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回 我必从君 相期再世 斜日荒山悲独活 卿须怜我 此中有人 他年辽海喜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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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妹眼看成功在即,正在趾高气扬,冷不防一道金虹由左壁上斜射过来,魔火焰光立被冲开一个大洞,不禁大怒。待要施为,猛又瞥见三粒紫光在魔头口边一闪,认出此宝来历。暗道:"不好!"不顾再寻敌人晦气,慌不迭连晃令牌,等要收回时,这类神魔最是凶毒,只一放出,不伤敌人决不肯回,本就倔强。霹雳子来势迅速,已先爆炸,只听接连三声震天价的霹雳过处,三魔头全被震成粉碎。那被金虹冲荡开的魔火血焰,也被震散了多半。云中少女本来断定自己非遭惨死不可,万分情急之下,仍想逃遁元神。
刚刚自杀兵解,在一片青色云光包围之下,正待由魔火血焰中强行冲出,猛瞥见金虹电射,神雷大震,魔头血焰全被震散,对面崖上现出一个红衣少女,正是武昌所遇峨眉门下女弟子,不禁感愧交集。瞥见铁妹因神魔心灵相连,经此一震,元气大伤,竟受反应,立在当地,状类昏迷。少女自恃功力甚深,身边尚有两件法宝,一面朝朱文点首示谢,一面还想去杀铁姝报仇时,忽听对崖又一少女清叱道:"道友还不快逃,意欲何为?"
少女闻言,猛想起魔法厉害,休看仇敌暂时昏迷,仍是无法近身。何况铁姝全身均有绿光环绕,九股血焰金叉已全飞起,环绕全身,似有灵性,左额所插金刀也已闪闪放光。
知道万动不得,只得朝着对崖拜了一拜,电也似急向遥空中遁去。
这原是瞬息间事。朱文想不到事情如此容易,见少女已经兵解,尸首也被残余的魔火扫中,成了白灰震散,深侮下手缓了一步。正用宝镜消灭残氛,忽看出铁妹在黑烟、绿光、金叉环拥之下,如醉如痴情景,心中大喜。方想就势除害,二次取出霹雳子待要打去,忽听宫琳催促少女元神逃遁,同时右手也被握紧,眼前云光一闪,耳听:"文妹随我快走,迟恐无及。"说时迟,那时快,人已随同飞起,星驰电射往西南方飞去。回顾后面,并无敌踪,却有两幢明霞裹着两个少女影子,分向东、北两方飞去,一幢已先飞入云层之中不见。内中二女,正与自己和宫琳相貌一般无二,转眼飞出千里之外。方要询问,宫琳道:"魔女已得鸠盘婆真传,你我就是敌手,此时也不宜与之一拼。我用幻影愚弄,真身已隐,就这样,也未必生效。此女持有魔宫照形之宝,如非神魔被毁,我们早已不免。你那得胜,由于一时侥幸。她虽元气大伤,仍非其敌。此女受愚,只是一时,不久必被发觉。不过我们前途尚还有事,只要到达地头以前不被迫上,受那九子母天魔暗算,便无大害。文妹前途珍重,遇事首要守定心神,自可化险为夷。我带你同飞,以免破空之声引来仇敌。飞行由我主持,你用这枚玉环放在眼前,往来路查看,就知道了。"
朱文接环,如法回视,果见魔女铁妹化成一股黑烟,先往北方追赶,与那幻影相隔少说也有千百里,晃眼便被迫上,只见魔光一晃,幻影立灭。魔女好似发现是假,在遥天空中略一停顿,拨头又往东方追去。幻影也已出现,并还放光。两下里相隔更远,追势也较前更急,仅比先前稍缓须臾,仍被追上消灭。魔女略一停顿,又返身追来,双方背道而驰,预计程途至少当在四千里外。可是魔女回迫不久,便闻异声凄厉,起自天边,渐渐由远而近。如非二女飞行神速,早被迫上。宫琳随将玉环要过,说道:"魔女必定查看我们踪迹,不久追上,前途也将到达。惟恐万一有失,如见异声追近,速将你那霹雳子再取二三丸朝后打去,魔女禁受不住,定必逃退。雷火一散,仍要追来。此宝珍贵,浪费可惜,万不可以数枚同发。方才之言,务要谨记。"朱文闻言,猛想宫琳方才所说,似有分手之意。依言取出霹雳子,正想问故,身后异声已越来越近。回顾黑烟如箭,急驶飞来,相隔只十数里。忙将手一扬,一点紫光星飞而出,只听霹雳一声,黑烟震散了好些,一溜精碧魔光正朝来路激射退去,一晃不见。随听宫琳边飞边道:"文妹不合回顾,这一耽延,被她追近,她又受了重伤。反正仇恨已成,且等将来再说吧。"话刚说完,异声又由身后追来。朱文更不怠慢,反手一霹雳子打将出去,迅雷震过,又是一声厉啸晃荡遥空,听出逃势更远,底下也不再有声息。
方觉魔女知难而退,也许不会再追,忽听宫琳急呼:"文妹留意!"猛瞥见身后碧光一晃,后心一凉,虽在法宝防身之下,也现出一点警兆。宫琳仍带自己飞行更急。由不得回头一看,魔女不见,只有一片碧色光影紧随在后,快要照上身来。刚想再用霹雳子朝后打去,倏地眼前一亮。宫琳立把飞云止住,现出身形。耳听哭啸之声,比先前所闻更要凄厉刺耳。百忙中定睛一看,一道宽约十丈,长约数十百丈的黄光,已由当空倒挂下来。光中现出一个身材高大,自发银髯,手持白玉拂尘的红衣老人,阻住去路。同时身后碧光中现出魔女铁株,满头鲜血淋漓,上身翠叶云肩已经脱去,露出玉乳酥胸。
身上钉着九个白发红睛,其大如拳的骷髅头骨,神情更是惨厉。铁妹戟指老人,厉声喝道:"我今日受人暗算,毁了神魔,又遭愚弄,伤耗了不少元气,此仇非报不可。如不将仇人形神摄去,我那九子母天魔岂肯甘休?你我异教同源,平日井河不犯,你已隐蔽多年,何故为了外人逞强出头?莫非真要和我一拼不成?"
