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九九黄山万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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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魔宓彦不比双鼓追魂孟武出身苗疆蛮烟瘴之区,他久随玉指灵蛇逍遥子,闯荡江湖,见识自然较广!
故而一看绿鹦鹉灵碧,矫矫神态,便知决非凡鸟,遂试探着向绿鹦鹉灵碧问道:“绿鹦鹉,你会说话吗?为何瞪着我们冷笑?”
傅天麟隐身高处,见绿鹦鹉灵碧,居然逗起这两个凶徒,不由觉得异常有趣!
但知灵碧不过是只通灵异鸟,善晓人言,体积终嫌太小,决无金黄怪鸟那等威猛。
万一宓彦孟武,被它逗急羞窘,欲加伤害,却是可虑!遂丹田提气,功力潜聚双掌,准备及时援救!
绿鹦鹉灵碧也真会气人,见彩衣魔宓彦向自己问话,把颗鸟头,向天一扬,神情竟极其高傲地,应声答道:“鸟儿会说人话,有什么了不得?我笑你们自己,长的虽像人样,倒好像不大会说人话!”
双鼓追魂孟武,浓眉双剔,“哼”了一声,右掌欲扬,彩衣魔宓彦到底比较阴沉,因怀疑这样一只能作人言灵鸟,必有主人,遂一面向孟武略施眼色,暗示他暂匆出手,一面却细心凝聚耳目之力,不露形色地观察周围动静!
绿鹦鹉灵碧,委实善解人意,它好像既料出宓彦所想,又知道博天麟在暗中悬心,声若银铃,清圆无比的继续叫道:“穿花衣服的坏人,你不要眼睛乱转地,想要什么花样?要知道我虽力气太小,不会和人打架,但飞得极快,人也打不了我!”
彩衣魔宓彦脸色不变,目中凶光隐隐地,一阵极为难听的阴笑起处,看着绿鹦鹉灵碧说道:“你怎么疑心太大?这样灵慧的一只鸟儿,谁还忍心害你?我们到底是什么话儿说错?
才引得你笑,你主人呢?”
彩衣魔宓彦表面与鹦鹉答话,其实正潜聚耳力,细听周围十丈以内的一切动静!
傅天麟一来因绿鹦鹉灵碧已有暗示,说它飞行绝快,不怕人害!二来自恃“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已得,无愁谷中,大量服用灵药,又略增真气内力,只要那些人力难敌的毒蛇怪兽不出,应该足能制服这两个凶人,所以极其沉稳地,静静不动,而使彩衣魔宓彦,毫无所察!
绿鹦鹉灵碧听完宓彦话后,竟又学人声冷笑连连地发话叫道:“我主人住得远呢,她老人家若来,你们这些心肠不好的坏人,就要糟了!我笑的是你们养了一条小蛇,和一条小狗,却那样会吹大气!”
双鼓追魂孟武从来不曾见过一只鸟儿会说人话,并还无所不懂地这等骄傲?故而忍气不住,厉声说道:“什么小狗小蛇?‘七星虹’周身皮鳞,无不含蕴奇毒,更因合于至柔克刚之理,莫邪干将,均所难伤!我那只‘三爪金獒’,亦复别擅胜场,厉害无比!你这小小鸟儿,既出狂言,可敢斗一斗我们所豢的这两条灵物?”
绿鹦鹉灵碧“哼”了一声叫道:“小小一只鸟儿?我随我主人游侠江湖之时,恐怕你们这两个小鬼,尚在娘胎之内,不曾出世!”
双鼓追魂孟武听绿鹦鹉灵碧的话儿,越说越觉难听,怒吼一声,右掌猛扬,劈出一股破空劲气!
他右掌举时,绿鹦鹉灵碧仍瞪着两只朱睛,一动不动,直等破空锐啸的疾风劲气,将到身前,才极其灵妙轻巧地双翼微张,横飞八尺,崖壁之间,空自被孟武掌力劈得藤蔓纷飞,碎石如雨!
