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蟒蛟闹雪山 千年玉液再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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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雁秋此言一出,杜月娟站在一侧脸色大变,担心激怒了掌门师兄。
哪知紫虚道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东海三侠,啸傲江湖,从不卷入武林是非恩怨之中,贫道对三位大侠早已心慕甚久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此人被誉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如今却瞧不出一点阴鸷之气,言词和蔼,风度如苍松古月,令人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只听紫虚道人低沉笑声荡漾耳际,又道:“你到我十二连环峰来,可是探望令师兄吗?”
罗雁秋暗道:我只身陷入龙潭虎穴,大师伯、红姊姊和吕老前辈,眼下都不知身在何处,他既对我这般的和蔼客气,倒不如和他虚与委蛇一阵,拖延时间。
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晚辈虽和师兄心志各异,但总算同一师门,彼此师兄弟间,情义仍然存在,不过.晚辈除了探望师兄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紫虚道人不待雁秋说完,抢先接道:“你可还要见见天南剑客散浮子吗?”
罗雁秋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当真有点神通,我心中所想之事,竟被他一语说中。
略一沉吟,答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佩服至极!”
蓦闻钟声长鸣,遥遥传入耳际,紫虚道人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镇静,淡淡一笑道:
“天南剑客散浮子,乃贫道知己之交。”突然提高高音,叫道:“松月何在?”
静室外应声跃入一男一女,拜伏地上,同声答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
这俩人也不知隐身何处,声出人到,来势疾如电奔,身法快速绝伦。
紫虚道人瞧了俩人一眼,道:“你们起来,带这位罗小侠去拜见天南剑客。”
罗雁秋侧脸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俊美可比严燕儿,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唇红齿白,艳丽如画,俩人背后各背宝剑,四道眼神,也正凝注着罗雁秋。
那青袍道童瞧了罗雁秋一眼,合掌笑道:“罗小侠请恕我先走一步带路。”举步当先出室。
罗雁秋想不到紫虚道人竟然有这等浩大气度,让他轻轻易易地去见散浮子,反而心中有了怀疑,转眼青紫虚道人时,只见他已闭上双目而坐,神色庄严,凛然生威,杜月娟静静地站在身侧,垂首闭目,已不复见她嘴角间常现的笑容。
他还未来及开口说话,那红衣少女已颦起两道柳眉,说道:“我师父已然入定,你还要罗嗦什么?快些走吧!”
雁秋听她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钉子,心中甚是愤怒,剑眉一扬,要待发作,忽然想到万一惹出麻烦,延误了拜见师祖散浮子的大事,那可太不划算,立时忍下胸中一口愤忿之气,大步走出静室。
那红衣少女紧随罗雁秋身后而出,前面由那青衣道童带路,后面有那位红衣少女紧随,把个罗雁秋夹持中间而行。罗雁秋暗中留神,瞧那青衣道童,步履之间,轻灵异常,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瞧去武功却是不弱。
忖思之间,到了一片水潭前面。
那青衣道童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渡过这逍遥湖,就到散浮子老前辈养息之处了,不过此湖乃山底泉眼主流积成,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潭底却波急浪涌,如若不小心跌入湖中,不管有多好的水性之人,也难逃得性命。”
言下似是警告罗雁秋,不要妄图涉水渡潭。
罗雁秋抬头看去,只见水波荡漾,一片墨绿,两岸相距大约有五六十丈,上游层山耸立,也不知这片水如何积成,下游曲入峰后,也不知流向何处,湖面除了山风吹起的微波荡漾之外,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数百只黑色水鸟,翔舞游戏水中,山光水色,翠羽文禽,风景幽绝,如登仙界。
忽见那青衣道童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破空,震得满山回鸣不绝,罗雁秋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青衣道童中气这样充沛,看来倒是不可轻视的人物。啸声刚落,忽见对面山坳之中,摇荡出一叶小舟,裂波分水而来。
片刻之后,那一叶扁舟,已然靠岸,青衣道童首先一跃登舟,回头合掌肃客道:“罗小侠请上船吧!”
小舟划行极快,片刻之间已渡过湖面。
青衣道童当先下舟,向前走去,罗雁秋仍然走在中间,红衣女童走在最后,鱼贯而行。
穿过了一片翠竹林后,到了一片广大的草坪之处。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建筑,六七亩方圆大小的一片空场中,孤零零地修建着三间瓦屋。
青衣道童提气一声清啸,说道:“松、月二童带客求见老前辈!”
那孤立的瓦屋本来门窗紧闭,听得青衣道童大喝之后,紧闭的双门,忽然大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说道:“什么人?请进来吧!”
青衣道童回头对罗雁秋道:“散浮子老前辈就在那孤立的瓦屋之中,你自己去吧!”说完话,也不待罗雁秋回答,转身就走。
俩人去势极快,转眼间走得踪迹全无,罗雁秋怀疑那广大的草坪中,有什么机关埋伏,拔剑点地而行,哪知走了一阵,竟然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感奇怪。
他这年余时间之中,连经大战凶险,阅历方面,增进不少,觉着这片广大的草坪十分怪异,遂不自觉地存了戒心,提聚丹田真气,准备随时应变,虽然深入数丈后仍然不见异状,但他并未因此而松懈戒备。
这一段转眼即到的距离,足足耗去了罗雁秋一盏热茶的工夫,才走到那瓦屋门外。抬头看去,屋中空荡荡地,毫无布设,只在正中放着一个红光耀目的奇大石墩,散浮子盘膝坐在石墩之上。
这一段短短的时日中,他似乎苍老多了,双目微闭,合掌而坐,满脸深重的忧苦之色。
散浮子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步履之声,忽地睁开双目,惊叫一声:“是你……”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罗雁秋已纵身入室,扑跪散浮子身前,道:“师祖可是被紫虚道人囚困在瓦屋中吗……”
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行来,毫无阻碍,四周又无可疑人物及防守之人,不禁左右顾盼,想看看这瓦屋中,有何可疑之处,竟能使武功高强的一代剑客散浮子,难离此室一步。
但见四面白壁如雪,地上纤尘不染,不但没有可疑之处,而且房内似还经常有人打扫,顿时疑窦大生,暗道:难道他们伤了师祖的身体,使他无能行动不成?
散浮子似已瞧出罗雁秋心中所想,长长叹息一声,道:“秋儿,你怀疑我为什么不离开,是吗?”
罗雁秋点头道:“难道他们伤损了师祖的身体不成?”
散浮子道:“虽然没有伤害到我的身体,但却比伤害更为阴毒!”
罗雁秋奇道:“师祖恕秋儿愚昧,不解话中含意。”
散浮子缓缓举起双臂,只见五条极细的金线,分缚着散浮子腰间,双手,双足,五条金线都直向石墩下面伸去,想是结在石墩之下。罗雁秋暗忖道:这等细小绳索,纵然是金线发丝合成,也难困得住人,他心中虽是这般想法,但口中却不敢说出,皱皱眉头问道:“这绳索不知是何物制成……”
散浮子道:“紫虚道人阴险无比,酒中暗下迷魂之药把我迷倒之后,就把我困禁此处,唉!这五条金线并非普通的绳索,而且每条金线之下,都系着一条毒物,只要我一举动,离开石墩,牵动石墩下之毒物,这石墩上面的盖子,立时将被金线缚系的毒物冲开,五物齐出,纵然我手足自由,只怕也难制服,何况我手足尽为绳缚,势非伤在五毒攻袭之下不可!”
罗雁秋听得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散浮子道:“除了五种毒物之外,这石墩下面还暗藏一种极厉害的毒瘴,五毒冲开石盖后,毒瘴缓缓上升,纵有绝世武功,也难逃毒瘴浸伤之危。”
这等囚人之术,实是天下未闻未见之事,听得罗雁秋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散浮子黯然一叹,又道:“不仅如此,他们在我食物之中,还暗下了慢性的毒药,我虽无法判定是什么药物,但想来必是蛊虫一类之毒。”
罗雁秋反手拔出背上白霜剑道:“秋儿此剑削铁如泥,先把师祖缚身金线斩断,再筹逃走之法。”
说完,挥动宝剑劈去。
散浮子袍袖一拂,一股强劲潜力逼住剑势,摇摇头道:“紫虚道人肯让你带剑而入,想必早已知这金索非剑所能斩断。”
罗雁秋道:“他虽知秋儿带剑,但却未必能知我宝剑削铁如泥?”
散浮子道:“你身负剑鞘和剑式,一见之下,即可辨知不是凡品,纵是平常武林之人,也不易欺瞒得过去,何况紫虚道人。”
罗雁秋道:“师祖束手坐待,总不如让我试试的好,也许能够斩断。”
散浮子突然双目圆睁,道:“想试可以,但必须听我一句话!”
罗雁秋垂首答道:“别说一句,就是千句万句,秋儿也不敢不听。”
散浮子道:“不管你能否斩断我身缚金索,都可能惊动石墩之下的五毒,只要石墩一有动静,你必须立即离开此室。”
罗雁秋暗忖:我如不答应他,他决然不肯让我试斩金索,当下答道:“秋儿敬领师祖令谕。”
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剑,寒光闪动,冷气逼人。
散浮子目注宝刃,冷然道:“如有异状,你就立时将宝剑留此,奔到室外,须知你留室中,不但不能帮我,且将有碍我的手脚。”
罗雁秋道:“秋儿已记心中,请师祖放心。”
暗中潜运真力,一剑劈下,散浮子盘膝而坐的巨石,应手而开,被切下尺许大小一块,但那极细的金色索绳,仍然完好如初,丝毫无损。
罗雁秋瞧得呆了一呆,心想我这宝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怎的连这极细的金索也斩不断?心中不服,第二剑紧随劈下,但闻喳的一声轻响,坚硬的黑石又被宝剑劈下了一大块,但这细小的金索仍无破损,不觉火起,连连挥动宝剑,一连猛劈了十几剑。
只听那巨石之下,隆隆之声大作,他不禁心生惊骇,暗道,看来师祖之言不虚,这巨石下果然藏有怪物,心念初动,散浮子已挺身而起,右手伸缩之间,已夺过雁秋手中宝刃,厉声喝道:“快退出去!”
罗雁秋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银莲子,蓄势戒备。
散浮子怒道:“还不出去!”袍袖一甩,直拂过来。
罗雁秋突然觉到一股强大的推送之力,扑了过来,身不由已地腾空而起,直向室外飞去。
此时,罗雁秋的武功已非小可,只因对方是长辈之尊,不敢运气抗拒,被那一摔之力弹震出两三丈以外,直待力尽将落之际,才陡然一挺蜂腰站在地上。
定神看去,只见散浮子双目圆睁,挡在门口,望着自己,脸上已微观怒意,高声说道:
“你还不退出去,站在那里干什么?”