话未说完,红衣老人笑道:"老夫阿修罗宫主者,虽不故意为善,从未无故害人。
你们赤身教炼上几个死人骨头,摄些凶魂厉魄,便欲称雄,岂能与我相提并论?这两个女孩,老夫与她们另有因果,尚须了断,如何能容你带去?我也知你邪魔消亡,身受反应,元气大伤,又吃魔头反噬,十分痛苦,须用极大法力始能解免,复原仍须三百年后。
此是你逞强行凶,自作自受。方才初遇,如肯服低,求我解救,也还可以助你脱困。你竟敢无礼,口出不逊。我看在你师父鸠盘婆面上,饶你一命,趁早逃回,求你师父解免;再如多言,命就不保了。"说罢,将手中玉拂尘往外一挥,喝声:"去吧!"魔女没想到老人闭关数百年,已具正邪两家之长,法力高强,不可思议,重创新败之余,如何能敌。怒吼一声,仍想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与敌一拼。老人拂尘弹处,立有一片黄光将魔女裹住,身不由己,跌跌翻翻,往东北方天空中飞去。同时闻得远远异声厉啸,喝道:
"老不死的!你我以前也有数面之缘,此事虽是我徒儿不好,如何下此煞手,不留丝毫情面?"话未说完,老人已接口喝道:"无耻老乞婆!你自创邪教,为我魔教丢人,也配与我理论?如不服气,我在火云岭神剑峰阿修宫等你,随时寻我便了。"远远听见异声大怒答道:"老贼休狂!我如非近日身有要事,此时便容你不得,且便宜你多活些时。"说罢,便无声息。
朱文听那异声若远若近,摇曳云空,十分刺耳,知是赤身教主鸠盘婆所发。老人从未见过,虽疑是矮叟朱梅柬帖所说的人,因见身无邪气,宫琳立在一旁神色自若,又觉不似,拿他不准。方想:"此老何人,法力这高?"待要开口询问,老人已转向二女说道:"我本不值与后生小辈为难,无如你们师长对我冒犯,为此将你二人擒回魔宫。或是你们师长亲来解救,与我一见高下;或是你们本身道力坚定,不为我欲界六魔所困,也可以无事。乖乖随我回山,免得动手。"朱文天性刚烈,遇敌不什利害,闻言气道:
"你想必是尸毗老人了。我师父从未提过你,有甚仇恨?"话未说完,老人厉声喝道:
"贱婢竟然知我来历,还敢无礼?即此已犯我的戒条,万万容你不得。"说时扬手一片黄光,罩向二女身上。朱文立觉身子一紧,连护身宝光全被黄光裹住,往上飞起。一时情急,顿忘利害,手中恰剩了两粒霹雳子,匆匆不暇寻思,口喝:"老魔头休狂!你且尝尝神雷厉害。"扬手两丸神雷早打出去。耳听宫琳急呼:"文妹!不可造次。"想起柬帖之言,心中一动,神雷已经爆发,竟将黄光震散,身上一轻,心中大喜。
尸毗老人自恃法力,一时大意,明知朱文持有专破魔光之宝,没想到人已被擒摄起,竟会这样胆大,作那困兽之斗。如非功力高深,这两雷便吃不住。就这样,元气也受了点损伤,不由大怒。正待二次施为,朱文身已脱出黄光之外,见老人二次现身,知他魔法甚高,来去如电。心想:"一不作,二不休,索性与之一拼。"左手天遁镜刚发出百丈金虹,往前冲去,二次又取霹雳子要发时,宫琳忽又二次急呼:"文妹!此是应有劫难,千万不可恃强,法宝白送。"自从黄光上身,朱文便不见宫琳人影,这时忽见宫琳现身急呼,刚要赶往会合,宫琳身形又隐。同时眼前一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罡风呼呼乱响,甚是劲急,只不吹上身来,也不见人。心终不死,又用天遁镜向前照看,不知怎的,镜光忽然减退好些,护身宝光更全失了灵效,一片混茫,什么也看不见。试用霹雳子打将出去,豆大一点紫光,微微晃动,宛如石投大海,无影无踪。随听雷声微微一震,相隔甚远,知道无效。这一急真非小可。万般无奈之中,只得回镜自照,护住全身。
身上仙衣忽发紫色祥光,想起女仙之言,心中略宽。几次想要回飞,左右冲突,俱都无效,始终不能冲出黑影之外。宫琳早已不见踪迹,连声呼唤,均无回音。自知柬帖之言已验,因为语焉不详,只知对头名叫尸毗老人,自己该有一场劫难,虽有仙衣、宝镜、朱环防身,仍须格外谨慎,应变神速,方可兔害,别的全未提及。正在愁急,隔不多时,眼前一花,暗去明来,身子已落在主人魔宫法台之上。
这地方乃是尸毗老人所设天欲宫魔阵最凶险之处。朱文如非性刚冒失,老人本心只为出气,不想伤害这些少年男女性命。因朱文词色不逊,又用神雷震散魔光,由此激怒,立意将她困禁法台之上,欲使受那魔火焚身,金刀刺体的毒刑。不料朱文虽然该有这场劫难,近日行动冒失,改了常度,一经入困,立时警觉。一到法台之上,忽然福至心灵,自知不妙,先把仙衣妙用施展出来,紫光立即大盛。刚护住全身,台上已经发火,魔火熊熊,带着千百把金刀,由四面潮涌而来,头上又现出一朵亩许大的血莲花,由花瓣上射出万道魔火,朝顶压到。幸而朱文事前有了戒备,见势不佳,天遁镜、朱环已早飞将起来,护住头身,才保无事。可是上下四外,金刀血焰层层包围,虽吃护身宝光挡住,不得近前,其重如山,只中间丈许方圆空地,休想移动分毫。当时无计可施,心中稍懈,便觉魔火奇热,炙肤如焚。虽仗仙衣护体,不曾受伤,也受感应,难于忍受。想起通行左元洞火宅严关景象,与此大同小异,立时醒悟。只得镇定心神,索性在上运用玄功,打起坐来,这样果然要好得多。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魔火、金刀还未减退,幻象又起,随见金蝉现身飞来,同时灵云传音警告。等到发觉幻象以后,灵云传声便被魔法隔断,心中一犯愁虑,立有诸般幻象现将出来。自知危险万分,除却按照本门心法虔心默运,一切付之不闻不见而外,别无善法。又过了不少时候,连经过无数次魔难幻景,一时也说它不完。仗着夙根深厚,始终守定心神,先还出于强制之功。到了后来,由静生明,神与天合,宛如一个智球,表里通明,通无尘滓,功力无形中大有进境,身外苦痛已如无觉。
正在澄神定虑,返虚生明之际,忽听一声大震,金蝉用本门传声急呼:"姊姊!"
