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午夜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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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双剑也不客气,接过函笺,仔细一瞧,只见上面潦潦草草写了数行道:

“神木老禅师座前,昔年一步失错,三十载仟悔难补,握笔修书,已近大限,老禅师如念相交旧谊……”

不知何故,下面并未续书,但从那潦草的字迹推断,显然是遇上了什么惊骇之变,无暇再续写下去。但这半篇残简之中,已隐隐可见他正置身险危重重、杀机环伺之中。

青城双剑一连瞧了数遍,才把那函笺奉还给了铁木大师。

铁木大师,接过函笺,回头对关三胜道:“关兄也请瞧瞧此函。”

关三胜接过函笺,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皱了皱眉头,交还给铁木大师。

那素衣少女一直冷眼观察着几人的举动,她脸上几度泛现出忿怒之色,但都又忍了下去。面对着少林高僧和青城双剑的威名,她勉强克制了心中的激动,默然无言,直待关三胜把那封函笺看完,交还给铁木大师之后,她才冷冷地说道:“该把家父的信交给我瞧瞧了吧!”

铁木大师缓缓把函笺递了过去,口中却庄严他说道:“令尊的生死之谜,天下武林同道,无不关心,闵姑娘切不可太过任性……”

那素衣女对铁木大师的话,恍似充耳不闻,伸出纤纤玉手,接过函笺,清澈如水的星目,先环扫了群豪一眼,瞧也不瞧地随手把函笺叠起来,放入袋中。欠身对铁木大师道:“多谢老禅师送还家父手书。”

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庄严他说道:“老钠早已料到姑娘有此一着,故而先把令尊手书传阅,如今已有青城两位道兄,以及穷家帮中关兄,阅过此函。有他们三位武林高人作证,姑娘纵然收去此函,也没有用了!”

素衣女忽然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如是想知个中详情,三日后请再来闵宅,届时晚辈当据实奉告一件武林秘辛。”

铁木大师道:“三日时间,如果是顺流放舟,老衲等重来此宅之时,姑娘恐已千里之外了。”

素衣女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铁木大师道:“最好姑娘能现在说出诸般经过,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之面,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也容易解决!”

素衣女目光冷冷地投瞥了铁木大师一眼,道:“你可是怕我走么?”

铁木大师道:“姑娘乃此地主人,移迁他往,悉由尊便。老衲只想查得令尊修书之事与生死之谜,能够上覆敝寺方丈,也就够了。”

那素衣女忽地咯咯大笑,道:“家父死、活化身各一,你都见过了……”

铁木大师道:“老衲未见令尊遗体。”

素衣女脸色突然一冷,说道:“那棺木中装的什么?”

铁木大师道:“这个……老衲未见之前,不便妄加论断。”

素衣女冷冷说道:“你没有偷开家父的灵柩么?”

铁木微微一怔,道:“没有,老衲如要看那灵柩,也会通知姑娘一声。”

紊衣女目光缓缓由青城双剑、穷家帮的武相关三胜脸上扫过。道:“不是你们两位,那就……”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停留在青城双剑脸上,住口不言。

青城双剑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说道:“闵姑娘猜得不错,那棺木确是贫道等所开。”

此言一出,全场中人,又是一阵惊愕。

那素衣女神情却很平静,淡淡他说道:“几位挟江湖数十年威名而来,不到黄河不死心,开了棺木,不知有何发现?”

青城双剑面现愧色说道:“据贫道启棺所见,那棺木中确是闵老英雄……”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左面那道人接道:“姑娘故弄玄虚,相欺天下英雄,不知用心何在?使贫道百思不解。”

那素衣女沉吟了一阵,道:“诸位如欲解开个中之谜,三日后子夜时分,再请来此。我自当宣布其秘,以解诸位疑窦……”脸色忽然一沉,目光环扫了大厅群豪一眼,接道:“子夜三更,阴盛阳衰,诸位自信武功足以自保安危的再来。如果自知武功不足自保,那就不必来了。”

铁木大师道:“如若姑娘惜三日之机,遁行他方,贫僧等哪里去找广那素衣少女淡然一笑,道:“诸位不妨暗守我们宅院附近,只许人进,不许人出,也就是了!”