罗雁秋道:“秋儿站在房外,用暗器相助师祖一臂之力。”
散浮子冷笑一声,道:“你这削铁如泥的宝剑,未必就能奏效,何况手中暗器!”
说至此处,突闻隆隆之声大作,一股浓重尘烟弥漫全室,散浮子立时陷入石沙之中。
罗雁秋大吃一惊,正待飞跃入室,忽见沙石弥漫的室中,闪起一道白虹,立时辨出正是自己的白霜剑光,心中暗自忖道:难道那巨石之下,金索之上,当真拴有什么毒物,怪兽不成?看强烈剑光,分明师祖散浮子已和怪兽、毒物之类动上了手。疾跃而起,直向室中奔去。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起自身后,一只手迅快无伦地抓住了他的左臂。
他这一骇非同小可,赶忙潜运真力,猛然一摔。
哪知对方抓住左臂之手,有如一道铁箍一般,劲道奇大无比,只觉左臂一疼,全身气血陡然回攻内腑,劲力全失。
回头望去,只见那紧握自己左臂之人,正是叛离师门的大师兄诸葛胆,不禁看得一呆,还未来得及开口,诸葛胆已抢先笑道:“那室中都是千年以上的毒物,我也不敢招惹他们,你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雁秋脸色一正,大义凛然地说道;“师兄好意,我感激异常。
不过,陷身室中之人,乃家父授业恩师。长辈身陷危境,做晚辈的岂能坐视不管!”说话之间,猛然用力一摔,挣脱了诸葛胆握着的左臂,大步向那尘土迷漫的室中走去。
诸葛胆骤不及防被他挣脱,不禁微微一笑道:“师弟功力进境很快!”双臂一晃,疾逾飘风,抢在罗雁秋前面,回头拦住罗雁秋道:“看在你情面之上,我擅自作一次主……”
话至此处,仰面一声长啸,恍如龙吟,直冲霄汉,袅袅散入长空。
忽闻杂沓步履声传来,罗雁秋定神看去,只见两个装束怪异之人,急奔而来。
这俩人的衣着,十分特殊,从头到脚,都是极厚的橡皮衣服,双目也是用水晶石做成的薄片掩住,是以奔行起来,看来很笨。
俩人一见诸葛胆,齐齐躬身说道:“师爷可是召唤我们吗?”
原来俩人闻听隆隆巨震之后,已知出了事故,刚刚穿好衣服,又闻得诸葛胆长啸相召之声,故此急急奔来。
诸葛胆冷然对俩人说道:“那石室下囚禁的毒物、毒兽,已撞开石盖,快些想法把它们制服!”
俩人略一沉吟,左面一人答道:“毒蟒、角蚊,四五年来都未发过野性,如非那囚禁石室之人惊扰于它,决不致陡然发起狂来,掌门师祖在囚禁他时,亦曾再三警告过他,不要惊动地下蛰藏的毒物。”
诸葛胆看室中沙石愈来愈浓,隆隆之声震耳不绝,一道白光疾转于沙石弥漫之中,立时辨出乃是剑光,知道那剑定非凡品,而且施剑的人,武功亦达出神入化之境,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力,身剑合一,封住了毒蟒、角蛟洞穴出口,于是急忙回头对两个身穿橡皮衣服之人说道:“你们还不动手,如被洞穴深藏的怪物冲了出来,岂止被囚的一人遭殃!”
俩人齐声答道:“掌门师祖有令谕,囚禁之人如若惊了深藏地下的毒物,任他让毒物伤去,也不准下手解救。”
诸葛胆冷笑一声,道:“掌门师祖如若怪下罪来,由我承担,你们若是再延误时刻,可不要怪我出手惩罚你们了!”
俩人果然不敢再事延抗,同时一抱拳,直向石室之中奔去。
诸葛胆侧脸对雁秋道:“你告诉他一声,这俩人是去救他的,别要引出误会。”
罗雁秋高声叫道:“师祖不要惊慌,降伏毒物之人入室来救你了!”陡然一跃,紧随着那身穿着橡皮衣服之人进入石室,诸葛胆亦紧跟随雁秋身后纵入室中。
这时,室中的沙石尘土逐渐减少,景物清晰可见。
凝神望去,只见石室正中约有两三尺方圆大小一个洞口,洞中伸出一颗巴斗大小的蛇头,散浮子手舞白霜剑,化成一片银虹,封住了洞口,剑光闪闪,寒芒电掣,幻出满室银光,森森剑气,逼得人顿生寒意。但那巨蟒却灵敏无比,蟒头忽伸忽缩,竟然能适时地闪避那飞舞的剑光。
那石洞似是积尘甚多,每当蟒头伸出之时,必然带出一片沙尘。
两个身着橡皮衣服之人,奔入室中后,各从怀中取出两粒药丸,左面一人冷冷喝道:
“那巨蟒腹中毒气浓重异常,逼得它起性时,喷出毒物,纵然功力通神,也无能逃过劫难,还不快些停手!”
散浮子手臂上,都为金色索绳所缚。运剑之间,并不灵活,听完倏然收剑而退。剑光一住,蟒头忽然疾伸而上,咕的一声,红舌伸出二尺余长,猛向散浮子停身处冲去。
两个穿橡皮衣服之人,同时发出一声极难听的怪叫,手腕一扬,四粒龙眼大小的药丸,齐向巨蟒口中打去。
说也奇怪,那巨蟒听得俩人怪叫之声后,忽然把巨口张开,四粒药丸齐齐飞入口中。药一入口,立时猛然一伸蛇颈,似是得到了极可口的美味,一下吞入腹中,两只碧光闪闪的怪目,首先闭了起来,身体紧接着向下缩去。
诸葛胆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一片黝黑,难以看到洞中景物,腥臭之气,强烈无比,触鼻欲呕,不禁一皱眉头,侧脸望着两个穿着像皮衣服之人,问道:“这毒蟒可是被制服了吗?”
俩人迅快地脱去了橡皮衣服,左面一人躬身答道:“巨蟒一次吞下我特制的药丸四粒,三个月内,都在半眠状态之中……”
忽闻水声隆隆,从洞底直传出来。
罗雁秋看那脱去橡皮衣服之人,一老一少,老者大约六旬开外,五短身材,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另一个年约二十四五,一身劲装,腰系药袋,黑面无须,除了身材稍显高大一点之外,面形轮廓和那老者极为相像,俩人显然是父子之亲。
那老者侧耳听了一阵,脸色一变道:“角蛟亦被惊动,此物虽不似毒蟒喷出毒雾伤人,但其凶残尤过之,而且行动之间,带着波涛洪水……”
隆隆之声愈来愈响,一阵冷雾由洞中直喷上来,使人陡生寒意。
老者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道:“角蛟显然发动,这怪物如果冲了出来,必然要闹得天翻地覆,快些准备好对付它的药物。”
那少年探手药袋,摸出两粒其红似火的药丸,分扣两手之中,将头向下张望。
水雾连续喷出,愈来愈浓,逐渐变成一股水箭,直喷上来。全室中人的衣服,俱被那水柱溅起的水滴喷湿。
那个执药的少年,双目瞪得又圆又大,满身虽被喷出的水柱打得通湿,但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始终不稍眨动一下。
罗雁秋凝神望去,看他身子已开始微微地抖动着,不禁暗感奇怪,忖道:你手中既有降蛇药物,不知为什么还是这等害怕,难道那角蛟真难看得很吗?
一念及此,好奇之心大动,忍不住缓步向洞口走去。
只听那老者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诸葛胆微微一笑,急上两步,抓住罗雁秋一只手,说道:“角蛟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咱们一齐上去看看吧!”
说话之间,已举步向前行去。
那老人虽然气得满脸通红,但却不敢发作。
散浮子手中横握白霜宝剑,静站一侧,脸色庄肃,一语不发。
罗雁秋被师兄拉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只见洞中白浪翻动,水声隆隆,朦朦水雾,笼罩全洞,两团碧光,在水雾中忽隐忽现。但见那水浪愈起愈高,水珠如雨,由洞中直翻上来,声势的确十分惊人。
蓦闻散浮子闷哼一声,似乎身不由主,直向洞口冲来。
罗雁秋回头望去,见散浮子手足上的金索,疾向洞中缩下,以他深厚的功力,竟然也无法稳住身躯。
幸好他身躯冲到洞口之时,那金索突然松了下来,散浮子站住身子,想是洞中各种毒物,吃那角蚊带动水势冲击所致,因而带动金索,把散浮子的身躯向前抢去。
罗雁秋低声问道:“师祖可受了伤……”
话还未完,忽见石洞中冒起一股水柱,粗如水桶,直射而上,卷护着一只满生鳞甲,似手非手的怪爪,直伸上来。
诸葛胆大喝一声,一掌劈去,但闻风声呼呼,威势非同小可,一股强劲绝伦的劲道,横里直撞过去,击在那水柱之上,水柱立时被击得化成一蓬水珠,四散飞开,溅得满室一片水雾。水柱虽散,但那满生鳞甲的怪爪,并未缩回,且直向洞外伸来。
那当口而立手握药丸的大汉,惊骇得疾向旁侧横跨三步,散浮子白霜剑一挥,银光闪动,劈在那怪爪之上。
但闻咕嘟一声大吼,那怪爪陡然缩回石洞之中,三片手掌大小带有血迹的鳞甲,落在石洞之外,一直站在数尺外冷眼旁观的老者,突然冷哼一声,大步疾上,由药袋摸出两粒红色丹丸,分握双手,探头向洞中凝视。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由他紧张的脸上,滚滚滴下。
他虽比儿子勇敢许多,但那支撑身躯的双腿,仍然不停地抖动着,显然他也有着极大的惊震,也许是年龄大了些,虽无法按捺下惊惧之心,但还能沉着不乱。
大约过了一杯热茶工夫,石洞中重又射上来一道水柱,这次来势更加猛烈,不但水柱加粗了很多,而且也较上次凶恶了许多。
激射在屋顶上,如溅珠喷玉,满室水珠横飞,打湿了室中所有之人的衣服,个个似落汤鸡一般。
罗雁秋凝目望去,只见晶莹透明的水柱之中,有一颗巴斗大小的怪头,顶上生了一条独角,鳞甲倒竖,血口盆张,红信伸缩,看上去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狰狞可怖极了。
只听那老者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向水柱之中击去,砰的一声,水柱吃他双拳击裂,借势一伸手掌,把双手分握的药丸,投向那怪物盆张的血口之中。
这药丸投入那怪物口中之后,立见奇效,只见它盆张的血口一合,忽然向洞中缩去,水柱遂消,那洞中翻动的波浪,也随着息止。
一切均极快地恢复了平静,只余满地碎石,积水缓流。
那老者侧脸望了诸葛胆一眼,说道:“托仗行令堂主的洪福,总算把两个最为凶残的怪物止住了。”
诸葛胆接道:“这角蛟如此凶猛,实是未闻未见的怪物,行动又能带动滔滔洪流,现在虽然稍敛野性,只怕它药性过后,野性重发。”
那老者笑道:“这个请先生尽管放心,不是我吴大涛夸口,我这对付毒物怪兽的药丸,效力之强,敢说天下无双,角蛟虽然凶猛绝伦,但我手中之药,却是此物的克星,只要它吞入腹中一粒,即将眠息个四五十日难醒,现在它一口吞下二粒,至少要三四个月后,才能醒来。”
诸葛胆笑道:“当今武林之中,盛传你们父子降伏怪兽、毒物之能,今日一见,果是不错。不过,这等借助药物使怪兽、毒物失去抗拒之力,虽然独步武林,但总未免难算尽善尽美,如能借药物降伏之后,再能加以驯练,使它为人所用,那就尽善尽美了。”
吴大涛微微一笑,道:
“天下役使怪兽、毒物的能手,无人能出玄阴门苍老前辈之右,以他老人家的天生异禀和深厚的功力,役使毒物怪兽自是不必仰仗药物,我们父子难及其万一……”
诸葛胆道:“这石洞之中,除了那千年毒蟒和角蛟之外,还有什么毒物怪兽吗?”
