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铁骑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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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人一直嘿嘿冷笑,激得沙青怒火中烧,欲罢不能。当下全力运撅攻敌,有戳有扫,眨眼间,十招之数已经超过了。
沙青跃退数步,厉声道:“赵王爷,多少招了?”
赵魔音道:“反正已轮到老夫出手啦!不信就问问你的兄弟们。”
金枪客沙青应道:“何须去问别人,在下肚中有数。”
他转眼向屠、步二人望去,苦笑一下,又道:“大哥,老三,你们都看见啦?”
屠双胜点头道:“我们都看见了。”他的声音和态度,都沉着得出奇。
沙青道:“这位赵王爷的确有通天彻地之能,我看除非是庞二爷前来,谁也测不透他的玄奇手段。”
屠双胜道:“不错,你有什么打算?”
赵魔音冷冷道:“他有什么好订算的?老夫警告你们,最好别打歪主意!咱们刚才讲好,耗子爬竹竿儿一节一节来。”
沙青“哼”了一声,插口道:“赵王爷,在下兄弟只有一个好处,就是骨头硬不怕死。
今儿半夜叫城门碰了大钉子,但咱兄弟敢作敢为,决不耍赖。”
赵魔音不耐烦地道:“得啦!得啦!你准备好了没有?”
沙青纵声大笑,道:“赵王爷,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看.....”
他突然以双撅把手末端,同时磕在自己两边太阳穴上.“噗”的一声,翻身栽倒。
赵魔音那张阔脸上全无表情,眼光转到屠双胜、步无影面上,但见他们也毫不动容。
他心头暗暗有气,但觉这两人简直是没有心肝之辈,对沙青之死,居然能够若无其事。
他一生气,眼中立刻射出慑人的光芒,口中的嘿嘿冷笑声,也使人毛骨使然。
行云刀客屠双胜道:“老三,你忍一忍,待愚兄先上。”
急行客步无影奋然道:“大哥,你再看一会,或者有法子可想,还是待小弟先上的好。”。
他横剑上前,意思甚是坚决。屠双胜叹口气,只好退后数步。
步无影很不满意自己心胆微寒这一点,亦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当下厉声道:“赵王爷,在下在此候教!”
幽燕王赵魔音一面冷笑,一面说道:“很好,算你有种。老夫还是让你十招。”
急行客步无影道:“在下若是承让十招而不胜,势必也学我那二哥自刎身死。”
赵魔音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步无影道:“在下甚愿有一拼之机!”
赵魔音道:“这个容易。动手吧!”
步无影长剑振处,“嗡”的一声,宛如掣电般抹削对方咽喉要害。他这一剑使得又快又准,贯足内力,实是非同小可。
幽燕王赵魔音大袖一拂,劲风飘卷,逼住步无影前扑之势,袖影中五指如钩,径抓剑身。他一身上下都不畏兵力,这五只手指敢来夺剑,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步无影心中叫一声“苦也”,连忙撤回长剑,改用一招“裁云绣雨”,挑掌割腕脉,手法细腻之极。
赵魔音沉声一叱,骄指一敲,“铮”地敲中了长剑。
步无影但觉他这一敲之势有万斤之重,虎口登时进裂,长剑坠地。
他一时目瞪口呆,望着这个黑衣老人,心中泛起了输得服帖死得瞑目之感。
赵魔音目光如电,已看出步无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表情,不觉大疑。
行云刀客屠双胜突然大喝一声,疾跃上马,疾驰而去。
他此举显然是诱赵魔音追赶,使他难以兼顾。谁知赵魔音理都不理,任得屠双胜那一股尘沙滚滚远去。
步无影冷冷道:“赵三爷,咱大哥已逃得一命。在下这就自行了断,不劳贵手……”
赵魔音冷冷道:“等一等,步无影,你是不是打算自尽?”步无影仰天一笑,道:“不错,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赵魔音道:“闭嘴!你说得好像要回家去似的,难道你准知黄泉路上很有趣么?”
步无影态度变得冷静和平,徐徐道:“黄泉路上是怎生一个样子,古往今来谁也不知,您老人家若是晓得,在下愿意恭听。”
赵魔音胖大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老夫正要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既然你也不知幽冥情况,为何却表现得很乐意前去?”
步无影笑道:“哈哈!赵王爷,想来您平生无求不得,但这次您想得知的答案,恐怕难以获得了!”
他唯一的报复方法,亦是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可说是毫无办法可想。
赵魔音冷冷道:“老夫不跟一个快死的人一般见识,所以你激不怒我。”
步无影眼睛未眨,忽然发现那胖大如肉山的黑衣老人已站在他面前,距他只有尺许。他除了感到一点点微风之外,就别无其他感觉,像这等移形换位的功夫,简直是匪夷所思,有如鬼进一般,万万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境界了。
步无影道:“你何须麻烦,咱自己动手就得啦!”
赵魔音道:“不,老夫亲自出手才有趣味。”
步无影道:“您真是天下间少见的恶人,心肠残酷,手段毒辣!”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很正常,并非咒骂,只把内心感觉说出来而已。他接着又追:“咱可不是怕死,您别误会。”
赵魔音道:“老夫省得。凭良心说,你们这一群人,实是老夫生平所见到的最有胆气最不怕死之人。”
“好说,好说,请动手吧!”
赵魔音道;“顺便告诉你一声,你们那四个没有进入老夫禁区之内之人,全都活不成啦!当然啦,屠双胜也休想逃出老夫禁区……”
步无影淡淡道:“不错,不然的话,赵王爷您休想有太平日子可过!”