铁木大师望了青城双剑一眼,道:“不知两位道兄对三日之约,有何高见?”

左首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此中情节,似是复杂,教人无法判断。好在三日时光,转眼就过,倒不如等他三日再说。”

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奉谕而来,不查个水落石出,势难覆命。姑娘如妄图使用缓兵之计,借机他遁,可别怪贫僧等失礼了!”

素衣少女道:“少林寺威名虽盛,但我还不放心上……”

铁木大师合掌接道:“但愿姑娘一言九鼎,贫僧等三日之后,再来相访。”大步直向厅外走去。

青城双剑道:“闵老英雄生死之事,已引起武林关注,姑娘切不可任性而为。”紧随铁木、凡木大师,步出大厅。

群豪纷纷站起来,鱼贯出厅而去,片刻间走得一个不剩。

这时,大厅中只余下了那素衣少女,和闵正廉、上官琦、金少和等四人。

闵正廉缓步出了大厅,四下张望一阵,重入大厅说道:“妹妹,咱们当真要等他们三天么?”

素衣少女点点头,道:“自然要等。”

闵正廉道:“届时如若他们都照相约时间而来,妹妹当真要和他们见面么?”

那素衣少女道:“当然要见,铁木那老和尚在江湖甚见威望,我既然答应了他,岂能失约?”

闵正廉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望了那素衣少女一眼,默默垂下头去。

素衣少女略一沉忖,道:“你们各自回到住处,不要妄动逃生之念。三日后子时时分,赶到大厅中相见。”举手一招,当先走去。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举手一招,上官琦立时跟着走了过去。

闵正廉轻轻叹息一声,也缓步出了大厅。

他似乎已完全屈服在妹妹的积威之下,满脸愁容地缓步而去。

且说杜天鹗仗易容药物,混入阂宅,竟然无人认出他庐山真面。他目睹上官琦和穷家帮中的人动手,曾以目示意上官琦别忘了今夜三更和袁孝之约,哪知上官琦浑如不觉,一脸茫然,对他示意目光,恍如不见。当时情景,他心中虽然觉出不对,但还存着万一之想:上官琦已经混入那素衣少女身侧,故意装成痴呆的样子,再借机露了两手武功,以搏那素衣少女重用之心……他虽明明知道这判断希望甚小,但除此之外,确也再想不出自慰之道。

天一入夜,他就梭巡在闵家广大的宅院周围,希望能看到上官琦从那宅院出来,赶赴袁孝相订之约。

哪知道到二更过后,阉宅之中,仍然是一片静寂,不见一个出院之人。

这时,有不少武林高手梭巡在闵宅周围,这些人大都是监视防止闵宅中人逃走的中原武林人物。杜天鹗很少涉足中原,除了几个盛名特著的高手,所识不多。他混在一起,也无人注意到他。直到三更鼓响,仍不见上宫琦由阂宅出来,时已不早,势难再等,只好单人赶往和袁孝相约之处。

那是棵高大的白杨树下,袁孝早已在东张西望地等候,一见杜天鹗匆匆赶到,立时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我大哥没有来么?”

杜天鹗原本还存着一种侥幸之想,上官琦早已赶来此处。袁孝这劈头一问,立时如冷水浇身,呆了呆,道:“怎么?他还没有来么?”

袁孝心头大急,道:“我大哥说过之言,从未不算过,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非得还我……”他心中愈急,愈是说不清楚,只是吱吱呀呀,杜天鹗根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这是个很尴尬的局面。袁孝愈叫火气愈大,两只圆圆的金睛中,闪动着逼人光芒,手舞足蹈,大有跃跃欲动之势。

杜天鹗知他心地浑厚,一旦想不转弯,可能立时出手,只好默默不语,静静地站在一侧,直侍袁孝火气逐渐消减之后,才和蔼他说道:“袁兄弟,你先别……”

袁孝大声吼道:“谁是你袁兄弟,你如不把我大哥找回来,咱们先得拚个死活出来。”

杜天鹗怔了一怔,正容说道:“袁兄弟,暂请冷静片刻,容兄弟把话说清楚,要打要挤都好商量……”

袁孝尖声喝道:“你先告诉我大哥还活在世上没有,咱们再谈。”

杜天鹗道:“他不但还活在世上,而且还好好地留在闵家宅院之中。”

袁孝呆了一呆,道:“这话当真么?”

