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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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公安处一帮人都是马书记的人,处长干咳一声道:“徐厅长,是这样的…”

徐庭戈直接打断他:“你不用说了,具体问题省委和省厅已经掌握,我们不是来听解释的,而是来宣布组织决定的。”

会议室里一下安静了。

徐庭戈道:“地区公安处的处长和政委就地免职,省厅会派专案组处理相关案件,在事实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有关人员先关禁闭。”

公安处政委不服气道:“到底是那一起案件存在逼供信的问题,请组织明示,这样不明不白就免职,我们自然服从组织决定,但下面的同志会不会有情绪就很难说了。”

徐庭戈从皮包里拿出一叠纸丢过去:“这些够不够?”

政委捡起来一看,脸就白了,他本以为对方是冲着陈北反革命言论一案来的,这件事他们可是有确凿的证据,而且陈北本人也供认不韪,绝对的铁案,谁敢拿这个说事,就算官司打到华东局都不怕,岂料人家根本不拿这个说事,拿出来的证据都是此前在三反五反中江北公安处办的冤假错案。

陈子锟满意的看了徐庭戈一眼,心中对郑泽如充满感激,他看得出来,郑泽如早想拿江北地委开刀了,这些证据都是此前积累下的秘密武器,或许是为了拿下马云卿所预备,此时为了还自己的人情就提前拿出,而且还派出手下第一大将徐庭戈出马,江北之行事半功倍,徐二功不可没。

证据确凿,地区公安处领导基本被一锅端,徐庭戈顺势提出清理公安处的冤假错案,下面人唯唯诺诺,陈北的案子自然得以解决,根本不用特别关照。

徐庭戈开完火,陈子锟接上,对江北地委领导同志提出了严厉的点名批评,劈头盖脸骂了马云卿一顿。

陈子锟气场强大,挥斥方遒,马云卿气焰大减,自始至终就没人给他开口辩解的机会,经过这次风波,他在江北的威信势必下降,郑泽如达到了压制马云卿的目标,陈子锟也不露痕迹的救出了儿子,两全其美,不过从此陈子锟就欠了郑书记一个人情。

陈北被无罪开释,所谓猖狂攻击斯大林元帅的罪名谁也不敢再提,始作俑者麦平却安然无恙,因为他实际上是郑泽如的人,这回不但没被牵连,还官升半级,扶正当上了公安处政治部主任。

这种束手束脚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让陈子锟很不习惯,暗地里收集黑材料整人不是他的强项,看不顺眼直接法办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一切都得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改变。

第二十五章 晨光机械厂和高土坡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江北地委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妥协了,做出深刻反省与检讨,当然是向省委做出的,而不是向陈子锟屈服,事实上马云卿也没打算靠着陈北的反动言论扳倒他爹,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仇人添点恶心罢了。

陈子锟带着儿子返回省城,路上才告诉他马春花扒火车到省城鸣冤,在铁路上产子的事情,陈北听后久久不语。

车到省城,陈北立即前往铁路医院探望妻儿,来到高干病房门前他踌躇了一下才推门进去,马春花正躺在病床上喂孩子,旁边是奶妈、佣人、以及婆婆夏小青,病房角落里堆满了各式礼物和营养品,光上海产的高级炼乳就几十罐,马口铁的罐子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商标,洋气得很。

大家看到陈北进来,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儿,面露惊喜之色,经历了几天牢狱生活的陈北并没有受什么罪,只不过没刮胡子显得有些憔悴而已,他快步上前,先看了一眼孩子,然后很动情的喊了一声:“春花,你辛苦了。”

两人虽然已经结婚,但平时根本没什么共同语言,各上各的班,下班都不一道回家,晚上更是分床睡觉,陈北对马春花的称呼一直是“马书记”,如今突然改口,到让马春花有些不习惯。

“你来了。”马春花淡淡道,她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来了,没事了。”陈北一想到马春花挺着大肚子扒火车,鼻子就发酸,不过病房里这么多人,他还是硬忍住了。

