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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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特征,楚天素也有提及。
尽管她隐约觉得这图腾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念而过,她已走到了甬道最底里的两间牢房前。
其中一间是空的,地上还摆着一副镣铐和铁面盔,而正对面那间铁栅栏有一半的视线被土墙所挡,长陵再走进两步,探出火把一照——一个伤痕累累之人正背对着门躺在木板床上,右手手肘之上的刺青在昏暗的光线中忽隐忽现。
是他。
长陵收敛心神,飞快的掏出袖中铁丝,三下五除二的开了牢锁,推开牢门,缓缓踏入牢房之中。
他的呼吸声均匀,看样子依旧在沉睡之中。
长陵走到他的身侧,凑近一看,他周身已被鞭子抽打的体无完肤,几处伤口还渗着脓血,有不少小飞虫都在他伤口边飞旋打转,又是恶心又是恐怖。
长陵从袋中掏出装了解药的瓶子,正欲打开药盖,突然间感觉颈间一紧,胸腔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整个人重重的被推撞在石墙之上。
火把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长陵豁然睁大了眼,但见铁面之下的那双漆黑而锐利的眸子正死死盯着自己,那人用手肘箍住了她的脖子,力道越使越大,勒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昏迷!
长陵下意识出掌拍向他胸脯,但她身体未愈,别说击倒了,只怕连对手的一根手指头都扳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长陵自袖中带出了一样物什,在他跟前一晃——铁面人一见之下身形骤然一顿,而后慢慢松开了双手。
那是一个草编草蟒,楚天素给她时说是她外孙一见自当会明白。
长陵没料此人一身伤势还能有这般身手,她咳了几声,好容易缓过气来,见铁面人用困惑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她压低了声音道:“楚天素楚婆婆让我来救你。”
铁面人乍听楚天素三个字,身形稍稍一晃,只是那面具只露了一双眼一张口,长陵瞧不出他是何反应,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心中对自己尚有疑虑,正待解释,忽闻不远处传来几个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狱卒谄笑着道:“大人,您要找的人就在那道儿底的最后一间。”
长陵倏然抬头,什么人选在这时辰前来探监?
脚步声愈来愈近,约莫有三四个人朝这儿走来,长陵正犹豫着能否将来人一锅端了,此时铁面人飞快的踩灭地上的火把,又迅速的扣上铁牢的锁扣,将她推到墙的一角去——
来人已至牢门之前,铁面人本要到回板床边去,待瞥见牢前之人呆了一瞬,下一刻猛地扑向前去,但一门之隔阻了他的势头,他双手紧紧握住铁栏,两根栏杆刹那间被他掰出微微弯度,吓得狱卒连连倒退,仿佛担心他马上就会破门而出将他们统统撕碎。
铁面人如恶狼般凶悍的看着来人,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长陵目光转动,她所站之地是一处死角,既看不到牢门,更看不到究竟来者是谁,她屏气凝神,只听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道:“不必担心,他也就剩这点能耐了。”
说话的人字正腔圆,不似这里的其他人那样聱牙戟口,她眉头微微一蹙,凭直觉感到此人的身份不容小觑。
长陵当然看不到,来人一身红袍锦衣,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白玉,尊贵异常。他负手而立,看着铁面人探出的手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距,丝毫不以为意,朝身旁的护卫以及狱卒别了别头,示意他们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护卫犹豫一瞬,将手中油灯挂在墙敦之上,转身退下。来人见他们远去,这才重新上下打量着铁面人的满目疮痍,眼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三弟,几日不见,做阶下囚的滋味可还受用?”
