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 技惊魔首心期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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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钟荃由开始至今,尚未曾施展全力,加之对方身材上的特别,更把他的攻势削弱了一点,于是湛堪打个平手。
他心中老认为止行孙贺固对于另一边那叫做迷魂谷的山谷中,那白发朱颜的女人的援助态度,乃是大大的侠义行径,极为值得尊敬。
因此,在他意识中,在着强烈的两全的希望。
即是要保存上行孙贺固在天下武林中的声誉。
所以,当贺固因尽力一击之时,他已发觉敌人这一招掌力之沉雄与及招式之奥妙,不能再加较忽。
可是手底又受下意识中那个希望的牵制,心中迟疑不决。
掌风如山,已是压体而至。
他的目光一触对方可异的神情,机价伶打个冷战,蓦地沉腰坐马,口中长啸一声,一掌护胸,一掌平推而出。
砰地大响一声,两掌相交,强存弱亡,就在这刹时之间可见分晓。
敢情这两名高手打了半天,还未曾真个对上掌咧。
上行孙贺固问哼一声,身形如猛虎出林,劲袭急迫而去。
钟荃却如春天飞絮,飘飘向后面飞开。
天计星邓小龙剑眉一皱,哼了一声,狠狠踏一脚,下面铺的大青砖,已经碎裂了好多块。可见他心中焦躁的程度和功力之精深。
旁观众人都是全神贯注在砂场中这场惊心动魄的斗争上,却不知这时在左边屋顶上有一个白衣人影一同即逝。
那上行孙贺团面上种情已恢复正常,手下加急进攻,硬撞硬劈。
原来方才他已横下心肠,施展出伏魔十八掌中“石巩架箭”的绝招,用尽全身数十年苦练之功,行险和敌人对一次掌,若是输了,立刻跟着使出白骨罗刹功,在敌人不备之时,谅可收得奇效。
这一来,不啻以自己的声誉博取今天一胜,江湖上不免会轻鄙讥笑于他。
于是,他这次出山,便被逼陷入江湖人皆不齿的境地,从而不顾一切,故作乱为了。
可是无巧不巧,钟荃在那顷刻间,本已沉腰坐马,打算施展出本身足以骇惊天下武林的内家功力,将对方挫败。
他倒是有把握可以做到。可是禁不住目光一触对方惨厉的神情时,心头忽软,情知人家那威名盛誉,不是容易建立,况且又因本(1前辈(他可不知是何涪)的缘故,隐居苦忍了二十年之久,不免联想起可敬的白眉大师伯,也曾因服输落败而隐居后山的玉龙峰,当年饱受阴霾寒风之苦。
当然这些情绪不过是模糊地触动引发,并非真个清晰地分析过。但这已经够了。
是以他陡地收回迎击的力量,身形原式不变,暗中却提气轻身。
两拿一触,他掌上的劲道足够消卸敌人震伤内脏的危险,身形却飘飘随着敌掌飞起。
贺固一掌击中,发觉敌人掌上力量不过尔尔。胆气一壮,如影随形,彼此身形俱在空中的顷刻,已经连环进击。
完全是硬打硬撞,凌厉奥妙,兼而有之。
钟荃早知敌人方才的一掌若不硬接,吃他得势,便会绵绵攻上,厉害之极。
不过,他当然也有出奇制胜之处,何况自己功力较高,正是棋高一着,便处处逢源,自然并不怎样惊惧。
身形在空中时而倏地屈伸一下,使出天下唯一的功夫,在空中改变方向,一式“飞龙回天”,出乎意料之外地背道而驰。
却正好和上行孙贺固交错而过,一任对方匆忙变招换式,却已赶不及了。
贺固脚尖沾地,立刻回身猛扑,两人刹时间又缠战在一起。
钟荃暗中叫苦,想道:“以这贺谷主的身手和眼光,也瞧不出我处处容让,给他留着面子么?”例眼一觑,只见天计星邓小龙一手按剑,满脸仅是焦虑烦急之容,不觉又嗟叹一声。
拳来脚往,风声激烈然药,不觉又斗了许久。
上行孙贺固政尽全力,一派进手的招数,钟荃没有和他硬碰,仗着云龙大八式神妙无方,回环变化,生生无穷,竟将对方所施展的少林嫡传心法优魔十八掌,-一破解。
不过也觉得甚是吃力,只因伏魔十八掌非比等闲,虽然贺固未得神髓,也不容易对付。
工夫一大,贺固终是六旬以上的老人,不管内功如何高强,到底还是血肉之躯,怎当得钟荃正是初生之虎,神元气足?况且所施展的仅是进手耗力的招数,此刻显然已呈疲乏之象。
无计星邓小龙时一口气,先是摇摇头,继又点点头。
金头狮子贾敬悄声道:“总镖头清看,那老贺固脚下已带起沙尘了。”
“正是这样,我却恐怕师弟一片好心,到头来会弄巧反抽咧?”
情相忍不住插口,瞠目追问:“少侠至今没有使用那种什么掌力,全凭真实功夫印证,难道这样也会开罪于他么?”
