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全文阅读 楚晚宁墨燃肉
言简意赅的文案:我本抱师兄归,岂料抱走了……师尊?
王八攻x霸王受。
啰里啰嗦的文案:墨燃觉得自己拜楚晚宁为师就是个错误。
他的师尊实在太像猫,而他则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傻狗。
狗和猫是有生殖隔离的,傻狗原本并不想向那只猫伸出他毛茸茸的爪子。
他原本觉得啊,狗就应该和狗在一起,比如他的师兄,漂亮温驯,像一只可爱的狐狸犬,他们俩在一起一定很般配。
可是死过去又活过来,活了两辈子,他最后叼回窝里的,都是那个最初他根本瞧不上眼的,雪白的猫咪师尊。
蠢到爆表哈士奇攻x傲娇暴躁大白猫受
Ps.1.这是个渣攻重生之后,试图从良的故事。架空修真文,不必细考。
2.从良不是那么容易的,路漫漫其修远兮,此君将上下而求索。求索过程中难免依然犯错,犯浑。请各位小姐姐包涵。
3.攻受的三观不代表作者的三观,喷人物可以,不要喷作者呀~
4.攻死蠢且变态,精分且人渣,重生之后,虽有改变,但过程缓慢,不能忍受的请点叉!点叉!!!!!
5.受洁攻不洁
6.HE,1V1,叙事方式问题,攻受视角混杂。主攻视角,受控(唔,是那种爱他就要欺负他的抖S控,想看宠宠宠的就别点了,蟹蟹)。
7.谢绝比对,谢绝扒榜,谢绝人参攻击,虫草攻击铁皮枫斗攻击东阿阿胶攻击也不要。写文图个乐子,看文图个开心,如果不小心戳了读者妹子的雷点,请尽量不要喷我,看不下去点个叉叉,你好我也好,温柔待人,掐我咬死你。
8.干啥玩意儿?还不让我凑个吉利的数字了?
第1章 本座死了
内容标签: 年下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燃,楚晚宁 ┃ 配角:薛蒙师昧梅 雪,一柳一絮叶忘昔 ┃ 其它:
作品简评:修真界帝君墨微雨,欺师灭祖,十恶不赦,自戕身亡后重生到刚拜入师门的那一年。 少年的壳子怀揣着老鬼的魂灵,重活一次后,前世隐藏在表象之下真相逐一浮出水面,其中最让他错愕的,是自己前世恨之入骨的师尊,居然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人心蜕变,厉鬼忏悔也向善从良,只是罪孽深重,他手上的血,真的能洗净吗?故事内容紧凑,感情描写细腻,剧情反转再三,令人始料不及。无论主角还是配角,都具有多面兴,人不是单纯的恶人善人,事不是简单的正确错误,作者下笔皆从角色角度考虑出发,揣摩并尊重每个角色的内心想法,无论是社恐晚期却默默关心着徒弟的师尊,还是挣扎在黑暗与光明中的墨微雨,甚至不起眼的小配角,都有着最真实的血肉。
墨燃还没当皇帝的那会儿,总有人骂他是狗。
掌柜骂他狗儿子,客人骂他狗崽子,堂弟骂他狗东西,他母亲最厉害,骂他狗娘养的。
当然,总也有过一些与狗相关的形容,不算太差。比如他那些露水情缘,总是带着几分佯怒,嗔他在榻上腰力如公狗,嘴上甜言勾了人的魂魄,身下凶器夺了卿卿兴命,但转眼又去与旁人炫耀,搞得瓦肆间人人皆知他墨微雨人俊器猛,试过的饕足意满,没试过的心弛神摇。
不得不说,这些人讲的很对,墨燃确实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傻狗。
直到他当上修真界的帝王,这类称呼才骤然间消散不见。
有一天,有个远疆的小仙门送了他一只奶狗。
那狗灰白相见,额上三簇火,有点像狼。但只有瓜那么大,长得也瓜头瓜脑的,滚胖浑圆,偏还觉得自己很威风,满大殿疯跑,几次想爬上高高的台阶,去看清那好整以暇坐在帝位上的人,但因腿实在太短,皆以失败告终。
墨燃盯着那空有力气,却着实没脑子的毛团看了须臾,忽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低声骂道,狗东西。
奶狗很快长成大狗,大狗成了老狗,老狗又成死狗。
墨燃双目阖实,复又睁开,他的人生,宠辱跌宕,或起或伏,已有三十二年过去了。
他什么都玩腻了,觉得乏味且孤单,这些年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连三把火都狗命归天,他觉得也差不多了,是该结束了。
从果盘里掐下一颗晶莹丰润的葡萄,慢悠悠地剥去紫皮。
他的动作从容娴熟,像是帐中羌王剥去胡姬的衣衫,带着些意兴阑珊的懒。碧莹莹的果肉在他指尖细微颤动着,浆汁渗开,紫色幽淡,犹如雁衔丹霞来,好似海棠春睡去。
又像是污脏的血。
他一边咽下口中的腻甜,一边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
他想,时辰差不多了。
他也该下地狱了。
墨燃,字微雨。
修真界的第一任君王。
能坐到这个位置实属不易,所需的不仅仅是卓绝的法术,还需要坚如磐石的厚脸皮。
在他之前,修真界十大门派分庭抗礼,龙盘虎踞。门派之间相互掣肘,谁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天换地。更何况诸位掌门都是饱读经典的翘楚,即使想封自己个头衔玩玩,也会顾忌史官之笔,怕背上千秋骂名。
但墨燃不一样。
他是个流氓。
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最终他都做了。喝人间最辣的好酒,娶世上最美的女人,先是成为修仙界的盟主“踏仙君”,再到自封为帝。
万民跪伏。
所有不愿下跪的人都被他赶尽杀绝,他制霸天下的那些年,修真界可谓是血流漂杵,哀鸿遍布。无数义士慨然赴死,十大门派中的儒风门更是全派罹难。
再后来,就连墨燃的授业恩师也难逃魔爪,在与墨燃的对决之中落败,被昔日爱徒带回宫殿囚禁,无人知其下落。
原本河清海晏的大好江山,忽然间乌烟瘴气。
狗皇帝墨燃没读过几天书,又是个百无禁忌的人,于是在他当权期间,荒谬事层出不穷,且说那年号。
他当皇帝的第一个三年,年号“王八”,是他坐在池塘边喂鱼时想到的。
第二个三年,年号“呱”,盖因他夏日听到院中蛙鸣,认定此乃天赐灵感,不可辜负。
民间的饱学之士曾以为不会有比“王八”和“呱”更惨不忍睹的年号了,但他们终究还是对墨微雨一无所知。
第三个三年,地方上开始蠢蠢动,无论是佛修、道修、还是灵修,那些无法忍受墨燃暴政的江湖义士们,都开始接二连三地发动争讨起义。
于是,这一次墨燃认真地想了半天,草拟无数后,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年号横空出世——“戟罢”。
寓意是好的,始皇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两个字,取的是“罢兵休戈”的良意。只不过民间说起来就显得尴尬了些。
尤其是不识字的,听起来就更尴尬了。
第一年叫戟罢元年,怎么听怎么像鸡巴圆年。
第二年叫鸡巴二年。
身前的种种不甘,颓丧,孤独,凡此五味,都还停在胸间,死生之巅火光万丈,大军压境的场景犹在眼前。
他那时候是真的不想活了,人人都说他是命主孤煞,众叛亲离,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行尸走肉,无聊得紧,寂寞得紧。
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像他这样十恶不赦的人,自殁之后,竟能获得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他为何还要为了报那么一点陈年私仇,毁掉容九的脸?
容九最是贪财爱钱。白嫖这卖肉的一次,再顺走些银子,小小地惩戒一下就行了。人命,他暂时不想背负。
“便宜你了,容九。”
墨燃笑眯眯地说着,指端发力,把瓷片丢到窗外。
然后,他掏空了容九所有的细软珠宝,尽数收入自己囊中,这才好整以暇,慢慢收拾好自己,施施然离开了瓦子。
伯父伯母,堂弟薛蒙,师尊,还有……
想到那个人,墨燃的眼神刹那温柔起来。
师哥,我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cp:墨燃x师尊
有白莲花师哥出没,不要站错队伍~~
第3章 本座的师哥
嗯……既然自己灵魂回来了,那前世的雄厚修为,会不会也跟着回来了?
