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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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么?”

绿绫神秘一笑道:“是装糊涂?还是当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双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说八道。”

绿绫笑道:“这些事在江湖,不足为奇,我也不愿问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早些决定。”

林寒青道:“什么事?”

绿绿道:“你决定了自己的生死没有?”

林寒青道:“没有!”

绿绫道:“那你是决定要死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也没有!”

绿绫道:“那你要怎么办?”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细的想上一想。”

绿绫道:“要想多久时间?”

林寒青道:“也许要三日五天,也许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决定。”

绿绫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个人在这学想一会吧,我给你一顿饭工夫去想,等一会我再来问你。”说完,果然转身向内室走去。

宽敞的客厅中,只剩了林寒青一个人。

四周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凝目沉思,形势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虑对付眼下处境之策。

他已由绿绫那坚定语气中,意识到自己确然面临着生与死的关头,同时他也发觉到绿绫并无能决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于那装束诡奇,始终不发一言的黄衣人,却给人一种无法测断的神秘,他可能当真是主裁大计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装束,掩遮去了他的权威,没有人能在暂短的一见中,了解他是否当真是统治者残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千年参丸,和那鬓边已斑的严厉老母。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仰起脸来,用力的摇摇头,他必须使自己安静下来,排除一切杂念,以便筹思对付眼下局势的良策。

突然间,叫起一个低柔的声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惊,转脸望去.只一个全身绿衣的少女,傍立身侧。

他只管筹思脱困之事,竟然不知这少女何时到身侧,隐隐间认出这少女正是向自己讨取那绢帕之人。

那绿衣少女神色间现露出不安之状.低声说道:“难女承蒙仗义赠帕,得保性命,免受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尽。”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愧,泛上了心头暗暗的忖道:我既赠帕于她,如今却又为帕而来,失陷被擒。

那绿衣少女不问林寒青答复之言,似是心头甚为焦急,接道:“贱妾不能在此多留,相公如有需践妾效劳之处?快请吩咐!”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绿衣少女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可能设法,解去我手上铁铐么?”

那绿衣女仔细的望林寒青手的铁铐后,摇头说道,“绿绫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强,一般的铁铐,难以锁得住你,特地用了这面铁合金手铐,此铐坚牢无比,一般的铁斧也难砍断,据贱妾所知,此铐共有两副,一副锁在那老猴儿的身上,想不到这一副却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声。

只听那绿衣少女又道:“两副铁铐,早已准备用武功卓绝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言隐藏在林寒青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步履沉重的走了进来.摇摇摆摆,生似双脚无力支撑他那高大沉重的身体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扫那大汉,已知他是受了内家高手的掌伤,而且伤势奇重,决难再支撑过一盏热茶的工夫。

只听那大汉沉声叫道:“绿绫……姑……娘……”一言还未说完。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绿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后闪出,扶起那大汉。

那大汉摔倒地上,绿衣女闪出相扶,动作绵连,不过是一刹工夫。她刚刚扶起那大汉的身子,妖艳的绿绫已出现在室门口处,冷冷喝道:“还有气么?”

那绿衣女装作甚像,缓缓抬起头来,答道:“绝了气啦!”

绿绫微微一愣,“死啦!”举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看的暗暗摇头忖道:这般人本是一帮中人,按理说应该是福祸与共,但这些主脑人物,却把权威筑建在严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属不得不动心机,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斗角。

只见绿绫蹲下身去,仔细瞧了一阵,道:“他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所伤……”

突听一阵尖厉的哨声,传了进来。

绿绫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了身子,低声说道:“快把他的尸体移开,强敌已冲入地道中了。”

那绿衣女依言施为,抱起了那大汉的尸体,急急向内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观,表面上虽然尚能保持镇静之态,但内心之中,却是大感焦急。

只见绿绫缓缓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可想过了么?是想活呢?还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还未曾决定。”

绿绫冷笑一声,举手一指,点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转挥,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来,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门自闭。

室中陡然黑了下来,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汹涌,想到又一番死里逃生。

室门坚厚,听不到一点声息。也不知什么人深入了桃花居,冲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适才那大汉死亡一事,来人决非弱手,这一场搏斗,定然是异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绝境,自救无能。很多从未想过之事,-一泛现于脑际。纷至沓来,杂乱无章。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挥动兵刀击在那石门之上,大概因那石门坚厚,屹立无恙,那撞击两次,未能震开,转往别处,未再击打。

