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集 好香的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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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两个只能活一个

来的是铁游夏。

青年道人林十三真人,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铁游夏,神色很倨傲,也很奇特。

他那种傲岸,是与生俱来的,目中无人的,不可一世的,只让人感到反感、讨厌。可是,当他端详铁游夏的神色,这才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两个只能活一个,他们天生下来就一定得互相厮斗,不可并存。

谁给他这样盯上一眼,都会有点不自然,如果是狠狠瞅上一阵子,只怕早已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但铁游夏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只是很平和的看着他。

眼神里,甚至带点宽容。

还有谅解。

不是只有宽容和谅解,才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够更顺畅和谐吗?

铁游夏的态度就是这样子:

宽容一些,总是好事。

至少,他希望是这样子待人。

——虽然,别人可不一定如此待他。

至少,林十三真人就不这样对待他,所以剔起了一只眉毛,问:

“你就是那个在宫中给人称为‘铁手小神捕’铁游夏?”

铁手合什道:“林真人福安。我是铁某,所谓‘小神捕’,那是六扇门同僚彼此闹着玩的戏称,当不得真的。”

林十三真依然斜眄着他:“但是,江湖上也称你为‘铁手神捕’,听说你在武林中打过几个恶战,也在边疆打过几场硬仗,名头崛起得风起火快。”

铁手道:“我只是随长上出外闯荡,武林同道看在诸葛先生面上,流传了几句溢美之辞,我愧不敢当。”

林十三真人白眼一翻,傲然道:“我是元妙先生林天师的衣钵传人。”

铁手道:“我知道。金门羽客林天师已封为冲和殿侍长,近日无论在朝在宫,都是殿前红人。你是他门下高徒,我素仰已久,这回闻名终得见面!”

林十三真人冷哂道:“那我对你,是见面不如闻名!”

铁手微微一笑:“何解?”

林十三真人道:“我初领诏入宫之时,就立了几个功,之后,人人奔走相告,在宫中年轻一代高手,唯我林十三、小侯爷和铁手。我还以为铁手如何顶天立地,高大昂藏,神武威风,万人莫敌,今日看来也不过是凡人一名,而且像是个腐迂儒生多于高人。”

铁手笑道:“全部形容,皆为臆度。我的确是个平平凡凡的小老百姓,只拟以一颗不怕死的心志活到老。至于“顶天立地”,如果说问心无愧也是一种俯仰昂然的话,那么,对这形容,我倒却之不恭。”

林十三真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见面不如闻名!闻名是个咤叱风云,当者披靡,楚霸王式的人物,见面却是满嘴虚文,一味谦恭,礼多必有所图!人说要成宫中第一年轻高手,必先破铁手而断血河,看来,是言过其甚矣!”

铁手也不愠怒,居然道:“不错不错,是言过其实。真人不要介意。”

林十三真人道:“那有什么好介意的!今天,我来这儿,助拳为次,这么一个残废不起的家伙,还不值得我林十三来动手。就知道你会为他出头,我才走这一趟。待会儿把你放倒之后,就没我的事了,外面盛传的什么歌谣:‘天高地厚,少年铁手;顶天立地,座上崖余’,今天得全废了!”

铁手敛容道:“那你是冲着我来,不是冲着师兄来的了。”

林十三真人傲然睨了无情一眼:“这个残废?不值动手!我就是来找你的碴的!像那样的窝囊废还不值——”

铁手正色道:“你要找我就找我,你再一言辱及我师兄,我姓铁的一定——”

这时候,忽闻一阵刺耳锐利的尖啸。

众人脸色大变,其中数人,不是掩耳,就是捂心,有的往后疾退,有的捂住双耳,只有那名杨树后的青少年,探首出来张望,脸色无异。

就在这时,忽听哈哈一笑,笑声滑稽突梯,鄙俗浮夸,却正好将这一阵刺耳啸声冲破,大家这才在一片魔声厉响中回过神来,如死如生。

待回过神来,众人才省得:

刚才,是林十三真人先出声侮及无情。

由于他一而再、再而三辱及无情,铁手便出言打断他的说话。

也不见铁手怎么大声发言,但他慢条斯理的那句“你要找我就找我……”一出,林十三真人下面的话,不可辨闻,只说到“……窝囊废还不值——”在场的人已完全听不到他的话,只闻铁手说话的声音。他中气充沛,语音宏亮,内力绵长,听去并不霸道。他初只悠悠发话,并不马上截断对方语音,开始只是羼杂、渗透,而后全面取代、覆盖,最后只剩下他的声音。

林十三真人开始发现不妥,仍努力聚气发话,意图把铁手声音反压下去,可是屡崛不振,功败垂成。

之后,他终于翻了脸。

也涨红了脸。

他运聚元阳罡气,三花聚顶,打算一气以“洪音葛魄”将铁手语音压下,均不能逞,大家只闻他口中喃喃自语,无一字可清晰入耳,知道他已力不从心,声不从意。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必是从詈骂无情,改而诅咒铁手。

可是,无一语音能闻。

两声相拼之下,众人耳朵已极不舒服。

林十三真人心高气傲,年少气盛,怎会认栽?于是极不服气,脸色转而铁青,念念有辞后,忽尔额上青筋乍贲,鼓腮撮唇作啸。

这一下,破空割耳的尖啸,终于强硬截断了铁手的话语。

但在场众人,功力较浅的,已纷纷抵受不住,扪胸捂耳,几乎为声浪冲缺击倒当堂。

连无情也脸色一片苍白。

铁手一见,不忍让师兄抵受这魔音妖啸,正待发“以一贯之”神功发“狮子吼”,但已有人哈哈一笑。

哈哈大笑,击破尖啸。

铁手的内功立即凝而不发。

林十三真人喉头“格”的一声,喉核有给捏碎的感觉,一下子呛住了,几乎马上窒息过去,他心头烦恶,忙以左手食中二指合并朝天,右手挟右肘穴位,曲折把扣,右足狂跺九次,才将脉冲倒流之力卸去。

这下破去他的“失心丧魂,残酷一啸”之术,可是大大触怒了他。

他眼神歹毒,盯向发声大笑的人。

那人不但笑声滑稽突梯,连为人长相,也滑稽突梯,笑得也似无心随意。

这个人,像座佛,多于似一个凡人。

如果是佛,他就是笑佛。

他满脸笑容,眯目突腹,但却是公门高官打妆,并非与蔡京一伙同至,而是跟铁手一道而来的人。

他是谁呢?

第七章 这个刑总有点猪

林十三真人因嗔怨这弥陀佛似的胖子破了他的“声法”,叱了一声:“你这只猪!——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受死!”

那胖子长得倒也有点猪。

他说话的方式更是“猪”圆“肉”润,面面俱到,只看他涎着笑脸道:“对对对,我是猪,真人高兴,管叫我猪、肥猪、胖猪——小猪猪都无碍。您大爷高兴就好!”

这个胖子肉墩墩的,跟铁手一起来,人已近中年,但笑态可掬,亲切可人,甚至要不是有点脸肉横生,“猪”肉横陈,还有点可爱逗人。

看了他的长相,自鸣清高的林十三真人更是一把火八丈烧,怒不可遏:“你——!”

那胖子居然把话头接下去:“——你这只猪……”还顷着首,表示仍在“恭听”之意。

那“皓首狮王”本来给铁手、林十三真人互发音波,震得魂飞魄散,幸有大笑解围,而今一看来人,神色更加凝重,肃然道:“来的可是当今大理寺六扇门中副总提使朱月明朱大人?”

那“猪”一样的胖子哈哈一笑:“刑总刑总,行行好,别把我这个已经很有点猪的朱大胖子,越喊越肿了唷!”