墨燃调动法咒,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的攒涌,虽然充沛,但却并不强大。也就是说他的修为并没有继承过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天资聪颖,悟兴又高,大不了重头修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更何况重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即便有些美中不足,那也都很正常。墨燃这样想着,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阴暗和獠牙,像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模样,高高兴兴地准备返回门派。
城郊夏意浓,偶有车马驰过,车轮滚滚,无人会去注意此时才年方十五岁的墨燃。
只偶尔有田间忙碌的村妇,得了空抬头抹汗,瞧见个格外标致的少年,会眼前一亮,盯着看两眼。
墨燃也笑嘻嘻地,毫不客气地看回去,直把那些有夫之妇看得满脸绯红,低下头来。
傍晚时分,墨燃来到无常镇,这里离死生之巅很近了,暮色里一轮红日如血,火烧云霞衬着巍峨峰峦。一摸肚子,有些饿了,他于是熟门熟路地进了家酒楼,瞅着柜前那一溜红底黑字的菜牌子,敲敲柜台,麻利地点道:“掌柜的,来一只棒棒鸡,一碟夫妻肺片儿,打两斤烧酒,再切一盘儿牛肉。”
这当口打尖儿的人很多,热闹的紧,说书先生在台子上摇着扇子,正在讲死生之巅的故事,说的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墨燃要了个临窗的包间,边吃饭,边听人家讲书。
“众所周知啊,咱们修真界按照地域划分,分为上修和下修两片区域,今儿我们就来讲一讲下修界最了不起的门派,死生之巅。嘿,要知道啊,咱们这座无常镇百年前曾是一座荒凉动荡的穷破小镇,因为离鬼界入口进,天一黑,村民们都不敢出门,如果非要行夜路,必须摇着驱魔铃,洒着香灰纸钱,一边喊着“人来隔重山,鬼来隔重纸”,一边快速通过。但今天看来,咱们镇热闹繁华,与别处并无区别,这可全仰仗着死生之巅的照拂。这座仙邸呀,它不偏不倚,正好修在那鬼门关的入口,横在这阴阳两界之间。它建派虽然不久,但……”
这段历史,墨燃听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兴趣缺缺地便开始朝着窗下走神张望。正巧,楼下支了个摊子,几个道士打扮的外乡人运着个黑布蒙着的笼子,正在街头耍把戏卖艺。
这可比老先生说书有意思多啦。
墨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瞧一瞧,看一看,这是上古凶兽貔貅幼兽,被我等降伏。如今乖顺似小儿,还会杂耍、算术!行侠仗义不容易,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来看第一场好戏——貔貅打算盘!”
只见那几个道士哗地掀了黑布,笼子里关着的,赫然是几个人脸熊身的妖兽。
墨燃:“………………”
就这些低眉顺眼毛茸茸的狗熊崽子??也敢说是貔貅???
这牛真可快吹破天了,谁信谁驴脑子。
但墨燃没过多久就开眼了,二三十个驴脑子聚在他们周围看戏,时不时喝彩鼓掌,那个热闹劲儿,连酒楼里的人都忍不住探头出去看了,弄得说书先生好不尴尬。
“如今死生之巅的尊主,那叫一个威名赫赫,声名远扬——”
“好!!再来一段!!!”
说书先生大受鼓舞,循声望去,只见那客人满面红光,兴奋异常,但目光瞅着的显然不是自己,而是楼下的杂耍摊子。
“哟,貔貅打算盘呢?”
“啊呀呀,好厉害啊!”
“好!精彩!再演一段貔貅抛苹果!”
满楼的人嘎嘎笑开了,都聚到窗栏边去看下面的热闹。说书先生还在可怜巴巴地继续讲:“尊主最有名的,就是他的那一柄扇子,他……”
“啊哈哈哈,那个毛色最淡的貔貅想要抢苹果吃呢,你看它还在地上打滚!”
说书先生拿汗巾擦着脸,气得嘴唇有些抖。
墨燃抿了抿嘴唇,展颜笑了,在珠帘后面慢条斯理地喊了一声:“别讲死生之巅了,来段《十八摸》,保准把人都拉回来。”
说书先生不知道帘子后面的人正是死生之巅的公子墨燃,很有气节地嗑巴道:“粗、粗鄙之词,不登,不登大雅之堂。”
墨燃笑道:“就这儿还大雅之堂?你也不臊得慌。”
说罢,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哎呀!好快的马!”
“是死生之巅的仙君吧!”
议论纷纷中,一匹黑马自死生之巅的方向奔踏而来,闪电一般杀进那杂耍圈!
那马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戴着黑色斗笠,裹着黑披风,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年龄兴别,另一个则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粗手笨脚,满面风霜。
妇人一见那些人熊就哭开了,她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就冲过去,抱住了其中一只人熊就跪地嚎啕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周围的人都懵了。有人挠着头喃喃道:“耶?这不是上古神兽貔貅的幼崽子吗?这女的怎么管它叫儿?”
“这该不会是母貔貅吧。”
“哎哟,那么厉害啊,这母的都修成人形啦。”
这边村民没见识,在那边胡言乱语着,但墨燃却琢磨过来了。
相传,有些江湖道士会去拐骗小孩,然后将孩子的舌头拔掉,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再拿滚水烫掉小孩的皮,趁着血肉模糊之际,把兽皮粘在他们身上,鲜血凝固之后,皮毛和小孩粘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和妖怪无异。这些孩子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只能任由人欺凌,配合着表演“貔貅打算盘”这种杂耍,如果反抗,引来的就是一阵棍棒鞭打。
难怪先前他感受不到丝毫妖气,这些“貔貅”根本不是妖,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这边正兀自思考着,那边那个黑斗篷低声和那几个道士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几个道士闻言,竟是瞬间暴怒,嘴里嚷着“道歉?你爷爷就不知道道歉这俩字怎么写!”“死生之巅有什么了不起的?”“多管闲事,给我打!”扑上去就要围殴黑斗篷。
“哎哟。”
眼见同门被打,墨燃却是低低笑了两声,“这么凶呀。”
他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前世,他就特讨厌本门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门派氛围,一个两个都跟傻子似的往上冲,村口王大妈的猫崽子爬树下不来了都要他们来帮忙,派中从掌门到杂役,各个缺心眼儿。
天下不公平事那么多,管什么管呀,累死个人。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喝!好厉害的拳头!”
酒楼上下,众人乌泱泱地围将过去凑热闹。
“那么多人打一个,要不要脸啊!”
“仙君当心身后啊!哎呀!好险!哇呀呀呀——”
“这一击躲得好!”
这些人爱看打架,墨燃可不爱看,他见过的血雨腥风多了去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就跟苍蝇嗡嗡似的。他懒洋洋地掸掸衣服上的花生碎屑,起身离开。
下了楼,那几个道士正和黑斗篷斗得难分上下,剑气嗖嗖的,墨燃抱着双臂,靠在酒肆门口,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啧了一声。
丢人。
死生之巅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凶悍勇猛,这黑斗篷打架却不厉害,眼见着都被那几个江湖道士拉下马,围在中间猛踹了,却还不下狠手。
反而文文弱弱地喊了句:“君子动手不动口,与你们讲道理,你们为何不听?!”
道士们:“………………”
墨燃:“……………………”
道士们想的是,啥?这人,都被打成这副奶奶样了,还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是馒头瓤子的脑壳儿,没馅儿吧?
墨燃则脸色骤变,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他摈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
“师昧!”墨燃低喝着急奔上来,灌满灵力一掌打出,就将五个为非作歹的江湖道士统统震开!他跪坐在地上,扶起了满身泥灰脚印的黑斗篷,嗓音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师昧,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他的名字叫师昧,但是人家真的是师哥啦,是师哥23333
第4章 本座的堂弟
此师昧非彼师妹。
师昧乃是如假包换的男子,且论入门时间,他还是墨燃的师兄。
之所以取了这么个倒霉名字,全赖死生之巅的尊主没学识。
师昧原本是个孤儿,是被尊主在野外捡回来的,这孩子打小体弱多病,尊主就寻思着,得给这娃儿取个贱名,贱名好养活。
小孩生的唇红齿白,像个挺招人疼爱的小丫头,于是尊主绞尽脑汁,给人家想了个名字,叫薛丫。
薛丫越长越大,越长越俊,盘靓条顺的,眉梢眼角都是风情,颇有些风华绝代的韵味儿。
乡野村夫顶着薛丫这名字没问题,但是见过绝色佳人叫“狗蛋”“铁柱”的吗?