绿鹦鹉灵碧这次是栖身岩缝间的一株小树之上,偏着一颗鸟头,语音神色,均极其挪愉地叫道:“我说你们打不到我,如今可以相信了吧?”
彩衣魔宓彦见孟武业已出手击鸟,而周围仍无丝毫动静,遂判断绿鹦鹉确是闲飞至此,它主人并未跟来,目中凶光闪处,右手之内的那柄五环钢叉,不住“哗啦”作响!
绿鹦鹉灵碧见状叫道:“穿花衣服并断了一只手的坏人,何必弄鬼?要论起江湖经验,我比你多得太多!你晃动钢叉作响,是不是想叫那条小蛇?我试给你看,你自己认为威力无比,了不起的什么‘七星虹’,可能根本就不敢出洞!”
说完,便收人言,突换鸟音颇为高昂尖锐地,“咯咯”连叫几声!
自从彩衣魔宓彦,晃动钢叉作响,他们现身的崖洞之内,即起了一种悉嗦异声,稍有江湖经验之人,一听便知有条奇异蛇虫,正在缓缓游出!
但绿鹦鹉灵碧那样“咯咯”高叫几声之后,悉嗦怪响忽止,好似怕甚厉害对头?蜷伏不动!
彩衣魔宓彦见自己所豢,认为威力绝伦,准备用来对付红衣罗刹古飘香,报复她天蓝毒剑断腕之恨的异种灵蛇“七星虹”,居然在一只绿鹦鹉“咯咯”连叫之下,真个不敢出头,不由委实又奇又气地眉梢双蹙!
绿鹦鹉灵碧又换了人言,讪笑说道:“我力气虽然不大,但仅凭见识经验,也能把你这等坏人活活气死!你那条‘七星虹’,是不是产自西藏?它虽然全身奇柔,连干将莫邪之类神物,均不能伤,却最怕‘孔雀粪’,沾上少许,非把身躯烂断不可!所以我只学我那群孔雀老朋友的喉咙,叫了几声,便把它吓得魂飞魄散的蜷伏不出!””
这一番话,真个几乎把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二人,活活气死!
但觉得对于这只绿鹦鹉,打既打它不到,骂又骂它不过,简直有点一筹莫展!
绿鹦鹉灵碧,得意连连地大笑几声,偏头叫道:“你们何必气得这样目射凶芒?全身发抖?我索性让你们长点见识!”
说到此处,把两只精光隐蕴的朱睛,眨了几眨,向双鼓追魂孟武叫道:“长得像苗子般的野人,你养的那只小狗,叫出洞来试试,我也有办法使它心胆皆碎地,夹着尾巴,逃回洞内!”
孟武此时确实对这只鹦鹉十分头痛,生怕把“三爪金獒’叫出以后,真个如绿鹦鹉所云,才是天大笑话!
绿鹦鹉灵碧鸟颈一伸,在树枝上蹲了几蹲,又复叫道:“你那只名叫‘三爪金獒’小狗的来历,我也知道!它是公的‘天山雪吼’与母的‘青海金丝猕’杂配而生,外表令人看来平淡无奇,但力逾虎豹,四只脚掌的第三爪中,并蕴含见血无救的奇异剧毒!不过天生一物,必有一制,这种四只脚的‘三爪金獒’,生性颇孝,最怕猿啼,一听之后,以为是它母亲到来,必然凶威尽杀地驯善无比!所以你若把它叫出洞来,我只要学上两声猿啼,便生生挖下它一只眼睛,也不敢稍动一动!”
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虽然盗来玉指灵蛇逍遥子的“七星虹”,暨铜鼓天尊雷震宇的“三爪金獒”,但委实不知这一蛇一兽来历!
如今听了绿鹦鹉灵碧一番理论以后,方似茅塞顿开,却也太已心惊,这样一只知识渊博的罕见灵鸟,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所豢?