“不是这意思,”邓小龙解释道:“我是说,咦!你们看,那贺固眼睛都红哪!”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上行孙贺固果真双目通红,似要进出火花,把式间所发出内力真家,更见凌厉。
钟荃后退了几步,忽地长啸一声,人影倏合,却是一间即分。
“贺谷主果是一代名家,小可十分佩服,”钟荃这时已站开文许之远,敛手叫道:“打了这么大半天,还是未分高下,小可以为不如罢手言和。”
“住四!”贺固毛发料经,国贼尽裂地叱喝道:“你何须假惺惺作态戏弄贺某?性贺的今日虽然输了,但还不肯服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改变为十分阴沉,继续遭,“昆仑派好俊的功夫和人物,老朽如今认败服输,姓钟的你要杀要剐,听凭尊便,老朽决不皱一下眉头。只是,若果再戏弄于我,须知负隅之首,尚堪一拼,老朽言尽于此。”
未后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话声嘎然而收。
钟荃愣住在场中,不知如何是好,他满心以为自己方才用出最神妙迅速的手祛,在贺固左胸之下吊筋穴上按了一下。
这下动作其快无比,在场的人,除了师兄邓小龙会看得出来之外,其余的人休想知道。
而且跟着便说出两人不分胜负的话,料那贺固必定十分感激,彼此水释前嫌,或许连上一代的怨仇,也能消解于一旦。
这办法正是师法大师怕当年在萨迪寺前,和智军上人动手的故事。
谁知结果大出意料之外,那贺固竟然气得面目变色,毛发尽竖。
于是,使这个存心忠厚的诚朴青年,一时愣住,不会回答。
四下里叱喝之声大作,刹时间剑影刀光在周围出现。
原来是本谷的人众见谷主第一次出山,竟然落败认输,而且神情那么忿怒,大约是来人太令谷主过不去,便都不由得气填胸膺,纷纷劈出兵器,打算来个以多为胜,混杀一场动这断魂谷中少说也有三四十个通晓武艺的壮汉,此时声势汹汹,各持刀剑,在四面现身。大厅上孤零零的元张两人,立时面目作色,一齐犁出兵刃。
他们两人所负的不过是轻伤,还可决一死战。
大力神括相持着那根亮银根,大吼一声,翻身扑回厅上,和元张两人会合,以免他们因伤势而吃亏。
金头狮子贾敬面上微微变化,却仍然没有什么动作。
天计星邓小龙不愧是总缥头,神色丝毫不变。
只因在顷刻之间,他已将四下形势和将会发生的情形,全部在心上盘算过。
认定以上行孙贺固那种人,绝不能让手下人动手,迟一步说,即使真个动手,最厉害的贺固被钟荃挡住,剩下那些人虽然数目多,但凭着自己一口长剑,以及贸括两人,已是有胜无败,更何况元张两人并不能动弹,只不过是略有不便而已。因此他的神色丝毫不变,甚至嘴角泛起安祥的微笑。
其实他还不知道,方才随着贺固的四人,除了三个是土行孙贺固近二十年所收弟子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乃是贺固的儿子,人称黑猿贺雄。
数日之前,刚由嵩山少林寺来此,报告乃父两件事情,一件是他母亲已经逝世。
另一件便是少林门中的消息,那位以嫉恶如仇、火性猛烈驰名天下的五岳样师,已升为达摩院首座高僧。
这是自从十年前方丈显慈大师圆寂,显法大师继任以来第一次大典。
这两件事加起来,捉使贺固下了出山的决定。
只因上行孙贺固年轻之时,曾经投在少林门下习艺和五岳弹师最为交好。
那时,五岳禅师不过是寺中一名普通的僧侣,虽然武功超越侪辈。
但以辈份而论,则仍是少林低一辈的弟子。
五岳禅师乃是南汝州府人,本是素封之家,只因幼时受不住后母虐待,是以选上少林宝山,拜在少林门墙。
他还有个媳亲妹子名唤温小妹。,相貌中等,但性情怪僻之极,而且气力天生,能伏奔牛。
是以没人敢来提亲,她的后母当然不会着急,因此晃眼芳华将近三十,还未有夫家。
五岳禅师因寺规严,不能随便行动,便常常托上行孙贺固探望小妹。
温小妹生平至今,无亲无友,心灵的孤寂说之不尽。
而贺固固本身生理上天生缺陷,不愿意日间去探他,往往是更阑夜静时,施展夜行术,去见温小妹的面。
日子长久了,两个仅是人海中孤苦郁抑的人,心灵上已起了共通的微妙感情。
要是上行孙贺固不是自卑心太重,不敢提出亲事,他们的收场也许大大改变。
那时,五岳禅师并无世俗美丑之念,只因贺固没有提起过,他也不便多言,于是几下一捆,白白耽了好多年。
后来,在一次机缘凑巧的情形之下,温小妹自动投怀送抱,使贺固得偿大愿。
贺固因为那自卑感积压已久,事后仍不敢提出双飞双宿的话。
温小妹到底是个女儿家,已经主动委身相事,焉能再由自己提出这种主张?