同门师兄弟们觉得不妥,渐渐的就不叫人家薛丫了,但是尊主取的名字,他们又不好去更改,于是就半开玩笑地管人家叫师妹。
师妹长师妹短的,后来尊主干脆大手一挥,善解人意地说:“薛丫,你干脆改个名儿,就叫师昧吧,蒙昧的昧,怎么样?”
还好意思问怎么样…正常人哪儿受的了这驴名字?但师昧脾气好,他抬眼看了看尊主,发现对方正喜滋滋兴冲冲地瞧着他,敢情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呢。师昧不忍心,觉得就算自己委屈,也不能扫了尊主大人的颜面。于是欣然跪谢,从此改名换姓。
“咳咳。”黑斗篷呛了几声,才缓过气儿来,抬眼去看墨燃,“嗯?阿燃?你怎么在这里?”
隔着一层朦胧纱帘,那双眼睛柔若春水,灿若星辰,直直地就剜进了墨燃心底。
就一眼,踏仙君蒙尘已久的那些个柔情蜜意、少男心事,都在瞬间解封。
是师昧。
错不了。
墨燃是个流氓胚子,上辈子,玩过很多男男女女,最后居然不是死于精尽人亡,他自己也颇感意外。
但是他唯一掏心窝子去喜欢的那个人,他却小心翼翼地,从来不敢轻易触碰。
那些年,他和师昧两个人风花雪月地暧昧着,但到师昧死,墨燃也就牵过人家的手,连嘴也只误打误撞亲一次。
墨燃觉得自个儿脏,师昧太温柔纯净,他配不上。
这个人活着都已经让他如此珍惜,更别提死去之后。那就彻底成了踏仙君心口的白月光,任凭他抓心挠肝地惦记,斯人已成一抔黄土,九泉之下,仙踪难觅。
然而此时此刻,活生生的师昧又出现在他面前,墨燃不得不用尽浑身气力,才忍住自己激动不已的情绪。
墨燃把人扶起来,替他掸去斗篷上的尘土,心疼得直掉肉。
“我要不在这里,你还得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别人打你,怎么不还手?”
“我想先讲道理……”
“跟这些人还讲什么道理!伤着了吧?哪里疼?”
“咳咳,阿燃,我……我不碍事。”
墨燃转头,面目凶恶地朝那几个道士说:“死生之巅的人,你们也敢动手?胆子大得很啊。”
“阿燃……算了吧……”
“你们不是要打吗?来啊!何不跟我过过招!”
那几个道士被墨燃一掌拍到,已知道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们都是吃软怕硬的,哪里敢和墨燃对招,纷纷后退。
师昧连连叹气,劝道:“阿燃,莫要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墨燃回头看他,不由得心中酸楚,眼眶微热。
师昧从来都是如此心善,上辈子死的时候,也毫无怨怼,并无恨意。甚至还劝墨燃,不要去记恨那个明明可以救他一命,却偏袖手旁观的师尊。
“可是他们……”
“我这不是好好的,也没事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师哥的。”
“唉唉,好吧,听你的,都听你的。”墨燃摇摇头,瞪了那几个道士一眼,“听到没有?我师哥替你们求情了!还不快滚?杵在这里,还要我送你们不成?”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师昧对那几个道士说:“慢着。”
那几个人觉得师昧刚刚被他们一通暴揍,觉得他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仙君、仙君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仙君放过我们!”
“方才我好好跟你们说,你们偏不听。”师昧叹息道,“你们把别人的孩子掳去,遭这样的罪过,让他们的爹娘心如刀割,良心可过意得去?”
“过意不去!过意不去!仙君,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们往后要清正做人,不可再行歹事,可都知道了?”
“是!仙君教训的是!我们、我们受教了,受教了!”
“既然这样,就请几位去和这位夫人道个歉,再好生医治她的孩子们吧。”
这事儿就算摆平了,墨燃扶师昧上马,自己则在驿馆借了另一匹,两人并辔缓行,返回门派。
吴钩高悬,月光穿林透叶,洒在林间小路上。
走着走着,墨燃渐渐美滋滋起来:他原以为至少要回到死生之巅,才能再见到师昧,没料到师昧下山扶道,正巧让他撞上,墨燃愈发相信,他和师昧果然是有缘分的。
虽说这个时候,师昧还没和自己在一起,但是上辈子都勾搭过了,这辈子显然也是驾轻就熟,水到渠成的事儿。
他唯一需要忧心的,就是保护好师昧,不要让他再像当年那样,惨死在自己怀中……
师昧不知道墨燃已是重生之人,一如往日般和他聊着天。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死生之巅脚下。
谁料到深更半夜的,山门前却立着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墨燃!你还知道回来??”
“哎?”
墨燃一抬眼,哟呵,好一位怒气冲冲的天之骄子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薛蒙。
比起临死之前看到的那个薛蒙,十五六岁时的他,显得更加桀骜俊俏。一身黑底蓝边的轻简战甲,高马尾,银发扣,狮首腰带束着劲厉纤细的腰肢,护手腿扎一应俱全,背后一柄寒光璀璨的细窄弯刀,左臂上袖箭匣银光闪闪。
墨燃暗自叹口气,干脆利落地想:
嗯,骚。
薛蒙,无论少年时还是长大后,都真的很骚啊。
看看他,好好儿郎,大晚上的不睡觉,把死生之巅的全套战甲穿在身上,要干什么?表演雉鸡求偶孔雀开屏吗?
不过,墨燃不待见薛蒙,薛蒙也未必就待见他。
墨燃是私生子,小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在湘潭的一处乐坊里打杂混日子。直到十四岁那年,才被家人寻回了死生之巅。
薛蒙则是死生之巅的少主,算起来,他其实是墨燃的堂弟。薛蒙少年早成,是个天才,人称“天之骄子”“凤凰儿”。一般人筑基三年,修成灵核最起码需要十年,薛蒙天资聪颖,从入门到灵核修成,前后不过五年时间,颇令父母欣喜,八方赞誉。
但在墨燃眼里,不管他是凤凰还是鸡,是孔雀还是鸭,反正都是鸟。毛长毛短的区别而已。
于是墨燃看薛蒙:鸟玩意。
薛蒙看墨燃:狗东西。
或许是家族遗传,墨燃的天赋也十分惊人,甚至可以说,比薛蒙更惊人。
墨燃刚来的那会儿,薛蒙觉得自己特别高贵冷艳,修养好,有学识,功夫强,长得俊,和堂哥这种大字不识几个,吊儿郎当的臭流氓不是一路人。
于是自恋的凤凰儿哼哼唧唧的就指挥着随从,跟他们说:“你们听好了,墨燃这个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井混混,你们统统不许搭理他,把这人当狗就好。”
随从们便谄媚道:“少主说的极是,那个墨燃都已经十四岁了,现在才开始修仙,我看他最起码得花上十年才能筑基,二十年才能结出灵核。到时候咱们少主都渡劫飞升了,他只能眼巴巴在地上看着。”
薛蒙得意地冷笑:“二十年?哼,我看他那废物模样,这辈子都修不出灵核。”
谁料到,废物嘻嘻哈哈地跟着师尊学了一年,竟然灵核大成。
凤凰儿顿时如遭雷击,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暗地里扎他小人,咒人家御剑脚底打滑,念咒舌头打结。
每次见墨燃,薛蒙小凤凰更是要坚持不懈地赏给人家俩大白眼仁儿,鼻子里哼出的声音隔着三里地都能听到。
墨燃想到这些童年往事,忍不住眯着眼乐,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人间烟火了,孤独了十年,就连当年痛恨不已的事情,如今嚼起来也嘎巴脆响,香的很。
师昧见了薛蒙,当即下马,摘了黑纱斗笠,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来。
也无怪他单独出门要穿成这样,墨燃在旁边偷眼看着,就觉得心驰神摇,想入非非。心道这人实在是绝色之姿,慑魂取魄。
师昧和他打招呼:“少主。”
薛蒙点了点头:“回来了?人熊的事情处理妥当了?”