林寒青无法判断出来的是那路人物,何况自己初入江湖,识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低微的女子声音唤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细听去,隐隐可辨那声音,颇似自己赠帕的绿衣少女,当下应道:“在下在此。”

一个人影,循声一跃而至,落在身侧。

经过了一阵时间,林寒青双目已可见空中景物,仔细望去,果然是那绿衣女子。

她手中执着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剑锋指点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来,仔细的看了一阵,收了宝剑,说道:“贱妾惭愧无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虚,淡然一笑道:“在下并未希望姑娘相报。”

那绿衣女道:“唉!我虽不能相救相公,但却听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暂时忍受一时的屈辱,不论我们教主和绿绫姑娘,都不会伤害相公。”

林寒青听得大为奇怪,道:“为什么呢?”

那绿衣女道:“在下曾偷听教主和绿绫姑娘谈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处,贱妾深知相公乃义烈之人。难以忍受屈辱,一时间想不开,自绝而死,特来相告一声,留得青山在,岂怕没柴烧,相公留下性命,总有脱困之日,贱妾如有机缘,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当紧记斯在。”

那绿衣女道:“相公千万不可自行寻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仍不见绿绫转来,那绿衣少女亦未再来过。

正觉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灯光,直射入来,那两扇闭起的石门,也缓缓打开。

一个提着纱灯的童子,大步行了过来,那童子身后,紧随着那青衣文士,由内室中绕了出来。

大开的室门中,却缓步走进了绿绫。

那青衣文士,先对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来自枫叶谷中,以致多有开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应付他两句,让他取下我的手铐再说。当下点头应道:“好说。”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侠已然忍耐甚久,还请委屈一阵。”他老好巨滑,隐隐间,已告诉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断铐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转,投注到缓步行来的绿绫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绿衣的姑娘,果是没有骗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仅低教主,突然对我这等客气,自非无因了。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无名,不知有什么可用之处?

那青衫文士转脸望了绿绫一眼,道:“强敌可曾擒到么?”

绿绫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对我们形势,亦似十分熟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几招后,却被他兔脱而去。”

那青衫文士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未再多间,目光一扫那提灯童子,那童子立时从怀中摸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双目蒙了起来。

耳际间响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声音,道:“林大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图挣扎。”

林寒青只觉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行去不大工夫,忽觉清风拂身,花香扑鼻,似是已出了地下密室,感觉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辆车上。

片刻之后,车声辘辘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双目无法见物,但凭听觉,感到那马车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们不知把我送往何处,但那地方,定然是一处较那桃花居更为凶险之处,如若被他们送到预定之处,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费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设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动,立时生出了强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气,右臂一抬,想先把脸上蒙的黑布拉开。

那知手臂一扬,突然肘间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条臂软软垂了下来,再也提它不起,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一个阴沉冷漠的声音,进入了耳际,道:“如若想试试我金针刺穴之苦,那你就不妨再挣扎几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凛,暗道:原来他施用的金针钉穴之法,难怪我这条右臂,竟难以再伸动了。

只听砰然一声,紧接啊哟一声大叫,车身颤动,一阵急风吹了进来,似是有一个人,被击出车外。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一个低沉豪迈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在老夫两条臂上,钉了金针,却没有想到老夫还有双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听那声音,颇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韩士公,忍不住问道:“韩老前辈么?”

韩士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咱们在车上又碰上头了。”言笑豪迈,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话,韩士公又抢先说道:“那守车的小子,被我一脚踢下车去,哈哈,但望那一脚踢到他关节要害之上,纵然不死,也要他落个残废。”

但闻车身又是一阵轻响颤动,那被踢出车外之人,似是重又跃回车上。

只听韩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长的命啊!”

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老猴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儿的苦头吃。”

只听韩士公大声笑道:“你在老夫双膝上钉了金针,但老夫还有嘴骂人,你割了老夫的舌头,老夫在心里骂你,除非你杀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们这笔帐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双膝一麻,也被钉了两枚金针,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样葫芦,照样踢上一脚,先发制人,在林寒青的双膝上,也针下了金针。

韩士公又骂了一阵,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骂,来个充耳不闻,无人接腔,韩士公也骂不起劲,过了一阵后,自行停了下来。

只闻辘辘车声,马车不时跳动起来,大概那马车奔行极快,道路不平,经常颠动甚烈。

两人关节要穴上,都被金针钉了,难以挣动,只有任人摆布。

韩士公难耐寂寞,过了一阵,忍耐不住,又开口骂道:“臭小子,你们要把老夫送往何处?”