绿鹦鹉灵碧见双鼓追魂孟武,果然不敢把那只“三爪金獒”唤出洞来。
遂偏头向傅天麟藏处,看了几眼,又复冷笑一声说道:“这‘七星虹’与‘三爪金獒’,确是凶狠恶物,人力难当,一旦出世,不知要害死多少江湖好汉?我且去把我主人所豢的十几只‘西藏孔雀’,及一对‘青海金丝猕’叫来,我就回来,一齐将它们弄死,也好为世除害!”
话犹未了,便突然振翼,一飞入云,那“也好为世除害”六字,竟是在空中发出!
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盂武知道这只见识丰富通灵鹦鹉的主人,必是盖代奇侠!倘若它真去找什么孔雀猕猴,岂非大对自己不利?
所以乘着绿鹦鹉以人言吐语之时,两人暗施眼色,潜聚功力三掌同挥,劈出一大片劲疾罡风,想把这只灵鸟击毙,以杜后患!
但绿鹦鹉灵碧太为乖巧,早已即隐入白云深处!
傅天麟知道绿鹦鹉灵碧这“我就回来”一语,是对自己所发,并有暗示自己不可妄动之意!
但彩衣魔宓彦却以为它就要把什么“西藏孔雀”“青海金丝猕”等引来,遂向双鼓追魂孟武,皱眉说道:“孟大哥,这只鹦鹉,着实古怪惹厌!我们且回洞内,计议计议怎样应付之策!”
双鼓追魂孟武微一点头,与彩衣魔宓彦双双钻进洞内,一片移石之声,洞门便被封死!
宓彦孟武才一闭洞,绿鹦鹉灵碧便自云内现身,在傅天麟头上,略一盘旋,半声不响地往另一座小峰的峰脚飞去。
傅天麟体会出灵碧用意,是要自己隐秘行踪,遂轻身提气,驰下峰腰,到了那小峰峰脚的密林之内。
人一进林,绿鹦鹉灵碧便飞落傅天麟左肩头上叫道:“傅相公,我怕那两个恶人,我们走得远点好吗?”
傅天麟自听了绿鹦鹉灵碧与宏彦孟武的一番答话以后,越发对它怜爱,一面如言驰向密林深处,一面轻抚它那碧玉般的羽毛,含笑问道:“有我在暗中保护,你怕他们则甚?”
绿鹦鹉灵碧摇头叫道:“傅相公不要逞能,你打不过那苗子养的金毛小狗!”
傅天麟诧然问道:“你不是说那‘三爪金獒’最怕猿啼,一听之下,便任人摆布了吗?”
绿鹦鹉灵碧叫道:“那是我骗他们的,‘七星虹’真怕‘孔雀粪’,但‘三爪金獒’却不怕什么猿啼!它一生下来,就把父亲‘天山雪吼’和母亲‘青海金丝猕’,一齐吃掉,哪里会懂得什么孝顺?倘若真是像我所说,山野之间,时时处处可闻猿啼,还不把胆吓酥?何况我虽精鸟语,并通人言,却不会学野兽叫呢!”
傅天麟闻言才知双鼓追魂孟武竟上了绿鹦鹉灵碧一个恶当,不由看着灵碧笑道:“你虽然通灵,但一只鸟儿哪里会有这样丰富的江湖知识?”
绿鹦鹉灵碧瞪着一对朱睛,偏头叫道:“傅相公,怎么看不起我?我主人昔年行道江湖,与我寸步不离,二三十年之间所看到与所听到的多得很呢!”
傅天麟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知道这只鹦鹉的江湖经验,着实远胜自己!
有如此一只通灵异鸟相伴游侠,不仅添趣,并能得益,心上人甄秋水看到它时,还不知要高兴到何等地步?