师昧微笑道:“妥当了。多亏遇到了阿燃,帮了我好大的忙。”
薛蒙傲然的眼光如疾风利刃一般,迅速在墨燃身上扫了一下,立刻转开了,他皱着眉头,满脸不屑,仿佛多看墨燃片刻都会脏了自己的双目。
“师昧,你先回去休息。以后少和他厮混,这是个偷鸡摸狗的东西,跟他在一起,是要学坏的。”
墨燃也不示弱,嘲笑道:“师昧不学我,难道学你?大晚上还衣冠楚楚全副武装,和一只鸟似的竖着尾巴臭美,还天之骄子……哈哈哈,我看是天之骄女吧?”
薛蒙勃然大怒:“墨燃,你把嘴给我放干净了!这是我家!你算老几?”
墨燃掐指一算:“我是你堂哥,论起来,应该排你前面。”
薛蒙仿佛被泼了一脸狗屎,立刻嫌恶地皱起眉头,厉声道:“谁有你这种堂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只泥潭里打过滚的狗!”
薛蒙这人特别喜欢骂别人是狗,什么狗儿子狗东西狗娘养的狗爹生的,上下嘴皮一碰骂得那叫一个纯熟。墨燃对此早就习惯了,掏掏耳朵,不以为意。倒是师昧在旁边听得尴尬,低声劝了几句。薛蒙总算是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闭上了自己那张尊贵的鸟嘴。
师昧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问道:“少主这么晚了,在山门前等人?”
“不然呢?赏月吗?”
墨燃捧腹笑道:“我就说你怎么收拾的这么好看,原来是等人约会,哎,谁那么倒霉被你惦念上了?我好同情她啊,哈哈哈哈哈。”
薛蒙的脸更黑了,指甲一刮能掉三斤煤,他粗声恶气道:“你!”
“……我?”
“本公子等你,你待如何?”
墨燃:“……………………???”
第5章 本座没有偷
丹心殿内灯火通明。
师昧先行离去了,墨燃则一头雾水地跟着薛蒙进了殿,看到殿内景象,顿时了然于胸。
原来是容九那二倚子。
自己临走前偷了他些银两,他倒有胆子,居然找上了死生之巅。
容九依偎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怀里,哭得凄凄惨惨梨花带雨,墨燃和薛蒙进殿的时候,他的哭声更是拔高了三个调,看样子要不是那男的搂着他,他只怕就要当庭口吐白沫昏过去。
殿台上,珠帘后,一个娇弱的女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墨燃没正眼去看那对狗男男,先和殿上的女人行了礼:“伯母,我回来了。”
那女人正是死生之巅的尊主,王夫人。
与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不同,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道人家,丈夫不在,别人上门兹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娇怯道:“阿燃,你可算是来了。”
墨燃充作瞧不见殿上那两位告状的,笑道:“这么迟了,伯母还不睡,有事找我?”
“嗯。你看看,这位容公子说你……你拿了他的银两?”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墨燃嫖了人家,只得避重就轻。
墨燃弯起眼眸:“什么呀,我又不缺银两,拿他们的做什么?更何况这两位瞧着面生,我认识你们吗?”
那人高马大的公子冷笑:“鄙人姓常,于家中排行老大,生意人家不拘小节,叫我常大就好。”
墨燃微微一笑,偏要把常大倒过来念:“原来是大常公子,久仰久仰,失敬失敬。那这另一位是…”
大常公子道:“呵呵,墨公子真会装疯卖傻,你我确是初见,但你这个月,三十日内倒有十五日是睡在九儿房里的,你是瞎了?怎的会不认识他?”
墨燃脸不红心不跳,笑吟吟地看了容九一眼:“怎么,讹我呢,我是个正经人,可没睡过什么三儿九儿的。”
容九气恼地涨红了脸,偏还窝在姓常的怀里梨花带雨:“墨、墨公子,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若不是你欺我太甚,我、我也不会找上门来,但你竟这样翻脸就不认人,我……我……”
墨燃委屈道:“我是真的不认识你,我连你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咱俩怎么可能见过?”
“你昨晚还照顾我生意,怎地能薄凉成这样?常公子,常公子,你要替我作主啊。”说着就往姓常的怀里扎的更深,简直哭成了泪人。
薛蒙在旁边听得脸色铁青,眉心抽搐,看来如果不是身为少主的涵养在约束着他,他早就把这对腻歪的狗男男乱棍打下山去了。
大常公子摸着容九的头,柔声安慰了几句,抬头凛然道:“王夫人,死生之巅是堂堂正正的大门派,可这位墨公子,却是卑鄙下流!九儿辛苦赚钱,只为早日给自己赎身,他倒好,不但虐待九儿,还抢了他的血汗之财,如果今日贵派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我常家虽不修仙,但世代经商,财可通天,也定会让你们在巴蜀没得痛快!”
王夫人慌道:“啊……常公子不要动怒,我、我……”
墨燃心中冷笑,盐商常氏富得流油,这大常公子却连给容九赎身都做不到,还要他家九儿自己赚,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呐。
但嘴上仍笑眯眯地道:“啊,原来大常兄是竟是益州的富商之子,果然好大气派。见识了,佩服、佩服。”
大常公子面露傲色:“哼,算你还知道些天高地厚,既然如此,你就赶紧识相些,省着给自己找不痛快。拿了九儿的东西,还不速速还来?”
墨燃笑道:“真奇怪,你家九儿每天接那么多客,丢了宝贝怎么不赖别人,独独赖到我头上?”
“你!”大常公子咬了咬牙,冷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会狡辩!王夫人,你也看到了,墨公子浑不讲理,死不认账,我不与他说了。你是当家的,这件事由你来做个决断!”
王夫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妇人,此时紧张得都语无伦次了:“我……阿燃……蒙儿……”
薛蒙站在旁边,见母亲为难,挺身而出道:“常公子,死生之巅纪律严明,若你说的属实,若是墨燃真的触犯贪戒、淫‖戒,我们自会严惩不怠。但你口说无凭,你说墨燃偷窃,可有证据?”
大常公子冷笑道:“我就知道贵派必有这么一出,因此快马加鞭,特意赶在墨燃回来之前,来到王夫人跟前对峙。”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听好了,九儿丢了珍珠两斛,元宝十枚,梅花金手钏一对,翡翠发扣一双,另外还有一块玉蝶挂坠,只要查查墨燃身上可有这些东西,就知道我是不是冤枉了他。”
墨燃不干了:“你凭什么搜我身?”
“哼,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大常公子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王夫人,偷盗和奸淫二罪,在死生之巅,该如何惩罚”
王夫人低声道:“这……门派之事,一直都是拙夫做主,我实在是……不知道……”
“非也,非也,我看王夫人不是不知道,而是存了心,要袒护令侄。呵呵,想不到这死生之巅,竟是如此污浊肮脏的地盘——”
“行了行了。我伯母都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主,你欺负起一个妇人来,还没完了?”墨燃总算听的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素来嬉皮笑脸的笑模样收去了几分,偏过脸盯着那对狗男男。
“好,我就给你搜身,但要是搜不到,你满口污言秽语诬蔑我派,又该怎么样?”
