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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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老军忍不住道:“大哥,两位贤侄女儿正当青春年少,也该为她们考虑成家了。若是挑得两个少年俊杰辅佐,岂非也能替她们有所分担?”
常剑南脸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半晌才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没时间帮她们挑女婿,只能…先替她们打好根基。”
常剑南忽然回身,望着他:“你知道我给她们留下的遗嘱是怎么写的吗?”
那个老军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常老大半年前写下的遗书,须臾不曾离身。那老军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只负责,到时候把它交到两位姑娘手!”
常剑南笑了笑,沉默片刻,道:“还是有些遗憾,四梁八柱十六桁,倒下的太少啦!倒下的少,还立得住!想重建,难喽!那些尾大不掉者,等我一死,难免对她们姐儿俩生出轻视之心,只能交给她们自己去扑腾了。”
两个老军听他坦然交待后事,脸不禁露出黯然之色。
常剑南轻轻吁了口气,道:“洪辰耀那老小子,倒还懂得进退,没往里掺和。他既然没有往爬的野心,那让他辅佐我的女儿吧。叫人去喊一声,让他从少华山赶紧给我滚回来!”
两个老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轻轻颔首:“是!”
王恒久房间的屏风后面,支着一张床榻,那是王恒久平素午睡的所在,此时那榻却躺着一个人,断了一臂,血把床榻都浸染了。他大腿插着一口短匕,直没至柄,最骇人的是,额头钉着一口飞刀,射入足有三寸。
但他居然还有气,生命力也是顽强,只是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看起来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生命力再是旺盛,也只是在缓慢地流逝而已。
王恒久望着榻昏迷的赖跃飞,轻轻叹了口气:“天不佑我,生出李鱼这样一个怪物来,我苦心经营,十年心血,尽数毁于一旦啊!”
榻前单膝跪着七个青衣人,脸身,也有伤痕,但看得出来,伤势皆轻,不影响行动。
头前一人道:“大梁,我们护送你离开吧!”
王恒久摇头轻笑:“我无处去!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对一个曾叱咤风云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他闭了闭眼,仰起头来,看着屋顶的承尘:“你们一定很怪,我发了什么疯,要挑起这场大阵仗来,夺个四梁之首的名号,真那么重要吗?我们不是江湖人,名号,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重要!”
他缓缓转身,看向七人。
七人垂首道:“我们是大梁的暗影死卫,只管听命,不计其他!”
王恒久道:“但你们心里,一定难免存疑,甚而不以为然。我告诉你吧,我争的,不是名!是实实在在的利!常老大,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七个死卫霍然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王恒久淡淡一笑:“常老大没有子嗣,算有,这西市之主的位子,也从来不是父死子继、世袭罔替,而是能者居之!所以,他若死了,这西市王的宝座,换谁来坐呢?”
七个死卫依旧惊讶地看着他,在他们心,天神一般镇压在方,似乎永远都不可撼动的那个人,居然身患绝症 ,快死了?
王恒久道:“这件事,我知道,乔向荣知道,第五凌若也知道。只有我们三个。但第五凌若负责理财与放赈,况且一个妇人,根本无缘问鼎至尊宝座,所以有机会的,只有我和乔向荣!”
说到这里,王恒久惨然一笑:“可惜,我输了!”
他默默转向依旧残喘着的赖跃飞,轻轻一叹,忽然伸手,拔出了插在赖跃飞大腿的匕首,赖跃飞一动没动,腿都没喷出多少血,估计也是没有多少血可流了。
王恒久虽不会武,手却很稳,将匕首的尖对准了赖跃飞的咽喉,狠狠往下一捺,赖跃飞猛地抽搐了几下,渐渐瘫开了手脚。
王恒久一寸寸地拔出匕首,慢慢把带血的匕首横在了颈。
七个死卫骇然,身形向前一动:“大梁!”
王恒久横着匕首,道:“这些年,我没亏待过你们!这一次,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在榻下铁匣之!最后,我只有一事相托,只要你们完成了,天下之大,随处逍遥,再不必受人约束!”
七人首领颤声道:“大梁!”
王恒久一字一顿,恨声道:“我一死,他必戒心全消,方便下手!给我杀了他,毁我梦想、坏我一生的李鱼!杀、了、他!”
