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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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我看你演了三遍,画了足足三天,这都记不住,岂不是有负于我江湖第一才子之称了?”
“哦。”长陵将拳谱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那就行。”
话说完,随手将拳谱往炭盆里一丢,付流景惊了,也不顾烫不烫手就冲上去将书捞了起来,“你疯了?!我才画好,你就烧了?!”
“因为不需要了。”
“不需要?”付流景扯着嗓子吼道:“你不需要把我拐来画半天?图什么!”
“不图什么,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付流景一呆,“给我的?”
“之前你在尧山被叛军围着打,差点丢了性命,我说要教你几招防身,你又说你吃不了苦,”长陵道:“我左思右想,总算想出了这一套凌绝拳,一手为刀,一手为石,练着并不费劲,适合你,只要稍加练习,以后遇到那种虾兵蟹将,就不会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了。”
付流景张口结舌的盯着她,眼中尽是茫然:“你是说……这套凌绝拳,是为我创的?”
“我只是防范于未然。你要是死了,谁来当我们越家的军师呢?”长陵看付流景还捧着拳谱,“行了,把它烧了吧。”
“那、那可不行,”付流景一蹦三尺远,“我画的这么辛苦,说烧就烧太可惜了,而且、既然,你说是给我的,那我不给烧,就不给烧!”
“随便你。”长陵一摊手:“你看着点,别随便给别人,要是不小心一传十十传百,到时你会了也不好使了。”
她说完话,也就顾不上与他闲扯,转头时却听他道:“你就当真如此信任我?”
长陵回过身,奇怪的看着他,他的眼中泛起层层微波:“江湖上有那么多人都惦记着学你的武功,你就不担心我把你的拳法给卖了,或者……是教给其他什么人?”
“这我倒没想过,”长陵歪着头,问:“你会么?”
好像只是须臾一瞬,又仿佛过了良久,但听付流景沉声道:“我不会。”
她没有表情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了一点笑意,“那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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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久远的事本以为不会再去回忆了。
直到今日见方烛伊使出一套凌绝拳,直到符宴旸说她是荆无畏的外甥女。
长陵忽然有些迷惑。
当日在泰兴城前,付流景曾说,他杀她,是为了给那一开始就不曾存在的季子凝报仇。
故而她才会在坠落瀑泉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她以为,至少那样会让他心生愧悔之意。
若他还活着,她必要血债血偿——为大哥,为越家军,还为北溟峰之上的结义之谊。
但她并未为此憎恨难平,因为一个男人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复仇,本就是天经地义。
哪怕是弄错了。
但是现下看来,也许弄错一切的人不是付流景,是她自己。
若当真心有情义,怎么可能会在她死后,还将凌绝拳授给荆无畏?
正如当年,他要报仇,直接在一壶酒里下毒就好了,何苦大费周章的用什么同心蛊呢?
越长陵啊越长陵,何必讶异,何必问因果?
当初自己蠢笨,于荒地种草,又如何能换来春生。
作者有话要说:
于荒地种草,又如何能换来春生。
写到这句的时候指尖顿住,忽然写不下去,所以这章在这戛然而止。
我大概要被流景兄气坏了。
第四十二章 :荆家
符宴旸见长陵呆立在原地, 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弱弱问:“南姐姐?你……还好么?”
长陵回过神, 看周遭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忽然间, 倦意占据了五脏六腑,她径自转过身,甚至连一声应答都没有,就这么施施然离去。
“哎哎, 南姐姐你这就走啊?”符宴旸和方烛伊打了个拜别的手势,“烛伊, 我先走一步, 下次有空我去找你玩。”
话毕, 忙急匆匆的赶了上去, 生怕人走远了就追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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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 华灯初上,照耀着偌大的侯府灯火通明。
今夜是贺府三公子贺松翘首以待的日子,在两个月前,贺侯,也就是他的堂弟贺瑜在出门前当着东西二宅、贺家的一百二十多口人的面郑重宣布过——倘若两个月后他没有平安归来, 贺家的掌事大权便由堂兄贺松接替。
这段日子,贺松计日以俟,眼巴巴的盯着那第一把交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给他等到了,两个月统共六十一天, 他可爱又可敬的堂弟诚如最初期望的那般杳无音信。
贺松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将府上的掌事官、诸位长老以及若干游手好闲的兄弟姊妹招到会事厅,准备在宣布噩耗后,依照家族规矩的接受贺府大印。
高椅之上的贺松,竭力将上扬的嘴角往下一拉,等人齐全了,连连叹声道:“诸位应都听说了,瑜弟为阻雁军入侵,只身犯险闯身入虎穴之中,虽平息了战祸,却再无法回家……”
厅内许多人听到这儿,已忍不住饱含热泪,更有年纪小一些的妹妹哭出声来,贺松站起身来,痛心疾首道:“瑜弟舍命不渝,义节千秋,实乃我贺家之荣耀,我贺家上下当以他为楷模,将此义铭记于心,如此方不负瑜弟之蹈仁!”
掌事官一抹鼻涕,高呼:“铭记侯爷,不负蹈仁!”
有人挑开了话头,悲壮的气氛霎时溢满厅堂,贺松眼见快要失控,往前一步,伸手压了压,等大家情绪稍稍平复,方道:“瑜弟临行前千般嘱咐,绝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付之东流……”哽了哽,“我虽不才,但蒙瑜弟信任,必会竭尽全力,继续守护贺家……”
话一顿,贺家方印呈了上来,贺松朗声道:“诸位,我现在宣布,从此刻起,这贺家掌印正式由……”
“哎呀嘿!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人居然聚得这么齐?”