“那我就立刻向墨公子道歉。”
“行。”墨燃挺痛快的答应了,“不过有一点,要是你错了,为表歉意,你可得跪着爬下死生之巅。”
大常公子见墨燃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禁心中起疑。
他从小羡慕修仙之人,奈何自己天赋太差,不得要领。
前些日子,他听闻老相好容九居然得了墨燃的宠爱,两人就商定,只要容九找机会把墨燃的修为夺了,大常公子就给容九赎身,不但赎身,还要把容九接进家门,保他一生富贵无忧。
大常公子求仙,容九求财,两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上辈子墨燃就中了他们的奸计,虽然后来摆平了,但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这辈子,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墨燃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了兴子,前几天还醉生梦死躺在温柔乡里,九儿长,九儿短的。今儿早上却把容九狠 两遍之后,居然卷了容九的家当细软跑路了。
大常公子那叫一个气啊,当下拉着容九来死生之巅告状。
这位盐商公子的买卖算盘打得噼啪响,他盘算着,一旦把墨燃抓个现行,就逼着王夫人散掉墨燃的修为。为此他特地贴身带了一块吸收修为的玉佩,准备捡些便宜回去,融入自己的气海。
但是看墨燃这样子,大常公子临了头,又有些犹豫起来。
墨燃忒滑头,没准早就销了赃,等着涮自己呢。
不过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此时放弃未免可惜,没准是这小子虚张声势……
这边脑中还在费劲地转着,那边墨燃已经开始脱衣服。
他痛痛快快地把外袍除了,随意一丢,而后笑嘻嘻地作了个请的手势:“不客气,慢慢搜。”
一番折腾下来之后,除了些碎银,什么都没有摸到,大常公子的脸色变了。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使诈!”
墨燃眯起黑中透着些紫的眸子,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外袍你都摸了十遍了,我浑身上下你也摸了七八遍,就差脱光给你看,你还不死心?”
“墨燃,你——”
墨燃恍然大悟:“啊,明白了,大常公子,你该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色,特意演了这出戏,跑来揩我油,占我便宜吧?”
大常公子都快气晕了,指着墨燃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脸都憋得通红。一旁的薛蒙早就忍到头了,他虽看不惯墨燃,但墨燃再怎么说也是死生之巅的人,容不得外人羞辱。
薛蒙毫不客气地上前,抬手折了大常公子的指头,恼怒道:“陪你胡闹半宿,原来是个没事找事的!”
大常公子痛的啊啊大叫,抱着自己的指头:“你、你们好啊!你们是一伙的!难怪那些东西在墨燃身上搜不到,一定是你替他藏起来了!你也把衣服脱了,我搜搜你!”
居然有人敢勒令他宽衣?!薛蒙顿时恼羞成怒:“不要脸!就你那狗爪子,也配沾上本公子的衣角?还不快滚!”
少主都发话了,丹心殿内忍耐多时的侍从们立刻一拥而上,把这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轰下了山去。
大常公子的怒喝远远传来:“墨燃,你给我等着!我必定跟你没完!”
墨燃站在丹心殿外面,看着遥遥夜色,眯着弯弯笑眼,叹息道:“我好怕呀。”
薛蒙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墨燃真心实意地忧愁道:“他家卖盐的,我怕没盐吃呀。”
“…………”
薛蒙无语片刻,又问:“你真没嫖?”
“真没。”
“真没偷?”
“真没。”
薛蒙冷哼一声:“我不信你。”
墨燃举起手,笑道:“要是撒谎,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薛蒙忽然抬起手来,紧紧扼住墨燃的胳膊,墨燃瞪他:“你干嘛?”薛蒙哼了一声,迅速念了一串咒诀,只听得叮叮咚咚的碎响,几枚不起眼的黄豆大小的珠子从墨燃袖口中滑出,跌落在地。
薛蒙掌上灌满灵力,朝着那些珠子一挥。珠子发出闪闪光亮,越变越大,最后成了一堆珠宝首饰,梅花臂钏,翡翠耳环,金光灿灿堆了一地。
墨燃:“…………都是同门,何必为难。”
薛蒙脸色阴沉:“墨微雨,你好不要脸。”
“哈哈。”
薛蒙怒道:“谁和你笑!”
墨燃叹息道:“那我也哭不出来呀。”
薛蒙黑着脸,说:“死生之巅的暗度陈仓术,你就是这么用的?”
“嗯,活学活用嘛。”
薛蒙又怒:“那卖盐的狗东西叫人讨厌,因此方才在他面前,我不愿好好审你。但那狗东西有句话说得对,你若犯了偷窃、淫·乱之戒,搁哪个门派都够你喝一壶的!”
墨燃浑然不怕,笑道:“你要怎么样?等伯父回来,跟他告状么?”
他才不怕呢,伯父宠他宠的要死,顶多嘴上说两句,哪里舍得打他。
薛蒙转过身来,掠开被夜风吹到眼前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闪着高傲的光泽。
“爹爹?不,爹爹去了昆仑,怕是一两个月才会回来。”
墨燃笑容一僵,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猛然想到一个人。
但是——
如果他在,今晚在丹心殿接待常公子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王夫人啊。
那个人……应该不在吧……
薛蒙看出了他眼里的闪烁,那种轻蔑的傲气更加明显。
“爹爹是疼你,但,这死生之巅,不还有个不疼你的人吗?”
墨燃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强笑道:“贤弟,你看都这么晚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清静吧,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嫖不偷了,这还不成么?快回房歇息吧,嘿嘿,瞧把你给累的。”
说完拔腿就溜。
开玩笑!薛蒙这小子也忒狠毒了!
自己如今可不是踏仙君,不是人界之主,怎么能被送到那个人手里?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偷了东西,还嫖了小倌,估计能硬生生打断他的两条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大常公子为什么没有脑子?
因为满脑大肠╮(╯▽╰)╭
下一章师尊出场啦
第6章 本座的师尊
薛蒙毕竟是从小在死生之巅长大的,熟知捷径地形,最后还是把墨燃给擒住了。
一路押着他来到后山,死生之巅的后山,是整个人间离鬼界最近的地方,隔着一道结界,后面就是阴曹地府。
一看后山惨状,墨燃立刻知道了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在家,却仍需要王夫人在前厅待人接物。
那人非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抽不出身——
鬼界的结界破了。
此时此刻,整个后山弥漫着浓重鬼气。未曾实体化厉鬼在空中凄怨地嚎叫盘旋,在山门入口就能看到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那个缺口背后就是鬼界,一道长达数千级的青石台阶从结界裂缝中探出来,已修出血肉的凶灵正沿着这座台阶,摇摇晃晃密密麻麻地爬下来,从阴间,爬到人界。
换作是寻常人,看到此番场景定然要吓疯,墨燃第一次瞧见也是惊出一身白毛汗,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
人鬼两界的结界是上古时伏羲所设,到了如今,已是十分薄弱,时不时会出现破陋之处,需要修仙之人前来修补。但是这种事情,既得不到太大的修为提升,又十分耗费灵力,吃力不讨好,是个苦差事,所以上修界的仙士们很少有人愿意揽这活儿。
凶灵出世,首先蒙难的会是下修界的百姓,作为下修界的守护神,死生之巅一力承担了修补结界的差事,他们的门派后山正对结界最薄弱处,为的就是能及时补上缺漏。
这破结界,一年总会漏上四五次,就跟补过的锅一样,不禁用。
此时,鬼界入口,青石长阶上,一个男人雪色衣动,广袖飘飞,周围剑气萦绕,金光鼎沸,正在以一己之力,扫清凶灵恶鬼,修补结界漏洞。
那人沈腰潘鬓,仙风道骨,生的十分俊美,远看去,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花树下执卷观书,飘然出尘的文人雅士。然而近看来,他却剑眉凛冽,凤眸吊梢,鼻梁挺立窄细,长得斯文儒雅,但眼神中却透着股刻薄,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墨燃遥遥看他一眼,虽然有所准备,但当真的,再一次瞧见这个人康健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依然,浑身骨骼都细密地抖了起来。
半是畏惧,半是……激动。
他的师尊。
楚晚宁。
上辈子,薛蒙最后来到巫山殿前,哭着要见的,就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男人,他毁了墨燃的宏图大业,毁了墨燃的雄心壮志,最后被墨燃囚禁凌虐至死。
照理来说,掰倒对手,报仇雪恨,墨燃应该高兴。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无人可以制他。墨燃本来以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却好像又不是这样。
师尊死后,连同仇恨一起埋葬了的,好像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墨燃没什么修养,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棋逢对手,一时瑜亮。
他只知道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宿敌。
师尊活着,他害怕,畏惧,不寒而栗,他看到师尊手里的柳藤就汗毛倒竖,就像被打惯了的丧家之犬,听到敲梆子的声音都会牙齿发酸腿脚发软口角流涎。腿肚子紧张的阵阵抽搐。
后来,师尊死了,墨燃最害怕的人死了。墨燃觉得自己长进了,出息了,终于做出了这欺师灭祖之事。
往后,放眼红尘,再没人敢让自己下跪,再没有扇得了自己耳光。
为表庆祝,他开了坛梨花白,坐在屋顶,喝了一整晚的酒。
那个夜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少年时,师尊抽在自己背上的伤疤,似乎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师尊重现他面前,墨燃盯着他,又怕又恨,但竟也有一丝扭曲的狂喜。
如此对手,失而复得,焉能不喜?