先仍当是幻景,未加理睬。后听到呼声越急,心想:"本门传声之法,外人不知,怎会使用?"觉出有异。方想试用传声之法试探真假,猛听到太乙神雷连声爆炸,甚是猛烈,身上好似轻了好多。猛想起:"先前不合妄用法牌传声求援,金蝉又曾发出必来信号,焉知不是本人到来?"忍不住定睛一看,果是金蝉,相貌装束均与平日所见以及幻象无异,只头上插着一片青竹叶,奇光闪闪,出于意外。只见他独自附身在玉虎银光之上,所有法宝全数施展出来,将身护住,口中急呼"姊姊",双手连发大乙神雷,霹雳之声宛如连珠,殿顶已被揭去一大半,法台上的魔火、金刀已被虎口所喷银色毫光连同雷火冲破了一面。一见朱文睁眼,金蝉便喊:"姊姊,快来与我会合。老魔头厉害,好容易被我徒儿冒险引开,特来陪你受难。艰危尚多,还不到出困时候。这魔火、金刀生生不已,难于消灭。你如不敢移动,只把天遁镜敌住头上血莲,不令下压,等我冲到台前,速飞过来与我一起。否则,时机瞬息,老魔头因见你和大姊、灵峤请仙女一个未伤,恼羞成怒,对于大姊和孙师兄还好,对你却是恨极,立意制死,必将大阿修罗法发动。如非有一老前辈暗助,你此时非重伤不可,稍为迟延便来不及了。"说时,金蝉身外已成血海刀山,四面受围,只虎口前面银光射向台上,将正面魔火、金刀冲散,成了一条血衖,相去朱文只两三丈,好似被那血光粘住,怎么也冲不过来。朱文见状与平日心想情形迥不相同,知非幻象,仍不放心。试用昔年相约同游,为避外人而所说隐语一探,金蝉立用隐语回答,并即喊道:"此时千钧一发,我舍命来此,与姊姊同共患难,以应夙孽。幸蒙前辈仙人怜助,持有护神之主,决不累你。渡过难关,便和严师兄、周师姊他们一样,同我去天外神山永享仙福,如何还不信我?"朱文听出决不是假,不禁伤心,急道:"我法力全失,法宝无功,只仗天孙锦和朱环、天遁镜护身,如何可以飞将过去?
你又冲不过来,时机坐误,如何是好?"
金蝉初来时原极顺手,哪知神雷刚将正面魔火驱散,四外火焰便如潮涌而来,虽仗高人指点,灵光护体,法宝、飞剑不曾失效,魔火不能侵入宝光之内,但是四面全被粘住,一任运用玄功,无法冲到台前。今听朱文之言,不禁大惊。想起她法力失效,知道危机顷刻,稍为延误,自己或者无妨,朱文凶多吉少。一时情急,怒吼一声,正待拼命前冲,忽听空中一声鸠呜,甚是洪亮。刚听出是古神鸠的啸声,丈许粗一股紫焰,已由殿顶缺口斜射下来。跟着,一片铿锵鸣玉的巨响过处,下余半边殿顶全被揭去。古神鸠突在空中现身,比平常所见大过十倍。两翅横张,宛如垂天之云,将殿顶全部遮盖,凌空翔止不动;两只铁爪比树干还粗,拳向胸前;头有小房般大;两眼宛如斗大明灯,金光下射。身上环绕着十八团拷栳大的佛光,祥辉朗如日星。口中所喷紫焰,宛如星河倒泻,刚一射下,大片血光魔火立似血龙一般,被紫焰裹住吸起。
金蝉身子立时一轻。隐闻有人喝骂之声,也未听清。一心救人,乘机冲破残烟,只一冲,便到了法台之上,扬手一雷,将台震成粉碎。紧跟着,一把抱起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飞。朱文见被金蝉抱紧,未免羞涩,无如一手运用天遁镜,难于挣脱,离开金蝉又是危险,好生为难,金蝉见她撑拒,紧抱不放,急喊:"姊姊,当此危急之际,避甚嫌疑?又无外人在此,难道还信我不过?"话未说完,两道黄光已如电掣飞来。
空中神鸠虽将血焰吸去,并未入口。一见黄光飞到,突把身形一收,晃眼由大而小。同时身也破空飞起,带着那血龙也似的百丈火焰,向遥天空中飞去,其急如电,晃眼便剩了一个带着一二十点金星的黑影,投入遥空密云之中不见。血焰依然甚长,斜射空中,似已脱离鸠口,那两道黄光也已破空追去,快要迫上,那条血龙忽似朱虹飞堕,往下射去,黄光也跟踪下落。
这时,朱文因听金蝉这等说法,想起累世深情,以及适才孤身犯险、舍命来救情形,不禁感动。知他心地光明,道力坚定,尽管爱好,从无别念,便不再强挣。金蝉本是防她万一疏忽,为残余魔火所伤,只要沾身,便无幸理,忘了仙衣护体,并无妨害,关心过切,将她抱紧。及见不再强挣,又看出身外紫光甚强,一想自己从未这样抱过,又在魔阵被困之际,易陷情网,难怪多心,也就松手,只将袖子紧紧抓住。朱文当他又和平日一样赌气,颇悔先前不该强拒,自觉对他不起,反倒用手拉紧他的膀臂,传声说道:
"我并不是多心,以前也非对你冷淡,只为仙缘不再,你又情分太深,为防两误,不得不狠心一点。你怪我么?"金蝉本未怪她,笑答:"姊姊心思,我全知道,怎会怪你?