吴大涛道:“这石洞原来是角蛟之穴,数十年前逍遥湖畔,突然出现了一条毒蟒。这两个毒物,每隔一月左右,总要在逍遥湖畔大战一场,双方势均力敌,一斗就是几日几夜,难分胜败,直斗到彼此筋疲力尽之时,才停下休息。角蛟回到湖底养息,毒蟒就在附近寻鸟兽食用,这逍遥山庄附近的鸟兽,被它搜博将尽,但却有一宗奇怪之事,就是毒蟒、角蛟二怪不管如何缠斗凶烈,但始终在一定的距离之内,不肯远离。因那巨蟒口中喷出的毒雾异常强烈,是以掌门师祖派去探看之人,无一生还。后来我被掌门师祖罗致上山,奉派对付两个毒物,仗药物可避蟒毒,才敢接近两个怪物,一经接近,发觉这两个怪物身上,都被一条极细的金索所缚,那仅如线香粗细的金索,却能把这两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制住,如非亲见,实是叫人难以相信。”
他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似是对往事极感愉快,一停接道:“我费了两三天的时间,查出了这座石洞之处,依着金索寻找,又发觉这石洞之中,除了那毒蟒角蛟之外,还有另外三种毒物,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用天美蚕丝织成的金索,缚困在此处……”
诸葛胆听他滔滔不绝,尽泄逍遥山庄隐秘,赶忙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接道:“好啦,毒蟒、角蛟既被你药物所制,想已不足为患,那三种毒物既无什么动静,想是没被惊动,今日之事,全是由我做主,如果掌门师祖怪罪下来,你就说我要你们做的就是。”
吴大涛抱拳一礼,向室外退去。
散浮子暗自一收捆缚在手脚之上的天蚕索,觉着松动了很多,忽地纵身一跃,迅捷无比地冲了上去,左手疾出,施个擒拿手法,抓住了吴大涛的左臂,右臂同时飞起,踢中了那年轻大汉穴道,手中白霜剑划起一片剑圈,护住身子,跃到石室壁角,说道:“这天蚕索如何才能断去?快说!”
散浮子出手动作迅快无比,连武功高强的诸葛胆,也抢救不及,他不禁一皱眉头,对罗雁秋说道:“我看在你的面上,招人相救于他,想不到他竟然突起发难,如我现在出手,你大概不会再怪师兄太过寡情了吧!”
急上两步,凝神而立,双目圆睁,神光湛湛地注视着散浮子。
散浮子冷笑一声,对诸葛胆道:“你如再擅进,我立刻把他劈死剑下。”
罗雁秋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一见这情势,不禁大感为难,暗忖:师兄本是我要求他召人前来,解救师祖的危险,现在倒真不好插手再管,好在师祖剑术武功已臻化境,他倒不能把他老人家怎样,于是便只好呆呆地站立一旁。
只见诸葛胆的右手一伸一缩,便多出了一把铁骨折扇,衣袂飘动,竟直踏中宫欺身进招,折扇直点散浮子前胸“玄机穴”,他竟把那削铁如泥的白霜剑,视同顽铁一般。
诸葛胆此举也真是大狂妄了,他把一代世外高人散浮子看成了一般武林高手,只听散浮子冷笑一声,直气得长眉轩动,他马步移动,身形不转,左手仍抓着吴大涛的左臂,头胸微向后仰,右手白霜剑,自下上挑,径削诸葛胆的脉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诸葛胆见人家施出一招“拦江截斗”,便知平凡中有不平凡,连忙一跃身形,向左横跨三尺,趁势左臂一探,骄食中二指疾点散浮子抓住吴大涛的左手脉腕,喝道:“撤手!”
他这避招出招,浑成一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连散浮子也看得暗暗心折,但他岂能被这一逼撒手将吴大涛放开,只见他左腕一沉,顺势一带,整个身形不动,却将吴大涛踉跄拉回了二步。
诸葛胆冷笑一声,说道:“瓮中之鳖,尚图作困兽之斗。”
转头又向罗雁秋说道:“现在是他自找死路,可怪不得大师兄了!”
说完,把折扇收起,一翻腕,“呛啷”龙吟声中,拔出了背上的双剑,当然,这一对剑是另外铸制的了,他原来那两支百炼精钢宝剑已被凌雪红的青冥剑削断。
诸葛胆双剑在手,如虎添翼,散浮子虽是武功超绝,但他因左手还抓着吴大涛。身形的灵活受制,白霜剑削铁如泥,但也不能尽情施展,直看得旁边的罗雁秋大是着急。
突然,他童心大发,竟异想天开地想代散浮子抓住吴大涛,这样,他们就可作公平的搏斗了。想着,便一步步往俩人战圈走去。
须知散浮子身上缚着五条天蚕索,另一端俱系在巨石下的五种毒物之上,在散浮子初与诸葛胆交手时,身形始终保持不动,怕再带动下面的另三种毒物,但目前为诸葛胆的双剑所逼,他也不得不作必要的移动。
散浮子一见罗雁秋向他左面走来,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但无奈自己和吴大涛已被诸葛胆罩在双剑之下,他和吴大涛混成一体,此时,眼看罗雁秋也将要进入弥天剑影之中,大急之下,左脚虚空踢出,带起一堵急风,直撞罗雁秋,想把他逼开,同时大喝道:“秋儿速退!”
哪知他话声刚落,巨石下又响起一阵隆隆之声,原来左脚踢出,正带动了天蚕索另一端的毒物,接着一股股水箭,自那三尺大小的洞口射出,那水箭越射越高,撞在屋顶上,散开来,犹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片刻之后,室内之水竟淹没足踝。
此时,散浮子和诸葛胆早已停了手,而散浮子仍是抓着吴大涛的左臂不放,他转首一看,只见吴大涛头颅低垂,双目紧闭,探手一试前胸,早已停止呼吸了!
散浮子一松手,哗啦一声,吴大涛的身躯,便蜷伏在浊水之中。
须知吴大涛父子虽是精通驯兽驱虫之术,但却不谙武功,他年老体衰,而且又被散浮子抓着脉门一阵折腾,是以不支死去。
任诸葛胆是城府深沉,不露声色之人,此时的脸色也变了样,冷笑一声道:“老杂毛,你这可是自作自受,我好意教你一条老命,你偏偏不想活好,我走了。”
说着,竟再不看罗雁秋一眼,大踏步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在一旁也看得怔住了,眼看吴大涛父子一个被点上穴道,一个被捏断脉门而死,具都仰卧深及足踝的水中,而师兄竟要一走了之,他如何不急,忙紧走上两步,抱着诸葛胆的右臂说道:“师兄,我求求你,你总不能这样就走呀,那祖师和我怎么办呢?”
诸葛胆不耐地回头一看,只见罗雁秋嫩红的脸儿,此时已吓成了土色,两只汪汪的灵活大眼,更满现着乞求的光芒,他不由心中一动,柔和地说道:“唉!事已至此,你看我还有什么办法?”
罗雁秋急得要哭出来,只听散浮子朗声喝道:“秋儿,你快点随他走吧!”
诸葛胆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顺势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你这样对他也算情至义尽了。”
谁知罗雁秋陡地将他的手一摔,愤然说道:“你以为报答师恩,就算得如此轻易吗?哼!
无怪你……”
他下面的话自是欲说“无怪你背叛师门,恬不知耻。”但又怎能说得出口。
诸葛胆并未发怒,只冷冷地看了罗雁秋一眼,便自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颓然地转回头来,只见师祖散浮子双目紧闭,皓首微垂,像是正在运功调息。此时,他见诸葛胆已走,倏然睁开如电双目,沉声说道:“秋儿,你快把这吴大涛尸体抱出门外,我来为那汉子解开穴道。”
此老的心思也端的缜密,原来他怕那汉子被解开穴道后,发现他父亲已被人害死,父子情深,他还怎肯为你伏虫降兽。
等罗雁秋把吴大涛的尸体移到房外回来,散浮子也已为那年轻汉子解开穴道,此时那毒物已停止喷水,显现出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沉闷与平静。
年轻汉子一醒转来,向室内扫了一眼,诧然问道:“我父亲呢?”