夏小青见状,招呼一帮人回避了,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陈北看看婴儿:“这孩子挺可怜的,早产了三个月。”

马春花说:“这孩子命硬,随我,你抱抱吧,这可是你的后代。”

陈北小心翼翼抱着婴儿,有些紧张,有些骄傲。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孩子长的不随自己,而是随母亲,塌鼻子,圆脸,皮肤发黑,而且很不买自己的账,哇哇乱哭,小脚乱蹬,马春花一接过去就安静没声了。

忽然外面一阵噪杂,是陈子锟在医院领导陪同下来看孙子了,病房里很快涌满了人,好在陈子锟并未逗留太久,只是简单看了看婴儿,安慰一下儿媳妇就离开了,陈北送到走廊里,陈子锟对儿子说:“我听医生说,若非产妇体质健壮,这孩子就危险了,春花有大功,你得犒赏犒赏他。”

陈北挠着头道:“我好好想想。”

马春花母子在医院观察一周后,终于出院,搬到枫林路官邸居住,家里将二楼最大的卧室腾出来,供马春花母子休息,房间里还有一台从香港进口来的婴儿保温箱,是爷爷特地预备的,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大能用得上这玩意,但起码表明了陈子锟的一番心意。

陈北根本不晓得马春花有什么喜好,在他印象中,这个乡下娘们没文化没情趣,除了种地喂猪就是干革命,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识字也不多,送什么礼物还真难,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一样东西,保不齐马春花会喜欢。

于是,一个精美的硬木匣子送到了马春花面前,陈北道:“春花,谢谢你给我生了儿子,这是我送给你的。”

马春花瞥了一眼,不屑道:“又是金银珠宝,俺不稀罕那些东西。”

这种反应早在预料之中,陈北笑眯眯道:“你打开看看嘛。”

马春花打开匣子,蓝色丝绒衬底上,一把银色小手枪熠熠生辉。

“枪!”马春花瞳孔里冒出火花来,一把抓起手枪,娴熟的卸掉弹夹,拉开套筒确定膛里没有子弹,哗啦啦拉着枪栓,啧啧连声:“德国七六五,好枪是好枪,就是太小了,我更喜欢二把盒子。”

陈北道:“你还挺有眼力的,这是德国造PPK,镀铬的,可比二把盒子高级多了,当年张学良将军送给我的,现在我转送给你。”

马春花把玩着手枪,爱不释手:“这枪真不孬,还是爱国将领张学良送的,有意义!那啥,真送给我?”

陈北道:“当然是真的。”

马春花一掀被子要起来:“走,打靶去。”

陈北道:“不过得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到江边去练枪。”

马春花点点头,继续把玩手枪。

陈北道:“孩子该起个名字了,我爸爸这两天一直在查辞典。”

马春花道:“按俺们农村的讲究,起个贱名儿能保佑长命百岁,我看就叫毛蛋吧。”

陈北道:“什么狗蛋毛蛋的,太难听了。”

马春花一瞪眼:“我生的孩子,想叫啥就叫啥。”

于是,陈家的第三代就有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小名,叫毛蛋,家里人谁也不敢反对,马春花如今是陈家的大功臣,母凭子贵,地位如日中天,说啥是啥。

过了一个月,马春花忽然对陈北说:“我要给毛蛋断奶,回北泰上班去。”

陈北大惊:“现在就断奶!太快了吧,厂里又没啥大事,你又不管生产,产假还早着呢,这么急回厂干啥?”

马春花将一份淮江日报递过来:“你真是不关心国家大事,咱们新中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了,北泰有两个苏联援建的重点项目,其中一个就是在咱们机械公司基础上扩建的现代化机械厂,大家都忙着建设社会主义,我还能在这儿喂孩子么?再说了,团委虽然不管生产,但青工的思想政治工作难道不是生产力的保证么?”