大概还有几天危难,这次难关一过,功行便快圆满。我想暂时还难脱困,且先冲他一下试试。申屠师兄、洪弟、石生和新交好友干神蛛、朱灵夫妇,还有新收弟子钱莱,先后都来魔宫,分头下手。他们各有一道神符,敌人查探推算不出他们踪迹。只要老魔头被他们绊住,我们也许能逃出去,少受好些苦难。"说时,二人附身玉虎银光祥霞之上,直往前冲,先前只顾说话,不曾留意。后见只三亩大一片殿堂残址,竟会冲不出去。心想:"少说飞行已过百里,就有残余魔火阻路,因较前弱,宝光一挡便退,怎么也不应有此景象。"二人方在惊疑,头上血莲倏地连闪两闪隐去。紧跟着眼前一暗,连人带宝陷入暗影之中。朱文尝过滋味,惟恐法宝失效,忙喊:"蝉弟留意!魔法实在厉害,留神法宝失效。"及见宝光依旧朗耀,才放了心。金蝉见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宝、神雷二次施展出来。因是身有灵符,未受魔法反应,太乙神雷照旧发挥威力。只见宝光剑气、雷火金光横飞爆炸,势甚猛烈。但见雷火一灭,依旧沉冥,黑暗如漆,仅剩各色宝光在暗影中飞舞。
朱文见状,知道无碍,心神越定。这时玉虎已发挥全力,身长虽只丈许,所发银光祥霞远射数十丈外。二人并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拥护全身,灵雨霏霏,银霞闪闪。为防万一,又将法宝、飞剑结成一个四五丈大光幕,笼罩身外。珠颜玉貌,掩映流辉,同是那"么年轻美丽,宛如一个金童,一个玉女,骑着一只毫光万道的玉虎,在天花宝盖笼罩之下,挟着千束宝炬,行于黑雾之中,端的仪态万方,妙曼无俦。二人本是三生情侣,修道心坚,强制热情,不令流露,表面虽甚淡漠,内心实是爱好。当此同共患难,生死关头,玉肩相并,香泽微闻,你爱我怜,互致衷曲。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便无魔法暗算,也应引动情肠,易生遐想,按说比起灵云、孙南,应该危险得多。哪知金蝉累世童贞,道心坚定,对于朱文尽管累劫深情,心中爱好,始终天真无邪,从来不曾想到燕婉之私。加以近来功力大进,智慧灵明,又有灵符护体,至宝安神,不必运用玄功,自然智珠莹朗,如月照水,碧空万里,不染丝毫尘翳。朱文初经大难,始脱危境,百难千灾之余,六贼之害已全挡退,返照空明,顿悟玄机。虽不似金蝉那样,一样也有情有爱,但心境始终明朗,活泼泼的,一切纯任自然,全不着相,本来无念,魔何以生?
尸毗老人那么高魔法,竟无所施。
二人今生虽然同门,未作劳燕分飞。自从九华山亲哺芝血,桂花山求取乌风草回到峨眉以后,朱文恐金蝉纠缠,便故和他淡薄,直似尹邢避面,难得相见。金蝉也深知她的用心,偶然一见,谈不几句,便体玉人心意,先自走去,心中却无一日忘怀。彼此都有不少相思,难得无人在侧,同在暗室之中,和人间小儿女拌嘴一样,互诉前情。时而你嗔我怪,各怨情薄;时而温言抚慰,笑逐颜开。那相思话只管说它不完,哪里还容起什杂念?尸毗老人先在暗中查看,见这一双小儿女,女的一开始还有一点做作,到了后来,至性深情无形流露,索性携手揽腕,相偎相抱,亲热非常,满拟手到成功。因见这一双金童玉女实在可爱,连对朱文厌恨的心思也减去了好些,不忍便下毒手,只想使二人成为夫妇,收到自己门下,便即罢休。待了许久,渐看出二人天真无邪,纯任自然情景。老人试一施为,那么阴柔狠毒的魔法,竟然无从施展。方在惊奇,二次想要加功施为,忽听金钟响动,玉磐频敲。老人知道不是先前逃遁的敌人去而复转,便是又有人来扰闹,不禁大怒,忙把魔窟封闭,飞身追出。老人走时,金蝉便听爱弟李洪用本门传声,说是救星将到,钱莱先前被困地底,已经救出。被困诸人连同灵峤诸女仙,将快出险。
心方一喜,刚回答得两句,老人一走,魔窟又被封闭,隔断传声。
朱文推了金蝉一下,笑道:"你只顾说些闲话,不说正经,你还未说你怎么来的呢。"金蝉高兴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传音,心急如焚,立即和众同门由天外神山起身,冲越极光大火,一口气飞行数十万里。申屠师兄偏说大方真人仙示,你们灾难未满,早来无用,何必跟着受罪。我偏不听,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一到中土,正和他争,想带钱莱赶来,与老魔头拼命,不料还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长。
他本最爱我和石生,这次见了洪弟、钱莱,又很喜爱,在一片树林中,连教我们好些法术,每人又给了一片竹叶灵符,我和钱莱还各得了一件至宝,这不是因祸得福么?"朱文似喜似愠道:"我看你功力大有进境,怎还是以前那样说话,连个头绪也没有?我是要听你怎么开府神山呢。反正老魔头奈何不了我们,时机一至,出困无疑。你从头细说,像你这样人能有几个,我听了也好欢喜。我一时疏忽,妄用法牌传声,使你为我犯此奇险,后悔无及。幸而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样法宝、法力全数失效。如其不能复原,只好随到小南极跟你一辈子。想起还在心寒,谁要你来救我呢?"金蝉见她满面娇嗔,拉手赔笑道:"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来?好姊姊,莫生气,我说你听。"随谈经过。
原来金蝉自得警报,心如油煎。申屠宏只管劝他谨慎,水到渠成,无须心急,全未入耳。刚一飞进中土,凌云凤带了古神鸠飞去以后,金蝉首先提议先往一探,见机行事。