这一说,连林十三真人也脸色大变。

京城大理寺刑捕班房里有个朱月明。这个人,既不完全受蔡京控制,也不完全为诸葛所用;既是圣上赵佶破格擢拔的,又是康王赵构的亲信。他少时周游于王荆公、司马温公和三苏之间,相交互得,但这三方面名动天下的文人、名士,却又是相互对立、倾辄的。他同时曾是曾布、韩忠彦幕下之仕,但旋即又在章惇、安惇麾下司职,可谓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之人。

可是,此人治事制案,治理刑狱,不但笑里藏刀,而且理事严厉,心狠手辣,常从一案罗织百人同刑,牵连千人治罪,万人受累。可是,他严办的对象有时不分权贵,不理亲疏,有时则包庇疏通,兼而有之,是一个完全难以分类、无法以常理推断的人物。有人认为他志不在小,别有图谋;有的则认为他庸俗不堪,尸位素餐。可是,他在仕途上,他从刑部一狱吏逐级晋升至总刑总捕,人皆畏之如蛇蝎,可见其能。

蔡奄、蔡摘兄弟,一听这人来了,脸色都有点诡异。

只有那披发戴花的道士漫声道:“没想你亲自来了,失敬失敬。”

朱月明也团团一掬道:“我只是走过路过不想错过,诸位要是有什么过节就当是我小猪猪的过错,不就皆大欢喜,和气收场了?啊哈哈,啊哈哈啊——”

他笑的难听,但知道他来头后,大家再也不敢开罪这个人,就连自命不凡的林十三真人,也不敢造次。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来援无情的,不只是铁手一人。

至少,还有两人。

一个就是朱月明。

他是以一笑化解了铁手与林十三真人音声之斗,但他是不是“来援”,实难估计。

唯一可以估实的是他在笑。

听说他在笑的时候事情还好办,还能办。

但他只要一发怒、一光火,不是要抓人,就是要法办,不然就是砍头杀人、就地正法。

只要他还在笑,问题就不算太大。

一个人只要还在笑,心情就不算太坏、太劣,情势也不算太差、太坏。

他也很少怒忿:可能因为他涵养高,也可能是因为他能隐忍,更可能是没几件事几个人能教他发火动怒。

另外一人,一早已来了,就在铁手身后,朱月明身边,可是现在,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他已闪到了无情的轮椅之后。他的身形非常的彪悍,整个看去,也非常的潇洒。

他当然是个男子。

他一定很年轻。

而且一定很好看。

只要看他的形态,就知道他样子也一定很潇洒。

他很高,也瘦,臂部细窄,腰很长,手很有力,肩膀很有力,头发很长——但没 有脸孔。

谁也看不到他的脸。

他戴上了面具。

一张十分狰狞、呲着尖齿、还长一对绿色尖角的凶恶面具。

那当然很吓人。

可是,不只怎地,你总会觉得:这人若除下面具,也一定是很俊秀、很潇洒的年青人。

他故意戴上凶恶的面具,也只是用来吓唬人而已。

他腰间有一把刀。

刀柄有锈,毫无雕饰,连刀鞘,也布满了斑剥的锈。

这人像穷得连一把比较像样的刀都买不起。

他的刀就像劈柴、砍树的刀,意思意思打磨一下就当是兵器来使。

不,恐怕,连打磨一下这过程也阙如。

这刀,要是佩着它来行走江湖的话,是要给人笑话的。

不过,不知怎的,大家看到他,都不太敢发笑,反而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寒。

不寒而栗的寒。

大家都看不到他颜面,但这人可透过面具的眼孔,看到大伙儿的表情。

他现在忽然说了话。

他的话很干脆,很俐落,也很突兀。

“你们再不止步,立杀当堂!”

就这几个字。

他突然就这样说了。

甚至不太像是一句警告。

而像是下了一道命令。

——决杀令。

他这一声叱喝,大家才发现,原来有三个人,一起悄步向无情潜进。

一个人在正面。

那是“狮王”高远兴。

他大马金刀,正面向无情逼进。

另外两人,却是潜了过来。

一个是“笑面狐”何问奇,另一个是刚给打翻在地的林清粥。

他们一个掣出尖刀,见风即长,一个折扇一合,弹出利刃,各分左右,电掣风驰,夹击无情。

无情我自巍然不动。

月色下,他依然冷。

清。

兀自八风不动。

仍然一心不乱。

——其实,他的心却是一早都乱了。 自从他听到那笛声的细诉之后。

那笛声欲断欲绝,如泣如诉,时险时宁,倏起倏落,暗香如月,流静如水,仿佛已告诉了他许多苦衷,许多情愫,许多天地合、阴阳隔、离合事、悲欢梦。思君明月仍决绝!他也因而从笛声中仿佛明了了许多心事,很多情节!