散浮子知罗雁秋不惯说谎,忙道:“他被诸葛胆带走了,你快准备对付这石洞的毒物。”
那年轻汉子一皱双眉,摇头道:“没有掌门师祖的令谕,在下不敢有所行动。”
散浮子一翻如电双目,长眉轩动,白须轻颤,探手抓住那年轻汉子的左腕,威凌无比地说道:“快点出手降服那怪物,不然休怪贫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听罗雁秋一声惊呼:“师祖……”
俩人回头一看,只见那三尺大小的石洞中,露出了一个有单扇门板那么大的血红舌头,一伸一缩,不停翕动。
散浮子见状,暗忖:我不信你这舌头不是肉长的!他一振手中白霜剑,向那怪物舌头砍去。
只听“嘶”!的一声,那怪物的舌头只被砍破了一条尺余长的裂口,一排血箭洒了散浮子一身,一股腥臭之气,也在室内弥漫,他知道这种毒物的血液中,也含有剧毒,赶忙运气闭住周身要穴,大喝道:“秋儿快出去!”说着,又急挥一掌,罗雁秋只觉被一股柔柔的微风托起,身不由主,飘落门外。
谁知那怪物的舌头被砍,更是恶性大发,突地发出一声闷吼,只觉地动屋摇,那挡住洞口的千斤巨石,已被它吼声撞开,露出两颗如巴斗大的赤睛来,在洞口闪烁着,端地骇人已极。
散浮子毕竟是位世外高人,临危不乱,他把罗雁秋用罡力送出后,心中更觉坦然,于是左手一加力,厉声对那年轻汉子说:“快些设法把这怪物制伏下,不然你我都难逃一死!”
那年轻汉子在千钧一发之时,实无选择余地,颤抖着怪啸一声,探手入囊,谁知他在手触及皮囊内之时,不禁脸色陡变,左手用力一摔,便想挣脱逃走。
但散浮子的手如铁箍一般把他扣住,如何挣得脱。散浮子看得心头火起,厉声喝道:
“狡诈的狂徒,你还想逃走吗?”
那年轻汉子直急得双眼流泪,哀求道:“我的降毒药丸已被水浸湿,失去效用,道爷,你就发发慈悲,让我逃走吧!”
散浮子闻言,脸色骤变,他一松手,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年轻汉子便没命地飞跑了出去。竟连放在门外的他父亲的尸体也没看见。
罗雁秋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他疾忙扑向散浮子叫道:“师祖!
师祖!你也赶快逃走吧!”惊慌中,他竟忘记了散浮子是被五根天蚕索缚在四肢和身躯之上。
他叫了两遍,见散浮子只是闭目垂手,不加理会,心中一急,哪还顾得长幼尊卑,竟探身向散浮子抓去。
但奇怪的是,散浮子毫不运力反抗,竟被罗雁秋拉得踉跄前冲数步,哗啦一声,白霜剑也跌落地上水中,但因散浮子这一动,又带动了另外两条毒物。
罗雁秋连忙将白霜剑拾起,一抬首,这才看清他师祖身上的五根金索,不禁全身冰冷,几乎晕倒。
此时那怪物想是已被引发了兽性,闷吼如雷,整栋房屋摇摇欲坠,它像是要冲破这房屋的地基而出。
罗雁秋眼看师祖散浮子不能行动,而且竟似昏迷过去了一般,真是心急如焚,五内皆裂,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救师祖出难。
突然,室外不远处传来两声暴响,天空两道红光一闪,直冲霄汉,他知道是雪山派中最紧急的讯号,金焰火箭。
雁秋看到这两支火箭后,突然触动了灵机,暗忖:这天蚕索既不是金属物品,也许怕火,我何不用火烧它一烧?
他身随意动,连忙点燃了千里火简,迎着那金索一晃,只听轻微的“哧啦”一声,随之有一股刺鼻的黄焦之气发出,天蚕索果然应火而断。
罗雁秋大喜过望,连忙将其余四根一一烧断,抱起散浮子飞纵出去。
就在他刚冲出屋外之时,只听一声震天大响,瓦飞木折,沙尘弥漫,那三间瓦屋已然倾倒,随听一声闷吼,一个怪物冲尘而出。
罗雁秋一看,惊呼一声,急忙抱着散浮子往来路上那片翠竹林中飞奔。
原来冲出来的怪物竟是个有一间屋大小的蛤蟆,两颗赤睛,如笆斗般大,一开一合,煞是吓人,四只爪子也有俩人合抱的大树粗般,难怪它能把那片地基撞裂,而使房屋倒坍,但显然那东西十分蠢笨,它看着罗雁秋远去的身影,竟是不追,仍在那里如牛吼似的喘息,想来它撞开这片地基,也耗去了力气不少。
且说罗雁秋抱着师祖散浮子一阵奔跑,穿过翠竹林,已来到逍遥湖边,但却不见舟影,低头看见散浮子仍是昏迷不醒,心下大急,连忙把他放在草地上,企图为他实施推宫过穴手法推拿。
原来散浮子在与毒蟒、角蛟缠斗时,已中了那蟒口喷出的毒气,因他内功精湛,毒气一时没有发作,直到他发现那降伏神物之人,亦已无能为力之时,心中一急,全身真气一散,毒气乘机侵入,以致昏迷过去。
罗雁秋为散浮子推拿一阵,竟是毫无效果,他焦急地仰首望着逍遥湖彼岸,只见紫虚道人正负手而立,两侧站立着他师兄诸葛胆和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紫虚道人背后,则是送自己过湖的松风和月影两个小童。
罗雁秋见他们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有气,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见状再也不愿求他们派船来接应自己,转过脸来,不再向那边观看。
突然,一阵劈啪的清脆声响,自那片翠竹林中传来,他立刻看出就是那庞然大物,眼看就越过那片竹林,向湖边匍匐而来。
他看看还在昏迷不醒的师祖,心一横,仗剑迎了上去。
只见那大蛤蟆血盆大口一张,他刚听到一声娇脆的惊呼:“罗兄弟”便觉身不由主,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吸入那蛤蟆腹中。
须知那蛤蟆乃是千年以上的成形之物,一呼一吸,都是力大无穷,罗雁秋被吸入蛤蟆腹中之后,只觉得一片黑暗,奇热无比,但空间却甚宽大,他此时理智并未失去,知道是被吸入蛤蟆腹中。于是横剑横扫直劈,但每劈出一剑,便觉得一阵震动,头脑晕眩不已,他想若这样乱砍乱刺,结果虽可能把这大蛤蟆劈死,但自己也要送了一条命。于是他认定了一个方向,向下斩刺,企图把它肚皮刺破。
果然,片刻已被他割开了一个孔洞,但觉一股冷彻心骨的寒流,如水箭似地,直射上来,他从火热中陡然一冷,不禁使他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暗忖:这怪物是不是已到了逍遥湖中了?
无论如何,他知道不能停留在这蛤蟆腹中,但显然不能再向下斩割。于是又举剑向上一阵急刺,又有一股水箭泻下,无疑的,这蛤蟆已处身湖中。
雁秋心想,我且离开这蛤蟆腹中再说,于是心一横,迎着那排水箭跃身而出。
原来那蛤蟆被罗雁秋一阵斩刺,早已负痛爬入湖中,载沉载浮;而那湖也不过五六十丈宽,而当罗雁秋自它背上出来之时,它已到达彼岸,露出水面。
谁知罗雁秋刚要跃身上岸之时,那怪物却又向水底沉去。他连忙跃身上岸,但在惊慌中内力不继,仍然跌落湖边水中,眼看就要被那蛤蟆带起的漩涡卷下之时,突然,一条人影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至,那人身形未落,已探手抓住了罗雁秋的左臂,将他提了上来。
他惊魂甫定后,抬头一看,竟然是紫虚道人,他那如满月似的脸上,正现出一副和蔼的微笑。
罗雁秋连忙施了一礼,说道:“谢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紫虚道长仍是微微一笑,双目半睁半闭,并不答话,但罗雁看他眉宇之间,似含一种隐忧。他以一个晚辈身份,自然不好问人家有什么心事,怔立半晌,始如梦初醒似地说道:
“请问老前辈,晚辈的师祖呢?”
忽见紫虚道人双目一翻,笑容尽敛,冷冷说道:“你就不关心你师兄的安危?”
罗雁秋心神一懔,暗忖:难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我师兄又怎么样了?请老前辈不吝示知。”
紫虚道人忽地长声一叹,幽幽地说道:“唉!都是你那师祖做的好事,将那些毒物引出,你师兄被那条百尺雪练咬伤了一口,不久就要毒发身死了。”
试想,紫虚道人将谈笑书生诸葛胆视如左右臂,雪山派之有今日,诸葛胆的襄助擘划,应居首功,是以紫虚道人尽管是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亦不禁忧形于外。
原来,那石洞下的五种毒物,除了毒蟒和角蛟已吞了吴大涛父子的特制药丸,蛰伏不动外,另三种毒物为千年蛤蟆、百尺雪练蛇和万年元龟。
那万年元龟虽凶狠,但性喜静,故仍潜隐水底,未曾出来,千年蛤蟆又负创逃入逍遥湖中,唯有那百尺雪练蛇,却非水中之物,早欲返回山林,过其悠游自在的生活,故它一出来,喷雾吐信,轻重不等地伤了雪山派不少高手,然后逃匿无踪。
罗雁秋一听紫虚道人说完,心中一动,暗道:活该!这也是他背叛师门的一种报应。人算不如天算,雪山派竞玩火自焚,被几个毒物给搅垮了。
然而,他终是宅心忠厚之人,想起师兄在武当山七星峰下交手时对自己的容让,和来此后对自己的呵护,不禁直急得团团转,搜肠刮肚要想法子救他。
紫虚道人看他急得那个样子,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死生自有定数,何能勉强,你快点到行令堂去看看你的师兄吧,再延迟恐怕看不到了。”
说完,抬头仰望云天,负手而去。
罗雁秋向紫虚道人行了一礼,急向行令堂赶去。奇怪的是,他一路行来,虽无人带路,也无人询问阻拦。
当他走到聚英殿之时,也学着袁广杰来时模样,大铁门上连击了三掌,里面的人伸头一看,便将那两扇铁门轧轧地缓缓打开,只见红影一闪,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正当门而立,一双含情脉脉,但却充满幽怨的大眼睛,瞪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罗雁秋一见司徒霜,不自主地叫了一声:“司徒姑娘……”
但她并未答话,反身一旁隐去,倾刻不见,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宽大庭堂。
雁秋暗忖:方才去逍遥山庄,在铁门方洞见到的那女人脸,是否就是她?那为何开门后就不见了呢?现在为什么现身了,又不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哪里知道,这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对其党徒一言一行,处处都是控制得十分严密,他们暗中的转话站,只要你说一句话,都可传达到紫虚道人和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耳里,罗雁秋的通行无阻,是这种转话站的功效,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只敢现身一睹罗郎之面,却不敢说话,又何尝不是这转话站的威势使然。
逍遥山庄距离行令堂不过五里之遥,罗雁秋一路又未受阻延,他展开轻功,不过盏茶时间即已来到。
刚进入行令堂,玄衣仙子杜月娟便迎了出来,她满脸凄惶之色,一见罗雁秋,就像是遇见亲人似的,拉着他的手说:“兄弟,你师兄为着你,被那毒蛇咬伤,你看怎么办?”