自从武当支脉遇险,毁断铁剑,失去那点碧血朱痕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是否因此而被群邪利用?如今自己权衡轻重,委实不应再为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等么魔小丑,延误时日。
应该先奔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参谒丹心剑客茹天恨,再往莽苍山践约代百鸟仙人杜无愁,寻觅百禽仙子公孙鼎,然后便当急返九华山冷月坪,以解心上人甄秋水悬念,并向萍踪五友,觉慧神尼等前辈,禀告经过情形,互筹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扫荡群邪的制胜之策!
主意既定,遂直扑高黎贡山,他因上次来过,轻车熟路,自然一寻便寻到“丹心壁”
下,“九死洞”前,对洞恭然肃立,把文天祥的“正气歌”词,提聚真气,用“传音入密”
功力,高声朗诵!
上次洞庭钓叟云九皋是诵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之际,丹心剑客茹天恨便即出洞相见。
但如今傅天麟却一直诵到:“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国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闷天黑”时,那“九死洞”中,却依然一片沉寂,毫无动静!
整整一首“正气歌”念完,“……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的余韵已收,丹心剑客茹天恨仍未出洞相见,傅天麟知道不妙,心中未免忐忑不定!
就在此时,绿鹦鹉灵碧却飞在那泓碧水中心的突石之上,向博天麟叫道:“傅相公来看,这石头上刻的有字!”
这块突石,就是昔日茹天恨盘坐其上,与他们答话之处,傅天麟闪眼看时,果见石上刻着几行狂草,仔细辨认之下,看出是一首七言绝句,写的是:“百死难忘旧主恩,平生有誓服朱痕;
偏教断剑留魔手,九九黄山万劫门!”
寥寥数语,业经可以看出丹心剑客茹天恨已被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魔头操纵!
前面两句,只是表示旧主恩深,故而生平立誓服从持有那点碧血朱痕之人所命!
但末后两句,却把傅天麟看得心寒体颤,知道自己将这朱痕断剑,流人“域外三凶”等魔头手内一举,可能要为整个武林,铸成大错!
使九九重阳的黄山清凉台大会,成为正消邪胜的“万劫之门”!
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居然以死解脱之念又萌!但一眼看到那绿鹦鹉灵碧,百鸟仙人杜无愁劝导自己之语,顿上心头,决定还是寻得百禽仙子公孙鼎后,赶紧转回九华山,报知一切,由诸位前辈慎重策划,力与天争,或许能挽回浩劫也说不定。
念头既然打定,也不敢再对那位不知是否人在洞中的丹心剑客茹天恨冒读。
只是恭恭敬敬地,向着“丹心壁”下的“九死洞”口,深施一礼,唤来绿鹦鹉灵碧,离开高黎贡山,向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居的莽苍山赶去。
当日九华山冷月坪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叙述为乌鸦治病,巧遇百禽仙子公孙鼎的一段故事之时,便曾说过那“百禽洞天”所在,隐秘异常。
何况傅天麟又是初到莽苍山,自然几乎踏遍山中幽壑灵峰,仍自毫无所得!
他本来以为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豢灵鸟极多,只要随便遇上几只,由绿鹦鹉灵碧与之一通鸟语,便可引见这位公孙前辈,哪知整整在莽苍山中,找了七日之久,却连一只略微灵异的鸟类,均未见着!
这日,绿鹦鹉灵碧飞往南山一带探看,傅天麟独立危峰绝顶,偶然舒啸解闷,却发现啸音传送极远,远山近壑,全是一片回声!
傅天麟忽然触动灵机,丹田提足真气,试探性的高吟一声:“囊中蓄有珍奇药,能使玄乌换白毛!”
吟声高亢悠扬,缭绕长空,片刻以后,四山回音嗡嗡齐作,但细听之下,仍然一字一字的依稀可辨!
傅天麟接连高吟,等他约莫第十二三遍的吟声回音歇后,突然半空中也有一种听不出自何处飘来细若游丝,但清晰可辨的语音吟道:“苦心胜似珍奇药,已使乌鸦换白毛!”
这两句吟声入耳,傅天麟不禁心头狂喜,知道由其中语意听出,正是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发,但似乎并不愿与自己相见?