他中夜闻笛,心几乎已在淌血泣红,但眼里清亮宁定如故。

因为他不能哭。

他不哭。

人:一个性情中人,无论男女,不必强蕴英雄泪,有仇当报,有酒当饮,有歌当唱,有泪便哭!但却是应对亲人哭、爱人哭、友人哭,却决不对敌人流泪!

流泪不是示弱。

热血决不白流。

● 就在铁手与林十三真人比声斗啸之际,笛声终于渐不可闻,朱月明笑声乍起,笛声终于中断了、灭绝了、不可闻矣。

就在这时候,高远兴、林清粥、何问奇险些对他发出了攻击。

偷袭!

第八章 银发艳血,怵目惊心

偷袭!

不过他们的行动已给喝破。

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偷步”,还不算“突袭”!

在这种“阴谋败露”的形势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可以老羞成怒,继续攻击,管他暗袭、强攻,反正,就是要达成任务。

有的人见功亏一篑,只怕讨不了好,既已不能一鼓作气,就先谋定后动,伺机再袭!

甚至有人见势不妙,一走了之。

可是,对这三名“蔡少保府”的“食客”而言,都有他的苦衷和原由:

“白发狮王”高远兴一定要办成这件事,替两位少爷报仇,蔡卞一高兴,让他重张旗鼓,撤消禁令,光大“狮王劈挂门”,那么,他就不算是“狮王门”开宗立派十一代以来的罪魁祸首,因元佑党人的牵连而给封门,就算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也并无大憾,死不瞑目了。

所以,他一定要讨好蔡卞。

——要蔡卞高兴,就得先让少保大人的这两个儿子先行高高兴兴。

“飞天遁地,滚地葫芦”林清粥则不然。他知道皇上、皇后、相爷、太保、少保以致朝中大官、宫中权贵,无不崇尚道教。但他就没这个荣宠给人认可他入道流。而且,不管少保府还是相公府,食客数以万计,淘汰竞争甚烈,像他这样子的功夫,在所多有,论功劳,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但飞不了天,遁不了地,万一搞不好,年末“冬至去芜存菁火窝大宴”时,他掺上无名,给摒除出府,天大地大,他哪儿还能有像少保府一样,有吃有穿,作威作福,名利双收的所在可以收容!

不行,他一定要拼这一场仗。

打这一场架!

干掉这个少年!

——比起在江湖上的大风大浪,以及宫里各路藏龙卧虎的高人的你虞我诈,以及武林中刀口上讨命讨食的生涯,眼前这个残废少年人的命,似乎还是比较好赚的!

所以他决定要干这件事!

干掉这个人!

“笑脸狐狸”何问奇则不然。

他已受到蔡卞的重用。

蔡卞重用他,只因为蔡卞有两个得力的儿子,其中依旧特别跟他对胃,破格起用他。

他出谋献计,哪儿有宝,就设计少保府的人怎么比相公府、公相府的人抢先一步去抢掠。哪儿有美女,他就想办法诓到手、骗到手、或索性率一众鹰爪去夺了回来,送给少保大人,或献给礼重他的少主蔡阿难。

蔡卞有很多儿子。多的程度,恐怕蔡卞自己也数不清。

没办法。

他的老婆太多,要了一个又一个,像要跟相爷、相公比多似的,何况,他还常常出去“打野食”。

他儿子虽多,但有两个儿子,在他心目之中是特别有份量的,也让他们各掌了部分大权的。

这两个儿子,当然不是蔡奄和蔡摘。

蔡奄蔡摘,只能算是蔡卞膝下较没出息,只爱斗鸡跑狗两个不成材的家伙!