赵魔音道:“废话!哪个敢招惹老夫?哼!老夫懒得多说啦,看掌!”他不悦地举起蒲扇般大的手掌,向步无影天灵盖拍落。
急行客步无影双目一闭,等待生命结束。
但过了片刻,对方的铁掌还未落到头上,不觉大奇,睁眼一看,只见赵魔音宽阔异常的胖面上,布满了不豫之色。他的手掌仍然举着,眼睛从步无影头顶穿过,望向他的后面。
步无影直觉地晓得有人在后面,并且必是此人阻拦赵魔音下毒手。
这真是太奇怪的事情了,以赵魔音的身份和性情,谁能阻拦于他?步无影毫不多想,回头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一个长发技垂的白衣妇人,年纪约在三四旬左右,面孔长得十分丑陋,眼斜牙突,面色像雪一样惨白。
这么样的一个白衣丑妇,若是黑夜中摔然遇见,定必为之大惊,以为遇着了鬼物。
当然目下烈阳照耀,沙漠中热气熏烤,无论如何不会泛起阴森之感,但步无影仍然骇了一跳。
白衣丑妇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她目光在步无影面上一掠,立刻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道:“王八蛋!见到老娘竟敢装出怪样子。哼!老娘走慢一步,你老早就脑浆进裂了。”
步无影耸耸肩,道:“谢谢您啦!但咱活不活都不打紧。您不用生气,谁见到您不骇一跳的话,这人准是脑子有问题。”
白衣丑妇怒道:“胡说八道!待老娘割了你的舌头。”话声未歌,这个白衣丑妇身形已经到了他跟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她这一手,步无影看了就知自己远非对手,心念转动之际,白衣丑妇的五指已堪堪抓到他肩头。
步无影本能地沉肩侧闪。他本是背向着她,这时顺势一脚踢去。
他的脚才踢出一半,猛可发现那白衣五妞已转到他面前,挤在他和赵魔音中间。
步无影正要退闪时,胸口一紧,全身气力登时消失,几乎站立不隐。
白衣丑妇冷笑道:“老娘拔了你舌头之后,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说话之时,她的尖长指甲已经硬塞入步无影口中,钳住他的舌头,往外扯拔……步无影“呕呕”怪叫,舌头已被她拉出口唇处,但觉奇疼攻心,眼前发黑。
他的舌头终于没有被拔掉,那是赵魔音出言阻止,说道:“申四姑,住手!这厮舌头拔掉,还活得成么?”
申四站头发一甩,有一结扫中了步无影面孔,只疼得他眯起双眼,几乎叫了出声。
幸而她已经松了指甲,舌头奇疼停止,不然这两记夹攻之下,步无影虽是铜皮铁骨,也熬受不住……
这申四姑的狠辣暴戾已经流露无遗。步无影舌头在口腔中转动几下,恢复说话能力,却不敢再说出得罪她的话了。
申四姑冷冷道:“步无影,你不怕死是你的事,老娘还是有本事整得你跪下求饶,你信不信?”
步无影哈哈啊啊的,假装疼痛未过,规避作答。
赵魔音道:“妙,妙,老夫不便用这种手段,但有人可以办到。步无影,你怕了吧?”
申四姑道:“老王爷,你已杀死几个了?”
赵魔音道:“不少啦!大约有十来个。”
申四站道:“老王爷闷了不少日子,这一回可开心啦!”
赵魔音懒懒道:“不开心,这些家伙杀起来没劲。”
申四姑道:“原来如此。”她转头向步无影道:“小子你听着,有人替你讲情,你死不了啦!”
步无影虽不敢顶撞回去,却也不曾表示感激。
申四姑又追:“小子你真不识好歹。几十年来,本宫老王爷还是第一次卖人情饶你一命,哼!多少年来,谁能向老王爷求情?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步无影只对一点感到兴趣,那就是什么人替他求情的?为什么要帮他?这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劝得动幽燕王赵魔音。
申四姑又道:“这个人是谁?你想不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步无影不禁伸长颈子,只听申四姑道:“这个人姓公孙,名元波,你认得认不得他?”
步无影一听,不觉愣住,道:“啊!原来是他。”
他已得知东厂、锦衣卫全力追缉公孙元波之事,亦晓得他们镇北镖局掩护他之事,这是因为陆廷珍业已下令燕云十八铁骑须得掩护公孙元波。
他叹口气,又道:“这位公孙大爷,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在下算是心服口服啦!”
申四姑道:“你滚蛋吧!公孙大爷说,要你不可泄露他的踪迹。哼!这话我是传到了,但有什么用?”
步无影问道:“请问申四站,为何没有用?”
申四姑道:“他若要不泄踪迹,应该让老王爷杀你灭口,这才是办法。嘴巴说说有用么?”
步无影道:“在下除非不答应,若是答应,至死不悔!”
申四姑道:“晤!这话倒是有点可信。那你答应不答应?”
步无影摇摇头.道:“对不起,请您上覆公孙大爷,在下非把这事禀告上去不可,否则在下宁愿一死……”
申四姑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他救了你一命,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也不答应,真是该死!”
步无影道:“如果公孙大爷非要在下答应不可,在下这就自行了断,不劳资手。”
申四姑突然揪住他胸口,愤忿地道:“可恶之至。老娘叫你晓得厉害!”
她还未动手,赵魔音道:“算啦!算啦!公孙元波又没有要他非答应不可!”言下颇有怪她多生枝节之意。
哪知女人的脾气一旦别扭起来,就很难用道理折服的。申四姑道:“好,好,你小子不答应也行。我不放你走,但也不杀你。”
幽燕王赵魔音道:“你打算把他带到哪儿去?”
申四姑道:“把他幽禁在三光狱内,看他怎生回去报告?”
赵魔音倒不再反对,只吩咐道:“你记住,不许此人晓得出入本宫的途径。”
申四姑道:“这个容易,待奴婢点了他昏穴!”
她出手一点,步无影登时失去了知觉。
步无影回醒之后,躺了一阵,四周黑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知道自己目下是在“三光狱”中了,但此狱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却毫无所知。
过了一阵,他怀疑嗅觉有问题,因为他一方面觉得空气很新鲜,而且凉沁沁的,好像是在夜间。沙漠的夜晚总是寒冷的,纵是在室内,白昼的热气也是到半夜就全消了。只是在新鲜冰凉的空气中却又交有臭味,好像是许久没洗澡的那种汗臭味。
急行客步无影仍然躺着不动,心中大是讶疑,忖道:“为何会有一股汗臭昧,这儿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过了一会,耳中全然听不到一点声响,当下缓缓坐了起身。
他已暗暗运过其气,全身经脉通透,毫无阻滞,气力也完全恢复,所以他动作缓慢,只不过是姿态而已。
经过一阵调息运动,目力已十分敏锐,四周虽是十分黑暗,却也隐约可以看到是个洞窟。
他四下查看了一会,“啪”的一声,手中突然出现一朵火花,原来是打着了一支特制的火折。
火光一闪之际,他已瞥见在左方角落中,相距约有两丈之远,有一个人影,是蹲着的姿势。不过当时有一片白色的微弱反光,使他看得不大清楚,仅仅感到是一个人影而已。
他举起左手,用手掌挡住直射面门的火光,这样才能清晰地查看远处。
在角落中果然是一个人,他是蹲着抑是坐着看不真切,因为他垂下头颅,泻下长可及地的白发,阻挡了视线。
步无影微微一笑,举步行过去。
若是别人,见了那白发垂地之人形状如此诡异,必定心生恐惧,不敢贸然过去,但步无影死尚且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走到切近,已看见那人赤裸肩背.不禁煞往脚步,大感踌躇起来。
这个人的白发使他想起了那又丑又凶的申四姑,不同的地方只是颜色而已。因此万一这人是个老妇,照她裸出肩背的样子看来,可能全身没有寸缕,岂可逼近查看?那白发人动也没动,连呼吸的细微起伏也没有。看来真像是一具尸体,但步无影却知道不然,因为对方身上有汗臭味,可见得仍然活着。
他终于咳嗽了一声,道:“喂!你是谁?”