忍耐了许多,却发觉珠胎暗结,当时真是芳心尽碎,说不出地根那贺固无情无义。
一天晚上,温小妹眼看纸里包不住火,事情终要泄漏,与其受家中各人白眼侮辱,不如早寻死路。
便根下心肠,在架上挂一条绳子,打个圈结,便把头伸过去。
恰好,上行孙贺固来到,正好及时阻止。
温小妹积根于心,不肯说出自己怀孕,怕见不得人的缘故。后来迫得紧了,只说是不愿在家里居住下去。
上行孙贺固盘算好久,乘夜把她负出温家,最后落脚在郑州,买了一些田地和一栋房子。
完全安顿好之后,便鼓足勇气说出心事,要求温小妹和他成为夫妇。
谁知温小妹却淡然拒绝了。
贺固没料到他竟然有这么一下,尤其是她言中之意,指出他身体天生的缺陷,一个不满三尺的作儒,这正是致命的打击,贺固当时默默走了。
目后,他也没有回去少林寺,开始在江湖上闯荡,性情当然十分怪僻,尤其每当受到嘲笑,关于生理上缺陷的嘲笑,不管这人是无知的妇孺,也必将之杀死。
另外也曾会过不少江湖武家,却以少林心法伏魔十八掌所向无敌。
因而上行孙的外号,倾动一时。
这时,少林方文正是显慈大师,得知了贺固不但私闯江湖,杀人无算。
而且已得本门心法优魔十八掌,不觉赫然震怒。
因为这伏魔十八掌,向例是不传俗家弟子,贺固竟然深得真传,并且情以为恶,这还得了?立刻派本寺两名高手下山捕他回寺处理。
那两人之中,一个是五净禅师,另一个是五岳掸师,同是后一辈的杰出人物。
当时五岳禅师也觉得奇怪,那贺固和他最是交好,却不料当日一去无踪,甚至闯下大祸。
而且他虽曾经指拔过资固的本门心法要诀,却未曾传他整套优魔十八掌,那么贺固是如何学会的呢?
两个追捕叛徒的人下山时便分开手。
五岳弹师抽空返家一看,小妹已经失去踪迹。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怀着满腔疑团,极力追查立行孙贺固踪迹。
最后,在大名府寻着贺固,那时贺固正好被五净掸师先一步找到,正在拼命动手。
要知同一宗派的人争斗比武,比之和别派的打时大有分别。
因为同是本门的人,当然洞悉每一格式的利弊和出处,只要功力相差一点儿,便是只得缚手缚脚的份儿。
贺固所凭着不过是伏魔十人掌。
伤外人,当然威力无穷,但面前的正是比他更精通这十八掌的五净禅师,三十个回合过去,便被五净禅师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五岳惮师连忙现身,向五净求情,先让他带走问明内情,再押解回山。
五净件师见是师兄出头,当然要给这个面子,便把贺固交给五岳。
贺固恢复自由之后,只对五岳禅师说出温小妹的所在,抵死也不肯说出内情。
五岳弹师岂是愚蠢的人,从他的神情口气,料得贺固近月来所做所为,定与妹子有关。
同时又问知他的伏魔十八掌,原来是得到方文显慈大师数下来便轮到的人物显法大师所授,暗中盘算一下,便让他逃走,嘱他致匿一段时间,才可以在江湖活动。
五岳禅师随后追上五净禅师,请他代为守秘,不说已经擒住贺固之事。
五净禅师得知上行孙贺团的本门秘传心法,竟然是显法大师所接,不觉错愕无言,终于应允了五岳禅师的请求。
五岳禅师回山时,顺便去郑州见温小妹,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误会。
不过温小妹仍然记恨贺固没有在那晚事后,立刻提出婚事,严词拒绝了五岳禅师的排解。
五岳禅师回到少林,还未曾禀告此行经过,显慈大师已命他毋须多言,于是,一场背叛门规的祸事,突尔平息。
上行孙贺固其后偶现身于江湖,也不敢做什么大恶,只不过手底太以残酷一点而已。
不久,便落居在断魂谷,几个手下的人都在谷中成了家。
而这断魂谷,也因那闯谷者死的木令而大大出了名。
二十年的隐居,许多后起的人物,都已忘怀这一处曾经惊括武林的山谷。
而那上行孙贺固除了曾经在江湖上碰见五岳禅师之外,再也不曾去见那温小妹。
而温小妹也没有回心转意,向贺固致意。
可是两个人的心中,永远忘不了对方的音容笑貌,甚而在想念中,把对方的一切净化升华得更为完美,爱念越固。
前文提及的黑猿资雄,至今仍不知上行孙贺固乃是他的父亲。