杜天鹗道:“兄弟向来不说谎言。”

袁孝道:“大哥一向说过就算,他告诉我到此地相会,为什么自己杜天鹗道:“他中了人家迷魂的药物……”

袁孝急道:“什么?咱们快去救他出来吧!”

杜天鹗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不是袁兄弟想的那样简单。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先到僻静地方,容我把详细经过说明之后,咱们再想救他之策。”

袁孝微一沉吟,说道:“咱们就上这大树上谈吧。”

杜天鹗抬头望去,只见这棵大树高约三丈,树上枝叶也十分密茂,坐在树上谈话,既可监视四面动静,又不虞别人偷听,心中暗暗忖道:“这办法倒是不错,也亏他想得出来。”当下点头说道:“好吧!”纵身跃起两丈多高,向上爬去。

袁孝急急直追,爬行如飞,眨眼之间,已然追到杜天鹗的前面。

两人爬上大树之后,选择一处粗大的叉枝所在坐了下来。杜天鹗先轻轻咳了一声,道:“袁兄弟,你要听我把话说完之后接口不迟,且莫听了一半大叫大吼出来。”

他怕袁孝听他说到上官琦遭迷药迷失本性之时,又忍耐不下心中怒火,又急得暴跳如雷,先用话把他稳住。

袁孝长长叹一口气,道:“好吧!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两件事情。”

杜天鹗道:“什么事?”

袁孝道:“在未找到我大哥之前,你要和我走在一起。”

壮大鹗知道他怕自己一走了之,如不答应,势必又要引起一场争吵,只好点头答道:“好吧,你说第二件?”

袁孝道:“我大哥如果死了,咱们两个也都不用活了。”

杜天鹗暗暗叹道:“这人虽然有些浑浑噩噩,倒是忠实得可爱。”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一日不能使你大哥回你身边,我就一日不离开你。万一他有了什么不幸,我就替他偿命。不过,我也有一件要事你答应。”

袁孝道:“只要能把我大哥救回,不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他自和上官琦、杜天鹗等分手之后,一直苦苦练习人言,虽只有一日夜时光,说话神情、声音又似有了甚大进步。

杜天鹗微微一笑,道:“眼下闵家的事,已成了中原武林上一场滔天风波。中原武林道上甚多有名高人,都已卷入这次漩涡之中。所以咱们也不能太急,单独有所行动。”

袁孝沉忖了一阵,道:“不知要等多久?”

杜天鹗道:“大概三日时光。”他阅历丰富,判事之能甚强,推想那素衣少女三日后正需要有人相助,决不会杀掉上官琦那样的武功高强的助手。

袁孝道:“咱们先去闵宅瞧瞧吧!”

杜天鹗道:“先去瞧瞧可以,但必依我之命行事。”

袁孝想了很久,道:“好吧!但我只能先受你三天之命,如是三日后仍然难以见到我大哥,你就不能再管我了。”

杜天鹗道:“就此一言为定!”跃下大树,直向闵宅走去。

闵宅附近虽然有不少武林高手来回梭巡,但因群豪和那素衣少女有约在先,许人进不许人出,也无人拦阻两人。

以袁孝之意,就要冲入阂宅,搜找上官琦的下落。但却为杜天鹗坚相阻止,劝道:“咱们现在进虽容易,但出来时却极困难,还是先别进去的好。”

袁孝天性之中本有些浑璞之气,虽然觉着杜天鹗和自心中想的背道而驰,但觉着答应听人家话,只好默默而退。

杜天鹗把袁孝带到一处僻静所在,两人对坐,运气调息。待天色大亮后,才带他到一处客栈之中叫了食用之物,大吃一顿,然后,又好好休息了两天。

在这两天时光之中,袁孝急疯了心,催促社天鹗去找上官琦不下十次,但都被杜天鹗推说第三天夜晚再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入夜,袁孝就催促杜天鹗快走。