那白发人动了一下,果然慢慢地抬起头,从发缝中望出来。
步无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因为现在他已看出这白发人是个男性,底下穿的一条破烂裤子。只要不是女人,他就安心了。
步无影又遭:“老丈,请恕在下打扰之罪。在下极想得知这是什么地方?老丈您又是什么人?”
白发老人喉间咯咯有声,过了一会,才涩声道:“你是谁?”步无影道:“在下步无影,是燕云十八铁骑之一。”
“燕云十八铁骑?这名称很雄壮……”他声音枯涩如故,但说得比较流利了,“老汉我的姓名不用提啦!就算是我已经遗忘了吧!
步无影道:“老丈既不愿说,在下不敢勉强。您可知道这儿是什么所在?”
白发老人道:“这是吉天古战场境内森罗宫中的‘三光狱,,你怎会不知道?难道他们没告诉你?”
步无影道:“在下听他们说过‘三光狱’之名,但玄天古战场森罗宫是什么?那个自称是幽燕王赵魔音的老人家,就是此宫之主么?”
白发老人头一甩,白发甩向后面,露出一张苍老惨白的面孔,布满了惊讶之色。
步无影心想自己的问题一定愚蠢得可笑,所以对方才露出这种神色,当下自嘲地笑一声,道:“老文,在下就算孤陋寡闻,您老人家也用不着这么奇怪啊!”
白发老人眼中泛起怜悯之色,道:“唉!可怜呀!可怜……小伙子,你连幽燕王赵魔音的威名也不知道,怎敢遍地乱走呢?”
步无影道:“在下不但敢乱走,甚至在北方纵横了数年之久,若不是为了追杀那狗贼,在下怎会走入这片沙漠!”
白发老人“哦”了一声,道:“四十年来,世事一定已变化很多了。我记得四十年前,这森罗宫有一半是在沙地之外,但听你说来,目下此宫已经是深入沙漠之中了。对不对?”
步无影道:“是啊!从大路到此地,骑快马也得走上半天。”“唉!真是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世事变化之大,由此可想而知了。这样说来,森罗宫附近是一棵树木也没有的啦!”
步无影道:“大概没有吧?沙漠中哪来的树木?”
白发老人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迫切地问道:“此它上面也没有树木,对么,从前有一片流落的杨柳,还在不在?”
他说到后来,表情激动,有点像是疯狂。
步无影心知他问起杨柳疏林,必有重大原因,但却不知道他希望这片杨柳疏林在在呢,抑是希望不在?故此无从作安慰他的答案。
他坦白地道:“在下也不知道,因为在下被申四姑点了穴道,昏迷不省人事。”
白发老人激动的神色渐渐淡下去,终于恢复了常态,轻轻谓叹一声,道:“这真是一个无法解答的谜。如果是在平常情况之下,在沙漠中,这片疏疏的柳林当然老早就不存在了,然而幽燕王赵魔音不是平常的人。”
步无影越听疑问越多,不过他可懒得知道这些与他无关之事,当下问道:“老丈,这‘三光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深藏在地底?为何叫做‘三光狱’呢?”
白发老人道:“咱们目下在地底十数丈之深,但却可以望见天空。由昼至夜,日月星辰都能看见,是以称为‘三光狱’。有时下雨,也能沾到几滴雨水,不过这种机会一年也难得碰上一回!”
步无影精神大振,兴奋地道:“哦?可以看见天上三光?”
白发老人道:“不错,你再仔细向上看看。”
步无影抬头望去,只见上面仍然是一片黑沉沉,不过当中却有一线淡淡的影子,好像是漆黑无星的天空。
他突然吃了一惊,问道:“老丈,您刚才说此地有多深呀?”白发老人道:“大约有十数丈吧。你想爬出去么?”
步无影吃惊的正是这个高度,不觉大为失望,道:“想又有什么用?若是有十数大深,在下可没有本领逃出去。”
“当然没有啦!”白发老人说,“如果你逃得出去,人家会让我自由自在地呆在这里吗?”
步无影点点头,颓然在老人身边坐下。
白发老人讶道:“小伙子,你不怕我身上的怪味道?”
步无影道:“眼看已活不成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这味道意不死人。”
白发老人道:“这话也是。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踉人说话了。”
步无影道:“大概四十多年了!”
他随口把刚才听来的“世事变化四十余年”的年份说出,果然说对了。白发老人连连点头,道:“你真聪明,不过你别忘了一点,那就是我在这儿回想夜想了四十年之久,总会想出一些逃走的办法,对不对?”
步无影登时又泛起了希望,问道:“老丈真有逃走之计么?”白发老人道:“有,怎么没有?说出来简直太容易了,包你相信。”
步无影正要求他快快说出,但突然一个念头掠过心中,这时改变了主意,道:“老丈,请等一会再说。”
白发老人没吭气,瞧他半晌,才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急于知道?”
步无影道:“在下本来很急于得知,可是一来目前的形势急不得,二来在下打算用心想一想这答案。您老不是说很容易逃得出去么?”
白发老人道:“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小伙子你的行动实在有点不近人请了。”
步无影只笑一下,不加辩驳。
白发老人又道:“大凡被监禁之人,没有不渴望尽快逃走的。你却用这等不打紧的理由拖延,真是莫名其妙,混帐之至!”
步无影解释道:“在下认为目前形势不宜轻举妄动,并非全无根据的。只因那幽燕王赵魔音捉拿在下之时,在下的一位大哥行云刀客屠双胜巴趁机遁走。他有没有成功,在下好歹也要探出消息。况且在下刚刚被捕,人家必定较为注意,一旦付诸行动,定将迅即被人发现。倒不如稍忍一些时日,再作计较。”
白发老人仰天冷晒,道:“你的想法果然有点道理,但我告诉你,你那个大哥叫什么行云刀客屠双胜的,决计逃不出森罗宫的罗网,十成有九已经丧命啦!’”
