝素欺近身来,有点捉襟见肘,应付为难,所以心存警惕,改执彩带中央,把兵刃缩短一半,与对方那柄灵龙软剑彷佛!天香玉凤严凝素,见鲍三春,武功还真不算弱,也自一改先前瞧她不起的轻视之心,推剑拨开缠向自己右腕的勾魂彩带,一声清叱,身如凤舞,剑赛龙翔,施展出自己的一套得意绝学“灵蛇剑法”!鲍三春那敢待慢?凝神一志,把勾魂彩带舞成一片彩云,竭力抵敌,一面却眼珠乱转,要想蹈瑕乘隙,暗发自己的下流暗器,迷香毒弹!

单掌开碑胡震武,自在璇玑竹阵之内,被欧阳智传了脱身之法走出,心中总还盼望情势不致恶劣到那般地步,但一望台上,鲍三春被天香玉凤严凝素,圈入一片剑影之内,暂时虽然尚可支撑抵敌,业已显落下风,毒心玉麟傅君平,也面带惶急关切之色,凝神待援,果然兆头不妙!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他回来,皱眉问道:“胡二弟!欧阳护法的伤势,可有大碍?”

胡震武一思,此时若说欧阳智业已见机而退,玄龟羽土定然更觉忧心,遂只得谎言答道:“欧阳护法服了百转金丹之后,已然无妨,现在璇玑竹阵的秘室之中调息,他叫我转告大哥,万—事急之时,不要忘了我们的撒手之策!”

玄龟羽士宋三清,狞笑一声说道:“我与二弟三弟,尚未出手,今日胜负谁属,犹自难定!真要是对方过于猖狂,我便叫他们一齐碎骨粉身,半缕残魂,也出不了翠竹山庄以外!

胡震武不知东看台下,埋有大量地雷火药之事,以为玄龟羽士,故作豪语,方把浓眉一皱,那位西域离垢大师,来时自诩身怀绝世武功,话说甚满,傅君平等人,也对他尊若上宾,那知头一阵,虽然未败,但也未讨了便宜,与少林高僧道惠禅师,平分秋色!如今既见四灵寨形势不佳,又见裴伯羽把青虹龟甲剑带来,说是已把自己一行,其余的四佛十二僧,诱往数百里外,遂向玄龟羽士宋三清问道:“请问宋令主,此处附近,以何处地势最高?”

宋三清对他仍甚客气,含笑答道:“离此约二三十里,西北方向的‘上天梯’,比较最高,大师问此何事?”

离垢大师答道:“一来贫僧低估中原武学,到此未能与令主效劳,心内难安,二来青虹龟甲既在此处,贫僧要催我那些初到中原,被人计诱追向歧路的师叔师弟们!赶快来此,所以要找一个较高之处,施放我们西域门下,有急事呼应的‘天星旗火’!”

“天星旗火”,玄龟羽士到听说过这是西域一派独创的互相呼应之物,凡属西域门下,看见这种旗火升空,必须也将身边所带,同样放起,这样一来,在极短时间之中,可以招聚十里内的同道好手,共御强敌!宋三清不是看不出目前情势,极具危机,只因身为主帅,非强作镇静不可!如今听离垢大师,自动要以天星旗火,召集西域之人,自然高兴满口称谢,并派了一名得力弟子,随侍离垢大师同往。

这里离垢大师一走,擂台之上,也已到了紧张阶段!

天香玉风严凝素,此来蓄意搏杀傅君平,对这鲍三春遂未肯用尽全力!但因鲍三春确是技逊一筹!

百招以内,尚可勉强应付,时间一长,因招招均须提足真气,贯注四梢,使手中两条勾魂彩带,忽而软若柔绵,忽而坚若精钢,才能招架天香玉凤严凝素,神妙无伦的一柄灵龙软剑!自然越战越觉不济,额间虽来见汗,但已心跳加速,喘息微闻,严凝素知她败在顷刻,身形剑式,益发加疾,宛如灵猫戏鼠一般,使鲍三春险象毕露!

毒心玉麟傅君平知道自己再不上台援手,鲍三春必无幸理,方一起身,走到看台台口,对面看台中的铁胆书生慕容刚,也已走到台口,向自己抱拳笑道:

“台上女侠与鲍令主胜负未分,我们最好不要乱了章法,傅令主倘如有兴,慕容刚奉陪几手如何?”