心中略为盘算,倏然又复提气高吟,不过已把词句更换,他这次吟的是:“纵使灵乌能变白,人间何处觅无愁?”
这两句诗,正是对症下药,编得颇有道理!
因为百禽仙子公孙鼎答话之意,仿佛是说由于自己一片苦心,无需寻觅珍奇药物,已把所豢灵鸟的羽毛变白。
傅天麟遂再度告以纵然乌鸦变白,但天涯渺渺,百鸟仙人杜无愁的踪迹,却往何处寻找?难免依旧情天莫补,恨海难填,明月落花,相思万古!
果然傅天麟诗声三诵,虚无飘渺之间,又有回音,对方词句也变,改成了:“空山尝够愁滋味,难道君能解我愁?”
傅天麟听在耳内,深深感触这位百禽仙子公孙鼎,在受百鸟仙人杜无愁冷落之余,历时一甲子,独居空山,初心不变,实在太已难得!
但因好事多磨,良缘天妒?即令这对神仙眷属,得偕心愿,人生岁月,恐怕已无剩几何?难道真个能勘透生死之门,万古常存,邀翔碧落!
因人感触,及于自身,不但紫笛青骡甄秋水的亭亭倩影,立上心头,连东海翠微岛上,那几日缠绵,红衣罗刹古飘香的飒爽英姿,也在傅天麟的脑海之中,飘来飘去的乍隐乍现!
这位天生情种,勾动旧事前尘,痴然若醉,木立峰头,竟任凭百禽仙子公孙鼎那“空山尝够愁滋味,难道君能解我愁”的吟声,在耳边反复讽诵!
大概在诵到第七八遍上,百禽仙子公孙鼎吟声的最后一个“愁”字,突然由细着游丝,变成霹雳震天的鼓声般,震得傅天麟双耳嗡嗡作响,尽遣遐思,脱出幻梦,自追忆之中,回到现实!
傅天麟惊觉自己因感伤生幻,忘了作答,竟使这位老前辈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
遂赶紧静肃心神,想了一想,朗声提气高吟答道:“末学愿为青鸟使,敬为前辈续情丝!”
这两句诗声歇后不久,半空中突起异声,一片黄影,挟着呼呼劲风,便向傅天麟当头疾落!
傅天麟足下微滑,退后三步,双掌交错护胸,定睛看时,那片黄影,业已落在身前,是只尾拖长长彩带怪鸟,大小形状,均与那只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自武当支脉“无愁谷”中,送自己与绿鹦鹉灵碧,到云南省境的怪鸟,长得一般无二,不过那只是通身毛色如金,这只却色作淡黄而已!
淡黄长尾怪鸟,只把其红如火的怪眼,觑定傅天麟,钩像微启,“咕啦咕啦”的低叫几声,便自神态极其和善地,慢慢走近,把条长颈往傅天麟的胯下拱去。
傅天麟知道这只淡黄长尾怪鸟,如此神情,无疑定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孙鼎之命,遣来接引自己,去往“百禽洞天”之中,与他会面,但绿鹦鹉灵碧,不知怎的,久去未归,万一它回转以后,不见自己,岂不使这只心爱灵鸟着急?
故而见淡黄怪鸟的长颈,已将拱进自己胯下,急忙又撤了一步,退出三尺,含笑说道:
“我知道你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孙鼎老前辈之命,来接我去往‘百禽洞天’,但我还有一只同来的绿鹦鹉,飞往南山,且等它回来再走,免得彼此分散!”
这只淡黄长尾怪鸟,虽亦通灵,不过大概不请人言,两只朱红怪眼,似懂非懂地连眨,依然凑进身来,把条长颈,往傅天麟胯下拱进!
傅天麟苦于人鸟言语不通,正在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地微一踌躇之间。
突然全身一震,已被淡黄长尾怪鸟,硬行拱进胯下,展翼腾空便起!