楚晚宁没有去理会闯进后山的两个徒弟,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对抗着溢散的亡灵。
他五官雅致,一双眉毛匀长,凤眸冷淡地垂着,清修出尘,气质卓然,于妖风血雨中神色不变,看上去淡的很,就算他此刻坐下来焚香弹琴也不奇怪。
然而,这样一位温沉修雅的美男子,此刻却提着一把寒光熠熠,兀自滴着鲜红血珠的驱魔长剑,宽袖一拂,剑气削得面前青石台阶轰然炸开,碎石残砖滚滚而下,从山门一路裂至山底,几千级的长阶,霎时被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太凶悍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识过师尊的实力了?
这种熟悉的强悍霸道,让墨燃惯兴地腿软,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楚晚宁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把鬼怪统统剿杀,并利落地补上了鬼界漏洞,做完这一切,他飘然自半空中落下,来到墨燃和薛蒙面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燃,然后才抬眼看向薛蒙,一双丹凤眼透着些寒意。
“闯祸了?”
墨燃服气。
师尊有一种能力,总能立刻对事情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薛蒙道:“师尊,墨燃下山一趟,犯下偷窃,淫‖乱二罪,请师尊责处。”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沉默一会儿,冷冷地:“知道了。”
墨燃:“…………”
薛蒙:“…………”
两人都有些懵,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然而就在墨燃心中暗生侥幸,偷眼抬头去看楚晚宁的时候,却冷不防瞥见一道凌厉的金光,猛然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犹如电闪雷鸣,直直地抽在了墨燃脸颊!!
血花四溅!
那道金光的速度太惊人了,墨燃别说躲闪,就连闭眼都来不及闭,脸上的皮肉就被削开,火辣辣的剧痛。
楚晚宁负手而立,冷冷站在萧杀的夜风里,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凶灵厉鬼的浊气,此刻又混杂了人血的腥味,使得后山禁地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抽了墨燃的,正是楚晚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束柳藤,那藤条窄细狭长,上面还生着碧绿嫩叶,一直垂到靴边。
明明是如此风雅之物,原本应该令人想到诸如“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之类的诗句。
可惜了,楚晚宁既不纤纤,也没有情人。
他手中的柳藤,其实是一把神武,名叫天问。此时此刻,天问正流窜着金红色的光芒,照彻整片黑暗,也将楚晚宁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得粲然生辉。
楚晚宁上下唇一碰,森然道:“墨微雨,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不会管束你么?”
如果是真正十五岁的墨燃,可能还不会把这句话当回事,以为师尊只是说着吓唬自己。
可是重生后的墨微雨,早就在上辈子用鲜血彻底领教了师尊的“管束”,他顿时觉得牙棒子都疼,脑子一热,嘴里就已经开始死不认账,想把自己摘干净。
“师尊……”脸颊淌血,墨燃抬起眼睛,眸子里染着一层水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定然是可怜极了,“弟子不曾偷……不曾淫‖乱……师尊为何听了薛蒙一句话,问也不问,就先打我?”
“…………”
墨燃对付伯父有两大绝技,第一,装可爱。第二,装可怜。现在他把这套照搬到楚晚宁身上,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难道弟子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师尊为何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薛蒙在旁边气的跺脚:“墨燃!!你、你这个狗腿!你、你臭不要脸!师尊,你别听他的,别被这混账东西迷惑!他真偷了!赃物都还在呢!”
楚晚宁垂下眼睫,神色冷淡:“墨燃,你当真不曾偷窃?”
“不曾。”
“……你应当知道,对我说谎会是什么后果。”
墨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能不知道吗?但仍是死鸭子嘴硬:“请师尊明鉴!”
楚晚宁抬了抬手,金光熠熠的藤蔓再次挥来,这次却没有抽在墨燃脸上,而是将墨燃捆了个结实。
这滋味儿太熟悉了。柳藤“天问”除了日常抽人之外,还有个作用——
楚晚宁盯着被天问牢牢锁住的墨燃,再次问道:“可曾偷窃?”
墨燃只觉得一阵熟悉的剧痛直击心脏,仿佛有一条尖牙利齿的小蛇,猛然扎入胸腔,在五脏六腑内一阵翻腾。
伴随着剧痛的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墨燃情不自禁地张口,嗓音喑哑:“我……不曾……啊……!!”
似乎觉察到他在说谎,天问的金光愈发狂暴,墨燃痛的冷汗直冒,却仍拼命抵御着这般酷刑。
这就是天问除了抽人之外的第二个作用,供审。
一旦被天问捆住,就没人能在天问之主面前撒谎,无论是人是鬼,是死是活,天问都有办法让他们开口,讲出楚晚宁想知道的答案。
上辈子只有一个人,最后靠着强悍的修为,终于做到了在天问面前死守秘密。
那个人就是成了人界帝君的墨微雨。
重生之后的墨燃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自己应该仍能如当年那般,抗住天问的逼审,但死咬着嘴唇半天,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漆黑的眉宇渗下,他浑身发抖,终于还是痛得拜倒在楚晚宁靴前,大口喘‖息着。
“我……我……偷了……”
疼痛骤然消失。
墨燃还没缓过气,又听楚晚宁问了下一句,声音更冷。
“可曾淫乱?”
聪明人不做蠢事,既然刚刚都没有抵御住,那现在更加没有可能。这次墨燃连反抗都不反抗,剧痛袭来时就连声嚷道:“有有有有!!!师尊不要了!不要了!”
薛蒙在旁边脸色都青了,震惊道:“你、你怎能……那个容九可是个男人,你居然……”
没人理他,天问的金光慢慢黯下去,墨燃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湿的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面白如纸,嘴唇仍不住颤抖着,倒在地上动弹不能。
透过汗湿的眼睫,模糊地看见楚晚宁戴着青玉冠,广袖及地的儒雅身影。
一股强烈的仇恨猛然涌上心头——楚晚宁!上辈子本座那样对你,果然没错!!哪怕再活一遍,还是怎么瞧你怎么讨厌!我 ‖你祖宗十八代!!
楚晚宁并不知道这孽徒要 自己祖宗十八代,他面色阴郁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
“薛蒙。”
薛蒙虽然知道如今富商阔少间多流行男色,很多人玩弄小倌只是为了图新鲜,并非真就是喜欢男人,但他依然有些无从消化,僵了一会儿才道:“师尊,弟子在。”
“墨燃犯贪盗、淫‖乱、诓骗三戒,把他带去阎罗殿悔过。明日辰时押至善恶台,当众戒罚。”
薛蒙一惊:“什、什么?当众戒罚?”
当众戒罚的意思就是把犯了重戒的弟子拎到全门派的弟子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连饭堂大娘都拉过来,给人定罪,当场惩罚。
丢人丢面子。
要知道墨燃可是死生之巅的公子,虽说门派内戒律森严,但是由于墨燃身份特殊,伯父怜他自幼失去父母,在外面流离失所整整十四年,因此总是会忍不住私心袒护,就算犯了过错,也只是私下里训上几句,连打都不曾打过。
可师尊居然丝毫不给尊主面子,要把人家宝贝侄子拎到善恶台,当真全门派的面批‖斗墨公子,给墨公子小鞋穿。这也是薛蒙始料未及的。
对此,墨燃倒是毫不意外。
他躺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这位师尊多伟大,多铁面无私啊。
楚晚宁的血是冷的,上辈子,师昧死在他面前,墨燃哭着求他,拉着他的衣摆,跪在地上求他相助。
但楚晚宁置若罔闻。
于是他的徒弟就那么在他面前咽气,墨燃就那么在他旁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袖手旁观,置之不顾。
现在不过把他送上善恶台,论公处置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墨燃只恨现在自己修为太弱,不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不能尽情地揪着他的头发凌‖辱他,不能折磨他毁掉他的尊严让他生不如死……
眼神里兽类的凶恶一时没有藏住,楚晚宁看见了。
他淡淡瞥过墨燃的脸,斯文儒雅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要命!