步无影道:“不管他逃成功也好,被杀也好,在下只要得知确实消息,便可行动了。”
他的声音表情一如平时,全无变化。白发老人暗感诧异,渐渐认为这个小伙子不仅是凶悍过人而已,事实上这人相当奇怪。
上面一线天光渐渐变为白色,后来较为强烈,透射入来,使这地洞内明亮了不少。
步无影观察之下,猜想这个白发老人大概半身不遂,所以从不站立行动,只有上半身和双手活动自如。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距地七八丈高的洞壁间,突然传出响声。只见那上面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窗洞,一个人从洞中探头下视。此人长发被垂,正是面貌奇丑的申四站。
那申四姑在高处俯看了一阵,忽然丢下两件物事,其一砸向白发老人身上,另一则飞坠向当中地面。
步无影生怕那白发老人被砸中,迅即枪上去,跃高去接。
他已打算好若是接不住,或发现不是可以用手去接的物事时,便挥拳击歪其方向。
他才跃起三尺左右,突然脚板一紧,身子疾沉。他不必低头瞧看,也晓得是被白发老人抓住。当时只觉得那老人五指坚硬如钢,力重如山,扯得他整个人横着倒下,向地面疾仆。
步无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猛一运气,准备以血肉之躯与坚硬的石地碰一碰了。不过他已知道自己多半受不住,因为他倒下之势,有如被人抓住脚抡扫向石地一般,若是能够不脑浆进裂已经是万幸了。
他眼见地面直向面门撞上来,心中方叫:“我命休矣!”却在这瞬息间感到一股柔韧无比的力道,从脚踝上传到头上。
这阵柔韧劲道,与猛急坠地的势子一合,步无影好像被上下两块大铁板夹住一般,登时透不过气来,身上的骨头也勒勒作响。
白发老人轻轻一推,步无影身子像箭一般乎乎激射出去,“呼”的一声已到了洞壁前,眼看头顶快要撞上石头。若是撞上了,当然也是脑浆迸裂的结局了。
但步无影却及时伸出双手一挡,“砰”的一声去势中止,跌落地上。他站起身,但觉双脚发软,微微颤抖。敢情他在这起落及飞出的眨眼时间之内,已经历了两次死劫,因此他虽是不怕死的人,也骇得这般模样。
要知道最初被抓住足踝、脑袋向地面抡扫之时,就是第一次死劫。接着在两股力道一夹之时,便是第二次死劫。身于平手激射出去之时,身上猛可一轻,脱出被夹扁之厄,这样他才有法子伸手抵壁,煞住了激射之势。
总而言之,他一辈子也梦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奥妙奇异的内力劲道变化,所以他忘记了一切,本能地感到十分震惊。
他仰头一看,申四姑还在那儿,耳中只听白发老人道:“小伙子,没骇着吧?”
步无影深深吸一口气,不暇回答他的话,厉声叫道:“申四姑,你们小心点,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出去!”
申四姑冷笑一声,讽嘲地道:“谁来救你出去呀?”
步无影桀骜地应道:“总之有人会来救我就是了。”
申四姑道:“笑话!谁知道你还活着被囚此地?你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步无影喝道:“我燕云十八铁骑还没有死尽死绝!你现在尽管得意吧,总有一天叫你笑不出来!”
申四姑纵声大笑,道:“你们燕云十八铁骑只剩下你一个,试问你如何能勾来救兵?”
步无影道:“咱大哥屠双胜智勇双全,他已经逃走了,必定能安然回去……”
申四姑道:“哼!他活得了么?我家王爷当时派的是房七妹去追杀他。你仔细听着,房七妹是本宫最能手的一个,屠双胜就算角如老狐、快逾鹰隼,也休想逃得出她掌心!”
步无影的心往下一沉。他原是装出扩悍之态,引出对方口风,事实上他为人并不粗疏,这刻探出了对方口气,不禁暗暗叫苦,忖道:“如果屠大哥逃不掉,嫖局方面就当真永远不知我等下落啦!”
他心念一转,又厉声道:“你这话可骗不倒我,房七妹回来没有?”
申四姑挪榆地道:“她还没回来。你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啦!”
步无影果然心头一宽,道:“当然,我早知道她追不上咱屠大哥的。”
申四姑道:“我这个房七妹有个怪脾气,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把戏。她可能让屠双胜逃出干地八百里才下手取他性命,所以她三五天不回来也不稀奇。”
步无影对她的话不知信好还是不信好,忽然上面“砰旬”一声,仰头看时,申四姑已经不见了,那个窗洞也被一块石头填住。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飘过来,道:“她的话并无虚假,幽燕王赵魔音派出房七姑这名高手,这等于宣判屠双胜的死刑了。”
步无影摇摇头,向那白发老人瞪了一眼,便坐在地上发怔。
白发老人又道:“小伙子,你发愁又有何用?倒不如自力更生想法子逃出此地。”
步无影精神一振,问道:“老丈,您说过有法子逃出此地,可是真的?”
白发老人道:“自然是真的。”
步无影道:“咱们如何逃法?”
白发老人道:“当然是从天光透入之处逃出去。”
步无影道:“从地面到天光透入的缺口,少说也有十数文之高,在下万万爬不上去。”
他说这话之时,可就想起这个白发老人曾经显示出的惊人身手。看来他的内功造诣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或许真有本事爬出去。但自己却万万不能。
白发老人道:“你先看看四面的墙壁有何异状?”
步无影早已观察过,应道:“由地面开始,在十丈高度之内滑不留手,也没有一处可供下手攀援的。”
“对极了。”白发老人道:“这十丈的高度,足以阻止天下任何高手攀越,什么壁虎功,全不管用。”
步无影道:“是啊!老丈既然得知,咱们如何能从这上面动脑筋逃走呢?”
白发老人道:“谁说咱们要攀爬这一段光滑墙壁的?人家森罗宫早已算定,晓得没有人能办得到这一点,才放心囚禁人犯,咱们当然要避过这个困难。”
他的话乍听好像有点华而不实,但细想之下,却又很有道理。
步无影问道:“然则老丈有何妙计?”
白发老人道:“我问问你,假如你出得此狱,你如何带我出去?”
步无影感到难以置信地瞅住他,道:“老丈,以您的绝世神功,还要在下带您出去么?”
“当然啦!”白发老人道,“如若不要别人帮忙,我怎会留在此地?”
步无影无话可说,满腹疑团不解,问道:“是响!老丈为何不出去呢?”