傅君平在云梦泽中,尝过铁胆书生厉害,一见是他出头,心中先有三分怯意,加上慕容刚以江湖礼节,不能乱了章法相责,只得冷笑一声说道:“慕容刚你有甚么了不起的能力,何必如此张狂?昔日云梦泽中,若非铁木贼秃来得太巧,你岂不早在傅君平的天南三宝‘飞雷錾’之下,碎骨粉身,化为恶鬼?如今勾魂彩凤鲍仙子,尚有杀手,未曾施展,你以为严凝素贱婢的那几路灵蛇剑法,就真足以睥睨一切么?”

他这末后数语,是以传音入密气功发出,用意在于提醒擂台上的鲍三春,赶快施展迷香暗器!

那知他逸一番好意,却成了勾魂彩凤鲍三春的丧命之符!鲍三春何尝不早就想施展自己的得意暗器,但因严凝素灵蛇剑法,瞬息百变,快捷无伦,竭力招架,尚且不及,那里还有机会腾出手来?

一面动手一面心中暗怨,傅君平空自与自己海誓山盟,此时眼看危机一发,怎的还不快来援手?

银牙紧咬,暗恨薄幸之间,突然瞥见傅君平已然起身,走向台口,不由大喜,心神略分,已被天香玉风严凝素一招“玉龙盘空”,荡开勾魂彩带,拦头横削!

鲍三春亡魂俱冒,赶紧以“观音坐莲”之式,塌腰避剑,缩颈藏头,寒风过处,一绺青丝,业已随剑而落!

手中彩带双挥,佯似攻敌,实则双足轻点,倒退数尺,天香玉凤如影随形,灵龙软剑,回环扫荡,跟踪又到!鲍三春正诧傅君平怎的还不见到?但已无暇再看,勾魂彩带,不停飞舞,连挡严凝素疾攻三招,傅君子运气传声的那句话,也已入耳!

这才知道傅君平是被铁胆书生慕容刚拦住,无法赴援,但话中含意,业已听出,趁着严凝素“巧女穿针”,一剑分心刺到,勾魂双带自下而上,猛然一抖,正好缠绕在那柄灵龙软剑以上!

天香玉凤严凝素,见这鲍三春分明真力将竭,却仍敢以带缠剑,心中未免有点不解,故意抽剑稍慢,容她双带缠上。微运七成真力,向外一领!

鲍三春藉势撒手,纵退台边,在腰下一探一甩,五粒纷红色的迷香毒弹,分成上中下左右,成梅花形的向天香玉凤严凝素,飞打而至!

天香玉凤严凝素,当日在南雁荡山,傅君平的无耻兽行之下,几乎丧失清白,就是偶然疏忽,中了一尘的柔骨迷烟所致!

被澄空化名的铁木大师,救回南海以后,哭诉恩师妙法神尼座前,妙法神尼冷冷一笑,问明她近年经过,当时即传授她一套自己新近参出来的佛门秘学“伽罗十三剑”!

严凝素蓄意雪耻,昼夜不懈,本人天资极好,悟性又高,在极短期间,练熟“伽罗十三剑”,恰好四灵寨与群侠订约之期亦届,妙法神尼遂遣严凝素,仗剑寻仇嘱咐她这套“伽罗十三剑”,系新近研创,尚未为世晓!近来静中参悟,在心灵感应之中,彷佛更有一场莫大浩劫将临,连自己不履中原的誓言,恐怕都要打破!所以这套剑法,除对傅君平一人以外,不准妄用,并在雪耻复仇之后,立即回转南海小潮音覆命!顺便可约那位铁胆书生慕容刚,闲中来此一游,看看人品究竟怎样?

天香玉凤严凝素,知道恩师已在话中,听出自己垂青铁胆书生,含羞领命,正欲叩辞,妙法神尼又给了她一小瓶丹药,说是四灵寨无耻已极,正式对敌动手不怕,但那些下流手段,却不可不防!这瓶丹药,专解各种迷香媚药之类,到了四灵以后,必须时刻含在口中,即可无虑。

严凝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重返翠竹山庄,香舌以下,便始终含有灵药,所以见勾魂彩凤鲍三春所发之弹,色作粉红,知道果是迷香暗器,银牙一咬,杀念已生!