李洪是几世同胞,石生是同门至友,同声愿往。钱莱更是死活都要随定师父,不肯走开。
只有于神蛛夫妻微笑不语,看那意思,只是隐而不露,也是两个要去的。申屠宏虽是本门长兄,对这几个小兄弟也是无可如何,劝也不听。只得说道:"愚兄并非怕事,只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却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被困之人无一不是仙福深厚,绝无凶险,何苦自寻苦恼?水到渠成,忙它做什么?"金、石、李、钱四人正在争论,飞行神速,已经飞近云贵交界的乱山上空,忽见前面云雾迷漫,高涌天半,挡住去路。这类景象,空中飞行时常遇到,又未见有什么邪气警兆。金、石二人心急赶路,意欲穿云而过,当先冲人。李洪、钱莱也跟踪飞进。申屠宏因和干氏夫妻商量,想要劝阻,遁光稍为落后,本来也未警觉。已经飞近云边,猛瞥见前行四人穿人云中,便已不见。暗忖:"四人那么强烈的遁光,又是并肩急飞,休说是云,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过去,如何不见遁光闪动?云雾也未冲散?"心中一动,忙即止住。干氏夫妻也已警觉,一同停飞。留神往云内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云层甚厚,四人踪影皆无。试传声一问,云中并无回音,也未见人穿云飞过。
三人一着急,立即行法施为,同时放出飞剑、法宝,申屠宏扬手又将太乙神雷一齐往前打去。哪知神雷连响都未响,飞剑、法宝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团全似石沉大海,无影无踪,投入云影之中不见。方在惊疑,一片白影已电也似急,朝三人头上漫将过来,想逃已是无及。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环,放出天璇神砂,忽听金蝉急呼:
"大哥、干兄,你们快下来,这是枯竹老仙。"同时目光到处,下面现出大片森林,满是松杉古木,行列疏整,参天矗立。树上满是寄生兰蕙,杂以茑萝香草野花。当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风道骨,潇洒出尘。金蝉等四人分立两旁,正向上空招手。空中白云似帐幕一般,将那树林罩住,相隔树梢约三数十丈。
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环立,形势十分险峻。久闻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惊喜交集,立同飞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请恕无礼之罪。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宝、飞剑奉还。那团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申屠宏为人恭谨,诺诺连声。少年看了干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么?"朱灵知道丈"夫脾气,但最敬爱自己,闻言连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无礼?"干神蛛见爱妻如此,也忙跪倒。少年手指朱灵道:"你这蜘蛛精倒有一点灵性。休说你们,便司大虚见我,也不敢有半个不字。我见不得这神气,可去一旁等候。"干氏夫妻只得站立一旁,直生闷气。
少年转对众人道:"我因尸毗老魔劫运将临,空自修炼多年,仍受魔头禁制,倒行逆施。你们此去,难免不为所算,尤其金蝉与朱文经历最险。我因老魔最善前知,方圆数千里人物言动,均能查知,算计你们由此飞过,特意引来林中,外用颠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将四外隔断,使其无法查听。现赐你们每人一个锦囊,内有此行机宜,可各在此开看;另外一片竹叶灵符,以作防身隐遁之用。金蝉师徒经历最险,现赐你师徒每人法宝一件。一名天心环,专护心神,金蝉可将它悬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难侵害。
此系紫虚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无终岭绝顶神木宫青帝之子用一粒宝珠换来。有此至宝,不特可以镇摄元神,你们的法宝、法术也不至为魔法所制,失去灵效,井还增加威力。
不似竹叶灵符,虽有同样功用,至多只过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后用处甚多,不可轻视。钱莱所得,名为六阳青灵辟魔铠,穿在身上,不论水火金刀和多厉害的法宝,均难伤害。更具隐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扰乱敌人心神,再妙没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遥制,一任敌人有多厉害,也查看不出你们的踪迹。不过,老魔神通甚大,钱莱此去,只能按我锦囊所说调虎离山,等你师父将人救出险地,立即退走,不论再困何处,均不要管,不可贪功。否则,仗着此宝和太乙青灵竹叶神符,虽不至于受甚伤害,却不免被他困住,岂不冤枉?"