罗雁秋闻言,大吃一惊,反问道:“怎么?师兄是为我而受伤,这是如何说起呢?”
杜月娟一边拉着罗雁秋往她的闺房里走,一边低泣道:“他看着你被那大蛤蟆吞入腹中,便操舟过去,要把那蛤蟆劈死,将你从它腹中救出,哪知刚跃上船,便被那疾射而来的毒蛇咬了一口,你看他……”
罗雁秋掀开罗帐一看,不由吓得倒退一步,只见谈笑书生躺在床上,手脚僵直,整个一条左臂色呈紫黑,而那黑色还正向身体的其他部位扩展,已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他正看得惊骇不已之时,又听杜月娟低泣着说道:“兄弟,你看该怎么办,你得设法救救他呀!”
杜月娟这话原只是在绝望中的废话,她也知道罗雁秋无法治好诸葛胆的毒伤,但谁知这句话,竟触动了罗雁秋的灵机,他在身上一阵乱摸,果然被他摸出白玉小瓶来,拨开瓶塞,捏开谈笑书生的牙关,便往他口里倒去。
原来罗雁秋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时,白衣少女差绿云送的一瓶千年灵芝液还没有用完,他这一倒,直倒进诸葛胆口中足足十来滴,方才将瓶子收起。
一旁的玄衣仙子,本正在低头哭泣,却突地被一股浓烈甜香所惊怔,抬头看时,罗雁秋早把瓶塞好,拿在手中了。
她连忙止住哭泣,叫道:“兄弟,这是什么香味?”她一看到罗雁秋手中的白玉小瓶,又叫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你师兄吃了?”
罗雁秋此时早已恢复了镇静,他微微一笑,道:“这不过是一瓶千年灵芝液,现在我已为师兄灌下了十几滴,想来不妨事了,师嫂,你快点拿杯水给师兄冲下。”
饶是杜月娟见多识广,心机沉稳,也不由惊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小师弟会藏有这种稀世珍宝。
她连忙亲自倒了一杯开水,捏开诸葛胆的牙关,给他灌下,果然,盏茶时间之后,谈笑书生的紫黑色,渐渐退去,又过顿饭工夫,只见诸葛胆翻了个身,幽幽一叹,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罗雁秋在旁,竟一把拉了他的左手叫他坐下,亲切地说道:“师兄能看到你安然脱险,死而无恨了。”
罗雁秋大是感动,说道:“师兄,你为着小弟被毒蛇咬伤,小弟抱愧无地!”
却听玄衣仙子杜月娟在旁格格一笑,说道:“看你们兄弟俩怎么啦,只顾说心腹话了,连人家都不管了!”她娇嗔地睨了诸葛胆一眼,俏皮地又道:“无怪刘玄德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也真叫做妻子的人寒心。”她边说边拍着雁秋道:“看你若是这样对待那位凌姑娘,人家会嫁给你不!”
谈笑书生诸葛胆见自己将与世长辞之时,爱妻竟说这种话来,不禁冷哼一声,说道:
“像你这样的妻子,不要也好!”
罗雁秋在旁急道:“师兄,师嫂是与我们开玩笑的,你怎认真起来啦!”
杜月娟知道诸葛胆误会了,神秘地一笑,姗姗走至床前,说道:“哎呀,你别说得那么严重了,死不了啦,罗兄弟给你服下了千年灵芝液,不信你就运气看看。”
诸葛胆霍然坐起,道:“娟卿,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弟哪里会有千年灵芝液?”
他说过后,才觉着有点不对,刚才说的几句话,还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现在竟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觉得怔了一怔,又仰首看罗雁秋道:“这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微笑着点点头,诸葛胆试一运气,果觉百脉舒畅,蛇毒全消,一笑又道:“当年我虽听师父说过此物,但却不信有其存在,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见过。”
他说的“师父”自然是指慧觉大师,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大师伯和吕老前辈怎么样了?想起红姊姊更是急死啦!
他思忖至此,突然又联想起受了伤的师祖散浮子,方才在逍遥湖畔被紫虚道人岔开了话题,便把他老人家忘记了,他不禁脱口骂了一句:“该死!”
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同时一怔。
杜月娟惊诧地问道:“兄弟,你怎么啦?”
罗雁秋霍然站起,望着诸葛胆恳切地说道:“我师祖散浮子老人家不知生死如何,师兄可否准小弟一见?”
杜月娟在旁接道:“你师兄受伤时,他还在逍遥湖那边,生死不知,你且耐心地等一下,我去派人给你问问。”说着,姗姗而去。
约有顿饭光景,她又浅笑盈盈地走回来,望着罗雁秋说道:“兄弟,你别发愁啦,令师祖散浮子老前辈是中了毒蟒喷气所伤,一时昏迷了过去,幸而我们十二连环峰还有那种解药,我掌门师兄已给他服了,正在逍遥山庄另一间房子里休息,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
罗雁秋怔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玄衣仙子又道:“你对我的话有疑问是不是?其实令师祖和你师兄的伤势不同,一个是中了毒雾,一个是百丈雪练蛇直接咬伤,所以前者的伤势,我们有解药医治,你那千年灵芝液是稀世奇宝,留着到救人命时再用,别乱糟塌了。”
罗雁秋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嫂指示。”
谈笑书生早已下得床来,此时对杜月娟道:“你吩咐厨下治一桌酒菜,我要与师弟痛饮一番。”
且说赤煞仙米灵将凌雪红背到株奇大的松树上,放在一起枝干交错处,然后动手把枝干编结成一座吊榻,把凌姑娘放在上面,又把自己的长衫脱下给她盖上,然后去我许香萼为凌雪红讨回青冥剑。
他想,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奉命阻截自北方入十二连环峰之人,她必定还在那附近不远,我何不回去找她。于是纵身下树,便往来路方向赶去,走了约盏茶时分,仍不见许香萼的影子,又来到方才和凌雪红隐身的凸岩之前。
原来米灵虽是长相奇丑,但心思却精细无比,尤其疑心特重,暗忖,王雷这东西端的色胆包天,十分讨厌,竟然找到我藏娇之所来,若不是存了坏念头,哼!他跑来干什么?
他思忖至此,倏然停住身形,找了一处山石后隐住,看着鬼影子王雷是否再度前来,此时,夜色沉沉,星月皆隐。十二连环峰竟然一片沉寂,只有那劲厉的山风划空而过,平添一种凄厉萧杀的气氛。
赤煞仙米灵借着冰雪的映照,扫目四顾,约有盏茶时光,仍不见有什么动静,准备离去之时,突然一条硕长的身影,如流星划空,一掠而至,落空后“咦!”地一声,喃喃说道:
“那厮抱着那小妞儿到哪里去了,怎地不见了影儿?”
赤煞仙米灵一听这声音,不用看便知是他师弟鬼影子王雷无疑,直气得咬牙切齿,暗暗骂道:“好个淫恶狡猾之徒,看我不好好惩治你一顿!”
他再也无法按捺下胸中一股嫉恨之气,一跃身,落在鬼影子王雷之前。
鬼影子王雷是何等人物,他一见师兄满脸怒容,双目闪射着毒恨之色,心下一懔,知道自己的话,已被师兄听见,哈哈一笑道:“师兄,你怎么来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另觅香巢了呢。”
赤煞仙米灵早气得怒火上冲,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电闪般一掌劈出去。而王雷既然称得个鬼影子的称号,其身法之快,自较一般武林高手高明。此刻,他只觉得一股阴冷寒气透衣及肤,连忙身形一闪,如幽灵般地转到赤煞仙身后,赶忙笑道:“师兄你尽喜欢以大欺小,你若再这样,我可要到师父那里告状了!”
这鬼影子也真刁钻得很,他素知师兄阴煞掌歹毒无比,哪敢硬接,嘴里说着开玩笑的话,但心中也早杀机隐现,即使赤煞仙不出手,他也要乘机发难,企图独占那艳绝尘寰的凌姑娘。
但赤煞仙米灵也是心机沉稳之人,他见一击不中,心中暗道:我先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再伺机出手。于是强忍着怒气淡淡一笑,说道:“谁欺负你来?我不过试试你的反应和身法而已,果然不凡,不愧为鬼影子,你想我要真的打你,在那凸岩下的一掌只要稍一加力,你还有命在吗?”
说着,右手一张,亲热地拍着鬼影子王雷的左肩,但也就在这一拍中,将阴煞掌施出。
鬼影子王雷机伶伶打个寒颤,但他也将蓄势待发的“三式玄阴绝户”中一招“阴阳倒行”
反手挥出。
赤煞仙米灵想不到师弟也是早存恶念,俩人相隔本近,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闷哼一声,飘风般倒退八尺。
王雷哈哈一笑道:“师兄,这可是你先出手,你既然要把这事情弄表面化,我们不妨就大打一阵,师父要骂可骂不到我,人家骂我们兄弟,也骂不着我。”
米灵在猝不及防时中这一掌自是不轻,他一咬牙,冷冷说道:“你别口舌上逞能,就把你那压箱底的本领都使出来吧!”
话声未落,身如飘风欺身而上,也施展那三式玄阴绝户掌中的一招“碧焰玄冰”,向鬼影子的气海穴点去。
这三式玄阴绝户掌,顾名思义,一共只有三式,是诸葛胆和米灵等人在武当山七星峰下受挫于凌雪红后,玄阴叟苍古虚坐关之前传给他们的。虽只三式,但交互倒转运用起来,变化无穷,每一式中,都暗含着其他二式,米灵和王雷还是他们练就后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
只见他们刚交上手时,还是缓慢生疏,但越打越纯熟,越打越快,把其中的变化机巧,尽都施展了出来,但这种掌势,却是不带风声,完全以阴寒之气,僵人于无形。
五十招后,俩人仍是不分胜负,但鬼影子王雷中阴煞掌在先,尽管他功力十分深厚,此时那阴寒之气,亦已逐渐发作,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就在他一打冷颤手略缓之时,赤煞仙米灵右手食中二指并曲如钩,直奔王雷脸上抓来,只听一声厉叫,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鬼影子半寸长的左眉竟被他连皮带肉,扯下来一片,鲜血和泪水自他一片黑,一片白的脸上点点滴下。
而此时,赤煞仙米灵的身上也觉一寒,想是那三式玄阴绝户掌的伤势发作,赶忙运气闭住要穴,暗忖:我且把这家伙打发走,赶紧回到那女子停身之处。他想至此,乃转身对鬼影子王雷冷冷喝道:“还不给我滚回去,难道在等死吗?”