鲍三春迷香毒弹出手,见天香玉凤严凝素居然不躲,心中正在得意,波波连声,五粒毒弹,业已连珠爆散!

登时擂台之上,弥漫一片粉红的氤氲烟光,她这种毒弹不但迷神,更兼乱性,端的毒辣已极!所以那片粉红氤氲烟光一起,不但鲍三春得意地不住格格荡笑,连在西看台口的毒心玉麟傅君平,也以为天香玉凤严凝素,这回插翅难逃,自己只要设法说服鲍三春,便可恣意颠狂,一亲上次到口又被逃去的玉人之香泽!

那知鲍三春荡笑声犹未了,突然微作惊呼,双足一点擂台边沿,倒纵而起!

天香玉凤严凝素,白衣飘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从那片粉红烟光之中,凌空飞起,直向鲍三春扑去!

毒心玉麟傅君平,知道不好,不顾一切地纵身往援,他这里心悬鲍三春,铁胆书生慕容刚,何尝不是关切天香玉凤?两人同自东西看台,往中一合,凌空对了一掌,疾风劲气怒卷之下,铁胆书生含笑飘然落地,毒心玉麟却被人家震得斜出六七尺远,脏腑之间,一阵翻动!

就在这刹那之间,天香玉凤严凝素,痛恶鲍三春下流无耻,半空中剑演师门绝学“杨枝度厄”,转化“铁琐沉江”,鲍三春是倒纵而出,正好被严凝素一剑刺进丹田小腹,半空中一声惨哼,血花四散,已然飞魂毕命!

玄龟羽士“咳”的一声,毒心玉麟傅君平,却目皆俱裂,向严凝素咬牙道:

“严凝素!你好狠心肠,我收殓四妹以后,再和你一搏生死!”

严凝素眉笼杀气,面罩寒霜,冷冷答道:“这种邪娃荡妇,人人得而诛之,少时你的下场,必然比她更惨!”

傅君平目射凶光,弯腰抱起鲍三春遗尸,走出场外,吩咐手下妥为埋葬!

慕容刚凑前一步,在严凝素耳边,低低说道:“少时傅君平必然拼命来斗,素妹且回东台,歇息片刻!”

严凝素被他这低低一声“素妹”,也叫了个素面通红,抬手微掠云鬟,似羞似喜的嫣然一笑!

慕容刚乘着近处无人,鼓足勇气,叫了一声“素妹”’正在提心吊胆,生怕唐突玉人,见她这副神情,分明不以为忤,不由心花大放,两人回到东台,吕崇文笑道:“严姑姑!你方才凌空发剑,由‘杨枝度厄’转化成‘铁琐沉江’威力之大,还在其次,身法简直美妙无伦!有暇之时,姑姑教我几手南海剑法好么?”

严凝素失笑说道:“你小小年纪,便身兼宇内双奇,无忧、静宁两位老前辈的秘传绝学,我这几手灵蛇剑法,算得了什么?到是少时我斗那毒心玉麟傅君平之时,可能会施展一套我恩师新近研创的‘伽罗十三剑’你如看得爱好,他年我转恳恩师,获允之后,传你便是!”

吕崇文虽然不知这“伽罗十三剑”,威力如何?但听严凝素要在拼斗傅君平之时,才肯施展,可见必然精妙!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西看台上的玄龟羽士宋三清,这时心情沉重已极!欧阳智身受掌伤,鲍三春业已殒命!看这情形,平日武林之中,不是没有好手,大概彼此声势难通,无人领头号召,以致力量单薄,不敢与四灵寨正面相对!如今铁胆书生慕容刚及吕崇文同来的七八人之中,尚有几个武当道士,未曾动手,善者不来,衡量方才少林道惠僧人,与离垢大师一场秋色平分的狠斗水准,可能个个非凡,自己手下这些自以为狠天狠地的香主们,连尚有几分真实本领的关中双鸟李氏兄弟算在一起,尚一登台恐怕全是白搭!