铁面人颤着唇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人见了,佯作恍然的神情,抚掌笑道:“是了,我忘了你说不了话,平日里你总是那般能说会道,这儿忽然安静了,倒让二哥我不太习惯呐。”
长陵怔住。
二哥?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我来,是来看你最后一眼,你要走,总不该走得太过无声无息。”
铁面人几次用力的晃动监狱的牢门,眼里盛满了涛涛杀气,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实质,对面那人早已被捅个千疮百孔了。
那人负袖侧身,不再惺惺作态,冷笑道:“不必白费力气了,你戴着这个铁骷髅,就算你那些骁勇忠心的部将站在跟前都认不出来了……呵呵,如今所有人都在还都城寻找你的下落,任凭谁能想得到堂堂大雁的……怕是就连你自己都想不透究竟是哪一步出了疏漏才会沦落至此罢?”他这里停顿了一下,却略去了铁面人的名号,长陵心念一动,但听那人缓声道:“告诉你实话也无妨,此次与我合作之人乃东夏国贺瑾之,你得罪了谁不好偏要得罪他,唉,那就怪不得二哥顺水推舟,卖了这个人情给他——”
那人在牢门前来回踱了几步,“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反正你中了三魂三魄散,过了今夜你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铁面人粗重的喘着气,凝聚的眸光逐渐的在涣散,铁盔面具已掩盖不住他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绝望。
“念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会交代人为你留一条全尸,喔,当然,要是让这墓王堡堡主得知你的身份,那我就不敢保证他会不会鞭尸了……”
那人说完话仰头笑了起来,待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意倏然消逝。
铁面人想要伸出手去抓他,他轻蔑的冷哼一声,错身踱离,走出几步,回头望了望身后无尽的黑暗,眼神莫名掠过一丝不忍,但最终没有转头,只道了一句:“三弟,黄泉路上,要恨就恨你自己太过妄自尊大,才会令所有人都与你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撒个花儿~
第七章 :逃杀
长陵默不作声的在角落里听完了那些话,实在理不清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只猜测这铁面人在雁国是号人物,不知是什么缘由被悄无声息的送上这儿来扣了铁骷髅,更把他弄哑了叫他无法求助于人。
那人已走了许久,他始终岿然不动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光线黯淡,从长陵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光影中显得压抑至极。
长陵沉吟片刻,将手中瓷瓶递给那人:“三魂三魄散的解药。”
那人转过身来,抬眸直视自己,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瓷瓶,长陵道:“楚婆婆知你中毒,诱敌让自己身中同样的毒箭,依症状调制出解药的分量,你且放心,她服后已然无恙。”
铁面人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突兀勾起一丝冷笑,浑然并没有接过的意思。但他没有阻住去路,反而坐回床板边,一副任君自由来去的架势。
长陵微微感到讶异,她能察觉到来自铁面人的敌意,但不像是针对她——他对楚婆婆心存芥蒂,这才连解药在手也无动于衷。
如长陵这种自矜自傲之人,哪有闲情去关心这祖孙俩的来龙去脉,更没有苦口婆心的耐心,她既觉此人连自己都不想活命,又何必多管闲事操那份心。
她将解药放在桌上,踱至牢门前,干净利落的开了锁,正想离开,忽听那铁面人闷哼一声,倒在木床上抽搐发颤。
长陵指尖在牢锁上顿了顿。
她犹豫了一瞬,旋即回身抓起解药,硬生生的灌入那人口中。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是行云流水,等铁面人回过神来时,她已离开地牢,只落了那个草蟒编在地上。
铁面人弯腰捡起,捧在手心里许久许久,一双瞳仁幽暗深远,透不出一点亮。
回到山洞时天已破晓,楚天素见到长陵平安归来,心焦如焚地问,“如何了?”
“他已服下解药,只不过……”
“什么?”
长陵问:“他当真是您的外孙?”
楚天素被问懵了,“我,我骗你做什么?”