他比较重用的,一个是蔡力恃,一个便是蔡阿难。

蔡力恃对付政敌,联络权贵宦官,很有一套,高攀低踩,巴结奉迎,阿谀谄媚,无所不为,也就是说,他老爹蔡卞不便做的事,蔡力恃尽皆做了,这点蔡卞办不到,由他儿子来办,那自是最好不过。

另外一个就是蔡阿难。

蔡卞怎么说也是个饱读经书的文官,处理朝政,管治委任,酬酢敷衍,自是很有一套功夫。但他对武林事、江湖人、沙场杀敌,可是一窍不通。

蔡阿难就能为他办到这个。

——蔡阿难能办到这些,只因为他手上豢养了好些江湖人。

这些人中,三教九流,鼠摸狗盗,什么杂七乱八的人都有。

何问奇就是其中一个。

他特别精长于偷香窃玉,另者,他善于挑拨离间,他会制造些矛盾、冲突,让一群本来同心协力的兄弟朋友合伙同党全闹成了仇敌,他才逐一去收拾、解决他们。

蔡阿难正需要这种手下。

可是,要对付无情,不是蔡阿难对他下的命令,也不是蔡卞的主意。

而是蔡卞的元配夫人,其中蔡摘乃为她所生的幼子,然而却让无情无情地把他打成了个佝偻怪物,蔡夫人哭得什么似的,呼天怆地,必报此仇;蔡卞也恨得牙嘶嘶的,只找机会等诸葛回朝,兴问罪之师。

蔡阿难有见及此,认为趁诸葛未返,先杀无情为上策,一面献策请蔡京、蔡卞兄弟联手,托圣旨传诏,逐一调走神候府高手;再趁夜二度杀入“一点堂”,残杀无情泄忿。

一旦能成事,蔡卞必大为称心。 一旦称意,更重用蔡阿难。

如此,蔡阿难就可在蔡卞面前进一步排斥一向阴谋排挤他的兄长蔡力恃。

要是蔡阿难因此事得到蔡卞欢心,蔡阿难也一定归功于何问奇。

这一来,他就可以进一步要求蔡阿难说服蔡卞,让他统领“少保府”的食客护院,然后,他在夺得大权之后,再进一步把自己所不喜欢、曾瞧不起自己的同僚、养士挤兑、消灭掉,称霸于“少保府”。

这是何问奇的“大计”。

既有“大计”,就不得不动手促其进行。

要进行,就要杀人。

今晚,他就要杀一个人:

无情!

——名目上,他们是“为少主复仇”,实际上,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每人都有他的心事!

他们自然有暗号。

暗号,是一班人、一伙人、一党人彼此可以意会,但别人都无法领会的联络方式。

他们就用了这种方式,三个人,从三个方向,一齐攻向无情!

无情没有动。

他背后的人却动了!

他陡然冲了出去。

拔刀。

他一面冲,一面拔刀,一面出击。

他冲、拔刀、出击!

拔刀出击冲!

他一拔刀,扔掉了鞘。

刀发出了令人牙酸刺耳的声响。

他的刀鞘扔打在“皓首狮王”高远兴头上。

高远兴本一声怒吼,九十二斤重金刀往上一举,就要当头斫落,但那刀鞘刚好准确的拍地砸在他的脸上,他怔了一怔,鞘落下,一缕鲜血从银白色的发梢,直挂落到他的银眉、白须下来。

银发溅血,甚为怵目。

他也呆立当堂。

惊心之际,那一刀,也一时斫不下去。

只见无情端坐着。

望着他。

目光清。

宁定。

还有同情。

第九章 救人才是要事

刀鞘打在皓首狮王高远兴额上时,那戴着狰狞面具的青年汉子,已搁住了手拿折扇的何问奇。

何问奇右手折扇,疾打来人的要穴,从对方持刀的手急打迅点,由手掌的少商、鱼际(俗称为“商鱼两穴“)、太渊、经渠、列缺一路密打了上去。强攻孔最、尺泽、侠白、天府、中府、云门等穴位,几乎“手太阴肺经”的穴道,就在他一出手间打遍了,也点尽了。

更可怕的是他空着的左手。

看他的满脸笑容,像个扭计师爷,应不擅于杀伐搏击,然而他却猱身擒拿,五指急若星飞,抓向对方的周荣、胸乡、天溪、食窦四大要穴,怕一击不中,拧身入步,急攻对手脸上的承光、五处、神庭、攒竹、头临泣五大要害!