然则自己这面,能拼命过手的,只剩下毒心玉麟傅君平,铁爪金龙胡震武与自己三人,情势的确不妙!倘万一到了最后关头,自己却以何计,稳住群侠,好往璇玑竹阵之中的秘室以内,点放预先设置该处的地雷火药引线,把这帮对头,一齐叫他们在连声巨响之下,骨化飞灰,肉成血酱!

想到此处,毒心玉麟傅君平,长衫已脱,一身劲装,手中提着那柄天南至宝“淬毒鱼肠”,满面悲愤之色,目射凶光,眉腾杀气的大踏步回到西台,向玄龟羽士说道:“四妹业已收殓,小弟要凭着一身艺业,与师门三宝,斗杀严凝素,为四妹泉下雪恨!总之,小弟与这贱婢,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大哥费神掠阵,不准对方任何人上台换手!”

说完走向台口,对着东边台上女侠叫道:“严凝素!你这狠心贱婢!可敢与傅君平上台一决生死?中途并不准有人换手接应,任何一方有违,均应当着天下群雄,横剑自绝!”

自从傅君平二度入场,慕容刚就想对严凝素说明对方身边所怀天南三宝的厉害所在!但他方才在台下独自接应心上人之时,鼓足勇气叫了一声“素妹”,如今当着群侠,却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作这样亲昵称呼,遂用目示意吕崇文,吕崇文绝顶聪明,领会了自己这位世叔之意,向天香玉凤含笑说道:“严姑姑!傅君平手中那柄短剑,是他师门至宝,名为‘淬毒鱼肠’,不但能削金铁,剑脊并还中空,内藏毒液,按动剑柄机钮之时,可以喷出数尺远近,沾人即死,厉害非常!

另外还有什么‘毒龙子母梭’、‘风雷錾’,与这‘淬毒鱼肠’,合称‘天南三宝’!毒龙子母梭是母梭之中,藏有子梭,子梭之中,更藏有大量喂毒金针,一经爆散,梭雨针海,为数甚多,颇不易躲!依文儿对敌经验,最好乘他毒龙子母梭刚刚出手,子梭未离母体,或初离母体之时,以真气护身闭穴,凌空逆袭,即可减去此物的一半以上威力,至于那飞雷錾……”。

严凝素接口笑道:“我与傅君平等,未绝金兰之义以前,曾听他夸说过这飞雷錾等天南三宝的厉害,早就想出了克制之法!文侄一番好意,姑姑甚为感激,你看傅君平已在向我叫阵,我一扑杀此獠,便须先返南海,你报却亲仇以后,可随你慕容叔父,来我小潮音一游便了!”

慕容刚听说自己这八载相思,好容易才略亲数语的心上人儿,又将远别,顿时满脸离愁,方自凝视,严凝素业已听完傅君平挑战之言,回头看了慕容刚一眼,说道:“慕容兄,傅君平约我决一生死,双方不准换人,违者便须当众横剑自绝!

小妹胸中已有制敌之策,慕容兄不管见何凶险,千万不可援手,免贻敌笑,你与文侄,为我遥遥掠阵好了!”

说至此处,见傅君子业已腾身,不愿让他先到,纤手双挥,香风起处,白色衣裾飘舞,真像一只玉凤一般,凌空虚渡四五丈远,与傅君平同时落足擂台之上!

傅君平一声不响,微退两步,淬毒鱼肠在当胸一横,一对凶睛,炯炯觑定严凝素,左手握剑斜指眉尖,巍然不动!

严凝素知道傅君平也晓得自己剑术极精,决不轻敌!自己不动,他必不动,自己欲动,他必先动,并可能一上来就用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暗算!

自己虽因前是结义兄妹,傅君平更心怀邪念,曲意逢迎,日常言浯之中,时时卖弄他们天南一派武学!故而今日动手,稍知对方底细,占了便宜,贴身业已穿了一套南海特产一种刀剑不入的铁麟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不畏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但生性好洁,平素一尘不染,倘弄上些腥恶不堪的毒液之属,也是惹厌!

遂神色悠闲的把灵龙软剑,拔在手中,向傅君平冷冷说道:“傅君平!你装出这副凶相,唬得了谁?我来时恩师特赐刀剑不入的南海铁麟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专门克制你的所谓天南三宝!不必转甚诡恶念头,企图侥幸,还是各凭艺业上下,剑术高低,彼此一决生死,来得比较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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