天问还没收回去!
墨燃再次感到捆着自己的藤蔓一阵绞缩,五脏六腑都要被拧成残渣,他痛的大叫一声,喘着气把脑子里的想法吼了出来——
“楚晚宁,你能耐!回头看我不 死你!”
鸦雀无声。
楚晚宁:“………………”
薛蒙都惊呆了:“……………………”
天问倏忽收回楚晚宁掌中,化成点点金光,而后消失不见。天问是融在楚晚宁的骨血之中的,随召随出,随消随散。
薛蒙脸色煞白,有些结巴:“师、师师尊……”
楚晚宁没吭声,垂着墨黑纤长的睫毛,看着自己手掌出了会儿神,然后才簌簌抬起眼帘,一张脸居然没有崩坏,只是面色更阴冷了些,他用“孽徒当死”的眼神,盯了墨燃片刻,然后低沉道:
“天问坏了,我去修。”
楚晚宁扔下这么句话,转身就走。
薛蒙是个蠢孩子:“天、天问这种神武,会坏么?”
楚晚宁听到了,又用“孽徒当死”的眼神,回头瞥了他一眼。薛蒙顿时不寒而栗。
墨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面目呆滞。
他刚刚肖想的确实是找机会 ‖死楚晚宁,他深知这位人称“晚夜玉衡,北斗仙尊”的楚宗师素来注重修雅端正,最受不了被他人踩在脚底下玷污碾压。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楚晚宁知道!
墨燃弃犬似的呜了一声,捂住脸。
想起楚晚宁临走时的那个眼神,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离死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总算出场啦~不要站错cp~不要站错攻受,师尊是受,是受,是受= =墨喂鱼才是攻!本文主攻!
肉包:为什么你见到师尊会腿软,你不是攻么?气场呢?
墨喂鱼:年纪大了,风湿病老寒腿
肉包:好好说话
墨喂鱼:不要在文中反复强调我三十二岁的灵魂!老子重生之后很青葱!老子是个天真活泼的年轻人!
肉包:那你还是继续风湿病老寒腿吧(?????)っ
第7章 本座爱吃抄手
烈日当头。
死生之巅百里恢弘,廊庑绵延。
作为修仙众派中的后起之秀,它和上修界那些名门望族颇为不同。
拿如今最鼎盛的临沂儒风门来说吧,人家的主殿叫做“六德殿”,意在希望弟子能够“智、信、圣、义、仁、忠”,六德俱全。弟子居住区域,叫做“六行门”,告诫门徒彼此之间要“孝、友、睦、姻、任、恤”。授课的地方叫做“六艺台”,指的是,儒风门弟子需要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般技艺。
总而言之,就是高雅得无边无际。
反观死生之巅,不愧是贫寒出身,名字取的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丹心殿”,“善恶台”,那都算好的,大概是墨燃他爹和他伯父实在没读过几天书,想到后来憋不出几个字了,开始胡闹,发挥类似于“薛丫”之类的取名天赋。
所以死生之巅有很多抄袭地府的名字,比如弟子自我反省的暗室,就叫阎罗殿。
连接休憩区和教习区的玉桥,叫做奈何桥。饭堂叫做孟婆堂,演武场叫做刀山火海,后山禁地叫做死鬼间,诸如此类。
这些还算好的,再偏些的地方干脆就叫“这是山”“这是水”“这是坑”,以及著名的“啊啊啊”“哇哇哇”两座陡峭悬崖。
长老们的寝殿自然也难逃窠臼,各自都有各自的绰号。
楚晚宁自然也不例外,他这人喜好宁静,不愿意与众人住在一起,他的居所修在死生之巅的南峰,隐没在一片修竹碧海中,庭前蓄有一池,池中红莲蔽日,由于灵力丰沛,池中终年芙蓉盛开,灿若红霞。
门徒暗中称此风景秀美之地为——
红莲地狱。
墨燃想到这点,不由地笑出声来。
谁让楚晚宁整天一张晚·娘脸,门中弟子看到他就跟看到修罗厉鬼似的,厉鬼待着的地方不叫地狱叫什么?
薛蒙打断了他的遐想:“亏你还笑得出来!快把早饭吃了,吃完之后跟我去善恶台,师尊今日要当众罚你!”
墨燃叹了口气,摸摸脸上的鞭痕:“嘶……痛。”
“活该!”
“唉,不知道天问修好了没有,没修好可别再拿出来审我了,谁知道我又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面对墨燃真心实意的忧心忡忡,薛蒙的脸都涨红了,怒道:“你要是敢当众出言非、非礼师尊,瞧我不拔了你舌头!”
墨燃捂脸摆手幽幽道:“不用你拔,不用你拔,师尊再拿柳藤捆我,我就当场自裁以证清白。”
辰时到,墨燃照规矩被带上善恶台,他放眼望去,下面一片深蓝色的人海。死生之巅的弟子都穿着门派衣袍,蓝得几乎有些发黑的劲装轻甲,狮首腰带,护手和衣摆处镶着的银边闪闪发亮。
旭日东升,善恶台下,一片甲光。
墨燃跪在高台上,听司律长老在他面前宣读着长长的罪责书。
“玉衡长老门下徒,墨微雨,目空法度,罔顾教诲,不遵门规,道义沦丧。触犯本门第四、第九、第十五条戒律,按律当杖八十,抄门规百遍,禁足一月。墨微雨,你可有话要辩?”
墨燃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色身影。
那是整个死生之巅,唯一不用穿统一蓝底银边袍的长老。
楚晚宁雪缎为衣,银雾绡为薄罩,宛如披着九天清霜,人却显得比霜雪更薄凉。他静静坐着,距离有些远,墨燃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想也知道这人定是毫无波澜的。
深吸一口气,墨燃道:“无话可辩。”
戒律长老又按规矩,问下面的众弟子:“若有对判决不服,或令有陈词者,可于此时一叙。”
下面的一众弟子都开始踌躇犹豫,面面相觑。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玉衡长老楚晚宁居然真的能把自己徒弟送上善恶台,当众惩戒。
这事儿说好听了,叫铁面无私,说难听了,叫冷血魔头。
冷血魔头楚晚宁淡淡地支着下巴,坐在位置上,忽然有人用扩音术喊道:“玉衡长老,弟子愿为替墨师弟求情。”
“……求情?”
那弟子显然觉得墨燃是尊主的亲侄子,哪怕现在犯了错,以后的前途依然还会是光明一片,于是决意要趁机讨好墨燃。他开始胡说八道:“墨师弟虽有过错,但他平日里友爱同门,帮助弱小,请长老看在他本质非恶的份上,从宽处理!”
打算讨好墨师弟的显然不止一个。
渐渐的,替墨燃说话的人多了起来,理由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连墨燃自己听的都尴尬——他什么时候“赤子之心,胸怀天下”过了?这开的是惩戒会,不是表彰会吧?
“玉衡长老,墨师弟曾经替我除魔卫道,斩杀棘手凶兽,我愿替墨师弟请功,功过相抵,望长老减刑!”
“玉衡长老,墨师弟曾在我走火入魔时,帮我疏解心魔,我相信墨师弟这次犯错,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长老减轻对师弟的责罚!”
“玉衡长老,墨师弟曾赐我灵丹妙药,救我母亲,他本是仁善之人,还请长老轻罚!”
最后一个人的说辞被前一个抢了,一时无话可编,眼见着楚晚宁清寒的眼眸扫过来,急中生智口不择言道:“玉衡长老,墨师弟曾助我双修——”
“噗。”有人憋不住笑喷了。
那弟子顿时面红耳赤,讪讪退了下去。
“玉衡,息怒、息怒……”戒律长老见状不妙,忙在旁边劝他。
楚晚宁森冷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什么名字?谁的徒弟?”