杜天鹗直待二更时分,再结束赴约。他想到这一次子夜之会,可能会引起大战,改换了一身劲装,腰围紫金飞龙软鞭,两肋间分带了两把匕首,外罩黑缎披风。但面上仍涂着易容药物,带着袁孝,直奔闵宅。

这时,闵宅中已毫无警戒之情,那连绵帐篷虽然依旧架设着,但已无守夜之人,两扇大门洞开,一片死寂。站在大门外,难见一点灯光。

杜天鹗低声对袁孝说道:“今夜咱们只能见你大哥,也许还无法救他,你必需听我的话,不许擅自出手,大嚷大叫。”

袁孝道:“要是见我大哥不着,今夜你就不能再管我了。”

杜天鹗微一沉吟,道:“那是当然。”大步直向里面走去。

袁孝紧随身后而行,进了大门,穿过那广敞的大院,直向后面大厅闯去。

但见门户大开,却不见一盏灯光,也不见有人拦阻,和几人三日前来时的戒备森严之况,大不相同。

这出奇的静寂,使这座广大的宅院中,笼罩着一片阴沉之气。

杜天鹗轻车熟路,带着袁孝昂然直向大厅走去。

登上厅前石阶,杜天鹗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素衣少女相约群豪会面的大厅中,也是一片黑暗。

侧耳听去,隐隐可闻混杂的呼吸之声,显然那大厅中已然挤满了人,不知何故,却未点灯火。

杜天鹗因过头去,低声对袁孝说道:“袁兄弟,小心了。”缓步直入厅中。

袁孝禀赋特异,目力过人,虽在厅外,仍可见厅中景物。

只见那大厅之中,早已排好了席位,座位上已坐了不少的人,但却不闻一点说话的声音。

他心中虽然觉着奇怪,但又不便多问,随在杜天鹗身后走了进去,默然在杜天鹗身旁坐了下去。目光却不停转动,打量厅中的人物。

只见那日相遇的少林高僧和青城双剑,都在座上,另外高高低低,肥肥瘦瘦,不下六十人之多。

这些人表情各自不同,很多人闭目休息,也有很多人却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

袁孝仔细地看完了厅中所有的人,但却不见上官琦,心中优虑更重。

忽然间传来了三更鼓响,天色已到了子夜时分。

幽暗的大厅中,群豪微微骚动了一下。大厅一角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铁木道兄,我看那女娃儿不会回来了吧?”

耳际间突响起一个冰冷、但却又十分娇脆的声音道:“我没有死,为什么不来?”“嗓”的一声,大厅门口,亮起一个火招子。那素衣少女雪白的衣服上,满是鲜血,她长发散披,脸色苍白,手中高举着火招子,缓步直向厅中走来。

厅中群豪,都为这突然变化显得有些惊愕,望着那高举火摺子的素衣少女,缓步走向席位。只见她手臂摇摆,大厅中登时一亮,两支红烛,熊熊燃起。

原来那大厅席位上,早已放有蜡烛。

那索衣少女原本十分美丽的面容,此时看去,却恐怖惊人:半颊鲜血,掩遮了美丽的轮廓;而那艳丽的容色,无血处,却又显得异常的苍白。白衣裙子,也都沾满了血迹。长长的头发散垂肩后,看上去可怖至极。

厅中群豪,虽然都是身负武功之人,但看到这情形,也不禁有些胆法,似是那素衣少女带进来一股冰冷阴寒之气,使人油生寒意。

铁木合掌宣了一声佛号,道:“闵姑娘果是言而有信,不知令兄来了没有?”