他自小便由五岳大师指点武功,完全是少林派的秘传法乳。
到了十五岁,便正式拜在五岳禅师门下,长居少室山上的少林寺。
这时的方文已是显法大师,他早年对立行孙贺固已有偏爱,破例传以不二的心法伏魔十八掌。
此刻既知黑猫贺雄是贺固的儿子,中间又有那么一段凄凉的过程。
便默许五岳禅师传授本门心法。
是以贺雄一身艺业,已是千锤百炼,为少林寺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
至于五岳弹师的功力,只要看他已升为达摩院首座高僧,便可知他在少林寺中,已是最高级的高手了。
黑猿贺雄只知资固是师父五岳禅师的挚交好友,并且是少林前辈人物,带了师父的手书,给了贺固拆看。
贺固看了五岳掸师的手书,才知这个猿臂贺雄的黑衣少年,乃是自己摘亲的儿子。
想起了二十多年相思的苦楚,以及此生的不幸,不禁掉下几滴眼泪。
当时,把个黑猿贺雄看得英明其妙,猜不出这个特别矮小的老人,何以忽然下泪。
不过心中却满是同情之念,因为他也晓得,男人的眼泪不是轻易滴落,尤其是这么大岁数的人,可见得他必定十分难过,才会掉下大滴的眼泪。
贺固此时既知五岳惮师已是达摩院首座,而少林第一人物的方文显法大师,又是当年暗授秘技的恩师。
不啻说少林门已做了他的靠山,于是决定二次出山,不管自家的白骨罗刹功尚未练到绝顶地步。
这时黑猿贺雄尚未显露过身手,也未曾到过江湖闯荡。
他的外号,也不过是少林寺中僧侣见他喜穿黑衣,练成黑砂掌,而且轻功佳妙,便这样叫他。
邓小龙虽然耳目遍天下,关于这件事如何会晓得,故而也不知在这肘腋之间,竟会有这么一把硬手。
黑猿资雄在这断魂谷住了几天,但觉那上行孙贺固对待他真是无微不至,早已生出感情。
这时也见到钟荃在贺团穴道上摸一把,心中同样泛起被侮辱的反感,叱了一声,一跃而出。
大力神褚相嘿地一喝,横棍上步拦住。
黑猿贺雄冷冷一哼,跨步拽拳,快似流星奔渡,一拳攻敌,一手却去在那亮银根。
大力神格相并非弱者,见敌人一拳搞来,虽然没有使足势子,但拳风劲厉之极,不觉心中一凛。
猜不透这黑衣少年其貌不扬,何以有这般骇人的功力。
当下横移一步,缩身避开拳头,手中亮银棍并不扫击,故意让敌人捋住。
要知他的外号是大力神,所施展的格式,自然多半以力为胜。
除了碰上极强的内家高手,能够借力还击,令他反受其害之外。
普通一点的,真是宁愿碰上武功比格相稍精的金头狮子贾敬,也不愿碰上他。
这一式正是故意诱敌夺棍,好施展“棍挑九州”的绝技。
他虽然以力为胜,但并非没有微妙精奥的招数,即如这一式“根挑九州”,除了力可挑山担岳之外,还得用上巧劲,拿捏时候,使敌人刚好发力之际,乘虚而入,一下子便将敌人挑上半空。而敌人那时却撒手不及,随根飞上十丈以外的高空,任他轻功何等越卓,这么高掉下来,也无法提气缓势,结果非死必伤无异。
说得迟那时快,请相暴雷似地大喝一声,劲贯双臂,往上一挑。
黑猿贺雄早已运足内劲快如闪电般一扯一拽,谁知格相却有这么精妙家数,两骨神力早已用出,竟然扯之不动。
那边上行孙资固已经大声喝止,命断魂谷的人众不得动手。
但见这里碗口船粗,银光灿然的亮银棍,震动不休。
格相枉具两臂神力,也不曾将敌人挑上半空。
但觉自己的力量,无端消失在棍身震动的小小幅度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咬牙切齿,虎吼一声全力猛挑。
黑猿贺雄目间奇光,心中比之对方更是骇怒交集。
他本来以为对方即使力超凡俗,但碰上自己的内家真功,焉能对抗?
故此轻敌急进,伸手便抓敌棍。
哪知敌人内里敢情暗含极妙的招数变化,使他摔然间不得不以最上乘的内家卸力功夫,先将敌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化解,但纵然未曾被敌人挑起,却因自己乃是少林寺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对付一个以力为胜的人,还不能在照面间收拾下。
比起昆仑派的那个青年好手钟荃,不免瞠乎其后,分出强弱,这岂不是师门之辱?
