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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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是南征主帅,统御十万大军,吴三桂的部队是关宁铁骑的老底子,只忠于他一人,清廷没有收编他的人马,在军饷给养方面也很优厚,多铎也对他很友好,可还是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四口柳条箱,装满了女人衣服,多铎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低头思索,座下的牛油大蜡的火焰闪烁着,将他的脸孔映照的阴晴不定。

“大帅,多铎是给你下马威呢,他见不得你带着女人行军打仗。”手下部将阴测测说道。

“多铎自己账下不也掳了好些江南女子。”另一员将军不满道,“只许他放火,不许咱们点灯么?”

“住嘴。”吴三桂举起一只手,“都他妈憋说了,多铎这是点我呢,说我行军慢的像娘们,行啊,明天我就出兵近江,打头阵!打下城池三天不封刀。”

关宁众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都是汉人,也并未剃发,战袍铠甲也保持着明军的特色,但这支军队已经不属于明朝政府了,而是吴三桂的私兵,维持私兵靠的是恩威并施,纵兵劫掠就相当于放大假,当兵的最开心了,他们才不管近江城里有多少老弱妇孺,在他们看来,那不是同胞,而是待宰的羔羊。

吴三桂紧急部署明天的攻城战术,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此时已经二更天,他回到后账,在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坐下,一个青衣女子走到背后,两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按压着吴三桂的太阳穴,吴侬软语问道:“老爷,累么?”

“圆圆,辛苦你了。”吴三桂捏住了一只小手揉搓着,身后那绝色女子是他的爱妾陈圆圆,引清军入关,或多或少与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有关。

陈圆圆乃江南名妓,秦淮八艳之一,嫁过地主,和书生谈过恋爱,进过皇宫,最终成为吴三桂的爱妾,却又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掳走,虽然妾室不算妻子,最多算是私人财产,但陈圆圆显然属于主人特别珍爱那种财产,刘宗敏的行为极大的刺激了吴三桂,从而导致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引狼入室祸乱中原数百年。

“妾身在后面听见了,多铎又在搞什么花样?”陈圆圆一边按摩一边问道,明末的名妓大都极有文化素养,又是女子,在心思细腻方面比吴三桂手下那些大老粗强多了,有时候吴三桂也会征求她的看法。

“多铎谴人送来四箱衣物。”吴三桂道,“许是催我进兵的意思。”

“能让妾身看看么?”陈圆圆眼珠一转。

“有何不可。”吴三桂当即让亲兵将四箱衣物搬进来,陈圆圆逐一检查,奇道:“这不似明人服侍,倒像是书上画的宋朝人衣装,可又是崭新的,真是奇怪。”

“多铎难道另有深意?”吴三桂警惕起来,送宋朝女子服饰,难道是想提醒自己宋末元初那些事儿,作为汉人要站稳立场,不要两面三刀,否则下场不妙。

女人对衣服总是充满兴趣的,陈圆圆欣赏着这些宋朝女装,赞叹着古人的审美,忽然一张薄薄的宣纸从青绿色的裙下飘落,她弯腰捡起,纸上写了一阕词,词写得婉约凄美,字迹清秀妩媚,倒像是自己的亲笔。

陈圆圆将这首蝶恋花轻轻念了出来,不知为何,情绪忽然低沉下来,淡淡的愁绪浮上心头。

第二十九章 三少爷的剑

次日大军要攻打近江,吴三桂卸了盔甲,将宝剑压在枕头下睡了,陈圆圆辗转难眠,悄悄起身披了貂裘,走出账外看着漫天雪花,吟出那阙词来。

帘外春迟风细细

望断江南 花落桥边驿

川满绿萍蓝露泣,飘零总向天涯忆

日暮愁烟堂寂寂

长恨此身,差损双飞翼

一曲章台心抑悒 山河破碎归无计。

这词道出了陈圆圆的心声,国破家亡,她深爱的情郎冒辟疆生死不明,她被人当做财货一般送来送去,争来抢去,田宏遇、崇祯、刘宗敏、吴三桂,这些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饿狼盯着肥羊,身为女子在乱世之中能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她亲眼见过京师中官宦妻女被闯贼虏至军中沦为营妓,李自成战败后,这些女子成为行军的拖累,直接一刀杀了,弃于路边,本来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却鬼使神差的在乱军中被吴三桂找到。