一个冷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稍安勿躁,到时间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韩士公,双目都被重叠的黑布蒙了起来,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那人的面貌。

韩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闹。那就乖乖答我问话,如想装聋作哑,可别怪老夫要骂出你八代祖宗。”

他这吓唬之言,倒还真是有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我们只把你们送到江边,那时自会有人接应,送往何处,你们到船上再问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骗老夫,待会如若还不上船,当心老夫打碎你这鸟车。”

他生俱豪壮之性,生平之中,从未受人这般摆布过,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只好从口中发泄出来,其实他全身几处关节要穴,都钉了金针,动也难以前得。

奔行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车去。

远处传过来谈话之声,但那声音细小,两人虽有着甚好的耳朵,也无法听得清楚。

片刻工夫,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马车。

林寒青只觉一只手伸了进来,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虽想反抗,无奈几处关节要穴,都被金针钉了起来,力难从心,气的冷哼一声。

耳际间又响起韩士公的喝骂之声,道:“老夫生有双脚。要你们这般孙子动手孝顺么?”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两年之久,火气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然是一位脾气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动手的人物。”

只听韩士公喝叫之声,陡然小了下去,渐不可闻。

林寒青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骂声未停,何以会陡然消失?”

付息之间,忽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无法再翻转伸动,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一具棺材么?难道他们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难视物,但凭听觉,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阵轻微的木板相触之声,呼吸忽觉异样,似是被人合上了棺盖。

只觉棺材被人抬了起来,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无成,就要被人活活埋去,可怜老母,尚在倚门相望,盼我早日归去,龙弟弟还在那青云观中等待着我。”百感交集,万念丛生,但他一向不愿多言,虽然已觉出死之将至,也懒得开口相问。

幻梦中,林寒青似是觉着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充满着一片死沉孤独,黯然幽寂……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觉棺盖被人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接着”一个馒头递了进来。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时此刻之中,必须设法保持体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金针,挣扎作最后的一拼。

阵阵波涛声传入了耳际,果然已在船上,听盈耳水声,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声,棺盖重又合了起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馒头。啃了一口。

这是一段恐惧而却平静的旅程,就情势而论,林寒青自知无能和任何来临的福祸相抗,一切听命运摆布。

逐渐的,林寒青已能适应这种生活,长久的思虑,使他觉着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他不知昼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离他而去。

突然间,船身起了一个剧烈波动,林寒青随着波动摇晃起来,一阵剧烈的摇动过后,林寒青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动。

原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右肘间“曲池穴”上钉的金针,竟然被铐链挂上,带了出来。

这无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线生机,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关节要穴上钉的金针,但他知枷锁手铐,无法挣断,也不白费气力,心中却暗暗拿了主意,虽有铁枷手铐在身,但也不习任人摆布,适当之机出手一拼。

一阵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隐隐可闻,林寒青心中一动,举手轻轻向上托去。

棺盖微启,立时有一阵江风吹了进来,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动手。

林寒青缓缓放下棺盖,考虑是否该破棺而出?

突觉一声大震,似是有人跃上了棺盖,紧接猝然一声,不知什么击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动,轻托相盖,侧一目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舞着一把单刀,和人相搏,那人身子隐在棺旁,无法看到,手中却施用一把虎头钩,刀光钩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汉手中的单刀,显然不是那虎头构的敌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连连向后倒退。

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又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疾跃而入,来势奇快,身子尚未站稳,手中单刀,已疾快的递了出去,当的一声,震开了虎头钧。

那原先的黑衣大汉,眼看就要落败,忽有援手及时赶到,立时精神大振,双刀并举,反击过去。

只见那虎头钩,向后缩去,显然已被那双刀配合的反击之势,抢了先机,迫的向后退去。

林寒青无法辨识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无法看到施用虎头钩的人,是什么样人物。

兵刃交鸣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林寒青缓缓放下了托起的棺盖,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不知是那一个受了重伤。”但另一个念头迅快的在他脑际中浮起,隐隐幻生出施用虎头钩的人,横尸在舱板之上。

一阵激战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幽寂,行舟复归平稳,但林寒青的思潮,却是波翻浪涌般,展现脑际,他觉着自己实不该就这般束手待毙,任人摆面,钉穴的金针既除,蒙面的黑纱亦解,目可视物,手可拒敌,虽有铸锁加身,但未始不可挣扎一战。

心念一转,又想到目下正处身浊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叶,破浪而行,纵然能冲破围困,击退押守的敌人,但也无法操舟靠岸!