长陵夷犹片刻,便将在牢中所闻所见言简意赅的复述了一遍。
楚天素听完了之后脸色一片惨淡,整个人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她颤颤悠悠走到洞口,看着云层重重叠叠,风雨欲来。
“我……害死了阿舟的母亲,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恨着我。”
楚天素垂下了头,枯槁的双手扯着衣袖,她开始述说一个长篇大论的过去。
长陵坐在一旁,听到最后,倒觉得这分明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楚天素曾育有一儿一女,约莫在两个娃七八岁的时候遇上了水灾,她为救儿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大水刮跑。没料想多年后与女儿重逢了,女儿嫁给了雁国极有威望之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儿不仅不记旧怨,还将父母兄长一齐接去共享荣华。
哪知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楚天素那当大夫的儿子闯祸治死了皇族贵人,于是连同她二人以及儿孙一家,都给发配到了雁回山墓王堡之中。
再后来,她听闻她的女儿也受到了牵连郁郁而终,只余她外孙孤苦伶仃一人。
这大抵就是一个本以为可以养儿防老没想到养儿送终的故事。
楚天素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和这外孙重聚了,但她万万没料到,上天居然给了她一次再相逢的机会。
真乃时也命也运也。
长陵听到最后,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原本,她觉得楚天素那外孙为了这些陈年纠葛拒喝解药,实在是婆婆妈妈,但想到他被人用卑鄙的手段丢到这儿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底对他产生又一丝同情。
楚天素闷声不吭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过身朝长陵一跪,颤声道:“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救出我外孙,眼下婆婆只能求你相助了。”
长陵搀她起身,“我这条命都是婆婆救的,不至于用个求字。”
楚天素见她满口答应,面露喜色,但很快眸光又沉重了下去,“只是墓王堡机关重重,要逃出本就是难若登天,何况你如今身子骨未恢复,更不能动武……”
“我在牢里听那人说到您外孙有忠心部将,还说都城有不少人都在寻他,您这外孙在大雁国,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天素神色有些古怪,“他……我听说他是个将军。”
见她含糊其辞,长陵只当她是在堡中十多年消息闭塞,“他在雁国既然有一定的权势,就不能寻到一个可信之人帮忙把信带出,让外头的人得悉他在此处?”
楚天素脱口而出,“不行,万万不行,墓王堡堡主,对他恨之入骨。”
“为何?”
楚天素不答,只道:“现下就算是找,也是来不及的,中了三魂三魄散之人会发疯两日日后力竭而死,待过了明日,那个明……那个你在牢中见到的人自会叫他堡中的眼线去查实,若发觉阿舟还活着,他怎么还会心慈手软?”
那人原本就没有心慈手软。
只不过是碍于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才没有对楚天素的外孙立下杀手。
长陵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倘若如此,今夜是我们动手的唯一机会了。”
楚天素茫然无措的点点头,她似乎也意识到两个一老一弱要想要带着一个铁头脑袋闯出戒守森严的墓王堡,这种营救已不能算是棘手,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但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也横死在墓王堡之中。
只可惜了长陵这孩子……若不是自己苦苦哀求,她又何至于大难不死后又自寻死路。
楚天素又是痛楚又是内疚的回转过头,正想和长陵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发觉长陵居然施施然的坐在石桌边上啃馒头,楚天素舌尖在嘴里打了几个回旋,睁大眼睛问:“你哪来的馒头?”
“回来的时候在厨房顺的。”长陵边吃边说:“还有两个,您饿了自己拿。”
楚天素:“……”
雁回崖,千丈冰霜成天阙。
长陵坐在极高之处的岩石之上,待欣赏完了旭日初升的景致后,回转过身,指着远方一处巍峨的山脉问道:“那是什么山?”
楚天素看去,“那是鹿鸣山。”
长陵指了指与鹿鸣山挨着边的山头,“这呢?”
“北玉山,这是墓王堡内除了雁回山外最高的山,你问这个做什么?”
“鹿鸣山与北玉山之间,有一处吊桥。”长陵指着两山相间之处隐约的一条黑线,“那应当是条桥吧?”
楚天素听懂了长陵的意思,“若两三根腐朽的铁索也算是桥的话,可要想通过那处离开墓王堡,是决计行不通的。”
“嗯?”
楚天素连连摇头,“军营点正设于北玉山之下,有数千军士把守,可以说是守卫最为森严之处,我们往那处赶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们劫了您的舟儿后,不管往哪出逃,都是在自寻死路。”
楚天素一噎,但见长陵跳下岩石,“我们绝无悄无声息离开的本事……不论破了哪处关卡,墓王堡都能轻而易举的追上,那鹿鸣山之外是延绵无尽的山脉与河流,于逃犯而言,正是绝佳的藏躲之处。”
长陵见她懵懵懂懂,又在图纸上涂涂画画了讲解了好一会儿逃亡步骤与路线,事实上楚天素对于这些全然没有概念,她听了半晌,却是突然问:“你有几成把握?”
长陵沉吟道:“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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