当时心中一怒之下,杀机已萌,眼中闪动着奇异光芒,正待下那杀手,忽听上行孙禁止之声,不觉迟疑一下。
猛觉对方力量徒增,自己竟然吃不住劲,身形离地而起。
不过,却并非飞上半空,而是缓慢地逐寸上升。
大力神褚相但觉棍尖有如压住一座山岳,其重无比,一任自己拼命上挑也是逐寸而起。
严格地说,棍尖处的重量,并非真的压住一座山那般硬邦邦的重量,而且忽柔忽刚。
柔的时候,本身所发的气力,宛如石投大海,毫无回应,刚的时刻,便像寻到着力之处,挑上一点。
天计星邓小龙瞧得清楚,不觉愣住一会儿,叫不出声来。
只因这时他已瞧出那位黑衣少年,敢情是位内家高手。
这刻虽然被大力神话相的亮银棍挑得离地两尺之高。
但要是心中发狠,拼着被对方挑飞老远,在那一刹那间,却可以借力打力,把猪相内脏完全震碎。
而诸相这时正用全力挑起敌人,万万分不得心,若他一叫之时,请相稍一松拳,更是一个不可收拾的结局。
是以凭他名震江湖的天计星,智虑如海,也不知如何是好。
钟荃和土行孙资固也一齐看见这种情形,两人所浮起的感想,大不相同。
贺固在这数日之中,还未曾知道贺雄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精力超妙。
比之自己,若单论内家真功造诣,也自稍占上风。
有这么一个英雄儿子,不觉老怀大畅,泛起笑容。
但钟荃便不是这样想了,只因虽然在形式上而论,大力神话相占了上风。
究其实,以那黑衣少年的精深内家造诣,随时可以将大神褚相震伤。
是以心头凛骇震惊,禁不住纵身飞扑而去。
上行孙贺固也自如影随形,飞纵而起,随着钟荃的身形,两下起落,便到了大厅边缘。
这时,大力神褚相又把黑猿贺雄挑高大半尺。
可是情形狼狈不堪,脖子涨得比水桶还粗,额上青筋虬突,面红耳赤。
而且发出粗重喘息之声,大概只有惨胜两字,方能形容他的胜利。
邓小龙在那边叫唤一声,钟荃猛一回头,却正好见土行孙贺固跟踪到,面上满是恶狼拼命的神色。
心中一动,修然坠在地上,离着拼斗的两人,不过是六丈半之远。
贺固身形疾似旋风,落在钟荃与褚相两人之间,这阵势分明是提防钟荃径袭贺雄的意思。
钟荃敛手道:‘猪谷主命那位兄台退下。”
“你看这法儿使得么?”贺固哼一声回答,言中有着责备的意味。
钟荃不由得失措地点点头,忽然灵机一动,立刻道:“那么清谷主让小可过去,替下褚师父。”
上行孙贺固为难地回头瞧一眼,敢清除了这个笨主意,再无其他方法。
要知黑猿贺雄出身武林正宗大派的少林门下,最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师父有命,万死不辞。
这次下山来断魂谷,曾奉师尊之命,要他听从土行孙资固之言,有如面对师尊本人。
是以他当时被贺固一声禁止,虽然觉得失辱师门,也不敢违命下那毒手。
贺固自忖也无法替这个正在以力相拼的人解围,这时听了钟荃的建议,说老实话,也是很相信这个昆仑弟子不会有其他歹心和有这种能力。当下闪开身躯,点点头。
钟荃如旋风急卷,闪眼间已到了格相身边,大声道:“褚师父交给我。”双手如电光一闪,已持住棍把。
大力神猪相这时力道使足,一股劲向上挑去,却是个有进无退的势子。
而棍端上的黑猿贺雄,此刻身躯悬空,按说已无力抵御,但他那种内家真力非比寻常,此时也自力换阴阳,刚柔交济地坠住棍端,鼓劲下压,也是丝毫松懈不得。
于是形成了僵持局势。钟荃这一插手,一方面要以真力消卸褚相上冲的神力,一方面要抵住黑猿贺雄坚韧阴柔的反弹内力。
这种情形,不但心难兼顾,而且时间拿捏得极准,才能把持住双方最后收力那种平衡。
否则无形中在任何一方加上力量,都会使先收力的那方吃亏受伤。
上行孙贺固成算在胸,知道自己的儿子大不了被人批飞,不会受伤,只有地下那人有危险,故此即使钟荃过去接不住,也无妨碍。
天计星邓小龙吐一口气,安抚地道:“他去就成了。”
贾敬听了仍未领悟邓小龙何以放心之故。
只因邓小龙得知钟荃练有借物传力的功夫,大不了蹈碎厅上的青砖,却是决无妨碍的。
两边的人,心头大石方放下,只听钟荃清啸一声,肩头一晃,把大力神褚相撞开几步。
前后相差不过一线之间,黑猿贺雄猛按根身飘身而起,落在贺固跟前。
贺固心中明白,他儿子已使出少林心法,将请相那股力量加上自己的其力,猛然反震出去,使钟荃大大吃亏。
钟荃身形纹丝不动,啸声未歇,却见脚下的青砖格格做响,许多裂纹有如群蛇向外延伸,一直裂开去,约摸三丈周围的地砖都波及了。
土行孙贺固阴森森道:“少侠好俊的功夫,老朽都见识过了,如今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但可要爽快些。”
钟荃走开去,把亮银棍交回大力神猪相,轻轻叹口气,没有回答。
天计星邓小龙情知自己不应插口,但迫不得已,抱拳道:“谷主何须如此生气,敝师弟实无戏弄谷主的心肠,如今且容我等告退,异口再踵门负荆便了。”
上行孙贺固仍然是那种阴森的声调,道:‘清山不改,绿水长流,老朽决不会忘记今日一会,各位请便吧,怨老朽不送了。”
这时,还有什么可说的?六人便一齐离开,大门外早有人牵马伺候。
一会儿工夫,六骑已踏行在出谷道路中。
他们并没有讨论方才的过程,默默而行,虽然有点儿不安的情绪,但大体上总算满意,因此,气氛仍然相当轻松。
钟荃想起一事,啊一声,不等别人询问,已经道:“小弟还得到那边看看,一会儿便回来。”
邓小龙眉尖一挑,已知大概是和那白衣少女有关,道:“那末就快去吧,我们在谷外等你。”
钟荃飞身下马,一径向右面扑去,跨体越岗,眨眼已到了那座树林中。