金、钱二人闻言大喜。众人也都喜谢拜命。金蝉接过天心环一看,那环形如鸡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大仅寸许,外圈红色,中现蓝光,晶明若镜,冷森森寒气逼人。那六阳青灵辟魔铠,看似青竹叶所制,拿在手上,其软如棉。竹叶小巧玲珑,约有三寸见方一叠,轻飘飘的,色似翠绿,隐隐放光。照着所传用法,随手一扬,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铠甲,紧附身上,通体满是竹叶形的鳞片,寒光若电,晶芒四射,立成了一个碧色光幢,随心隐现,端的神妙非常。青灵竹符具有防身隐形妙用,也是万邪不侵。
少年传完用法,令众演习之后,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时所炼,曾费不少精力,共只三百六十五片,历时千余年,用得已差不多。虽只三数十日灵效,威力妙用却非小可。
用完仍可重炼,务要保存。十年之后,可命钱莱与我送来,等我炼过带回,三次峨眉斗剑还有用呢。本来我与老魔并无嫌怨,只为我承齐道友盛情,他人又极好,而老魔妄犯嗔悉,无故将峨眉门人摄去。恰值我来中土行道,偶然发现,赠了灵云一副大乙青灵旗门,本心只打算稍为救护,免得几个好根器的少年男女为他魔法暗算,坏了道基。不料这厮出口伤人,为此我才叫他尝点厉害。我本人并不出面,只略为指点你们几个后辈,便要叫他手忙脚乱。再如无礼,你们对他说,可去东溟大荒山寻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余年,也是出名气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游中土所附化身,法力虽高,比起无终岭坐枯竹禅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则早已亲自出马。明明假手众人代他出气,却这等说法。方觉此老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怎的积习难忘?少年似已觉察,面色微微一沉,对申屠宏道:"你那天璇神砂虽与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厉害,你非此宝原主,只知用法,功候尚差,如无我这片竹叶,便难免不被夺去。就算阮征能够收回,你也受场虚惊,为何对我腹诽?"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还望老前辈宽有。"说罢,虔心诚意,恭谨侍侧,不敢再作他想。少年方转笑容道:"无怪人说峨眉门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只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见到我便是有缘,不惜以全力相助。这两件法宝,均是古仙人遗留的仙府奇珍。内中一件,我费许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轻易不使用,岂是随便与人的么?"又指石生、李洪道:"你这两个小孩,十分可爱,可惜机缘不巧,此宝与你们无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还竹叶,你二人同来,再行补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谢。金、钱二人知道此宝乃稀世奇珍,关系重要,越发感谢。金蝉更想:
"我已两次蒙此老指点传授,又赐我这等至宝奇珍,将来何以为报?只盼他早证天仙位业,或是能为他效点力才好。"正寻思间,看见少年目注自己,点头微笑。不禁心中一动,想起二姊霞儿大荒山借宝以前,母亲和自己说的话,立时乘机请问道:"弟子等七人,前闻大荒山仙景无边,久欲观光,只为修为甚忙,仙山还在东极,中隔十万里弱水流沙之险,往返费时,又不知老前辈是否神游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时可以拜见仙容?
他年钱莱往送竹叶,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谒,不知可否?"少年笑道:"你们七人俱都与我有缘,只管同去。阿童是我旧友,能约上他更好。你们各自分看锦囊,照此行事吧。"
众人领命,各把锦囊分别观看。方在惊喜交集,忽然一片青荧荧的冷光透身而过,锦囊已经化去。少年笑道:"有此一片青灵火,足够防护心神,便无竹叶灵符,也不妨事了。此符每用只有三十六日灵效,你们自问定力,如能胜任,省下它不用最好。"石生、钱莱均料此符必非寻常,便生了心。少年便对钱莱道:"你师徒二人却省不得呢。"
随说,双目紧闭,似在想事。一会,睁开说道:"你们起身正是时候了,无须再听驼子的话。"金蝉心念朱文安危,早就想走,只为枯竹老人道法高深,难得在此相遇,得他相助,万无一失。又知性情古怪,不发命不敢说走。好容易盼到把话说完,又看罢锦囊,对方又把双目闭上,心方着急,闻言大喜,随同辞别。申屠宏因非同路,终恐金蝉师徒胆大贪功,有什闪失,忙又劝道:"尸毗老人魔法厉害,这里有仙法禁制,不致被他发觉,也不忙此一时,稍为商量再走如何?"李洪道:"大哥就是这样小心太过,莫非枯竹老仙长还会让我们几个后辈吃那魔头的亏么?"说时,众人为示诚敬,不敢当面起飞,已将走出林外。正争论间,忽听身后少年笑道:"此子狡狯乃尔!申屠宏无须疑虑,照我所说行事,决无大险。峨眉传声之法,至多只被魔法隔断,外人决听不出。开始仍须分头下手,始能迷乱他的心神,使其不能兼顾。一出我的禁地,速急隐身,分头去吧。"
申屠宏料知无碍,仍嘱咐了金蝉几句,方始分手,隐形飞起。
行时石生笑对干神蛛夫妻道:"我和你夫妻二位奉命策应,随意行动,不似他们各有一定方向去处。本想随同钱莱,由地底穿入魔宫,但我不善长穿山地遁,须仗钱莱开路,万一困在地底,岂不进退两难?洪弟又要去与魔女相见,算来算去,只有同你二位一路最好。这样,我的竹叶灵符便可省下,留备他年之用,只是私心重了一点。"干神蛛立时接口道:"这有何妨?内人虽然附形重生,仍然可以与我合为一体,本就多出一片,我三人同行最好。万一此符非用不可,我多出的那一片送你好了。"石生笑道:
"岂有此理!我不愿损人利己。只求携带同路,到了那里,再相机行事。不能保全,也是无法。"
此时金蝉心急,已先飞走。钱莱原定与乃师一明一暗,由地底入魔宫。因前半还有不少路程,恋师心切,明知前途就要分手,依旧同行。金蝉见他对师忠诚,自更喜爱。
师徒二人都是幼童,差不多的年纪,人均俊美,看去直和亲兄弟一样,亲热非常,谁也不舍分开。眼看飞近滇缅交界,遥望前面乱山杂沓,高矗排空,中有一条峻岭,本身已经高出天汉。岭头上更有一峰突起,宛如长剑卓立云空,形势奇险。峰的上半已被云雾遮住,二人虽在空中飞行,竟会望不见顶。知道火云岭神剑峰已经在望,枯竹老人所指示的地方也早过去,二人只得分手。
钱莱看过神驼乙休的仙示,知道师父此行危难必多,十分依恋,但是不能同往,于是恨极尸毗老人。他人又胆大机智,惟恐误事,意欲赶到师父前面,先将敌人绊住,免与乃师为难。分手之后,心想:"隐形神妙,更有六阳辟魔铠,隐现由心,只要此时穿山,便不致被敌人警觉。那片竹叶灵符也许保全,多此一件防身隐形之宝,岂不更妙?"