白发老人徐徐道:“一来这十丈高的光滑墙壁,不是一个人能够对付了的;二来老夫的两条腿已经废了数十年之久,永远不能行动,更别说纵跃如飞了。”
他轻叹一声,流露出深心中的痛苦:步无影道:“老丈究竟有什么办法逃出去呀?”
白发老人道:“老夫的问题你还未答覆,老夫也不教你如何逃走法。”
步无影沉吟一会,道:“看来只有等在下逃了出去,设法找根长索,把您老人家给吊上去。”
白发老人道:“不行,你上哪儿找这么长的绳子?”
这话问得步无影一愣,道:“是啊!这附近又没有卖绳索的店铺。”
白发老人不作声,让他自己寻思。过了老大一阵工夫,步无影颓然道:“罢了,罢了,在下实在想不出办法可助老丈逃走。
您用不着教我如何逃走啦!”
白发老人晒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拼命用心想,终究会想出办法来。但你却放弃了,真没用!”
步无影道:“在下平生不打诳语,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白发老人道:“你这人倒还老实,可借你的余生要在此地度过啦!”他摇晃一下长长的白发,又道:“就像我一样,一辈子寂寞地老死于此!”
步无影仰天大笑,道:“老大此话差矣!如果我逃走无望,又没有被释放的可能的话,我就自行了断此生,何必苟活于世?”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道:“没出息!动不动就想自杀,这还像男子汉大丈夫么?再说你既不曾被杀,就有希望被释。”
步无影道:“实不相瞒,在下对能不能逃走并不十分在意,只要有人通传消息回去,在下就算有办法逃走,也未必肯走。”
白发老人意外地“哦”了一声,道:“你不肯走?要留在这暗无天日的三光狱中,直到尸化骨腐?”
步无影耸耸肩,道:“在这儿死跟在别的地方死,有什么分别产白发老人讶道:“真看不出像你这样一条剽悍汉子,居然把死亡看得如此透彻。不错,死亡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任何时间也是一样。不过话说得容易,要真的能作此想并且实行的人,却十分罕见。”
他用手拍拍盘绕的双膝,又道:“老夫虽然双腿残废,幽滚了半生,但仍然不甘老死此地,还是要想法子逃出去的。”
步无影心不在焉地道:“啊!只不知我那屠大哥逃出魔掌没有?”他话声中流露出深挚的关怀之情。
白发老人道:“屠双胜若是能够逃得回去,你就留在此地,是也不是?”
步无影简短应道:“是!”
白发老人又道:“如果他逃不了,你就设法逃生,对吗?”
步无影奋然道:“那当然,在下总得设法把消息传回去。”
白发老人道:“好,那么你用点心思放在逃走上面吧!我告诉你,屠双胜逃不掉的。”
屠双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双脚落地时,掀起一团沙尘。
他看了看坐骑,这匹矫健神骏又与他心灵相通的黑驹遍体冒汗,站在那儿也显得全身乏力。
屠双胜伸手摩拿马头,叹一口气,道:“小黑炭,你不是走得太累,跑上一天一夜算得什么?唉!你是被那幽燕王赵魔音的什么鬼功夫所伤……”
黑驹的头高高抬起来,大有振格长嘶之意,但旋即又垂下来,一副疲不能兴之态流露无遗。
屠双胜心痛地转眼四望,触目所及,尽是无垠黄沙,一片茫茫。
目下气温凉爽,初升的晓日还未发挥威力。
虽然没有追兵影踪,但这行云刀客屠双胜心中却有数,知道自己并非已脱离险境。因为一来幽燕王赵魔音出现时的声势和手段,显示出他决不会轻易放过踏入禁区的敌人;二来屠双胜虽然连夜急遁,没有停止过片刻,可是由于坐骑气力不继,速度锐减,森罗宫之人实在不难追上他。
现在这情势快要明朗化了,因为屠双胜估计已经距沙漠边线不远,最多还有卜里路就可以走出这一大片沙漠了。
故此除非森罗它放今追捕,不然的话,现在应该是出现的时候了。
屠双胜从鞍边拿下一个羊皮水囊,先给小黑炭喂了不少清水,然后自己才喝三口。在沙漠中最宝贵的的莫如饮水了,虽说他已处身沙漠边缘,但世事千变万化,无法预测,所以他小心地限制着自己饮用。
小黑炭好像略为恢复,屠双胜把长刀插在背后,牵着马恒往前行去。
这一人一马在浩瀚无际的沙漠中,显得十分孤零寂寞。
但屠双胜却毫无凄寂之感。一方面他有小黑炭作伴,在他眼中,小黑炭并不是蠢然无知的牲口,而是可以谈话的对象;另一方面,他知道敌人将会在某一时机之下出现。朋友也好,敌人也好,只要是在附近,就不能算是孤独了。
他和小黑炭以稳定的速度越过两座沙丘,突然一人一马都齐齐停止。
原来在沙丘下面不到半里之遥,有一辆倾倒在沙上的马车,一匹黄马系在车边,不时移动。
屠双胜眉头皱起,锐利地望着那辆倒下的马车,过了一阵,才微微侧转面向黑驹说道:
“小黑炭,咱们过去瞧瞧……”
小黑炭鼻中嘶气,前身摇晃。
屠双胜轻轻道:“嘘!嘘!别作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躲不掉,倒不如面对它,揭开它的神秘面幕。”
他开始向马车方向走去,又道:“我敢打赌车里面一定有人。”
行云刀客屠双胜很快就停步在马车旁边,由于车身翻侧,故此他一直先看到的是马车的底盘,四个车轮当中,同一边的两个因是在上面,故此在强风中微微转动。
他绕到另一边,车子前端的帘子仍然阻隔了他的目光,使他看不见车内情况。
屠双胜注意地查看一下,车身并没有因倾倒震裂成拖毁的迹象,那匹健马看来生气勃勃,毫无疲态。他甚至发现车门向着背风的方向,当然这么一来强风所挠的沙粒就不能袭入车厢内了。他那严峻的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笑容,可是一晃即逝,仍然恢复冷峻的神色。
车厢内没有声响,他也静静地看着,觉得现在还隔着一道神秘的帝幕比较有趣些,等到真相揭晓,那一定是刀光剑影的血淋淋的景象了。
过了一阵,突然一阵柔和悦耳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打破了沙漠中的寂静。
这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屠双胜,你的眼力不错,只不知我是低估了你的智慧,抑是低估了你的江湖经验?”
屠双胜倾听着这一阵悦耳的女性口音,分辨得出说话之人,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左右,否则不会具有这种从容和成熟的韵味。
他耸耸肩,道:“屠某人没有智慧可言,只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你是谁?”