他是拼出了狠命!

狠狠地拼命!

——除非不打,要打就得拼命,打而不敢拼,反而容易没命。

这就是他出手的原则。

他的折扇和手的攻势,还不算凌厉,因为那都是还得见的!

更要命的是他看不见的攻击!

他的脚。

他的上身似纹风不动,但双腿同时急蹴。

一下子,他脚踢疾踹来人的梁丘、委中、犊鼻、上巨虚、手隆、筑宾六个穴道。

只要给他踢中了,双腿只怕得毁——因为他鞋上还弹出了一截尖刺!

他一定要把敌人击倒!

一定要!

所以他拼命!

什么叫拼命?

拼命就是不要命也得把敌人干掉!

拼命就是要够狠!

——要了敌人的命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这是江湖上舐血刀口好汉们的生存之道。

可惜,他遇上了这个人。

这个令人发寒的人。

忽然,他前面一空。

背后一寒。

那青年不知何时,已闪到了他的背后,斫了他一刀。

中刀时发寒,中刀后火炙般燃烧。

而且那只是轻轻一刀,但已流血不止,不能愈合。

他心中惊恐已极,不住发出尖叫:

——那是什么刀!?

一旦着刀,只那么一道口子,竟已流血不休!?

耳际,还听到那汉子冷冷的道:“看你敢拼命的份上,我不杀你。” ●

那令人“不寒而悚”的人虽没下杀手,可是何问奇仍然不知如何还能止住背上汩汩而流的血。

林清粥已一鼓作气,冲到了无情身侧。

他的刀已愈来愈长,长达三尺六,而且红得像滚红的血。

他这把刀就要饮血。

不,溅血。

不是人溅血,而是刀溅血。

因为刀碎了。

红色的刀,化成蝶衣千片也似的,破碎崩裂,飞散四处,却无一片弹落端坐着的无情身上。

无情依然默坐不动。

他连眼睛都没眨。

大刀破空、以刀碎刀的是一柄锈刀。

用此锈刀的人还戴着狰狞的面具。

他一刀砍在林清粥那把“会长的红刀”的刀身上,然后,锈刀依然发出刺耳难闻的长鸣,红刀却碎成无数片。

在碎刀片片四溅落下之际,林清粥呆立在碎片反射之间、只听那个仍戴着恶魔面具的人道:“你也去止血吧!不然,连地瓜粥也吃不着了!”

说罢,好像还叹息了一声。

然后,人就不见了。

林清粥只觉脚踝一寒,然后才是火辣辣的一阵刺痛。

他中刀了。

对方没有杀他。

因为对方不想杀他。

才不过各自两个半照面,林清粥、何岷奇、高远兴三人的攻势已全给一人击溃,而且,还淌血不止。

这一轮战斗结束。

只听那个用竹签直从左耳穿入右耳突出的道人,喃喃地道:“先扔刀鞘才出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才叫拼命。”

仿佛,其他的,包括对敌、杀伤,都不值一论似的,只有先弃刀鞘,尚可一提。

那胖子朱月明却啧啧叹道:“我都说过了,要是你看过小侯爷的血河神剑,我敢打赌你八辈子都不敢再用红色的武器!”

好像,他的心里只有一位“小侯爷”那把才是红色的剑,才能算是绝世神兵。

却听铁手洪亮的道:“流血的别气急,勿乱动,我有止血灵药“洛逝川”的,我替你们敷上。“

似乎,在他心中,救人才是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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