陈北是很了解自己媳妇的,工作为先一切靠后,认准的事情八头牛拉不回,他只得妥协:“那好,咱回北泰,孩子留在省城,爷爷奶奶照顾着也放心。”

马春花道:“那不行,我的孩子我照顾!”

这个举动自然遭到陈家上下一致反对,马春花虽然表面上泼辣莽撞没脑子,其实很有些农民的狡黠,她知道来明的不行,必须来暗的。

孩子满月,陈子锟这个当爷爷的自然要摆酒庆贺,在省城最大的饭馆请了上百桌,烟酒菜都用最好的,据说事后有人举报,说国家还一穷二白陈子锟就这样大吃大喝,不配当国家干部,举报信被压了下来,郑泽如说我们党应该包容这些民主党派多年养成的生活陋习,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和共产党员一样严格要求自己。

陈子锟五十出头才当祖父,与别人相比算是晚的,陈寿盖龙泉阎肃等人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一干旧部都来赴宴,把酒言欢,酒过三巡,陈子锟让人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瞧瞧,夏小青出去了一会,再回来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对,她低声道:“春花带孩子走了。”

“乱弹琴!”陈子锟很生气,但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不好发飙,只能借口孩子体弱不能到人多的地方来,大家知道这孩子早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马春花还是挺忌惮公公的,所以她挑了一个大伙儿都不在家的机会,悄悄背着毛蛋离开了枫林路官邸,前往火车站打了一张硬座票,坐在列车上,望着窗外的农田和村舍,她的心情格外舒畅,枫林路的草坪和网球场游泳池再华丽,也比不上农田和打谷场啊。

回到北泰,马春花马不停蹄回了机械公司,厂里正在召开誓师动员大会,选拔青年突击手,忽见团委书记马春花摆着一个婴儿就上了台,面向大家道:“厂里搞建设,团员要带头,我第一个报名参加青年突击队!”

礼堂内立刻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坐在前排的是十几个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和翻译交头接耳一阵,也站起来鼓掌。

原来他们是负责援建新厂区的苏联专家。

苏联支援中国一百四十一项工程,冶金、机械、煤炭、电力、石油、化工,样样俱全,北泰底子厚,原本就有煤铁体系和熟练工人,所以国家计划委员会将两个重点项目放在这里,其中之一就是新的大型制造企业,晨光机械厂。

北泰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原联合机械公司周边的空地被征用,建设新的厂房和办公楼,城市东郊的江边农田被平掉,原地建设起全新的钢铁厂来,新厂的名字叫红旗钢铁厂。

上万工人在彻夜劳动,十几支青年突击队更是没日没夜的冲锋在前,晨光厂突击队长马春花是刚出月子的产妇,就毅然给孩子断了奶,坚守工作第一线,这个先进事迹刊登在了北泰日报上,带动了更多的青年人加入到建设大军中来。

陈北也从省城赶来,等他来的时候发现家没了,那一片小洋楼都被拆了,找人一问才知道,苏联专家划定了这片区域建设新厂房,谁也不敢提反对意见。

“那厂里人都搬哪儿去了?”陈北着急万分。

“搬高土坡去了。”那人一指远处。

高土坡是淮江边的一块高地,原本是江防堤坝,后来住满了难民,到处都是窝棚,渐渐形成了一片脏乱差的棚户区,陈北在其中一个草棚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狗蛋娘正抱着婴儿唱民谣呢,手里端着一碗米汤,见陈北进来,忙道:“哟,回来了。”

陈北道:“大婶,春花呢?”

狗蛋娘道:“在工地上呢。”

陈北扭头就走,和匆匆而来的马春花撞了个满怀。

马春花道:“正想找你呢,你家的江湾别墅不是空着么,借给苏联专家住吧。”

第二十六章 生活碰撞

陈北勃然大怒,厉声道:“孩子才一个月你就给他断奶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自己住着草棚,却关心什么苏联专家住不住别墅,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儿子!”