那素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就在原位上坐了下来,说道:“我哥哥也没有死,他为什么不来?”举手一招,只见阂正廉和上官琦、金少和应手而出,直向大厅中走来。

闵正廉也是满身鲜血,左臂和右肩上,都用白纱包着,但已被那鲜血浸透了不少。

上官琦和金少和却是完好无恙,两人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铁木大师皱皱眉头,道:“闵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素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什么事,告诉你也没有用。”

铁木大师微微一怔,笑道:“姑娘先请运气调息一阵,老衲等洗耳恭聆。”

素衣少女不再理铁木大师,依言微闭双目,暗中运气调息。

袁孝火眼闪动,瞪着又圆叉大的双目,围”注在上官琦的脸上。

他和上官琦相处数年之久,对他的举动、身材,早已深印脑际,上官琦虽然用有易容药物,但袁孝一眼之间,仍能看出是他。

袁孝几度欲叫出声来,但却被杜天鹗暗中劝阻下去。

上官琦迟滞的目光,也缓缓地打量了四周群豪一眼,目光由袁孝脸边扫过,恍如未曾相识。

这一次袁孝再难忍受,站了起来,大步直冲过去。杜天鹗一把没有拉住,袁孝已冲到上官琦的身边躬身叫了一声:“大哥。”

上官琦瞧了袁孝一阵,茫然一笑,一语未发。

袁孝大声叫道:“大哥,你难道不认兄弟了么?”

上官琦目光转动,在袁孝脸上溜了一阵,又缓缓别过头去。

那素衣少女也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瞧着上官琦的反应。

杜天鹗怕袁孝情急之下,闹出事情,赶忙奔了过来,抓住袁孝左臂,低声说道:“袁兄弟咱们先去坐着。他此刻神志不清,等一会咱们再来叫他。”

袁孝回目望着杜天鹗道:“怎么?等一会,他神志就会清醒了么?”

杜天鹗道:“那时如果他还不清醒,我们再想办法。”

袁孝道:“好吧!”缓缓退回原位坐下。

熊熊的烛光,照亮了大厅,群豪都不自禁地把目光投注那素衣少女身上,只见她肩头、臂上、后背等处,仍然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显然这伤势并未好久。

最为奇怪的是,她所伤地方都是相搏对不易伤到之处,如果伤到必然很重才对,但她竟还能支持下去。

因有衣服和鲜血的掩遮,谁也无法看到她伤口详细情形。但依情推断,似是她站着不动,任人宰割一般。

大厅上坐满了人,但却一片沉寂。这沉默延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好像都为这意外的变化,有点茫然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铁木大师环扫了大厅中群豪一眼,打破沉寂说道:“闵姑娘伤势怎么样了?”

那素衣少女道:“死不了啦!”

铁木大师道:“贫僧身上带有我们少林寺中疗刀剑之伤的金创药粉,姑娘请敷用一些如何?”

素衣少女冷冷地答道:“不必了,我还想多活几日!”

铁木大师脸色微变,低宣一声佛号,道:“姑娘可是相疑贫僧有意加害么?”

素衣少女道:“那倒不是,我身怀药物,大概不比贵寺中药物差吧!”

铁木大师虽是见闻广博的高僧,也被她这等难测高深的答覆,弄得有些茫然无措。沉吟了片刻道:“闵姑娘既然身怀疗伤之药,不知何以不肯敷用,贫僧等还要洗耳恭听,姑娘……”

那素衣少女截住铁木大师之言,接道:“我敷不敷药,关你什么事?你们有什么事,你们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铁木大师怔了一怔,道:“阿弥陀佛,令尊是否还活在世上?”

那素衣少女道:“死啦!你们见到的是假扮的。”

这等坦然答覆,使大厅群豪都为之一愕。

青城双剑接口问道:“那棺木中尸体,可是真的闵老英雄么?”

素衣少女道:“一点不假。”

铁木大师道:“令尊既已逝世,为何不公诸武林,偏要故作神秘,不知是何用心?”

素衣少女道:“家父之丧,已经哄传江南中原武林道上,还要怎么才算公诸武林?”