一个熟悉的笑音恰如其分的传入大厅,众人难以置信的扭过头,但见漆黑的夜色背景中现出一人,白色锦袍扎眼,加之明晃晃的金腰带配翠色环玉,却不是贺大侯爷又是谁?
“侯爷!是侯爷!”
“二堂兄!”
“公子爷回来了!”
瞬间,所有人所有声音都涌了上来,叶麒挨个搂都招呼不过来,忙跟泥鳅似的见缝钻出来,笑道:“想不到大家为了迎我归来居然如此热情,我真是太感动了……”
“侯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八岁的堂妹拥上前来,将鼻涕一坨一坨的往自己的衣裳上蹭,叶麒慈祥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妹,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猴哥……”
“知道了侯哥!”
叶麒哭笑不得,眼见一众人又要簇拥上来,忙冲掌事官递去了一个眼色,掌事官立即上前道:“好了好了,侯爷刚刚回府,想必已是鞍马劳倦,诸位不妨先行回去,让侯爷好生歇息。”
待人都散了,总算得以喘息,叶麒转身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贺松跟前站着,手中还捧着个方印,他呀了一声:“大哥,我这才回来,你就急着把印给我?”
贺松一脸抽搐的盯着他:“瑜弟……你不是说你得了绝症,药石无灵了么?我怎么瞧你精神气还挺足……”
“你看出来啦?”叶麒跳起身来,一拍贺松的肩,“我跟你说了你肯定不信,我此次出门本来中了一掌本来马上就要见阎王了,结果,突然天降高人给我运功疗伤,不仅伤愈,连我那老病根都给一并治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贺松:“……”
掌事官听到这儿自然也是喜不自禁,“那可太好了,这段日子我们都提心吊胆,就怕侯爷出事,如今您平安归来,总算让大公子松了一口气了。是不是,大公子?”
贺松勉强牵动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可不是,我就怕你不回来,要我来扛这贺家的担子,你也知道,我……”
“我明白,大哥你最喜欢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叶麒将方印从他手中抽走,“之前实在是情形特殊,为难大哥了。”
“……不为难。”
贺松的满腔愤懑大抵是憋不住了,连几句寒暄都不给就托辞离开,掌事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转头问道:“侯爷,您既平安,何不托个口信让我们去接您呢?”
“七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出门是去赴死的,没带什么保镖,”叶麒伸了个懒腰,“要让金陵收到风声,还不知这一路要碰上多少只拦路虎。”
“侯爷是担心大公子……”
“那倒不是,”叶麒随意摆了摆手,“大哥虽盼我死,那也是盼我自然病死或被别人杀死,让他亲自操刀,他能把自己活活内疚死。行了,才回家,不说这些,我想泡个暖乎乎的热水澡,撒花瓣的那种,给我备一下?”
侯爷说要洗花瓣浴,眨眼的功夫,一屋池的汤水都灌足了,叶麒眯着眼浸在腾腾热泉中,连日来疲惫顿消,不觉轻哼出小曲儿来。
七叔又命人拎来几桶热水,看自家侯爷颈上挂的小东西,奇道:“侯爷,你怎么把戒指给戴脖子上了?”
叶麒伸手把玩了一下,“这是鎏金戒。”
七叔震惊了,“鎏金戒……那、不是雁国的宝物么,怎么会落到侯爷手中?”
“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告诉你。”叶麒漫不经心的闭上眼,看上去十分的“没空”,七叔自然没继续问下去,加过一轮汤泉后,他踟蹰了片刻正欲退下,只听叶麒道:“有事就说吧,我又没睡着。”
七叔道:“侯爷不在这期间,谢尚书、刘御史、还有清城院的高院士都登过门,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心中有数便是了。”
“好,知道了。”
“还有,今早符家的二公子也来过……”
“符宴旸?”
“嗯。”
“他找我?干什么?不怕被他哥揍?”
“符少爷没说,只递了份名帖,听说侯爷不在便走了……哦,对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是貌美的姑娘,也是来见侯爷的。”
“貌美的姑娘?”叶麒打了个哈欠,“可有说叫什么名字?”
“说是荆家的小姐……”
“荆家……”叶麒本来有些困顿,闻言睁开眼,“哪个荆家?”
七叔被问懵了:“咱们金陵……除了荆无畏老将军之外,还有其他荆家么?”
叶麒扭过头去,“荆无畏有儿子我知道,他几时多了个女儿?”
七叔摇了摇头,“这……老奴就不清楚了……”
池岸边的托盘上摆好了温酒,叶麒随意端起抿了几口,道:“不是说递名帖了?拿来给我瞧瞧。”
七叔很快将拜帖拿来,叶麒接过后揉了揉朦胧的双眼,一眼就看到了帖上的符宴旸的名字,叶麒嗤笑一声:“字还是那么丑……”
眸光一转,他看到了紧跟在第二页的名字,徒然间,笑容消散的无影无踪。
荆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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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回府后,长陵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握着酒壶坐在窗边,望院内花树一片迷雾。
她不是一个善于伤春悲秋的人,释摩真经承袭佛法,练到第四重的武僧便已能做到随方就圆,忍人之不能。
何况,她是这百年来练到第九层的唯一一人。
佛曰,大悲无泪,大笑无声。
所以,哪怕她亲眼所睹泰兴惨况,知兄长战死,亦不曾痛不欲生,怨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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