第326章 第五凌若
李鱼、李伯皓、李仲轩,三个人回到了西市。
西市重新开张了,原本拥塞在各处门口的商贾、客人纷纷往里走。
挤在这熙攘人群间的李鱼三人,当然听到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有人说,西市里走了水,烧毁了一大片商铺,他的家在西市左近,看到过那大火和浓烟,一直烧到今天早呢。
于是有人担心、有人兴奋起来。担心的是商贾,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店铺遭了殃。兴奋的是百姓,如此一来,或者可以淘到很多便宜东西呢。但是,他们再急,也快不起来,因为所有的人都是此时刚刚涌进西市,人太多,肩并肩,人挨人,只能缓缓随人流而行。
又有人说,西市里遭了贼,一大早来了好多捕快,还有官兵,抬出了七八具尸体,可见昨夜这里曾经遭遇过一场大战。于是又有商贾担心,他的店有没有遭了劫。
昨夜西市一把火,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其实,这些人没有一个清楚西市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死了多少人。只是,原本如太阳一般每天准时升落开合从不耽误的西市,竟然破天荒地闭市了大半天之久,还是不禁令一些附近的老居民产生了些许联想。
这种情形,虽然罕见,却也不是决然没有。一些附近的年老居民不期然想起,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形,那还是十年之前。
“十年前,西市里也曾有过类似的一幕。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站在这里,也是这么看着外面。那时这里的门窗还不是这个样子,又过了三年,才由杨思贤改建过的…”
常剑南摸挲着窗棂,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楼下街,商贾与客人并肩而行,渐渐散向不同的道路,脚步匆匆。
“那时的你,军伍之风尤胜。谁也不认为,一个军汉,有头脑、有手段,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常剑南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有些低沉,微带沙哑,透着一种绵绵的磁性,只听在耳,令人觉得无销魂。
如果是李鱼听到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一定会惊叹,这个女人若去做声优,不知要让世间多消耗几吨手纸。
一个美妇人斜斜倚着室一处雕花的隔栏,淡淡的紫色衣衫,像一一阕瘦瘦的诗,又或者净玉瓶一枝绽放正艳的粉桃花。
她静静地靠在那里,脸带着一丝惆怅,人没有动,但你一眼看去,却感觉她好像全身下每一处都在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尤其是她的眼睛,那么懒洋洋地睨着,并没有眯起,但是给你一种媚眼如丝的感觉。
看到这个女人,你才知道怎么叫女人味 儿。
看到这个女人,你才知道女人味儿不是嗅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
是这样一个可以令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尤物,活色生香地站在那里,常剑南饶有兴致地看着的,却是楼下蚂蚁般忙碌匆匆的芸芸众生。
常剑南笑了笑,道:“我若说,我自己当时都没想过,你信不信?”
“我信!”
女人动了,款款地走近来,她只是正常地行走,没有刻意地“强调”女性胴.体的柔美,但是给人一种袅袅娜娜的感觉,腰在动,髋在动,腿在动,胸…似乎也在动。
她在案几前坐了下来,拈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红唇玉杯,小口地一抿,动作风姿优雅得无可挑剔。
“我只是没想到,我是曹韦陀的枕边人,你居然不杀我!配合你给予曹韦陀致命一击的,也是我。对我这样一个脑有反骨的蛇蝎女人,居然还敢委我以重任,一直让我担当西市第三梁。”
西市四大梁,主管经营的是乔向荣,主管人脉的是王恒久,主管建造的是杨思贤。只有第三梁,替常剑南打理他那富可敌国的巨大财富的第五凌若,一直没有抛头露面。
想不到,竟然是一个如此的一个绝色尤物。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她似乎娇弱,又似乎充满了昙花一般神秘的韵味,无论你用怎样美好的词汇去形容她,似乎都不嫌过份。
即便是以妖娆妩媚而闻名的绛真楼第一美人儿戚小怜,与她的风情相,都要弱了几分。那种内在的沉淀与岁累,那种岁月的发酵与丰富,是一个小女娃儿无法追及的。
“你擅理财,曹韦陀在的时候,实际是你在替他打理财务,当时,我刚刚把西市拿到手,手里只有兵,同样求才若渴,所以人尽其用罢了!”
“我连自己的男人都敢坑,你不怕我再坑了你?”
“呵呵,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疑人不用,而是详细地调查过你,我知道你的底细,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老大,其实胸襟也不是那么的宽广了?”
第五凌若微微地眯了下眼,明明只是审慎与警觉的表现,却像是一只波斯猫儿被主人轻轻抚摸了一下头的慵懒,说不出的迷人。
“你本是良家女,曾经遇到一个男人,一见钟情,自此种情。本以为你嫁他娶,从此长相厮守,却不想曹韦陀竟横刀夺爱。他既有权又有钱,他的钱多到能买走父母对女儿的爱,他的权也能改变质金坚的情…”
“你不要说了!”