狗蛋娘吓坏了,她和春花是一个村的,从小看春花和狗蛋一起长大,本想把这丫头娶进门当儿媳妇,没成想人家官越当越大,自家儿子根本配不上,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不过在心底还是把马春花当成亲闺女来看待的,姑爷发怒可是头一回,万一打起来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要在以前,马春花绝对要针锋相对,但自打生了孩子当了娘,脾气就小多了,她爽朗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的心确实不是肉长的,共产党员都是钢铁铸就的,家人儿子重要,但社会主义建设就不重要么,人家苏联专家千里遥远的跑来帮助咱们搞建设,难道让人家住草棚子?”

陈北道:“他们爱住哪儿我不管,不能拆了我家的房子,又占我爹的别墅,反倒让我一家人住草棚,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马春花道:“住草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没有毛主席,没有共产党,咱们连草棚也住不起,还在被地主剥削欺压哩。”

陈北道:“那是你,不是我,你爱咋咋地,我管不了你,还管不了儿子么。”说完抱起毛蛋就走,婴儿哇哇大哭,马春花正要追过去,忽然一个青工气喘吁吁跑来:“马书记,不好了,砸着人了。”

“咋回事,你慢慢说。”

“围墙倒了,砸伤两个工人,你快去看看吧!”

马春花望着陈北远去的背影,一跺脚一咬牙,还是跟着青工走了。

陈北抱着孩子无家可归,在昔日的滨江自由大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这条马路已经已经改名为解放路,路两侧是绿荫如盖的香樟树,走着走着就到了江湾,远远看到自家的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如同仙境中的宫殿。

江湾别墅已经很久没住人了,陈子锟对儿女要求严格,不让他们住在这里,以免惹人闲话,不过陈北还是经常过来看看,他少年时期在大青山捡的那头狗熊大壮还生活在别墅的附属建筑里,这儿常年住着几个园丁,负责打扫庭院,养护花草树木,喂养大壮。

大壮参加过抗日战争,是一头功勋狗熊,每月陈子锟都会从自己的工资里拨出一部分来照顾它,陈北抱着孩子来看望它,大壮很通人性的在笼子里站起来,父子俩和大壮玩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回去的路上,陈北抱着孩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车上人很多,有人见陈北抱着孩子就让了个座位给他,过了一站,上来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老毛子,手里拎着手杖神气活现上了车,看看没座位,直接拿手杖敲打一个老头,做手势让他起来让座。

满车人都不说话,谁也不敢指责苏联老大哥,陈北却看不下去了,把毛蛋递给旁边一个妇女:“大姐,帮我抱一会。”

转身揪住老毛子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骂道:“懂礼貌么你,给老人家道歉!”

老毛子居然一嘴流利中国话:“你摊上事儿了,我是苏联公民,专家组的!”

不提专家组还好,一提起来,陈北更来火,劈脸就是两个嘴巴子,脆响。

“专家组就能欺负人了,告诉你,别人怕你,老子不怕,不道歉就打到你求饶!”又是两个嘴巴子打过去。

老毛子的脸肿了,忙不迭道歉,旁人也都劝陈北算了,消消气,满车人忙着看热闹,没料到司机师傅居然把车开到了派出所。

原来司机政治觉悟极高,看到苏联专家被打担心被牵连,立刻开往最近的派出所,民警还以为是车上出了小偷,一问才知道是群众和苏联专家有了矛盾,把双方当事人请下来问话,满车人都帮着陈北说话,此时老毛子才傻眼,交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这个老毛子根本不是正宗苏联人,而是一个白俄的后代,想当年陈子锟雇佣了一批白俄骑兵,这些人在江东开枝散叶,娶了中国老婆,生了一帮二毛子后代,虽然有一半俄罗斯血统,但和苏联是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严格来说,这些人还是苏联的敌人哩。

以往这些二毛子身份低微,生活困苦,现在却借着苏联老大哥的威风得瑟起来了,冒充苏联专家欺骗女青年的感情、占公家便宜的案子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公安机关也很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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