对于那滔天浊流,他似乎是有着一种生而畏惧之心,每当面对那浊流波浪,就不自禁生出了恐惧畏缩,身心颤动,莫可名状。

林寒青极力再探索原因何在,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望水生畏?

忖思之间,行舟突然停了下来,林寒青隐隐觉着棺木又被人抬了起来,赶忙停下思虑,暗中运提真气,蓄势戒备,只要有人一启棺盖,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无人揭开棺盖。

但觉棺木已离行舟,被人抬着奔行,大约有十几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来,略一停息,又被抬了起来。

但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着,他想无论如何总有人要打开棺盖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后,抬棺人就掉头而去,并无人开棺查看。

林寒青终于忍耐不下,右手扬起,托住了棺盖,挺身坐了起来。

目光转动,一片幽黑,天色已经入夜,停身处,是一座砖石砌成的空屋,大约有三间大小,三具棺木,并放在一起。

林寒青缓缓推下棺盖,一跃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闪烁,这是个无月之夜。

静室中两扇木窗未闭,似是毫无戒备,林寒青行了几步,举手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原来门户竟是虚掩。”

林寒青正待举步出门,忽然想起了韩士公来,暗道:“那人虽然有些怪僻,但他为人豪爽,不失英雄气度,岂可置之不问。”

心念一转,重又走了回来,推开正中一具棺盖。

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布的少女,身上钉着无数金针,仰卧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闹不休,口中还堵塞一块白绢。

林寒青虽然目力过人,在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脸上又蒙了黑布,仓促之间,也无法看出是谁,略一沉吟,放下了棺盖,回头又推左面一具棺盖。

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韩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记,一眼便可看出,只见他嘴上也为一块白布堵了起来,不禁哑然一笑,暗道:“我说呢?怎么久久不闻他骂人之声,原来也被人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动,忖道:“此人甚爱叫骂,如若先以他口中堵塞的绢布,难免要大声喝骂,以舒心头闷气,倒不如先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他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掌指,当下暗运内力,扯了韩士公脸上蒙目黑布。

韩士公双目转动,不停在林寒青脸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双目中的眼珠儿,可以运用自如。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且勿叫骂。”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绢布。

韩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针穴金针。”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当真性急,也不问我如何脱险,此地何处,竟要我先拔去他针穴金针。”心中在想,手却依言施为,拔出他双臂和双腿上的金针。

韩士公针穴针既除,一挺而起,跃出了棺木,仰面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寒青摇摇头,代表了答复。

韩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顾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有人么?”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韩士公回头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推开棺盖,解开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双臂双腿上金针。这些动作接连施为,始终未仔细看过棺中之人一眼。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赞道:“此人的仁侠胸怀,当真非我能及!”

只听一阵衣袂飘动之声,那女子也跃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细看去,赫然竟是那盗取自己参丸的少女。

韩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势一眼,低声说道:“他们能把咱们三人车舟转载的送到此地,这地方应该是防备的十分森严才对。”

那青衣少女接口说道:“也许他们认为咱们身上要穴关节,钉有金针,难以挣扎行动,才这般的放心,门窗不闭,戒备不严。”

韩士公摇摇头,道:“据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而言,表面戒备愈是松懈,实则防备愈是森严,咱们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叹息一声,道:“咱们身带枷锁,手有铁铐,如何能够和人动手相搏?冲出此室呢?”

韩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号重枷锁身,牛筋缚臂,均被我运气挣断,这只手铐,不知是何物作成,竟然这等坚牢,挣它不开。”

林寒青接口说道:“咱们带的这手铐,乃缅铁合金打成,坚牢异常。”突然举步而行,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双手运力,捏开那青衣少女的手铐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上戴的手铐,立时应手而断,片片碎裂,洒落一地。

韩士公微微一笑,赞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谢相救。”

林寒青也不谦逊,缓缓转过身去,向室外行去。

韩士公究是多见识广之人,眼看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立时沉声喝道:“站住!”林寒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脚步。

韩士公突然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那青衣少女听的一皱眉头,道:“你这人怎么笑的这大声音?”