人得林中,只见四下静悄悄的,地上那些断梗残枝一如先前,可是那位圆脸丰腴的白衣少女,还有那只神骏的白鸟雪儿,并无丝毫影踪。
满林搜索了一遍,终于失望地走出林子,抬眼望望天色,敢情已是下午未申之交,算起来在断魂谷中,竟已呆了三个多时辰。
记得那位白衣少女,跟他约的是一会儿便见面,现在已隔了半天时候,她哪里还会等他的。
又想起那白衣少女的身手,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先前听说她在断魂谷中大显身手,那点穴功夫乃是峨嵋家数,归纳起来,她可能便是幼缥的人,峨嵋派的后起之秀陆丹了。
出得谷外,和众人会合,一道驰回府城。
钟荃和下把入谷时的经过与及推忖告知邓小龙。
邓小龙也自点点头称是,因而不觉流露不安之色。
钟荃连忙安慰道:“师兄,说实在的,那位陆姑娘虽然深得峨嵋玄门心法,身手高强之极,但小弟以为尚能取胜,虽然相当艰难,目下只要师兄设法查出她的下落……”
“是么?”邓小龙喜道:“只要师弟以为能够赢她,也就行了,其余的事,尽兄自有分寸。当前我们不能立刻采取行动,因为究其实不过是清忖而已,尚未寻得证据。这事必须小心,否则弄出两派门户之争便闹得太大了。”
关于上行孙贺固这桩事,他们都为了后来出手的黑猿贺雄的功力湛深而迷惑。
邓小龙是早经贺固介绍,知道贺雄的名字,却不知他是什么出身来历。
而那黑稻贺雄不过施展了一下内力,故此只知道他的内家造诣,极是不凡,却看不出是何家派。
同时,他们也不知贺因将要用什么手段对付钟荃,而且都很讶异那上行孙贺固,竟然是少林嫡传的身手,由这~点线索推度,那黑猿贺雄可能是少林门人。
钟荃没有忘记在迷魂谷那座奇怪的石屋所许下的诺言。
他亲自到市场去,选购了一对白毛的小狗,一对毛色斑烂如虎的小猫,还有几只兔子。
但却找不到白鹤,于是,只好请缥行中人设法采购。
翌日早晨,他自个儿骑着那匹黄马,另外用一匹马,把那些小动物驮着,一直向断魂谷进发。
这回轻车熟路,一直进了谷口,在那分歧的路口,见到了那位名唤小毛的老婆。
“好孩子,你果真来了。”老史快活地叫道:“今天绝早我家姑娘便催我来这里等候。”
他跳下黄马,让那老史把买来的小动物看一遍。
那是用两个大竹宠装着,分开系在马的两旁,一没有白鹤?”老臾看完了,张大眼睛问道:“这敢情好,免得她左思右想。”
钟荃没有追问其中缘故,他感觉出这里面必定有许多难言的隐情,这正是他所最怕知道的。
一方面会因此而难过许久,另一方面,也许又使自己增加麻烦。
其实他并非怕事退避的人,总之在此刻他没有求知的欲望,是以没有追问。
他牵着两匹马,随那老臾缓缓走着。
“唉!”老史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忽地叹气:“一晃眼便过了四十多年,我差点把时间都忘怀了。这几十年间,除了见过几个人的面孔之外,尽口价对着树林山谷。”
钟荃不由记起两句诗,那是师叔大惠弹师不时会念诵的句子,这时不由得低低诵道:一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忽然间,他觉得这两句形容世外之人那种淡泊不挂世事的诗句,究其实还有挂念的形迹,并不能完全把时间这观念忘掉。
而时间这一观念,正是世上其他一切观念的基础。
“这位老人家的心情,当然和世外高僧的淡泊弃世不同,他是被迫这样的遁隐空门,这数十个年头,可也真难忍受。”他凌乱地想着,不觉对那老人家生出怜悯之情。
“昨天早上见到那位小姑娘,”老史前南又道:“这才使我惊觉自己已经太老了,她真像早年的大小姐,那么活泼美丽……”
钟荃猛然征一下,问道:‘仙?谁是她啊?”
老臾回顾道:“你问我们的大小姐么?”
钟荃连忙摇头,可是那老史已经顾自道:“唉,说起来真像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总之,都是袁相公不好,不,该是那和尚不好,无端使大小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咳!”
钟荃哪听得懂他说的话,同时也不想懂,含糊地嗯一声。
“那位小姑娘把剑经送回来,又有什么用?”老史回顾一下,又道:“徒然使大小姐触起往事,所以我把那本书搁在我的屋子里。”
“那位小姑娘是谁呢?是不是穿白衣裳的?”他撇开其他的话,急急追问。“对了。”
老史回眼瞧他一下,问道:“你认识她么?啊,你不认识。”他从钟荃的表情上看出回答,便继续遭:“她姓陆,叫什么名字可不知道,也是峨嵋派的,但比起十年前来找大小姐的道主,可惹人感情得多了。当年若是她来,我拼着大小姐责备,也肯做主把那本剑经给她,不必像那女道士般求了大半天。”
“果真是她……”钟荃自言自语道。
他记得邓小龙也推论过那白衣姑娘可能是峨嵋摩云剑客陆平的女儿陆丹。
当年陆平在百花洲比剑大会,被铁手书生何培所伤败,回山忿意而死,于是无形中已结下一段梁子。
这陆丹也曾听闻传说,却不料真有其人,而且容颜之美艳,与及武功之精湛,比请江湖传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个儿又前哺道:“幸亏她不知道我是……”
一体说什么?”老史大声问道:“说大声点儿啊,我耳朵不大行,听不见咧。”
“没有说什么,”他连忙大声回答,一面设法找话来敷衍。他道:“我是在想,那位姑娘一个女儿家,要那剑经来做什么用呢?”