鬼影子王雷也冷哼一声,愤然说道:“你放心,我决不将此事善罢干休,但也决不会会禀告师父,我们走着瞧吧!”
只见他又在夜空中哆嗦一下,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米灵见师弟去远,当下捏着鬼影子那片鲜血淋漓的眼皮,径往来路奔去。
才走出十余丈远,突地背后传来一声低浅微笑。
赤煞仙米灵陡地停足回头一看,只见三丈外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装手执拂尘的女人,原来竟是他苦寻中的千手菩萨许香萼。
他一看之下,大喜过望,暗忖:我先将那青冥剑骗到手,连师弟这片眉毛一起拿着去见那妞儿,说不定不用相强,她也会愿意了。
此时,那许香萼已姗姗走来,冲着他神秘地一笑,说道:“怎样,此中之乐如何?”
米灵直被问得脸一红,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赧然答道:“我……
我们……还没有……”
许香萼虽是名为道姑,但却是最淫毒的女人,采阳补阴,不知在她手中毁掉了多少男子。
她见米灵的尴尬之状,不由吃吃地笑道:“哟,看你,倒成了柳下惠再世啦,你怎么这般没用,还没弄到手,早听我的话,不就……”
赤煞仙米灵陡地大喝一声:“住口!”
他觉得这许香萼说的话大大地侮辱了凌雪红的清白,在他心目中,凌雪红已是他的人了,侮辱凌雪红,就等于侮辱他自己一样。
千手菩萨许香萼被他喝叫得一怔,随即又冷笑一声,说道:“你这真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别想得那么天真,那妞儿不会死心踏地跟你过一辈子,除非你先占有了她的身体,生个一男半女,不然,这到了口边的肉很可能又溜掉了。”
米灵听得一动,暗忖:这谁不知道,要你多罗嗦,于是仍然冷声笑道:“许堂主,请你把青冥剑借我一用,用完后再归还于你。”
他说话的口吻冷漠已极,全是命令的口气。
须知赤煞仙米灵不仅是十二连环峰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依仗着玄阴叟苍古虚,连紫虚道人对他们师兄弟二人,都备加礼遇,是以把一个内三堂堂主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千手菩萨许香萼又岂是易与之辈,她的武功虽不如赤煞仙米灵的诡异高深,但她仗着冠绝江湖的各种暗器,却也不愿买米灵这个帐,尤其刚才当面给下不来台,哪里会答应借给他,于是冷冷说道:“阁下之请,本堂主歉难从命,若没有什么公事相商,我可要走了。”
赤煞仙米灵在十二连环峰一向是颐指气使,哪能忍受得这种奚落,大声喝道:“站住,许堂主,好好把那青冥剑给我,我们不伤和气。”
他见借不到,干脆就要强行取回了。
许香萼慢吞吞地转过身,秀眉一扬,道:“哟!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米灵又语塞,丑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废话少说,快将剑交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千手菩萨许香萼闻言满脸寒霜,冷笑一声说道:“米灵,你要知道我一再容忍并不是怕你,而是可怜你,像你这副尊容也不拿一面镜子照照,你拿着这青冥剑和王雷的那片眼皮去给那位姑娘,人家也不会动心,就是把你自己的头颅双手奉上,人家也会觉得恶心,而不愿正眼瞧你一下。”
俗语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这番话不单揭开了米灵的刺痛之处,而且竟将他要剑的动机也已戳穿,实在是恶毒已极。
赤煞仙米灵直气得哇哇怪叫,他怎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身如电掣,踏中宫,走洪门,一式“二龙抢珠”双掌同时劈出。
此时,米灵含愤劈出两掌,她哪敢硬接,道袍飘风,向右横跃七尺闪过。突地秀眉一扬,隐现杀机,沉声道:“这可是你不讲理,如果要动手,我也未必就怕你,宝剑在我手中,你自信能夺得去,就放手抢夺吧!”
说着,她一挥青冥剑,夜暗中寒光闪闪,带起一片迷迷蒙蒙的青芒。
赤煞仙米灵一见那青冥剑,更不愿白白落在许香萼手中,冷哼一声,扭身扑上,一招“推波助澜”,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直撞而出。
千手菩萨许香萼,仍是闪身让过,她实在对赤煞仙米灵存有几分顾虑,不说他阴煞掌力歹毒无比,就是冲着他那后台玄阴叟苍古虚,自己也实在得罪不起,是以连闪过两招,不曾出手还击,而暗中却在筹思破敌之法。
但她忽阴忽睛的面色和犹豫不决的态度,岂能瞒过赤煞仙米灵的眼睛,他冷笑一声说道:
“许香萼,你不要捣鬼,有真本事硬功夫,不妨全搬出来,但若转坏念头,暗放什么迷魂弹一类的暗器,我可不吃这一套。”
正是一语提醒梦中人,许香萼双目一睁,突地格格一阵娇笑道:“看不出你这个人倒可以看出别人的心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就算我的坏念头让你揭穿了,现在我们就约法三章吧!”
米灵闻言一怔,问道:“什么约法三章?”
千手菩萨许香萼的俏面又突转严肃之色,说道:“我们动手凭真本领,硬功夫,我不用暗器,你不用阴煞掌,你看可好?”
赤煞仙米灵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就这样决定吧,我已先出了两掌,现在请你进招吧。”
谁知许香萼仍站在原地不动,摇摇头说道:“我还附带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米灵不耐地问。
许香萼道:“我们这次比试,不管谁胜谁败,都不许禀告掌门师祖,但也不许禀知令师。”
原来,她还是对玄阴叟苍古虚心存顾虑。
米灵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吧,你就快点出手。”
许香萼格格一阵娇笑,手中铁拂尘一抖,真力贯注,拂尘根根倒竖,直往米灵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点到。
赤煞仙米灵向来是目空一切,又从未和许香萼动过手,怎料到她铁拂尘尚有这般功候,当下不敢怠慢,两掌一挫,左手一招“拨云取月”如灵蛇般自肩下穿出,直点对方左肩并穴。
俩人这一招对拆,显然许香萼仍稍逊一筹,她暗忖,这米灵果然身手不凡,有其值得狂傲之处,当下不敢大意,右手铁拂尘疾收,右腿后撤半步,上身不动,左手青冥剑寒光乍闪,招演“长虹经天”
向米灵的手腕削去。
米灵嘿嘿一阵冷笑,撤招换式,闪过这一招后,即刻展开幽灵般的怪异身法,穿插游走于满天尘影和弥空剑气之中,他虽是以一双赤手,但在三十招过后,许香萼仍被逼得娇喘嘘嘘。
她秀眉一皱,心念动处,歹计已生,暗忖:若不用暗器,如何能将这家伙打发走,我不如仍用勾魂迷香弹对付,此物既不会伤害他,且可成全他一件好事,那女子武功奇高,艳美绝伦,就叫她死心跟着这家伙,也免却了不少后患。
想罢,早将一粒勾魂迷香弹捏在右手拇食二指中,趁铁拂尘出招之际,两指一捏一弹,只听“咔叭”一声轻响,一阵异香,飘散而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许香萼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本想将米灵迷倒,而自己则可以从容离去,但在她捏碎弹出之时,突然一阵劲厉的山风吹来,而许香萼自己恰在下风,是以,她虽将赤煞仙米灵迷倒,而自己翻身栽倒,许香萼铁拂尘和青冥剑摔在地上,自己娇躯,则正好栽到米灵怀中。
约在盏茶时间之后,俩人俱被一种灼热的欲火所烧醒,而千手菩萨许香萼更是满面含春,娇喘嘘嘘,转瞬之间,那欲火爆发为烈焰狂涛,紧紧地搂抱着米灵的身躯。
而米灵却是一生当中,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只觉绮念顿生,欲火难制,他双目火赤,把眼前的许香萼,竟幻作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凌雪红,疯狂地将她抱在怀里,只听“哧啦”
一声裂帛声,许香萼的下衣被撕开,他便像一头野兽般扑抱上去……
当赤煞仙米灵醒来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片淡淡的鱼肚白色,他整整衣衫,看了看仍然仰面躺卧着的许香萼一眼,一种恶心的感觉,不禁浮上心头,他啐了一口,拾起地上的青冥剑,掐捏着鬼影子王雷那片血液冻结的眼皮,试行一提气,全身舒畅如初,奇怪的是连中了那玄阴绝户掌的阴寒之气,也已消失了。
他放脚疾奔,转过一座山头,又来到那片静静的幽谷,苍郁的树林中一片静寂,他想也许她早已睡熟了。
当他奔到那株大树之下时,不禁一怔,只见枝叶满地,零乱不堪,但一想,他又释然地笑了:“那是我昨夜编结树枝时掉来的嘛!”
赤煞仙米灵疾忙跃身上树,直往那座吊榻扑去。
然而吊榻中却是空然无物!
这一下,他真的惊呆了,半晌,才从惊恐中醒来,游目四顾,这吊榻附近的情景竞似经抢夺挣扎的一般。他仰首天空,此时已有熹微的晨光,自枝叶间隙透洒了下来,但四周高耸的山峰,仍是一片黝黑。
赤煞仙米灵又跃下树,他低头一看,不禁打了一下冷颤,只见地下的衰草一片零乱,他的长衫掉落地上,而且还有一片凝冻的血迹!
他头脑一阵眩晕,呛啷一声,青冥剑和那片血肉冻结的上眼皮都掉了下来。
且说凌雪红自赤煞仙米灵走后,虽是暂时免去了失身受辱之危,但自己穴道受制,除了一条右臂外,全身不能动弹,但长此被困树上,终不是办法,等米灵回来之后,自己仍难逃过这一劫运。
想到此,不由幽幽一叹,仰望夜空,只见漆黑一片,唯有阵阵山风,掠树呼啸而过,像是对她的遭遇发出无助的感叹。
饶是凌雪红身负绝世武功,具有超人的智慧,此时也无施展之地,犹如待宰羔羊一般,只有听候命运的摆布。
蓦然,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动,暗忖:在此荒山绝谷之中,莫说无人来此,即使有人来,也救不了我,于其忍辱偷生,不如一死了之,既可保全名节,以不负罗郎的一番情意。
蓦然二声鸟鸣,自远方隐隐传来,她一听那鸣声,便知有一声是发自她的神雕,不禁大喜过望,生存的意念又在凌雪红的芳心中荫起。
立刻长吸一口真气,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悠长清越,如凤鸣鹤唳,划破静夜的长空,那啸声在幽谷中回绕激荡,历久不散。
她啸声刚落,只听一声雕鸣,已是响自谷外了,显然那神雕也已听到主人的召唤,凌雪红再度清啸一声,但良久之后,仍不见神雕在眼前出现。
她不由大奇,举目四望,但夜空被浓密树叶遮掩,哪里能看到外面的景物,仔细倾听之下,除了山风呼啸,松涛怒吼之声外,竟是毫无一点声息。
突然,那谷顶绝壁上,响起一声少女的惊呼,说道:“哎呀!不得了,白妮被什么人打伤了!”