第五凌若的削肩止不住地发抖,眼已然蕴起一抹雾气。
天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是何等深沉地伤害了她,以至时过境迁,今时今日里提起,她仍然情难自控。
常剑南叹了口气,道:“我必须得说,不说,没有机会了,我已时日无多,你知道的。”
第五凌若柔美的双手紧紧地攥起,晶莹的肌肤下,指节撑的发白:“我知道你快死了,你不用整天像诅咒自己似的一遍遍提起。而我的事,与你死不死毫无关系,也用不着提起!”
常剑南怔了怔,慢慢地转过了身,凝视着第五凌若娇美无俦的容颜。
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及笄少女,十年后,她是一个风韵无穷的少妇,她的肌肤依旧吹弹得破,岁月在她身,似乎只是扫去了她眉宇之间的稚嫩,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常剑南缓缓地道:“你错了!我不是在颓丧地诅咒自己,而是迫不及特地欢喜期待着,因为这样,我能快些去陪她了。这许多年来…”
常剑南伤感地望了眼终南山的方向:“她一个人,一定寂寞的很!”
常剑南又慢慢转向第五凌若:“还有你的事,虽然与我死不死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若不说,等我死后,这个秘密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第五凌若冷笑:“秘密?不是生身的父母为了钱,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了药,乖乖送给一个恶棍蹂躏吗?不是一个曾经与你海誓山盟的男人,却畏惧于人家的权势,乖乖放弃了那个绝望地等着他来拯救的薄命女子吗?除了丑陋,只有恶心,有什么好说的!”
常剑南看着她,慢慢走过去,在案几对面坐了下来。
“时间过了很久了。我没见过你那位两小无猜的情郎,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他的事,我倒还有些印象。”
第五凌若一双明媚的眼睛瞪着他,眸有杀气。
她本来已决心永远忘记那个男人,但是常剑南偏偏揭开她心底的伤疤,让她流血。
常剑南轻轻点了点头:“凌若,我不知道,继续瞒着你,对你来说,是一种幸运亦或不幸,但这真相,你有权知道的。”
第五凌若一掌拍在桌,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常剑南脸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轻轻地道:“别把男人,都想得的那么坏。我有多爱她,你知道!你爱的那个男人,一样这样爱着你。”
第五凌若依旧冷笑:“是么?所以我费尽心机,为他保留清白。而他却负了我,畏于曹韦陀的权势,拿了曹韦陀赏赐给他的钱远走他乡。如今他已经儿女满堂了吧?偶尔会想起我来,心怀歉疚么?哈!”
“我知道,风情万种如你,居然还是一个处子,任何人都想不到。算当初知道你不曾被曹韦陀玷污的人,也以为你早成了我的禁脔。”
常剑南笑了笑:“当时曹韦陀内忧外患,败迹渐露。而你显露了你精于理财的天赋,他那时恰恰需要这么一个人!虽然尤物难得,但是保住江山,才有美人,这个道理他懂,所以他没有强迫你!”
“我也知道,你竭力为他理财,展示你的本领,让他器重你,依赖你,从而不敢强迫占有你,是为了等你的情郎来救你。你很聪明,甚至为此攒下了一大笔钱,收买了曹韦陀的一些亲信,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出卖我!他不相信我们逃得掉,他居然掉过头来出卖我…”
第五凌若的眼睛红了,晶莹的泪珠噼呖啪啦地掉下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再也不复方才的优雅与矜持。
常剑南有些内疚地轻轻摇头:“他没有!他没有逃!他依约回来找你了!”
第五凌若整个脸都凝滞在那儿,吃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常剑南用力点点头:“你的男人,没有抛弃你!更没有背叛你!这是我,审讯曹韦陀的遗党时,得到的消息!”
第五凌若像风的花儿一样簌簌地发起抖来,她努力地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全身却已毫无力气,像她当年喝下母亲亲手为她烹的汤,身子酥软成泥的时候。
“你…你说什么?”
“他依约前来,要和你远走高飞。但是,他被曹韦陀的人发现了,他怕连累你,被曹韦陀发现你的背叛,所以没敢赶往与你约定的地点,而是引开了追兵,把所有的事揽在了他自己身。”
“你…你…他怎么样了?”
第五凌若这回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他死了!”
仿佛一记大锤,狠狠地锤在第五凌若的心,她曾经碎过的心,登时再度碎成了片片。
常剑南轻轻摇头:“不要问我,他的骨骸埋在何处。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或者…是被曹韦陀的人喂了狗,你知道,曹韦陀喜欢用这种手段对付反叛他的人。而对你,他当然愿意用你的情郎已然背叛了你的消息来消灭你的情意!”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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