那老叟突然止步,瞅住他教训地道:“小伙子哪,你别这么说,就跟普通人那样子,总以为女人怎样怎样,其实,女人中也有了不起的呢!比方我那位大小姐,她虽然自幼长大于官宦之家,但是,她真了不得,走路可以像飞鸟一般,还听说她有三手剑法,天下无人能破哩。我一点也不懂刀剑的玩意儿,但十年前那女道士恳求了大半天,也仅是为了那三手剑法,大约也不会假。小伙子你以后千万再别看轻女人……”
“是,是。”钟荃唯唯而应。
老史见他同色恭顺,心中甚喜,策杖再走。
走了好久,但见前面是个山拗,旁边一所矮小的石屋。
老叟指点道:“那屋子便是我住的,转出那山坳,便是大小姐的石屋了。”
两人走到屋前,老史带他进屋暂坐,说道:“你且坐一会儿,我到前面瞧瞧大小姐有没有睡着?啊,不是,她说这叫做练什么功咧。”说话之间,缓缓走到门口,忽又回头道:
“若你嫌等得烦,可以到外面溜达,或者看看那部剑经也好。”
钟荃点头应了,回眼看时,靠窗一张古旧的木桌上,摆着杯壶等物,旁边搁着一本薄薄的书。
老史拄杖之声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他坐在木板床上,呆呆地出神。
杂乱的思路转到昨天早上,在那片繁密的桃林中,匆匆一面的白衣少女陆丹,眼前宛如现出她那圆圆的面孔。
并且向他甜甜地笑着。
他挥一下手,那动作似乎是要把眼前的幻象挥掉。
歇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在屋中徐徐踱着。
终于,脚步停在窗前那张桌子旁,眼光向窗外搜索了一会儿无聊地收回来,却凝住在那本书上。
那部书的扉页极是精致,而且闪闪有光,敢情是用上等丝绢糊的面。
左上方题着几个字,那是“拦江绝户三大剑式”等字样。
旁边还有四个较小的字,那是“天下无双”四字。
钟荃皱皱眉头,似笑非笑地细细看那些字,但觉笔划娟秀清挺,别饶风姿。
于是断定是女子手笔,心中忖道:“天下无双这四个字评语,未免太夸口了。即使我昆仑门中的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也不敢这样矜夸哩。想那白眉大师伯,当年功力造诣,已近天人之际,终究也会败在瘟煞魔君朱五绝的弓下。
“可想而知。录下本无绝对之事,题这本班子的人,恐怕是敞帚自珍,还未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想着想着,倾耳听一下,屋外并无动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把那绢面的首页揭开。
第一页却是空白,当中只写着,“弟子罗淑英敬摹副本珍藏”等字样。
他立刻揭过去,只见第二负两面都有人像,持刻作势,神态栩栩如生。
他不禁在心中喝彩,这位画图的罗淑英,竟有这么传神的工笔。
图上并没有字,他逐页揭下去,一共只有四页,加上底页还有一幅人像,共是九个图形。持到的姿势固然不同,而且眼睛凝注的方向,也大有差别。
他再从头望一遍,不觉搔首沉吟,觉得此中大有道理,不过一时间摇不出来。
他一面推想寻思,一面不觉地依图作势,直到远处传来拐杖技地之声,才把他惊醒,放回剑经在桌上,自个儿往床沿坐下。
但转眼间,他又坠入沉思之中,冥索着那三招九式的拦江绝户创其中的变化奥妙。
但觉这仅仅的三招剑法,似乎含有一种神秘的威力。
只因这三招中的九个变式,都是极相似的向同一方向旋运,在旋转运行中,隐隐能够发出一种奇特的力量。
一时之间,竟然把他想得呆了。
老史已走进屋中,大声地叫唤他两次,他才罢然而起,跟着老史走出屋去,却见老史手中已捧着那本剑经。
他牵着两匹马,随着老文龙钟的背影,转出山拗。
眼前霍然开朗,除了依山石而建的石屋之外,再过去是一片广阔草场,然后便是树林和山岗在四周围绕着,变成一处世外桃源也似的恬静地方。
石屋右面的大窗,枣红色的幕端已经分挂起,那位白发朱颜的大小姐,正倚窗而立,盼望地瞧着他们。
她的眼光落在那匹黑马背上分挂着的两个竹策,喜动颜色地叫道:‘啊,小狗……
猫……还有兔儿……快些解下来让我瞧瞧,好么?”
钟荃连忙放开马缰,一手提下两个竹笼,快步越过老史,来到窗下。
他没有把这些小动物放出笼来,光是这样让她瞧看。
她端详了好久,轻轻叹息一声,低低道:“请你把它们放出来,在草地上自由活动吧,那囚锢着的滋味,唉……说你也不会懂得的。你看它们对于四面织编着空间的竹子,是多么厌倦和惶恐的神色啊!”