三桂是少年英雄,南人北相,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却又有一身好武艺,曾经在敌阵中七进七出,堪比当年赵子龙,他二十七岁就当了总兵官,对自己也算是一往情深,世上人都说,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三桂是为了自己才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关的,但陈圆圆知道,吴三桂不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就能舍弃江山的男人,他只是走投无路而已。

但是这又如何呢,天下大乱,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保护自己,疼惜自己,这就够了。

一声叹息,雪下得更急了。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前,刘彦直等人成功降落在淮江对岸,回望翠微山顶,党爱国痛心疾首:“糟了,穿越舱危险了。”

穿越舱的工作方式和航天飞机差不多,虽然可以多次往返,但只限于时间锚点和基准时空,并不能任意前往其他时间锚点,这次出现误差,天知道是什么方面出了岔子。

“或许是在宋朝的时候被破坏了。”关璐道。

刘彦直反驳:“不可能,用枪打都不会坏,几个宋朝的农夫用锄头砸两下就能坏?依我看是装的东西太多,超载了,半路掉在明末。”

关璐汗颜道:“党教授,不会真的是因为我买的东西太多了吧?”

党爱国道:“当然不会,一时半会查不出原因所在,但是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事不宜迟,彦直,你有没有能力带着穿越舱一起飞?”

刘彦直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大概能扛得动,但是穿越舱的重量会抵消反重力,飞不动的,如果扛着它在地面上走,我就无法自卫,任人宰割了。”

党爱国点点头:“明白,你先去侦察一下,看看他们把穿越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咱们在近江城外十里长亭会合。”

刘彦直再度飞回翠微山,看到清军将穿越舱运送下山,他并未阻止,确定了穿越舱在大营中的位置,这才返身回去。

秦制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后来长亭就成为送别之处的代名词,基本上大城市外都会有长亭,当然距离城池不一定非得十里的距离。刘彦直冒雪疾行,远远看到影影绰绰一座亭子,但是内外都没有人影。

莫非党爱国等人走岔路了?他用无线电联络对方,但是没有回音,刘彦直不由得起了戒备之心,凝神静气仔细倾听,在怒号的北风中,他听到了许多人刻意压制的呼吸声,有埋伏!

或许党爱国等人被俘虏了,刘彦直有心自投罗网,从容上前,距离长亭还有五步远的时候,有人发一声喊,四周雪地里突然站起来十几个人,俱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刀客,他们在大雪中潜伏多时,站起来之后雪地上十几个触目惊心的黑洞。

没人说话,一张大网向刘彦直抛过来,他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刀客们用绳索将刘彦直五花大绑起来,四个人抬着他押往近江府,这帮人都是留着发髻的汉人,应该是明军设在城外的潜伏哨,后半夜大雪渐止,一行人来到城下,城墙上挑起灯笼,上下对了口令暗号,这才放下一个吊篮,将刘彦直吊了上去。

刘彦直被吊到城头上,举目四望,城墙上黑洞洞一片,看起来好像不设防的城市,但黑暗中隐藏着大批士卒,刀矛弓箭滚木礌石。

“看甚么!”有人呵斥道,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一左一右夹住了刘彦直,将他押往敌楼。他们都带着高顶金属钵盂头盔,身上盔甲铿锵,腰间挂着长刀和弓箭,明朝正规军打扮。

敌楼是城墙上御敌的城楼,规模和城池整体大小成正比,北京正阳门城楼恢弘壮观,足有四五层高,小县城的敌楼就是一间小屋,近江府是一座中型城市,城池周长二十五里,城高墙厚,又有淮江之水环绕作为护城河,算得上一座坚城,它的敌楼有两层,面积宽敞,楼内是城防指挥官的中军所在,生着炭火盆,兵器架上插满斧钺钩叉,居中摆着一张虎皮帅椅,座位是空的。

清军兵临城下,近江府的守将居然可以做到临危不乱,指挥得当,还在城外布置了暗哨对付清军的细作,光凭这些,在明末乱局中就称得上是一号人物,刘彦直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将军。

少顷,一个少年走进门来,抬眼看看刘彦直,问道:“阁下便是刘彦直?”