念头一转,别时便和金蝉商量,将他送进地面,等到穿山入内,取出宝铠穿上,便可免去用那灵符。否则来时忘了先穿宝铠,乍一使用,必有宝光闪耀,难保不被敌人警觉。
金蝉初收这好徒弟,自是钟爱。心想:"全路均有灵符隐身,虽然稍过界限,必无妨害。"闻言笑诺,便将遁光按落。眼看钱莱穿人山石,.方始前飞。钱莱刚穿人山腹之内,便将宝铠取出,手掐灵诀,往上一抖,宝光闪处,全身便被碧光裹住。再试往前飞行,竟比平日地遁要快得多,几乎能与石完天赋异禀的人并驾齐驱,好生欢喜。随将宝光连身隐去,加急向前飞驰,箭一般穿行山石泥土之中,不觉已到神剑峰山腹之内。
尸毗老人法力虽高,毕竟明不敌暗,枯竹老人又算就路程远近,先在数千里外布就迷阵,骤出不意;他又骄狂自恃,以为人在方圆五千里内,言动如同对面,便敌人诸长老前来,也瞒不过。万没料到几个后生小辈,如此大胆,敢于深入虎穴。先又由魔镜中看出朱文曾用法牌传声求救,断定金蝉必由海外飞来。不知神驼乙休早已备悉因果,预有布置,先示机宜。特命众人按照所指途向、日期到达,故意赶前一日,到了途中,再行耽搁,这一天恰值尸毗老人每月一次的祭炼魔法之期,刚巧错过。金蝉急于赴援,偏不听话,本来快要自投罗网,中途忽被枯竹老人接住。此事原在乙休算计之中,尸毗老人却不知道,等到炼完魔法,想起金蝉和其他应援的人均应到达,至少也在途中。随意行法观察,忽见几道峨眉派的遁光合在一起,刺空飞渡,途向却又不对。老人心方奇怪,意欲占算来此人网的有无金蝉在内。心想:"如不自行投到,便亲身赶去。"心念才动,遁光忽然分成三起,相继失踪。再一占算,竟算不出他们的底细,仿佛来人不是朝神剑峰飞来,另有去处。以为峨眉派门人众多,也许路过。因为断定金蝉必来落网,也许在小南极有事,还未起身。反正来人只要飞进五千里内,立可查知。恰值魔女来见,父女闲谈,一时疏忽,就此忽略过去。过了些时,老人忽然想起:"先前御遁飞行的人为数颇多,至少也有六七个。就说空中路过,不来本山,怎会中途不见,所经之处,又是一片城镇的上空,是何隐身法,如此神妙,连踪迹均难查知?"越想越疑,暗忖:"对方诸长老多非弱者,妙一真人夫妇、玄真子更是道法高强,自己将他子女门人擒来,岂肯甘休?这等强敌当前,如何托大?莫要中了他的道儿。峨眉派的隐形法出名神妙,至多只能查听出一点破空之声。以自己多年威望,休说被他将人救走,只被深入魔宫,也是丢人。"
想到这里,立动盛气,竟不惜损耗元气,一口真气喷向所炼宝镜之上。仔细一看,齐灵云、孙南这一对少年男女,在太乙青灵旗门之内,已各运用玄功入定,一任主持行法的门人施展魔法环攻,毫不为动。因对这两人无甚恶感,还不怎样。再看下余被困的人,只余娲门人毛成、褚玲二人本是夫妻,易受摇动,成了连理。灵峤男女诸仙共十六人,只有丁嫦之徒赵蕙和赤杖仙童阮纠之徒尹松云,二人本是情侣,先为魔法所迷,几乎败道。眼看不能自持,快要入网,忽又警觉,虽与欲界六魔强抗,备受苦难,仍能支持。当初祸首,一个陈文玑明明已下山,竟不知隐藏何处,无法寻踪。宫琳虽被擒来,分明是一个最重情感的人,似乎受了高明指教,预知有此一难,更有异宝防护心灵,连法力也未失效,一任魔火、金刀环攻,老是心光湛湛,分毫奈何不得。内中虽有几个功力稍次的,都能忍苦强支,并无大害。最可气的是朱文,头悬宝镜,身有朱环、仙衣,休说魔火、金刀不能近身,那诸天五淫、欲界六魔连现诸般幻象,也都视若无睹。他自觉此举曾用不少心力,事前并用魔法隐蔽,不令对方师长预先警觉,哪知仍是无用。万一满了时限,全都脱了困出去,自己向不食言,这等大举,连此未学后辈,一个也奈何不得,岂非奇耻?
尸毗老人方在急怒,忽然觉出破空之声,似往魔宫这面飞来,但一任行法施为,人影依然不见。知道来人必有至宝隐形,不肯服输,有意上门来拼。对头并还故示大方,意存轻视,自己不来,只令门人出动。越想越有气,不由大怒,把心一横,一面查听飞行之声,一面准备破那隐形之法。只等将人擒到,便将大小诸天阿修罗法,连同所炼的阴阳神魔,一齐发难,决不轻放一人逃走。他这里妄动无明之火,只顾注意那声音来路,不知那竹叶灵符只要落地不动,便现身形,无须破法;一经飞遁,身形立隐。这类上清太乙青灵神符,恰是对头,并非魔法所能破解。另外几个敌人,一是具有穿山遁地之长,已经深入根本重地,就要去往魔牢扰闹;下余诸人,也都得有高人指点传授,分路来投,不等到达,自现身形。所以一个也查看不出,却听飞行之声越来越近。此时魔宫为防敌人师长亲自来援,自半山入口以上,全都设有禁制,外观一片云雾笼罩全宫,内里埋伏重重。因听飞行之声甚急,来人功力颇高,恐他知难而退,特意开放禁网,纵其人内。
刚一施为,破空之声已经到达峰顶,未容放出魔光去破隐形,来人已先现身。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星眸秀眉,面如冠玉,仙风道骨,俊美无伦。老人本来极爱俊美幼童,一见来人竟有最好根器,如能强行收到门下,岂非快事,口角微露笑容,未及开口。
金蝉来时早有准备,一见落处乃是大片园林宫殿,到处珠光宝气,霞彩辉煌,琪花瑶草,美景无边,但一心想寻朱文下落,无心观看。刚由一片高大花林之中飞将出去,瞥见殿前白玉平台玉榻之上,坐定一个自发银髯,手持白玉拂尘,身材高大的红衣老人,身旁分列着七八个美貌宫装的侍女,面前悬着一团黄光,估计便是尸毗老人。只见他见人飞到,面带笑容,似要开口。金蝉情急太甚,顿犯童心,不问青红皂白,开口便喝问道:"你便是尸毗老魔头吗?你将我两个姊姊和师兄困在何处?快些说来,免我动手!"