马车内的女声传出来,道:“我姓房,人家都称我为房七姑。”屠双胜点点头,道:
“哦!你果然是森罗宫的人。”
房七姑道:“你已猜到本宫之人一定不肯罢手的,对不对?”屠双胜道:“对。咱若容容易易就逃出这片沙漠,那才是怪事呢!对了,顺便请问一声,你是独个地前来呢,抑是尚有帮手而没有作声?”
房七姑纵声而笑,道:“我只有一个人在此,也不会再有人前来帮忙。怎么样?你不至于会小觑我吧?”
屠双胜摇摇头,心情十分沉重,正因为她独自前来,才益发显示她本领深不可测。
房七姑咯咯而笑,道:“看来你还是蛮聪明的,不敢小觑于我!老江湖都知道,妇孺和方外之人不可轻视,对不对?”
屠双胜日中应道:“是的,我们都记住这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不放弃任何观察。他知道像房七姑这等强敌,若是不能事先找出她的弱点,那就根本没有击败她的希望了。换句话说,他一个以勇气纵横江湖的人,现在却不能不使用智力。
他尽力使用他的脑筋,观察之下,获得了四点推论:第一点是这房七姑一定是个很丑的女人,因为他已见过申四姑,她长得其丑无比,同时这房七姑一直躲在车厢内,无疑是想利用她悦耳的声音,使对方获得错误的印象。
第二点是她生性爱洁,所以马车,甚至系的牲口,到现在还是那么整洁。
第三点和第二点多少有关连,那就是她办起事来干净利落,手法明快。
第四点是这房七姑在此一布置之中,显示出她十分的自负,根本不把他屠双胜放在眼中,所以她一直等到他快逃出沙漠时才出现,而且布局奇而木秘,让他很快就猜出她的来历和目的。
他观察所得的资料,似乎没有多大利用价值。
屠双胜慨然大笑两声,道:“房七姑,咱们谈到这里为止,用不着再呼呼叨叨浪费时间啦!”
房七姑先是应一声“好”,接着却微讶道:“在你来说,拖得越久就越发有利,对不对?何以反来催我?”
屠双胜坦然道:“老实说,在下看来看去,都找不出你有什么弱点,故此索性痛快一点,不必拖泥带水地缠下去。”
房七姑道:“这话说得好。你若是凭三言两语就能找出我的弱点,那还得了!”
屠双胜见她尚未露面,忽然泛起一丝希望,当即设想自己是足智多谋的庞公度,忖道:
“若是二老爷处此境地,他有什么法子可想?根据观察的资料,应该怎生利用?”
屠双胜正在寻思时,眼中但见马车的帘子打横扯开,一个紫衣人影像轻烟般冒出来,轻捷无声地落在他前面五六步远的地上。
人影落地现身,但见这房七姑头上挽着合,面上不施脂粉,淡紫色的衣裙迎风飘拂,左手臂弯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花篮,篮中放着一把小药锄,露出一截檀色的锄柄,看来一共只有两尺余长。
她这一现身,屠双胜眼前为之一亮,原来房七姑长得明眸皓齿,肌肤白皙,竟是个风韵淡雅动人的少妇。
屠双胜皱起眉头看她,房七姑微笑道:“怎么啦?你讨厌我呢,抑是害怕?”
她的声音在淡雅清丽的仪态中更显得柔和悦耳,增加了几分迷人魅力。
“咱猜错了。”屠双胜歉然苦笑一下,道,“咱还以为你一定长得很难看,谁知竟是罕见的佳人!”
房七姑面上笑容消失,绷得紧紧的,但眼中却有那么一刹那泄露了内心的秘密。屠双胜分明看见她清冷的眼光中闪过喜悦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知道得很清楚。以他自己的经验来说,有时他亦发生同样的情形,但到末了他最多是在下手之时爽快些,尽量不使对方增加痛苦而已,决没有怜悯慈悲可将心比心,这房七姑当然也是一样,不可能一高兴就放过他,让他将玄天古战场森罗宫的秘密带出这片沙漠,传扬到江湖中去。
房七姑徐徐道:“你们燕云十八铁骑,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这一点已得到证明了。”
屠双胜傲然一笑,道:“是的,咱们只有这一点与众不同。”房七妨道:“你的从容沉着,比起别人又高了一等。这一点我十分钦佩,真不明白你们是怎样训练出来的?”
屠双胜好像不愿讨论这个话题,道:“房七姑,咱想讨教讨教你的绝艺!”
房七姑道:“别忙,我的话还未说完。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屠双胜干脆得很,摇头道:“没有,咱在这世上全无牵挂。”“你们燕云十八铁骑个个都是无牵无挂的吗?”
屠双胜应道:“差不多都是的。”
房七姑道:“是不是因为你们都无牵无挂,所以能够视死如归?”
屠双胜大笑道:“房七姑你错了!世人怕死,并非因为他有所牵挂,而是对自己生命的留恋珍惜,与他本身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多大关系。”
房七姑道:“嗯!你说得对。那么你们是天生不怕死的一群,对生命毫不珍惜,毫不留恋?”
屠双胜闭口不言,他的神情一望而知对这等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但房七站仍不放过,又道:“生命的可贵,就是在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至于转生轮回之说,究竟只是宗教的一种说法而已,谁也不能亲自试验。”
她停歇一下,流露出深思冥想的表情,片刻又道:“所以世人不论智愚贤不肖,莫不珍惜他仅有的生命。所谓贪生怕死,实是人之常情。如果违悻了常情,那么你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士,就是有非常之事,才足以使你们变成这等样子!”
屠双胜的表情看来对她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冷漠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到天空。空中有几只大秀鹰在高处盘旋,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种专食人畜尸体的兀鹰,每逢出现,总是意味着死亡。
屠双胜抬手搔搔下巴,刚长出来的胡子扎手发痒,使他记起已有两天没有剃刮,不过以后他不必烦心这个,人死了一切都没关系啦!
房七姑最后的结论使他忽然感到微微震动,她说:“屠双胜,你若不是自认为可以击败我,就是身上怀有非常的秘密,才不怕死。”
她冷笑一声,又追:“说到你击败我这一点,从你的口气中以及你见过本宫的绝艺,谅你也不敢作此想,因此,你必定是身怀非比寻常的秘密。你的胡子多而硬,气概豪迈,可见得不是因为受了宫阉之创而失去活下去的意思,你……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屠双胜不敢流露出震惊神色,冷冷地望着对方,但觉她的清冷眼光中,有一种不会被惑的定力,于是他也不企图哄骗她,只道:“房七姑,你自己找出这个秘密吧!”