却听另外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说道:“你看,那里不也有一只大雕扑在地上吗?它们又打架了,哪里是被人打伤的呢?”
那先前说话的少女道:“绿云姊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主人好吗?同时也好要点药来给白妮吃。”
那叫绿云的少女说道:“好吧,你可要快去快来,刚才听到啸声,说不定和我们打架的黑衣女子会赶到此地来呢,若是看到她的大雕被白妮打成那个样子,她定会找我打架,你想,我一个人怎能打过得她?”
素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绿云姊姊别怕,我去把主人请来,好好打她一顿,也好给白妮报仇,替咱们俩人出口气。”
那话声愈来愈低微,想是她边说着边走得远了。
凌雪红听得说自己的神雕受伤,她知道定是和那只彩鸾打了架,无怪它闻唤未前来呢,她听说神雕受伤不轻,不由得又急又痛惜地落下泪来。
本来,她还打算请人家救自己出难,但知道那两个女子竟是日间和自己动过手的两个小婢,哪里还能说得出口,于是这一线生机,又变成了绝望!
只不过顿饭时间之后,又听到绝壁顶上,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绿云,那大雕是谁养的?你怎不把白天的事告诉我,看你们越来越胆大了!”
又听那两个少女颤声答道:“贱婢等也不知道那大雕的主人是谁,而且白妮又打赢了,故没有向主人禀报,贱婢等天大胆也不敢欺骗主人。”
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们起来吧,还不把灵芝液给白妮喂下。”
片刻之后,她们想是已给彩鸾喂下了灵芝液,只听那少女又道:“没事啦,我们走吧,唉,那只大雕也怪可怜的,不知它的主人哪里去了?”
素月答道:“刚才白妮打架受伤之前,婢女等曾听到啸声,一听声音像是发自女子之口,可能还躲在附近,看到主人到来,吓得不敢出来了哩。”
凌姑娘听那小婢竟然如此说,不由气得银牙直咬,暗忖:你们主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我就不信打不过她!
她思忖未完,又听那被称做主人的女子说道:“听你说,那个女子的武功也不弱,怎会那般没出息躲起来了呢?嗯,这女了不敢惹我们倒是蛮聪明的,算啦,我们走吧。”
凌雪红听那女子说出这番狂妄的话来,哪里忍受得住,娇喝一声:“哼!谁怕你们,有本事尽管下来动手好了!”
她话声刚落,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自己所栖身的大树之上,已飘然落了三个女子。
当先一个,长发披肩,一身白衣,脸上白纱罩面,夜风轻拂着她的衣裙,显得那么高洁、飘逸,直似月宫嫦娥降落人间一般,凌姑娘看得不由一怔,竟自然地从心中去了敌意。
再看她身后,正是那两个身着青衣,头梳双辫的小婢。
只见右面的一个小婢,跨前一步,指着凌雪红说道:“喂,你这人怎么搞的,你不是要和我们主人打架吗?怎么赖着不起来?”
凌姑娘看这小婢神气活现的样子,不由微微发怒,粉脸上薄现娇嗔,一启樱唇,但想起自己受伤,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在她一怔之间,那白衣少女却道:“哎!素月,她受伤啦,你不看她连想站起来都不能吗?”一顿,向凌雪红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受了伤,还怎能和我打架呢?”
凌雪红一怔,说道:“这……这……”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接道:“这么办吧,我先把你的伤治好,我们再打,不过你也用不着感谢我,我只是因为要和你打架,才给你疗伤的,要不然,就是你跪着求我,那还要看我高不高兴呢。”
凌姑娘听白衣少女说出这番话,知她涉世未深,话虽有点刺耳,但却毫无娇柔做作,于是也不计较说道:“那就请姑娘动手治疗吧,只是我这伤不知道姑娘能否医治得了?”
白衣少女转身对二婢说道:“你们先把她移到树下。”二女把米灵留下的那件长衫铺在地上,再将凌姑娘的娇躯放好。
此时白衣少女也早下得树来,她俯身探试一遍,幽幽说道:
“嗯,你这是受了一种极险毒的点穴截脉手法所伤,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你幸亏遇见我,不然别人就是想解还解不开呢。”
说着,只见她缓缓卷起罗袖,轻舒玉指,在凌姑娘身上一阵疾点,然后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好啦,你坐起来,运气调息一番,若觉功力没有恢复,我就给你点千年灵芝液喝,免得你吃亏。”
凌姑娘依言坐起运气调息,果觉周身舒畅,真气毫无阻滞之感,于是一跃而起,向白衣少女敛衽一礼,说道:“谢谢姑娘解救之恩,现在已不妨事了,不过……”
白衣少女截断她的话道:“不妨事,我们就动手吧,我除了让一个姓罗的刺过一剑外,还从没有和生人动过手,师父教我的都快忘光啦!”
凌姑娘一听她提到姓罗的,不由芳心一动,暗忖:那姓罗的是不是罗雁秋呢?于是一股醋意悄然浮上心头,问道:“姑娘所说姓罗之人是不是叫罗雁秋?”
白衣少女幽幽一叹,道:“不是他是谁,若不为了他,我也不会跑来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了。”
凌雪红听得心中一震,暗忖:哼,他果然在外拈花惹草,还说决不会变心!突然,她又想起父亲苦因大师说过的一段话:“秋儿满身情孽,只怕你们这一对小夫妻很难……”想至此,不由心中一懔,黯然长叹一声,竟扑簌簌落下几点泪珠来,她这种失常的举动,似已早忘记了白衣少女的存在。
只听白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也喜欢罗雁秋是吗?”
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把个凌雪红问得娇面一红,赧然说道:
“我们……我们已……”她本是要说出我们已定了婚姻大事,但却当着三个女子的面,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是以嗫嚅了半天也未说出。
白衣少女又是幽幽说道:“你们是一起来这大雪山的是吗?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唉,我师父告诉我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却在见了他一面后,总是忘不了他,现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时凌姑娘的芳心中真是复杂已极,眼前这白衣女子既是自已救命恩人,又是一大情敌。
真不知对她该是感谢,还是妒恨?
而白衣少女的想法又是不同,她虽是一缕芳心早属罗雁秋,但毕竟和人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师父的叮嘱教诲,又使她大惑不解,不知为何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子。她虽是极端聪慧的人,但因涉世未深,对人生毫无体会,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二人各自思忖着心中之事,竟把相约比斗之事忘记了,倒是素月在旁边看得心急,忍不住说道:“主人,你还和她打不打架?若是不打,你看天都快亮了,我们也该回去啦!”
白衣少女轻哦了一声,幽幽一叹,说道:“唉,不打啦,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她后面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自是猜不出这句话的含意,只得恭谨地答了声是,清啸一声,唤来彩鸾白妮。
三人站在鸾脊上向西北方向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凌雪红至此才突然想起自己神雕,她正待跳上崖顶找寻,只听一声哀鸣,一团黑影,已飘落在她身前,正是自己的神雕。
那神雕果是受伤不轻,身上羽毛零落,右腿上更是血迹一片,凌姑娘连忙用那件长衫将血迹擦干,把大还丹嚼碎敷在伤口之上,然后又给它内服了一颗,才乘雕离去。
此时五鼓已过,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凌姑娘在雕上俯视大地,只见十二连环峰一片沉寂,她直在空中盘旋到旭日东升,却也不见罗雁秋的影子,竟连慧觉大师和万里游龙吕九皋也不知身在何处。
凌雪红刚才虽被那白衣少女解救了一大危难,但却又从她的口中知道了罗郎的一大秘密,她想不到罗雁秋还会有这件事瞒着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即刻找到罗雁秋问个清楚,但却遍找不获,于是不由把一腔怨愤忧伤之情,尽情发泄到雪山派之上。
暗忖:我不把你十二连环峰搅个天翻地覆,也就不叫凌雪红了。身随念转,早一拍雕翼,飘落地上。
纵目四望,只见前面峭壁千仞,草木不生,一座绝峰挡住去路,她仔细望去,才看到似有一处出口,凌姑娘也是艺高胆大,一拧娇躯,便飞纵而去。
只不过几个起落,她已停身在那宽约一丈的谷中,举目一望,不觉呆住。
原来前面是一座方圆百丈的幽谷,谷内遍植梅林,花开十里,香气阵阵,在艳阳照射下,一片银白,耀人眼目。
凌雪红不觉为之大奇。
她自幼在深山学艺,长大之后,也曾游过不少名山,从没有见过这绝壑幽谷之中,会有这样一片整齐的梅林,因此她立刻想到这必是人工所植。
思忖至此,她再定眼看去,果然看出,那梅树虽然植满谷中,却又是井然有序,每颗树的间隔,都是一丈左右,树与树连,花与花接,就像在那幽谷之中,铺了一张梅花织成的地毯。
凌雪红一生习武,幼受庭训,早已看出这乃是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她知道这梅花阵乃是最厉害的阵法,等闲之人,除了束手被擒,绝难生还,而且主持这阵的人,只要有一个精通音律,此人居于阵中,若奏起乐曲,那身陷阵中之人眼前就会现出不同幻象,这些幻象乃是依被陷的人心念所生,最是耗人真元,因此就是武功最卓绝之人,陷此阵中也难以自保。
凌姑娘正自暗忖,突然听见一声细如游丝的箫声响了起来,那一阵箫声悠扬低细,如泣如诉,真是令人听了回肠百转。
就在这时,凌雪红突然看到罗雁秋在一颗梅树之下,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一见此情形,早把他和白衣少女一段事抛却,不禁脱口叫道:“秋弟,你如何来到此处?姊姊找得你好苦!”人也不觉向前走去。
梅花树下的罗雁秋,看凌雪红对他走来,竟不答话,只含着笑对她招招手,于是凌姑娘更急急走上。
就在她刚要跨入梅花反奇门阵时,突地听到头顶上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如一记焦雷,震碎了凌雪红眼中的幻象,她再定睛看去,梅花树下哪还有罗雁秋的影子?