老人戒条最恨呼名冒犯,因见金蝉天真稚气,反倒消了怒意,喝道:"无知孺子,凭你这点微未道行,也敢孤身来此捋虎须么?我不值与你动手,你既敢前来,当有几分定力。
朱文贱婢本是你的情侣,想要见她不难,我送你往天欲宫五淫台上,结一对小夫妇,永在我的门下如何?"金蝉因想听他说出朱文下落,本在强忍忿恨。及至听到喝骂"朱文贱婢",已经有气,再听到未两句,不由怒火上冲,大喝:"放屁!我今天与你拼了!"
金蝉本极胆大,近来暂充七矮之首,以为身是众人表率,遇事持重,其实并非本性如此。这时救人情急,哪还顾甚厉害。又见对方毫无防备,竟想冷不防施展全力,与之一拼,万一能胜,岂不是好?把来前李洪所说魔法厉害情景,忘了一个干净。口中喝骂,两手施为,除玉虎因受枯竹老人指教不曾使用外,举凡太乙神雷、七修剑、修罗刀等所有法宝、飞剑,全数发将出去,一时电掣雷轰,声势猛恶已极。满拟敌人近在咫尺,这等猛烈神速之势,怎么也不及防备,多少总受点伤。哪知他这里刚一发动,猛瞥见黄光也一闪,台前立涌起百丈黄云,霹雳声中,耳听老人厉声喝道:"大胆小狗,竟敢如此无理!且让你往我魔阵之中见识见识。"同时所有法宝、太乙神雷全被黄光挡住,连那玉石平台也未伤毁。只修罗刀二十六道寒碧精光冲入黄光云层之中。微闻老人"咦"了一声,跟着便觉飞刀有了吸力。金蝉惟恐有失,忙照嫔姆所传,运用真气奋力回收,居然收转。就这样,收时也颇吃力,似由敌人手里强行夺回,心中大惊。猛觉眼前一花,黄光忽似匹练升起,悬向空中,又宽又长,敌人又在光中现身。另一平台上飞起几个魔女,内有二女似已受伤,被同伴护住,纵起一片遁光往左侧宫殿中飞去,知为修罗刀所伤。金蝉方想:"这些魔女决非好人,何不顺便杀她两个出气?"扬手一雷还未发出,倏地一片黄云已当头罩下。知是老人所炼魔光,一经上身,法力便失灵效。忙掐灵诀,把头一摇,金冠上所插竹叶灵符,立发出一片青荧荧的冷光,一闪即隐。老人怒道:
"怪不得小狗敢于无礼,原来求得大荒山老怪物的灵符而来。今日你已落网,看你此符保得几时?我先给你吃点苦头,再送你与情人相会。"说罢,将手中拂尘往外一挥,立有大片千万点金碧火花暴雨一般打到。这时金蝉看出魔法厉害,自己的法宝、飞剑已经连成一片,将身保住,只把神雷往外乱打。哪知打在敌人身前,尽管纷纷爆炸,敌人言笑自如,并无用处,连黄光也未震散分毫。方在着慌,无计可施,那金碧光已似倾盆暴雨,当头罩下,身外宝光竟受震动,上下四外的压力立时重如山岳。心想:"老魔头这等厉害,自身难保,如何救人?"金蝉正在惶急万分,忽听金钟乱响,荡漾云空,远远传来。只见尸毗老人两道寿眉倏地倒竖,须发皆张,顿现暴怒之容。同时瞥见一幢寒碧精光电驰飞来,看出是爱徒钱莱诱敌以后,发现自己被困,竟不顾死活,仗着乃父不夜城主钱康的两件法宝,来此拼命。忙用传声急呼:"徒儿,不可前来!快照枯竹老仙之言行事。"因钱莱不能用传声回话,不知他是何用意。话未说完,老人拂尘一挥,大片金碧火花已朝钱莱飞去,自己身上当时一轻。眼看火星到处,碧光一闪,钱莱不见。金钟撞得更急,同时远远天空中又有佛光闪动。耳听李洪大喝道:"尸毗老人,别来无恙?
你道高德重,修炼千余年,何苦与我们后辈为难作对?"接着又听钱莱在另一面大喝道:
"小师叔,和这样不懂人事的老魔鬼有什理讲?他要敢动各位师长一根毫毛,弟子不把他魔宫震成粉碎,不是人类。"随说,人已现身。尸毗老人素极自负,几曾受过这等侮辱。这两人又是一东一西,钱莱一现,佛光立隐;另一面金钟连响,又在报警,当时急怒交加,如换别的妖人,受人暗算,根本动摇,决无暇再寻敌人晦气。尸毗老人天性刚愎,恃强好胜,法力也是真高,怒火攻心之下,转不似先前初闻警报那样暴烈。只冷笑了一声,先扬手一指,空中立被黄云布满,将整座神剑峰一齐罩住。同时手掐灵诀,朝后一扬。
金蝉见李洪已先得手遁走,并用传声说:"老人收炼阴阳神魔的根本重地已被攻开,将那封禁多年最难制服的几个魔头放了出来。"又见钱莱现身诱敌,口出恶言,心虽痛快,但知敌人难惹,必有反应,正在代他担心。钱莱忽又无踪,老人也一闪不见。金蝉方想如何去寻被困的人,眼前倏地一暗,忙纵遁光往前冲去。晃眼由暗转明,面前现出大片金红光华,已被敌人倒转魔法,引入天欲宫血焰金刀魔火之中。金钟依然响个不住。
紧跟着便冲破五淫法台,救出朱文,见面惊喜。不多一会,又被困人暗影之中。要知钱莱、李洪大闹魔宫,以及被困诸仙凶吉如何,请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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