房七姑道:“我一定会找出来,你信不信?”
屠双胜颔首道:“以你的本领和智慧,相信可以办得到。”
房七姑道:“但你别高兴,我没有打算证明给你看。换言之,我今日不会饶你一命。”
屠双胜仰天长笑,。豪气逼人,道:“咱几时要你饶命的?”
房七姑的理智告诉她,这个气概雄壮的男子的的确确是不怕死之人,但她的感情却不相信这个事实,天下间哪里有人真的把生命视若尘土呢?她决定要试试看,用尽手段看他死到临头之时究竟怕是不怕?当下右手往花篮中一探,取出那柄小药锄。
屠双胜抬臂撤刀,“锒锒”一响,长刀出鞘,在阳光之下闪耀出万点精芒。
房七姑道:“屠双胜,你小心点,我这‘耕云织雾二十八锄’和‘篮里乾坤’的绝艺,一旦使开了,你就逃不过杀身之劫啦!”
屠双胜洪声应道:“妙得很,咱外号是行云刀客,咱们瞧瞧难行谁不行……看刀!”
喝声宛如霹雷,刀似白云舒卷。但见他踏中富,走洪门,从正面攻上去,气势豪雄之极。
房七姑的小药锄飘忽斜凿,“当”的一声,锄中刀身,她身形却震得退了两步。原来屠双胜这一刀气势凌厉,劲道强绝,她的奇怪手法竟未奏功,反而被他逼退。
屠双胜凝神一念,心无旁骛,驭刀接续攻去。“飕飕飕”一连三刀,直把房七站硬生生逼退了一丈有余。
她的一身紫衣,在精芒耀目的刀光中财体飘拂,显然她已被强大无伦的刀气裹住。在高手拼搏中,这等情形最是危险。
屠双胜胸无杂念,一心一意要拼到气绝倒毙方休。正因如此,他的刀势比平时加倍凌厉,勇不可挡。又是一连三刀,把房七姑攻退七八步之多。
这两人接战片刻工夫,屠双胜已经抢制了机先,着着逼攻。
他刀法大开大合,宛如长江大河,气吞万里。房七姑每退一步,他的刀锋就抢近了少许。
十余招下来,屠双胜的锋快长刀,已经像剃面似的在房七姑肌肤上晃闪,森寒的刀气直侵骨髓。
换句话说,屠双胜已攻入她锄影之中,越逼越近。再来那么几招,刀上锋刀就可以划削到她身上了。
屠双胜气势更见凌厉,叱咤如雷,又攻了两招,陡然一招“倒挂星河”,向前跃起急扑,刀光如瀑布冲泻,俯击下去。
这时房七姑身子已经向后仰,紫衣向后劲拂,紧贴身上,使得她胸前起伏的曲线,夸张地暴露出来。
屠双胜这一击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就算房七姑忽然变成一块大石,他这一刀也能把大石劈为两片。
房七姑在重如山岳的刀气笼罩之下,万万无法闪避窜逃,尤其是她上身往后弯仰,方向更难变化。
她左手一摇,臂弯中的花篮“呼”的一声扬起,“啪”的一响,在间不容发之际撞上刀刃。
屠双胜突然感到刀上所有的力道,生像是石投大海一股,霎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面色大变,心头震骇莫名,“呼”的一声翻落在右侧四五尺之处。
房七姑纤腰一挺,身子恢复直立姿势。
她抬手拣拣鬓发,嫣然一笑,道:“啊呀!好险,好险!”
屠双胜默然不语,望着她左臂挂着的花篮。
房七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除了锄云织雾二十八锄之外,还有篮里乾坤的绝艺。刚才那一下,就是篮里乾坤的奇奥手法了。”
屠双胜道:“咱那一刀自问连铁石都能劈开。”
房七姑道:“我知道,但我的花篮,宛如覆载山川万物的大地,雷霆虽然威猛,可是能够摇撼大地么?”
屠双胜愣一下才道:“听起来有理,大地无所不容,无所不载!”
房七姑轻笑一声,道:“现在看我的了,小心啦!春招!”
她锄势飘飘攻去,手法奇幻,霎时千重锄影卷住了屠双胜。
屠双胜舍命反击,可是他每一刀出去,总被房七站的花篮接住,一切后着变化尽行封死,简直是动弹不得。
那房七站的药锄却毫不相让,锄锄向他身上多处要害攻到。
手法空灵潇洒,甚是悦目美观,不过若是让她凿上一下,却是非死不可。
屠双胜苦苦支撑了二十余招,他最感头痛的还是对方那篮里乾坤的绝技,突然“叮裆”
一响,刀身被花篮挽手咬住,无法移动分毫。
刹那间房七站的药锄已到了他头顶,锐利的锄齿闪耀着精光,迅急凿下。
屠双胜双眼一闭,猛然肩颈之间受到重重一击,“砰”的1声跌翻地上。
他有一阵感到全身四肢百骸好像散开似的,全无半点气力,而且挨了一击之处奇疼入骨。
渐渐熬过了这阵奇疼,也恢复了一点气力,仰头向房七姑望去,但见她表情冰冷,瞧不出她刚才那一记不下手之故。
屠双胜心中暗暗慨叹,现下与其受辱而活,倒不如被她一击致命,一了百了。
房七姑淡淡道:“屠双胜,你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因为我若想从你口中探出秘密,无异线木求鱼!”
屠双胜略感安慰,既然她认为如此,大概就不至于太过羞辱他,因而他也就不必急急自杀了。
“不过,屠双胜,我告诉你,我对你们的秘密,还是很感到兴趣!”
屠双胜心头一震道:“什么秘密?”
房七姑道:“你们燕云十八铁骑人人不怕死的原因。”
屠双胜道:“我等不怕死哪算是秘密?”
房七姑道:“我意思是指你们的出身、你们所受的训练等等。
其中定有特别原因,才有这种现象。”
屠双胜道:“不错,我们有一套特别的训练方法……”
房七姑露出笑容道:“不用骗我,最重要的是你们神秘的出身。单单是训练方法,岂能使你们视死如归?”
这房七姑的话锋快如刀,直刺入屠双胜心中,使他微微变色,默然无语。
房七姑又遭:“当然你不会泄露秘密。连公孙元波也不肯露一点口风,这倒是很奇怪之事!”