“正是。”刘彦直打量对方,一袭白色暗花锦绣战袍,腰间玉带,挂七星宝剑,头戴束发冠,冠上一颗红绒绣球颤巍巍的,少年面如冠玉,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分明是一个武装版的贾宝玉。

“快快松绑。”少年吩咐道。

刘彦直有心露一手,便道:“我自己来。”双臂略微用力,麻绳寸断,少年面露惊喜之色:“党先生所言不虚,阁下真乃仙人也,近江府十万百姓的生死,就在阁下身上了,请受我一拜。”

刘彦直一把扶住下拜的少年道:“且慢,我还糊涂着呢,我那三个同伴呢?”

少年道:“三位先生已经安排在馆驿用饭了,党先生说您即可便到,我是特地来接阁下的。”

这下刘彦直放了心,党爱国这个大忽悠把人家哄的晕头转向,倒也不愧他历史教授的头衔,便道:“也好,同去吃两杯酒。”

少年一招手,从人献上貂裘,他不自己披上,而是披在刘彦直肩头,道:“这大氅乃银狐皮所制,是家父多年前在辽东花千金购得,今天就送给阁下御寒吧。”

刘彦直笑道:“我用不着这个。”

少年有些讪讪地收回了大氅,但也不好意思自己披上,两人出了敌楼,沿着马道下了城墙,近江城的城门已经用砖瓦石块封死了,街道上摆着拒马鹿砦,看样子是准备与来犯之敌打巷战了,去馆驿的路上,至少遇到三波巡逻队,可见城市戒备之森严。

馆驿片刻就到,党爱国等人果然坐在堂上吃着火锅,热腾腾的铜火锅里煮着肥美的牛羊肉,氤氲里都带着食物的香味,桌上摆着开了泥封的陈年黄酒,黄酒加上话梅冰糖放在小铜壶里加热,光是闻闻味道都会醉。

“彦直,你来了,快坐下吃点。”党爱国招呼道。

“怎么回事,无线电坏了么?”刘彦直落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大冷天的,一杯热腾腾的黄酒下肚,浑身热气都升腾起来,一个字,舒服。

“大概是电磁干扰,不能用了,幸亏遇到了三少爷。”党爱国道,“我来引见,这位刘彦直,得纯阳子吕洞宾剑法真传,这位是近江府有名的才子方府三公子,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的方承龙。”

刘彦直点点头:“哦。”筷子翻飞,大快朵颐,雪夜吃火锅,爽。

方承龙道:“党先生谬赞了。”

对方丝毫不讲礼数,只顾吃喝,但方承龙丝毫也不恼怒,因为他知道,越是行事张狂不拘小节之人,越是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近江城能不能守住,就指望这四个人了。

近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清兵大举南下,领军将领乃是赫赫有名的多铎,还有降将吴三桂的关宁铁骑配合,近江军民一心,誓死不降,方家散尽家财,招募死士,方三公子虽不到弱冠之年,却文武双全,肩负起城防大任来,他派出一队探马在城外侦察,不想逮到了三名细作,押回来亲自审问,却发现这三人皆是宋人衣冠,而且谈吐不俗,绝对不似细作。

然后就是党爱国的一番忽悠了,方承龙是带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接待这几位的,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这四个人是从宋朝而来,专门解救近江万民于水火的,他也不信刘彦直是吕洞宾的徒弟,在他看来,最多是个江湖豪客罢了,正值用人之际,只要愿意出力,他一概礼贤下士,不问出处。