这种“霸王硬上弓”的请客方式,委实有点令人皱眉!
傅天麟虽然心悬爱鸟,但想到绿鹦鹉灵碧,灵慧异常,不致有甚闪失,彼此既在莽苍山中,少时见到百禽仙子公孙鼎以后,请他派上几只灵鸟,总会一寻便得,遂抓紧淡黄怪鸟的背颈钢翎,任它负着自己凌空御风而去!
怪鸟背着傅天麟,并未向高远处飞,只降落峰下谷中,穿越一处隐秘暗洞,再复略为回绕,便现出一片花林,与一片葱绿山壁,林壁之间,并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罕见灵禽,五色缤纷地各自剔翎弄羽!
傅天麟因当初听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讲述这段奇逢之时,印象极其深刻,所以一看便知已到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居的“百禽洞天”。
心想原来自己业已寻近此处,怪不得双方可以互用真气传声,吟诗作答!
他正在打量四周景物之际,突然耳边有一个清朗口音问道:“梦好难留,丝残莫续,由来此恨,最是缠绵!少年人三番两次,出语相挑,并似知我当年隐事?难道你真能使公孙鼎,再续情丝,重圆旧梦吗?”
傅天麟以为这位百禽仙子老前辈,仍拟与自己传声对话,方自略提真气。
突然瞥见地上有片极淡人影,大惊之下,忙一回身,却发现一位黄衣麻冠,瘦骨磷峋,但貌相丰神,极其清奇高古的老人,已在自己身后,负手萧闲而立!
傅天麟心中虽然景佩无似,脸上却已窘得通红,赶紧整肃衣裳,便欲拜倒!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摆手,挥出一股柔和无形劲力,拦住傅天麟不令下拜,并和声说道:“公孙鼎山居一甲子余,日与无机鸟类为伍,向来不谙礼数,少年人不必拘谨,你姓名怎样称谓?属何宗派?”
傅天麟虽知这位百禽仙子公孙鼎,山野脱略,不拘礼数,但依然不敢忘形,躬身答道:
“晚辈武林末学傅天麟,叨承先师罗浮老人耳提面命,惟因生性愚蒙,十未得一,尚祈公孙老前辈不吝指教!”
“罗浮老人”名号,倒未使公孙鼎动容,但“傅天麟’三字,却听得这位百禽仙子“哦”了一声,喃喃自语说道:“人间万事,巧合无阶,难道我公孙鼎真有与杜家贤妹,得偕素愿之日?”
傅天麟闻言,赶紧躬身接口答道:“晚辈正是奉了百鸟仙人杜无愁老前辈之命,专诚晋谒!”
百禽仙子公孙鼎,突然细目一眯,闪电似的神光,注在傅天麟脸上,沉声问道:“傅老弟,武林中人最戒谎言,年来我曾派所豢灵鸟,觅遍宇内名山,均未获见杜无愁的踪迹,你是怎样奉她所命?又怎会知道我住在这莽苍山内?”
傅天麟知道自己遇合大奇,难免会使这位百禽仙子生疑,遂含笑答道:“老前辈于十年之前,可曾在‘百禽洞天’之内,延见一位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大侠?”
百禽仙子公孙鼎“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与白无章相识,则难怪知晓我住在此间!
但非是公孙鼎多疑,我因不信人间有如此巧事,不得不向老弟盘问,你说来此系奉百鸟仙人杜无愁所命,可所何物作为凭证吗?”
傅天麟闻言虽然觉得此老有点难缠,但也深知这等盖代奇人,多半不愿将心头隐秘,轻易向人倾吐,遂躬身含笑答道:“百鸟仙人杜无愁社老前辈,曾经赐赠晚辈一只能言鹦鹉……”
言犹未了,百禽仙子公孙鼎身旁花树巅上,站着一只与绿鹦鹉灵碧,大小形状,均颇相若的翠色鹦鹉,接口以人言叫道:“是我那碧弟弟吗?我们几十年不见,想念得很,它现在哪里?”