凌雪红转身一看,只见两条人影自身后那千丈绝壁上如流矢划空,急骤下落,片刻工夫,已到谷内,俩人一僧一道,正是东海三侠中的慧觉大师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九皋。她连忙上前见礼,叫了声:“大师伯,吕老前辈。”
慧觉大师望着凌雪红慈祥地一笑,说道:“女孩儿家也这样粗心,你看不出这明明是一座阵图吗?我和吕道长眺望了老半天还不敢过去,你怎么一来到就要往里面硬闯?”
凌姑娘闻言娇面一红,羞赦得微垂蜂首。
她虽听得出大师伯并无责骂之意,但女孩儿家脸薄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倒是万里游龙吕九皋在旁哈哈大笑道:“莫说是凌姑娘,就是我这个活了七八十岁的人了,还不是看不出所以然来,要不是大师及时拦住,贫道此刻已陷身阵中了。”
慧觉大师望着万里游龙吕九皋微微一笑,说道:“道兄太自谦了。”又转首向凌姑娘道:
“秋儿呢?怎么你们俩人也分开了?”
凌姑娘见罗雁秋没有和两位前辈同来,早已大吃一惊,见问,娇面上立刻现出愁苦之容,恭谨地答道:“昨晚红儿和他走在一起,因赶急了一步和雪山派的人动上手,后来红儿交手不慎,中了人家的暗算,幸好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教,以后便没再见到他,红儿找了半夜都没找到。”
夜间的遭遇,有许多事她自是不便详说,幸好慧觉大师只担心着罗雁秋的安危,故也没详细追问,一轩长眉,神情十分肃穆地说道:“这么说来,秋儿可是遭遇不测了吗?”
他突然看到凌姑娘的焦灼忧伤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时焦急说错了话,忙又淡淡一笑道:
“也许迷了路,还未深入这十二连环峰呢,以他的武功,对付一些雪山派的外围防守之人,倒是绰绰有余。”
万里游龙吕九皋望了凌姑娘一眼,道:“罗小侠武功卓绝,机智绝伦,我看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万里游龙的话声刚落,忽听梅花阵中响起一声低微的娇笑。
接着一阵花枝浮动,从里面姗姗走出一个丽人来。
她打量了三人一眼,扑哧一声娇笑,然后又幽幽一叹,道:“唉!
真是天香国色,和那罗姓少年确是一对壁人,只可惜被人抢走啦!”
凌姑娘冰雪般聪明,她早听出这女子所说的一对壁人是指自己和罗雁秋,但她却不解是被什么人抢走了,心中生疑,但碍着慧觉大师在场,又不好发问。
慧觉大师仔细打量这女子一眼,见她确是当得起美艳二字,但两只汪汪的桃花眼,却生就淫荡之相。本打算不理她,但听到她这番话,却不由心中一动,于是高喧一声佛号,朗声说道:“老衲东海慧觉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道长及这位凌姑娘,初履宝山,不知女施主上姓大名?”
那女子见慧觉大师一脸庄肃,显露出不可侵犯之色,使人见而生畏,于是也一敛轻挑之态,正色答道:“晚辈职司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人凤堂堂主,人称玉面女魔邓玉珍,不知三位驾临荒山,有何见教?”
慧觉大师两道长眉一轩,暗忖:想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便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一号魔头玉面女魔邓玉珍,想来武功自是不弱,于是又朗声说道:“老衲久仰女施主大名,幸会幸会,老衲现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女施主能否答应?”
玉面女魔邓玉珍脸上一怔,随即微笑说道:“大师昨夜率人连闯我十二连环峰,又伤了我雪山派中不少高手,你我既处敌对,不知大师还有何指示。”
慧觉大师喟然一叹,说道:“女施主可知劣徒罗雁秋现处身何地吗?”
邓玉珍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被人抢走啦,现在我十二连环峰的‘温柔宫’中。”
凌雪红见邓玉珍那种轻蔑的神情,哪还忍受得住,娇叱一声,再顾不得这反五行梅花阵的厉害,一纵娇躯,一式“飞燕投林”,早扑入梅花阵中。
饶是慧觉大师武功超绝,具有非常的定力,心中也是微微一惊,转首瞥了万里游龙吕九皋一眼,苦笑说道:“吕道兄,请紧随老衲冲吧。”俩人衣袂飘飘,一前一后跃入林中。
此时,那悠扬低细的箫声又起,跃入林中的三人,同觉眼前一花,因各人心意不同的幻意又生。
慧觉大师虽是学究天人,精通五行生克之学,不为幻象所惑,也被这一叶耀眼的花海,弄得心荡神摇,只见他左转右旋,穿插游走于花枝之间,渐渐深入。
吕九皋虽紧随慧觉大师身后,不为阵势变化所困,但却眼前幻象丛生,他忽见松溪真人枯坐一株梅树之下,满睑凄苦神色,忽见七星峰三元观已成一片火海,但他毕竟功力深厚,知是幻象,不由微微一叹,赶忙闭上双目。
唯有凌雪红姑娘冲入阵中之后,既不谙阵势变化,又思念罗郎心切,刚走了几步,便觉眼前景象大变。
只见一只彩鸾背上,正并肩站着罗雁秋与白衣少女,俩人轻怜蜜爱,情意横生,微风吹得俩人衣袂飘飘,真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景象看在她眼里,只觉五内如焚,妒意陡生,泪珠儿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沿着粉颊,扑簌簌地往下滴落。
忽然,她止住悲泣,突地娇叱一声,一掌向那彩鸾上的白衣少女和罗雁秋挥去。
但听一阵劈啪大响和簌簌之声,几株梅树已吃她掌风震断,那千万朵梅花,直如漫天瑞雪一般,迎风飘舞。
她一掌挥出之后,眼前幻象顿失。
只听一阵嘿嘿冷笑之声,一条人影自花树丛中慢慢走了出来。
凌姑娘定神一看,只见那人身材又瘦又长,脸上一片黑一片白,右眉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而左眼上眉毛和眼皮皆无皮,却是血红一片,只剩下一个白多黑少的眼珠,煞是吓人。
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得不伦不类,样子长得非人非鬼,她认识这人就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但却不解为何左眼的眉毛和眼皮没有了。
只见王雷的两只眼睛在凌姑娘的脸上一打转,哈哈一笑道:“小妞儿,你真是神通广大,关在笼中的鸟儿,居然又能逃出来,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这送上口的肉,大爷是不得不吃了。”
凌雪红知道鬼影子王雷不是好东西,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直气得把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娇叱一声,一掌劈去。
鬼影子王雷见她这轻描淡写的一掌,却十分凌厉,嘿嘿冷笑两声,并不硬接,闪身让过,只听又是劈啪之声响起,首当其冲的几株梅树立刻花飞枝断。
看得王雷心惊不已,暗道:这妞儿好深厚的内力!
惊骇之下,哪敢力敌,即展开仗以成名的“幽灵身法”,夹杂着三式玄阴绝户掌,伺机应敌。
却说慧觉大师依着五行生克之数,左旋右转,在到达阵中心的枢纽之时,一回头万里游龙吕九皋早已不见,他不由心下大急。方才他在这谷口的峭壁之上,早将这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看得清楚,此时再不犹豫,运气施起太乙气功,双掌连环劈出,一股无形无声的罡气,如一堵铜墙铁壁向外逐渐扩展,只听咔嚓连声大响,这主宰此阵变化的十株梅树,全都齐根折断,阵的变化效用顿失。
慧觉大师一跃身形,拔高五丈,扫目四顾,这才看清吕九皋正与玉面女魔大战一起,而凌姑娘则和另一个男子酣斗,于是跃落梅树之上,施展开登萍渡水的罕世轻功,向凌姑娘停身处奔去。
那鬼影子王雷本不是凌姑娘之敌,此时又见慧觉大师赶来,不由一慌,正想逃走,但凌姑娘岂肯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她秀眉一颦,杀机立现,暗运起太乙气功,遥空一掌,向鬼影子王雷胸前拍去。
慧觉大师刚飘落地面,便见一条瘦长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罡风振起,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跌落地上死去。他不由长眉一轩,低低喧了声佛号,冷电似的目光,又掠了凌姑娘一眼。
凌姑娘被看得不由低下了头,只感一阵委屈,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慧觉大师慨叹一声,语声突转祥和,说道:“红儿,你可知这被毙掌下的是什么人吗?”
凌雪红道:“那人是玄阴叟苍古虚的二弟子,大师伯不认识他吗?”
慧觉大师冷笑一声,道:“不认识他我也不会问你了,你震毙了这人不打紧,只怕要为你爹爹凭空带来很多麻烦,唉,我一再告诫你不可多造杀孽,你偏是不听。”
凌姑娘见受到大师伯的责斥,不由又羞又急,她乃是任性惯了之人,现在和长辈在一起,处处受到拘束。昨晚有罗雁秋在一起还好,此时一连串不如意的事和无限屈辱都一齐加到她的身上,闻言不禁嘤咛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那怨炉忧伤的情绪,哀哀痛哭起来。
她这一哭,倒把个慧觉大师哭得没有主意。他本是个慈祥和蔼的长者,对凌雪红又爱得如同自己的亲身女儿,只因怕她多造杀孽,而杀死此人更会给苦因大师带来麻烦,是以才说了凌姑娘几句,但他又怎知姑娘芳心另有着如许重大的负荷呢?
他黯然一叹,走到凌姑娘身前,抚摸着她一头秀发,慈祥地说道:“红儿,难道大师伯说你两句也算丢脸的事情吗?孩子,别哭了,赶快随我去将秋儿救出来。”
凌姑娘本不是因慧觉说她两句而哭,那是积压了多少屈辱和忧伤的爆发,是以一听大师伯之言,连忙止住哭泣,举袖擦干了泪痕,展颜一笑说道:“红儿天大胆也不敢生大师伯的气,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哭出来了。”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好啦,我们先去看看吕道长,不知他和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怎样了。”当先向西北方向奔去。
此时,梅花阵的功效早失,俩人直线奔行几个起落便已至万里游龙吕九皋停身之处。
只见他一人浩然卓立,玉面女魔早不知去向。他一见慧觉大师到来,一拂胸前银髯,哈哈笑道:“大师来得正好,那玉面女魔虽被贫道打发了,却怕乱冲乱闯无益。”微微一叹又道:“这座梅花阵确实厉害绝伦,方才我紧随大师身后,只是稍一闭眼,便不见了你的踪影,至于那使人产生的幻象,更令人触目惊心!”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这座反奇门阵式的梅花阵,在我们刚来之时,老衲也未完全看出其中变化的奥妙,倒是后来跃上了峰顶,才给我看出一点端倪,好啦,现在此阵效用全失,我们就放心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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