铁木大师道:“姑娘一面传下讣闻,公告武林阑老英雄之死,一面却找人假扮闵老英雄,藏身地窖之中,有意带贫僧等到那地害中去会见假扮令尊之人,似是有意把这件事制造得扑朔迷离。今日这群豪聚齐贵宅之局,也可说是姑娘一手造成。”

那素衣少女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你们还有紧要之话,快些问吧!我已失血过多,难再支持了。似这等无关紧要之言,最好别说,以免多费口舌。”

杜天鹗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姑娘:三日前一个风雨之夜,姑娘运棺江畔,尽杀运送棺木之人,却把令尊灵柩,运上一艘大船,连夜扬帆,不知是何原因?”

素衣少女目光转投到杜天鹗身上,道:“那晚上你看到了?”

杜天鹗道:“看到何止在下一人?”

素衣女道:“不知还有哪个?”

杜大鹗沉声说道:“除了在下之外,还有阴阳双绝、雷名远夫妇……”

群豪一听这几人之名,都不自禁地转头乱看。想这几人定都在座,哪知瞧来瞧去,竟是不见四人,立时起了一阵轻微骚动。

素衣女突然举手一理散披的长鬓,说道:“你贵姓?”

杜天鹗微一沉吟道:“在下杜天鹗。”

群豪之中,大都听过关外鞭神之名,一大半转脸向杜天鹗望去。

素衣女道:“好!你已经名登鬼录,离死不远了。”

杜天鹗怔了一怔,道:“什么?”

素衣女笑道:“我说你快死了。”

杜天鹗取出一块手帕,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面目,笑道:“闵姑娘请看清在下庐山真面目,别找错了人。”

那素衣女道:“你放心吧!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十日大限!”

铁木大师道:“雷名远夫妇和阴阳双绝,难道都被姑娘杀害了不成?”

那素衣少女突然仰脸望着屋顶,高声说道:“记上铁木、凡木大师。”

凡木笑道:“记上老僧等,不知有什么用?”

素衣女道:“记上了,你们就还有十日好活。”

青城双剑大笑道:“当真有这等事么?”

素衣女道:“两位不信就也试试吧!”微微一顿又道:“记上青城双剑。”

厅中群豪,先都为她庄重的神情、奇异的举动微生惊愕,但一怔之后,却又觉着这是件十分可笑的事,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铁木、凡木两位高僧,和杜天鹗面容十分严肃,似是知她这些话并非随口而说。铁木合掌说道:“阿弥陀佛,闵姑娘纵然为老衲订下十日死期,但老衲等未死之前,还想增长一点见闻,听姑娘讲一段武林秘辛。”

素衣女经过这一阵调息,伤势似已好了甚多。缓缓举手,挽起垂肩秀发,目光环扫大厅一周,说道:“凡是听到这件事的人,只怕难以再活下去。如果怕死,现在还来得及走,不怕死的请留在这里。”

群豪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七八个人起身而去。

素衣女道:“还有人走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次厅中再无骚动之情,也无人离座走去。

铁木大师叹息一声,说道:“以生死大事,赌听一件武林秘闻,未免太不值了。诸位如果和此事无关的人,倒是不必冒着这等大险。”

他盛名卓著,深得武林同道敬重,这一说,果然又有十余人站起了身子,悄然而去。

铁木大师望了群豪,庄严地接道:“这个大厅中,只怕有甚多不信邪的朋友,也许认为闵姑娘这些话说得十分可笑。但据老衲看,这些话并非耸人听闻,眼下时限不多了,诸位如果能退去,还是退出的好。”

这一番话,又说得十几个人离开了座位而去。

铁木目光转动,看厅中所余,还有二三十人左右,不禁暗自一叹道:“姑娘请再劝他们几句。无边孽海中,稍修一点善行。”

那素衣少女似是被铁木大师这几句话所感动,果然又启动樱唇说道:“家父之死说不上什么大事,所以哄传江湖,因家父昔日救过中原武林道上几位高人,和少林、青城等正大门户,结了一点善缘,是以家父之死,有劳诸位的关怀跋涉……”

她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接道:“再往下说,就是正文,诸位中要走的该走了。只要听得一句正文,就别想逃得十日限约,这是最后的生机了。”

厅中群豪又有四个站了起来,但略一环顾,重又坐了下来。

那索衣女望着铁木说道:“这些人都是至死不悟,我也没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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