钟荃垂眼瞧瞧那些猫狗和小兔,但见它们在笼中舒适地或睡或动,哪有半点儿像她所说般那种厌倦惶恐的样子,但心中不愿违拗她的说话,俯身把笼盖揭开。
“可是……”他抬眼问道:“可是若是把它们一起放了,只怕转眼便走得没影没踪。而且,猫、狗和兔子这三种动物,若是同在一处而没个遮拦,也怕难以和平共处。”
她征一下,道:一是么?”接着恍然地微笑一下,道:“啊,我怎的连这点也没有想到?你就让它们在这地捆着吧,回头叫小毛在那草地上用竹围起两处地方,给狗儿和兔儿居住。那对小猫就养在我这屋里头。”
钟荃站直身躯,眼睛仍然看着那些动物,道:“这对小猫很好看,是吗?我拣了许久才选了这一对。”他的声调十分爽朗,显然是心中无忧无虑。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果有因。我何尝不想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草地上?可是,却不能够办到。一似我自己摒弃了数十年的自由,和那一去永不复返的青春,为的是……”
“你说什么?”钟荃抬起眼睛问道。
可是当他一瞧清她面上那种深深地回想追忆的落寞的表情,与及眸子中那种空虚怅们的眼光,使他骤然间住了口,不能做声。
她也没有回答,头颅无力地靠仆在漆成枣红的铁框上。
几丝白发飘垂出铁枝外面,随着微风不住飘摆。
钟荃不忍地转头,大声道:“我这就去找些竹木,围起两处地方……”
老委等钟荃走开之后,踏前一步,口中道:“这孩子真勤快……”
她抬起眼睛,赞许地点点头,忽然遭:“你手中的是什么?”
老叟道:“便是十年前那女道上求借去的剑经呀,大小姐你忘了么?昨天她给送回来了。不过却是个女孩子,不是以前那个女道土。”
“昨天送回来的、’她提高声音问道,眼光射出平素那种寒冷坚忍的光芒:“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没有说什么话么?”
“这女孩名字叫做陆丹,她说是奉了师父灵光大师遗命,送还这本剑经,再没有别的说话。”
“什么?灵光已经死啦……”
“啊,大小姐你怎么啦?”老鬼不由自主地跨前一步,却见她又垂头挨在枣红色的铁枝上,那神情显得甚是失望和沮丧。
钟荃已是走开四丈多远,忽然后背传来一下尖锐劲厉的风声,回头一瞥,只见满天白影飘飞,老史却愣立不动。
便大声问道:“什么事情呀?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人瞅睬他,于是,他迷惑地回转头,继续走向草地。
若果他早点儿回转头,必定会使他惊讶得话也不会说。
只因那大小姐在失望沮丧的刹那之后,忽然忿忿地哼一声,蓦地玉掌一推。
当她扬掌推出的俄顷,满头雪也似的白发,忽地根根倒竖,形状极是骇人。
老叟小毛但觉一个什么东西从他面前掠过,并且带出尖锐惊人的声音。
他手中捧着的剑经被那东西握夺出手,破碎为千万碎片,化作白影撒满一天,随风飘飞散坠。
这一下正是道家玄门中绝顶功夫,称为罡气,乃是先天真气,和佛门的般若大能力,同是天下武功中最奥妙不可思议的功夫。
二十年前,昆仑绝代高僧白眉和尚,在星宿海西宁古刹,所遇会的瘟煞魔君朱五绝,正是天下所知唯一练成这种罡气功夫的人。
却不料在这山谷五屋中,竟藏有这等不可一世的高人,而且还是个女性。
钟荃因为练过般若大能力,虽然未曾练成,却会懂得这是罡气功夫。
可惜他没有瞧见,否则必定震骇难言。
他边好脚步,一跨便是丈许,横过那块草地,投入林中。
大小姐瞥见他脚法轻灵奇快,而且飘飘洒洒,不觉皱一下眉头。
但瞬即便把思想拉回自己的事情上。
她柔声道:“啊,小毛你别怕,我不是怪你,而是……”她顿一下,继续道:“不过那灵光也许是无法复命,死时又不敢将内情告诉她徒弟,只差地送回剑经。又怕我一时生气,对女孩不利,故此差她送到小毛手中,这个假定大有可能。”
“大小姐,那本经让什么毁啦?”老史吃惊地叫道。
显然他没有瞧见她运功时的形象和动作,而又不知道他的大小姐竟然能够在一文之外,发出罡气功夫,把他手中的书抢走震成粉碎,是以仍然增懂地禀告。
“由得它吧。”她漫应一声。
然后毅然垂眼寻思,脸上却有着不悦之色。
她忖道:“不管灵光这女冠有什么理由,但她既没有为我办好那事,而那三招剑法却被她传得却是不值。
“灵光地本来是我师姐的唯一弟子,虽然因师姐早逝,只传给她宫门太清派中一点儿功夫,但后来移居峨嵋,却得到峨嵋前辈异人东方紫云传授峨嵋心法,十年前她显露了几手剑法,已是卓然成家。”
“论起来那灵光便算是峨嵋的人了。这样,我太清门中那三招拦江绝产剑,历代部秘传不露,天下无人知悉的心法,岂不是白白给峨嵋得去?况且,她又没有替我办妥事情。”她哼一声,思路忽被钟荃认林中出来的身形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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