戒律略微犹豫,而后硬着头皮轻声道:“小徒耀敛。”
楚晚宁挑了挑眉:“你的徒弟?要脸?”
戒律长老不免尴尬,红着老脸岔话题:“他唱吟还是不错的,收来祭祀时帮得上忙。”
楚晚宁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懒得和这不要脸的戒律长老废话了。
死生之巅上下数千人,出十几个狗腿,很正常。
墨燃看那几位兄台言之凿凿的样子,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厉害厉害,原来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不止自己,咱这门派内人才济济啊。
被念了无数遍“玉衡长老请开恩”的楚晚宁,终于朝众弟子发话了。
“替墨微雨求情?”他顿了顿,说道,“可以,你们都上来。”
那些人不明其臼,战战兢兢地上去了。
楚晚宁掌中金光闪过,天问听命而出,嗖的一声将那十几个人捆作一团,牢牢绑在原处。
又来!!
墨燃都快绝望了,他看到天问就腿软,真不知道楚晚宁是哪儿搞来的这么变态的武器,得亏他上辈子不曾娶亲,谁家姑娘许给他,不活生生被抽死,也要活生生被问死了。
楚晚宁眼神中颇有嘲讽,他问其中一个人:“墨燃曾经帮你除魔卫道?”
那弟子哪里抗得住天问的折磨,立刻嚎道:“没有!没有!”
又问另一个:“墨燃助你摆脱走火入魔?”
“啊啊!!不曾!不曾!”
“墨燃赐你灵丹妙药?”
“啊——!救命!不不不!我编的!是我编的!”
楚晚宁松了绑,但随即扬手狠狠一挥,噼里啪啦火光四溅,天问猛然甩出,照着那几个说谎的弟子背上狠抽过去。
刹那间惨叫连连,鲜血飞溅。
楚晚宁拧着剑眉,怒道:“喊什么?给我跪下!戒律使!”
“在。”
“给我罚!”
“是!”
结果那些人非但没有捞到好处,反而每个人因为触犯诓骗节律,各自被打了十棍,外加玉衡长老法外附赠的狠狠一柳藤。
入夜后,墨燃趴在床上,虽然已经上过了药,但背后全是交错的累累伤痕,连翻身都做不到,痛的泪眼汪汪,直吸鼻子。
他生的可爱,如此呜咽蜷缩的模样就像一只挨打了的毛绒猫崽子,可惜他想的内容却实在不像个崽子该有的。
他揪着被褥,咬着床单,幻想这就是楚晚宁那孙子,他咬!踹!踢!撕扯!
唯一的安慰是师昧端了亲自做的抄手来探望他,被那双温柔怜惜的眼睛凝视着,墨燃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才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喜欢谁,就爱跟谁撒娇。
“这么痛啊?你还起不起得起来身?”师昧坐在他床边直叹气,“师尊他……他下手也太狠了些。瞧把你打的……有几处伤口,血到现在都没止住。”
墨燃听他心疼自己,胸腔渐渐升起一股暖流,明润的眼睛从被褥里抬起,眨了眨。
“师昧你这么在乎我,我、我也就不疼啦。”
“唉,看你这样,怎会不疼?师尊的脾兴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还敢犯这么大错么?”
烛光里,师昧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瞧着他,那风情万种的眼眸,波光盈盈,宛如温吞春水。
墨燃心下微动,乖巧道:“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你发誓有哪回当了真?”但说归说,师昧终于笑了笑,“抄手放凉了,你起的来么?起不来就趴着,我喂你吃。”
墨燃原本已经爬起一半了,一听这话立刻瘫倒做半身不遂状。
师昧:“……”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墨燃最爱吃的都是师昧做的抄手,皮薄如云烟,馅嫩如凝脂,每一只都莹润饱满,滑软鲜香,入口即化,唇齿留芳。
尤其是汤头,熬的奶白醇厚,撒着碧绿葱花,嫩黄蛋丝,再浇上一勺蒜泥煸炒过的红油辣浇头,吃到胃里,像是能暖人一辈子。
师昧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他,一边喂,还一边跟他说:“今天没有搁红油,你伤的厉害,吃辣不容易好,就喝骨头汤吧。”
墨燃凝望着他,简直移不开视线,笑着说:“辣的不辣的,只要你做的,都好吃。”
“真会说话。”师昧也笑,夹起卧在汤里的一个荷包蛋,“赏你个溏心的,知道你喜欢。”
墨燃嘿嘿地笑了起来,额头呆呆翘起一撮乱发,像是开了一朵花:“师昧。”
“怎么了?”
“没啥,就是叫叫你。”
“……”
呆毛晃呀晃呀。
“师昧。”
师昧忍着笑:“就是叫叫我?”
“嗯嗯,就是叫叫你,觉得好开心。”
师昧愣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傻孩子,可不会是发烧了吧?”
墨燃噗的一声笑出来,打个半个滚,侧脸瞅着他,目光明亮,像是盛满了细碎星辰。
“要是能天天吃上师昧做的抄手,那就太好了。”
这不是一句假话。
师昧死后,墨燃一直很想再尝一次他做的龙手抄,可是那样的滋味,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候楚晚宁还没有与他彻底决裂,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看着墨燃一直跪在师昧棺前发愣,楚晚宁悄然去了厨房,和面剁馅,细细地包了几个抄手。只不过还没有包完,就让墨燃看见了,痛失挚爱的墨燃根本无法忍受,只觉得楚晚宁的这种行为是在嘲讽自己,是在拙劣的效仿,是在刻意刺痛自己。
师昧死了,楚晚宁明明可以救的,却不肯施以援手,事后还想替师昧包抄手给自己吃,难道他竟以为这样会让自己高兴?
他冲进厨房打翻了所有的器皿,雪玉饱满的抄手滚了满地。
他朝着楚晚宁吼:“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他用过的东西?也配做他做过的菜?师昧死了,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非得把你所有的徒弟都逼死逼疯,你才甘心?楚晚宁!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做出那一碗抄手了,你再模仿,也像不了他!”
如今这一碗,他吃的既高兴,又感慨,慢慢的吃到后面,虽还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了。幸好烛光黯淡,师昧看不太清他的细微的神情。
墨燃说:“师昧。”
“嗯?”
“谢谢你了。”
师昧一愣,旋即温柔笑道:“不就是一碗抄手么?至于跟我这么客气,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做给你吃就是了。”
墨燃想说,不止是谢你一碗抄手。
还想谢谢你,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只有你是真的看得起我,没有介意我的出身,介意我在外面摸爬滚打,不择手段的十四年。
还想谢谢你,若不是因为忽然想起了你,重生之后,恐怕我也会忍不住杀了容九,再铸成大错,再走上昔日老路。
幸好这辈子,重生在你死去之前,我定然要将你护的好好的,若是你有恙,楚晚宁那个冷血魔头不愿救你,还有我。
可是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呢?
最后墨燃只是咕嘟咕嘟把汤都喝完了,连根葱都没有剩下,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酒窝深深的,像绒毛小奶猫一般很是可爱。
“明天还有吗?”
师昧哭笑不得:“不换些别的?不腻么?”
“天天吃都不腻,就怕你嫌我烦。”
师昧摇头笑道:“不知道面粉还够不够,要是不够,怕是做不了,如果不行的话,你看糖水鸡蛋好不好?也是你爱吃的。”
“好呀好呀。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呀。”
墨燃心中草长莺飞,开心得恨不得抱着被子打两个滚。
看看师昧多贤惠,楚晚宁,你尽管抽我吧!反正我躺在床上还有美人关心伺候,哼哼哼!
想到自己那位师尊,刚刚的柔情里又忍不住掺上一捧怒火。
墨燃重新开始怨念地抠着床板缝,心道,什么晚夜玉衡,什么北斗仙尊,都他‖妈的狗屁鬼扯!
楚晚宁,咱们这辈子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师昧包抄手
墨喂鱼:吃吃吃!
师尊包抄手
墨喂鱼:扔扔扔!
死生之巅墨喂鱼浪费粮食,糟蹋劳动力,这究竟是人兴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请看今天的《法制讲坛》。
真实原因:
师尊做饭太难吃,作为徒弟已经对师尊牌各色料理的食品安全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