屠双胜大吃一惊,膛目望着她。
房七姑点点头,道:“公孙元波现下在森罗宫中,我知道他想帮助你们,但他又不肯透露口风,所以我要跟他别别苗头,打算查出你们的秘密。”
屠双胜道:“公孙大侠原来是森罗宫中的人,无怪他绝艺惊世,天下难有敌手!”
房七姑道:“胡说!他从前不是本宫之人,他的武功也平常得很。哼!我不明白老王爷为何看中他,把他带回来。”
屠双胜一愣,道:“这样说来,他也是被俘之人么?”
房七站道:“不,你完全弄错了。他已拜老王爷为师,现在已经是森罗宫的小王爷了。”
屠双胜疑惑地“哦”了一声,却不说出心中疑问。
房七姑道:“你敢是奇怪我为何要和小王爷公孙元波作对么?哼!我告诉你,我‘森罗七妹’也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公孙元波管不着我。”
屠双胜道:“原来如此。在下说句老实话,公孙大侠在外人当中,乃是我最佩服的一个,只有房七姑你堪以和他匹敌。”
房七姑又露一下笑容,道:“算你有点眼力。公孙元波目前还算不得什么人物,当然将来可不同了。他只要学去老王爷一半的本事,天下就没有敌手啦!”
屠双胜认为她的话有点根据,因为他亲眼见过幽燕王赵魔音的本事,的确不是信口胡吹。
房七姑又道:“我和公孙元波都是外人,那么在你们圈子里,也有令人十分佩服的人,是不?”
屠双胜点点头,心想你只能知道到这儿为止,别的不能再透露了。
房七站做个手势,屠双胜使依从她的指示,略显艰困地爬起身,盘膝坐在烫热的沙地上。
她转头四顾,看了好一阵。屠双胜暗暗奇怪,心想她对沙漠中的黄昏落日,难道还有这么大的欣赏兴趣?房七姑目光回到他面上,说道:“我有两条路供你选择:一是纵放了你,让你自己逃出沙漠;另一条路是你随我返宫,我把你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直到你自愿供出秘密为止。”
屠双胜不禁甚为迷惑,道:“你认为在下被囚禁得久了,就会供出一切么?”
房七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爱说就说,不说拉倒,不过我猜想到了二三十年之后,你一定会说的,对不?”
屠双胜苦笑一下,又道:“在下活不了那么久,你放心吧!”
房七姑耸耸肩,动作十分优美,道:“随便你,我们看看谁更有耐心些?”
屠双胜奋起精神,问道:“另一条路是纵我逃走,这话真是不真?”
房七姑道:“当然是真的。你能逃出沙漠,就获得自由了。”
屠双胜道:“那么在下就选这一条路,用不着多考虑了。”
房七姑道:“但如果你逃不出沙漠呢?”
屠双胜一愣,道:“在下若是逃不出去,有死而已,你还待怎地?”
房七姑冷笑一声,道:“死?哼!要你死还不容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任你逃走,逃得出沙漠就让你自由,而你失败的条件只是一死,这话不公平嘛!”
屠双胜不胜迷惑道:“在下以一死回报,已是到了极限,姑娘为何还不满意?以你的神通,在下逃不出你掌心,乃是显而易见之事。”
房七姑道:“谁说我出手拦阻你?”
屠双胜涌起了满怀希望,问道:“难道姑娘不加干涉,任我逃走么?”
房七姑道:“不错。你只要逃得出这沙漠的种种险阻就行了,我决不出手阻你。”
行云刀客屠双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等好事?这一片沙漠已经靠近边缘,屠双胜知道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够走出去,何况是他?最后他认为不能太高兴,这房七姑作此许诺,当然有她的把握。
“你自家虽不出手,但你可以支使别人,或许已经另有埋伏!”
房七姑嫣然一笑,在这荒凉的沙漠中,得见美人一笑,实在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她娇悄地摇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人为的诡计。如果是我或任何人拦阻你,我们的约定就失败,也就是说你不必把秘密告诉我。”
屠双胜沉吟道:“听起来我似乎占了很大的便宜,晤!不大公平,在下不便接受。”
房七姑道:“你自以为不大公平而已,其实我已占了很大的便宜。无论如何,这是你唯一可获得自由的机会。”
屠双胜注视着她双眼,道:“那么你希望我答应下来,对不对?”
她点头道:“对,我要你心服口服,亲自将秘密告诉我。当然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的,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
屠双胜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当他真的到了计穷力竭无法逃出沙漠之时,他可以立刻自杀,这样,房七姑也无法责备他了。
他点头道;“好吧!咱们就此讲定。”他目光向那匹浑身乌黑的坐骑“小黑炭”望去,心中泛起了难以割舍之感,问道,“你限定我一个人呢,抑或可以带同坐骑?”
房七姑笑道:“你的坐骑已经不行啦!但你若要带同它上路,我也不反对。”
屠双胜站起身,但觉全身骨节隐隐作疼,气力大不如前。他捡起长刀,归还鞘内,还拍拍身上沙子。
房七姑道:“你的情况看来比你的坐骑略略好一点而已。我有一种舒筋活络的手法,可以马上使你全身不再酸疼。”
屠双胜不胜惊异地道:“哦?你无须利用我全身酸疼乏力这一点么?”
房七姑道:“当然不需要!”她走向马车,拿下一块草席,铺展在马车旁边的阴影中。
她接着命屠双胜躺在席上,说道:“这儿既避风又避日。”她望望天边的斜阳霞彩,又道:“我只给你一夜的时间,你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屠双胜仰卧席上,全身尽量放松,感到十分舒服,不过他知道这种舒服很快就变成过去,就像他这些年来率队奔波江湖中,时时有人乏马倦的情况,当他们投宿时,一躺下去舒服得简直永远不想起床了。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时光消逝,到了到日,他们仍然风尘仆仆地继续奔波。
房七站半蹲半跪地伸手替他按摩,她双手灵活而有力,所到之处,酸疼立消。可是使屠双胜印象最深的却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以及她俏丽的笑靥,看起来非常温柔可爱。
他翻身让她按摩身体的背面之时,禁不住叹一口气。
房七站道:“你干嘛叹气?”
屠双胜支吾道:“没有什么!我一定是太舒服了!”
房七姑道:“太舒服也会叹气么?”
屠双胜道:“当然会啦!我有一个朋友,每当他面对佳肴美酒,吃得高兴时便会叹声不绝。”
房七姑道:“那是赞叹,跟叹气不一样。”
屠双胜道:“你一直住在森罗宫么?住了多少年啦?”
房七姑道:“十几年啦!我六七岁的时候,就蒙老王爷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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