忽然一阵噪杂,方承龙推开窗户,只见外面冲进来一队军士,箭上弦刀出鞘,迅速将方承龙手下亲兵缴械,带队的将军站在雪地中手扶着刀柄傲然道:“三公子,咱家将军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但是那一张张拉满的强弓和冷森森的箭镞都不像是正常邀请别人该有的礼仪。

方承龙大怒:“什么要事,无非是要降清!方某宁死不降!”说罢拔剑出鞘,横在脖子上。

第三十章 杀人夜

事情变化太快,近江城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抗清,有人想降清,搞不好发生在眼前的是一场戏,用来考证四位宋朝来客是不是有真本领的大戏,总之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如果真的是演戏,那这些演员都是专业级别的,方承龙满脸决绝,视死如归,对方杀气腾腾,连小兵的表情都很到位,放到横店当龙套也是金牌级别的。

不过很快穿越者们就知道这不是在演戏,方承龙毫不犹豫的拉脖子,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被刘彦直捏住了剑刃,颈部大动脉就割开了。

刘彦直劈手抢过七星宝剑,道:“借来一用。”脚下用力,腾空跃起,带兵的军官挥刀喊道:“放箭!”

馆驿的院子不大,只进来二十余名军卒,其中十二名弓箭手,一起攒射也不过十二支箭,破空之声传来,箭矢全都扎在馆驿的墙上,室内吃火锅的客人们早有防备,见势不妙全体卧倒,用桌椅作掩护,剩下的活儿就交给刘彦直了。

刘彦直旋风般冲入敌群,剑光闪处,一颗颗大好人头冲天而起,士卒们顶盔掼甲,但脖颈是不设防的,刘彦直挥剑直取他们的脖子,一剑一个,快如割草,满院子的兵没一个跑掉的,最后只剩下传令的将军。

带队的百户惊呆了,转瞬之间手下全部被杀,惊得他裤子都湿了,两腿迈不动,更别说举刀抵抗了。

刘彦直捡起一颗脑袋,摘下脑袋上的铁盔,赫然发现这是一颗新剃的头,前额刮的铁青,后脑只留一小块头发,连着一根猥琐的满清发辫,看来这帮人是真的要降清。

七星宝剑横在百户脖子上,刘彦直冷声道:“你家将军姓甚名谁?”

百户战战兢兢道:“是刘…刘刘刘…刘良佐大人。”

“原来是花马刘。”党爱国从地上爬起来轻松道,“这就对了,公元1645年,刘良佐以下十万人马降清,跟着多铎攻打南明,刀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汉奸程度四星,比吴三桂稍逊一筹而已。”

刘彦直正要一剑割头,方承龙道:“英雄,且慢!”

“怎么?”

“不如留着他,智取刘良佐。”方承龙两眼放光,脑子转的极快,他低低的将计策说出,党爱国觉得靠谱,郑重的点头:“我等愿与近江共存亡!”

方承龙吩咐自己四个吓呆的亲兵收拾残局,将那百户捆绑起来,将满地的尸体和脑袋拉到墙角,剥下衣甲穿上,那边党爱国在给其他三人开会。

“伙计们,咱们被绑在战车上了,不干也得干了,我们要回到基准时空,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拿回穿越舱并修复,二,占领翠微山一段时间,三,获取必须的能量,所以我们四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时间!”

“你说怎么办吧。”刘彦直道。

“我们需要这座城市的资源。”党爱国道,聪明人之间交流不用多说,借助方三公子占据近江,做一个短时间的土皇帝,这就是计划。

“如果近江的人力物力不够呢?”姬宇乾发问。

“那就整个江南,还不行就把全国都打下来。”刘彦直恶狠狠道,“给我十年时间,我还你一个新明朝。”

“好,干了!”姬宇乾和关璐都表示赞同。

开完了小会,党爱国把方承龙叫过来道:“事不宜迟,干吧。”

方承龙激动得脸色潮红,手按剑柄道:“勠力同心,保家卫国,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尽在今夕。”

“有我在,败不了。”刘彦直拍拍他的肩膀,“打起来刀枪无眼,穿上盔甲吧。”

方承龙拍拍胸膛:“战袍里面衬着软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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