韩士公停下了大笑之声,道:“怎么?你们当真认为咱们此刻的举动,没人看到么?”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这一笑,自然要被人听到了。”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几十年的江湖没有白走,判断不错,只怕咱们破棺而出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四周窗门关合,纵然室外有人,也是难以见到室中景物,心中有些不信,暗道:“除非你这笑声惊动了他们……”

韩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两位可是不信,那你打开门来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举手轻轻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就在他开门同时,耳际间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门一开,两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扫了过来,来势劲急,挟带着一片轻啸之声。

林寒青早已有备,双腿一振,用手中铐链接了一招,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铐链竟和那当先飞来的白光,迎个正着。

林寒青只觉那击来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暗道:“如非那韩士公早已劝我,骤然无备,只怕要伤在这一击之下了。”

室外面飘传来轻声的赞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铐链挡老夫一剑。”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当门放着两个大铁笼,铁门紧紧闭起,也不知笼中放的什么东西,只见那铁笼的高大和坚牢,当非普通之物。

一个蓬发乱须的老头,由两个铁笼之间,探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眼睛,闪动逼人的神光。

林寒青吃了一惊,暗道:“这蓬发之人的一只眼睛,这等巨大,身躯怕不要在一丈开外了么?”

一时间,林寒青也无法分辨出,适才那赞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这蓬发大头的巨目人,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动的长剑,当下一拱手,道:“阁下剑上的力道强劲亦甚少见。”

那蓬发大头缓缓缩回那铁笼之后,隐失不见,只露出半截寒光闪动的长剑。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望着那两个巨大的铁笼,呆呆出神。

显然,这变故,也大大的出了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问要问,但见韩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懒得开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说道:“喂!老前辈,你在想事情,还是被吓呆了?”

韩士公慢慢的回过头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个大头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如认识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开铁笼,咱们就可以冲过去了。”

韩士公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当真是他么?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儿一耸,叫道:“老前辈,你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可是已被吓疯了么?”

韩士公突然一整脸色,说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这世上再无和他一般模样的人了。”

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接道:“韩老前辈,他又是那一个呢?”

韩士公道:“南狱疯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时一皱眉头,接道:“南狱疯人?”

忽见那铁笼之后,缓缓举起一块木牌,上面写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细的看着木牌,低声沉吟了一遍,突然回头去,低声对林寒青道:“林相公。”

林寒青缓缓应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两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听韩士公大声说道:“南狱疯人,你还识得我韩土公么?”

铁笼后传出来南狱疯人兽嚎般的声音,道:“老夫怎不识得你老猴儿?”

林寒青向来不愿说话,听韩士公一插嘴,乐得闭口不言。

韩士公道二“你既识得故旧,今日对兄弟要如何处理?”

铁笼后又传出怪嚎的声音,道:“只要你们不离此室,老夫决不动手。”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兄弟有一事相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狱疯人,弃置一世英名不顾,甘心为人爪牙,替他看守门户。”

南狱疯人道:“老夫已书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本是两句凄伤之言,从他那兽嚎一般的声音中叫了出来,更显尖厉刺耳,动人心神。

韩土公冷哼一声,随手闭上了两扇木门,抱头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青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走到韩士公的身侧,柔声说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她的态度,忽然变的无限温柔,言词婉转,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辈咱们已然是福祸与共的局面,你有什么伤感之事,尽管说出来吧!”

韩士公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铁锁说道:“不要动。”突然一掌劈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铁锁裂了一半。

韩士公连劈三掌,那铁锁应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他神情激动,似是已失去了常态。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辈,好雄浑的铁砂掌力!”

韩士公豪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小娃儿,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但咱们却不能眼看着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勇一战,保这位姑娘闯出这处死亡之室。”

林寒青虽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却应声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咱们先设法护送这位姑娘出险,好在她手铐枷锁已除……”

那青衣少女长叹一声,摇头接道:“两位误会了。”

韩士公急声喝道:“你可知此时光宝贵,寸阴如金,如等那南狱疯人的疯病发作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开路,拒他的攻势,小娃儿你留心那两只铁笼,别让他打开,女娃儿,你看机会,找出破绽,立时就跃出逃走。”说罢,举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门。

那青衣少女道:“慢来,慢来,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么?”