傅天麟心头暗想这些怪事,倘非亲身所经,若听人言,一定嗤之以鼻,绝难相信!因为一只鹦鹉,能活上几十年,已是奇闻,何况还能精通人言,并富江湖经验,暨各种知识?可见无论人禽,只要得天独厚,遇人大力提携,自己再肯奋求上进,均能有所大成,出类拔革,超尘脱俗!
心中虽然略兴感慨,口头却应声答道:“绿鹦鹉灵碧因协助寻觅‘百禽洞天’,飞往南山一带,晚辈适在此时,为老前辈座下仙禽引度……”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自己怎的如此糊涂?百鸟仙人杜无愁不是曾赠送心上人紫笛青骡甄秋水一件“百羽五铢衣”,还有自己受绿鹦鹉灵碧所嘱,在那只金色彩尾怪鸟身上,拔下的一根短羽,不是均可作为凭证信物?
他方想到此处,百禽仙子公孙鼎已向接引傅天麟来此的那只淡黄怪鸟,微一摆手,口中并啁啁啾啾地,作了几声鸟语,淡黄怪鸟遂低鸣一声,振翼凌空飞去!
傅天麟乘着百禽仙子公孙鼎,向淡黄怪鸟传谕之际,把那件“百羽五铢衣”,及金色鸟羽取出,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摆手,命傅天麟收好“百羽五铢衣”,但却取起那根金色鸟羽,反复细观,拈须长叹!
傅天麟正弄不懂这位益代奇人,何以突生感慨?
百禽仙子公孙鼎业已微喟一声,向他说道:“公孙鼎自与老弟传声互答,便知来意不虚!但杜无愁昔日任我用尽真情,始终做不相就,并以那几乎绝不可能的‘乌鸦变白’之语为誓!如今居然会派人找起我来,委实使我惊喜过度之下,转致生疑,还望老弟不要怪我不通人情,倚老卖老的倔傲无礼!”
傅天麟见这位世外奇人,居然向自己客气起来,不禁窘得口内唯唯,连称“不敢!”
百禽仙子公孙鼎择了一块山石,命傅天麟与自己并肩而坐,目光仰视天际浮云,好似一面回忆前尘往事,一面缓缓说道:“当年我与杜无愁所豢百鸟之中,有三对灵禽,道行最深,最得我们宠爱,而形态大小,及羽毛色泽,也完全相似,其中一对是杜无愁送你的绿鹦鹉‘灵碧’,与我这翠鹦鹉‘灵翠’,一对是我们指以为誓的‘泼墨巨灵鸦’”
傅天麟恍然顿悟,接口说道:“另一对大概就是身长这根多色羽毛怪鸟,与老前辈适才遣走的那只淡黄色泽的长尾灵禽?”
百禽仙子公孙鼎点头说道:“老弟猜得半点不错,但这种‘带尾灵鹫’的毛色,要想由黄变金,非经人助它度过一次重劫不可!公孙鼎隐居莽苍山中的一甲子精力,完全用到那只‘泼墨巨灵鸦’身上,今见我杜无愁贤妹所豢此鸟,已换金毛,着实有点愧对适才遣走的‘带尾灵鹫’,看来彼此别后修为她胜于我!傅老弟何时见我杜贤妹?昔日红颜,如今也该苍颜鹤发了吧?”
傅天麟见百禽仙子公孙鼎说话之时,目光中含蕴一派真情,不由暗暗钦佩这对神仙眷属,男的能够历时一甲子,初心不变,女的也终被感动,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将来心愿得偕,必为武林之中,永留佳话!
听完公孙鼎最后那几句感慨杜无愁昔日红颜,今成鹤发之话,不由失笑答道:“公孙老前辈却未料对,百鸟仙人杜老前辈功力深湛,所居之处,又复盛产灵药,不但她自己驻颜有术,容光依旧当年,连那一只‘泼墨巨灵鸦’,也变成了全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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