韩士公道:“不用说啦,你先逃走,决错不了。”

青衣少女道:“话如不说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韩士公气的一跺脚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儿,什么事?说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狱疯人?”

韩上公道:“那南狱疯人,虽是疯疯癫癫,但他的武功,却是高强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辈的武功,比他如何?”

韩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道:“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辈呢?”

韩士公道:“看他捏断铁铐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这就是了,咱们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两位纵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也难以逃出人家手掌,冲过南狱疯人一关,也无法挡得人家追踪铁蹄。”

韩士公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竟能有这等远谋深虑。”

青衣少女叹息一声,道:“刚才我也和林相公谈起今日之局,咱们三人之中,必要设法逃出一人,我一个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韩士公一拂颚下的白须,接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死了!”

青衣少女道:“余下的只有一个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们三人必得设法,逃走一个,而你却是最为适当的逃走之人。”

韩士公道:“他手上带着手铐,如何能够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寻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宝剑,断金切玉族利绝世,由我付于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见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谢林相公传讯之情,自然要替他断去手上铁铐。”

韩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快把信物给他,咱们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铁铐,身下枷锁,尽皆除去,已恢复自由之身,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绢帕,低声说道:“林相公诸蹲下来,我告诉你求见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听木门呀然一响,一个气度庄严的长衫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韩土公横身拦住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气度庄严少年的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着一盏白绢制成的灯笼,在那灯笼顶端,嵌着一颗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强烈的光芒,满室幽暗,尽为逐走。

那少年神情严肃、冷漠,目光挥扫,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说道:“在下复姓皇甫,几位贵姓?”

他神情虽然冷肃,但言词之间,却是甚为和气。

韩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迹数十年,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没有见过,亦必听人说过,怎的未听过复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却朗朗应道:“老夫韩土公,那位姓林。”

那庄严少年点头说道:“瘦猴王……”

韩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们送的浑号。”

那庄严少年转身对林寒青一拱手,道:“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见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语的连续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忆不起林寒青的来历,倏然住口不言,目光却转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见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阵,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两道眉头微微一耸,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问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强人所难。”

微微一顿,又道:“各位最好别作逃走的打算。”

韩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们正在查问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如若和诸位毫无关系,不但立刻释放三位而且还要送赠回资,恭送离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闹成混乱之局……”他仰起脸来,轻笑一声,接造:“诸位能够自行除去穴道关节上的金针,破棺而出,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这位姑娘已然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准备走了?”

韩士公道:“你可是觉得那南狱疯人守住此门,我等就无法冲得出去?”

那少年肃然的脸上,微微泛现出一缕怜悯之情,道:“唉!他的武功,虽然十分高强,但际遇却是可怜得很。”

韩士公怒声接道:“南狱疯人无情无义,如不遭些报应,岂不是天道聩聩了。”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韩士公道:“哼!岂止认识,昔年我曾在南狱大山深泽之中,陪他渡过了三月时光,那时他正身罹重病,生机频绝,韩某人衣不解带,直待他渡过大危,病势痊愈,才告别南狱,想不到这小子忘思负义……”

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冷的截断了韩士公的话,道:“那南狱疯人沦落至此,自有苦衷,纵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无能助你。”

韩士公为人虽然豪迈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机之人,初见南狱疯人不识故旧,心头大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气一来,灵智立闭,破口大骂起南狱疯人,但被那少年言语一点,立时镇静下来,暗道:“他隐身在两个大铁笼的身后,决非无因,南狱疯人孤僻冷怪,疯疯癫癫,他这一生之中,可以说甚少投缘知足,唯独对我感恩极深,如非情不得已,决计不会视若陌路……”

只听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塘从不和江湖人物来往,不论天下何等混乱,江湖上纷争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们六星塘来,在下等向不过问,但如有人侵犯了我们六星塘寸地尺土,伤了我们六星塘一草一木,不管是什么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别想逃过我们的追踪、报复,但我们六星塘也从未伤过无辜之人,只要诸位和此事无关,一经查明,立时恭送离此。”

韩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识。”

那少年道:“家父诗画自娱,一向不求闻名江湖,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何况子忌父讳,不便奉告。”

韩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闻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闯荡,相识满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纵然未曾见过,亦必听人说过,但这六星塘,却是从未听人谈过,一时间,沉思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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