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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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剑迅速向前一递,已经点在他的咽喉上:“不想死,莫出声!”
剑上,依旧搭着那盏茶,而点在他咽喉处的剑尖,却是纹丝不动。
李渊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迅速冷静下来:“你是何人?”
那女子冷冷地道:“不是口渴了吗?”
李渊吁了口气,抬手将茶从剑上取下,慢慢地呷饮,趁此机会,目光一转,赫然发现殿门口和窗子处,各站着一条人影,若非细看,他们离得远,又是在夜色下,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有人意图刺杀于我,来者至少三人以上…”
李渊想到这里,一股怒气勃然而生,目光霍地一抬,盯向那背光而立,体态姣美的姑娘:“是那不孝子派你来的?”
在李渊想来,有能力闯进他寝宫的,只怕还是以内贼居多,而且他已经是无权无势的太上皇,谁想杀他?可能只有他那个担心他复辟的皇帝儿子了。
杨千叶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李渊所说的“不孝子”,应该是指李世民。
杨千叶淡淡一笑,揶揄道:“叔父大人,看来你和二表哥相处的并不愉快啊。刺客临门,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凶手,居然是你的儿子。”
李渊毕竟是一代.开国帝王,一听这话,目光顿时敏锐起来,威仪也不怒自显:“叔父?你…究竟是谁?”
杨千叶手中的剑又是剑光一缭,将那盏灯往旁边移了移,灯光从侧面打过来,正照在她的脸上,
清丽脱俗,高贵素雅,似高山雪峰上乍现的一抹新绿…
这是李渊的第一感觉,然后,细辨她的眉眼,并不认识。再仔细瞧,眉宇之间隐约有些熟悉。
女儿会在更多的方面肖父,儿子会在更多方面肖母,这是基因遗传所决定的,虽然只是一个概率,并非百分百,但杨千叶恰是其中之一。然而李渊虽然看着她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还是没有想到他的表弟杨广身上去。
杨千叶看出了他的迷惑,淡淡地道:“我,姓杨!”
李渊顿时身子一震,姓杨、想刺杀他,那此人的身份便已昭然若揭了,再看她五官眉眼,李渊顿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指着杨千叶,讶然叫道:“你…,难道是…,你是阿摐(音:窗)…炀皇帝的…女儿?”
阿摐是杨广的小名,李渊是他的表兄,私下相见时,其实皇室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这是从小叫惯的名字,而炀皇帝则是杨广死后,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给他的谥号。
杨千叶大怒,沉声道:“是世祖明皇帝!”
世祖明皇帝,是杨广死后,称帝的杨侗给杨广的谥号,这是敬语。而李渊给杨广的谥号是“炀”。按照《谥法》来说,“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所以,“炀”字谥号,绝非赞语,难怪杨千叶听了这句话大光其火。
李渊叹了口气:“世祖明皇帝也罢,炀皇帝也罢,在老夫眼中,他始终是阿摐!原来,你是阿摐的女儿?”
李渊上下看看杨千叶,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阿摐虽已故去,但血脉不绝于世,朕心中很欣慰!”
杨千叶冷笑:“只怕你巴不得杨家灭绝了吧?”
李渊道:“这话从何说起?你是阿摐的女儿,那世民的妃子杨氏就是你的亲姐姐了。她如今还不是好好的?”
李渊所说的杨妃,是杨广的一个女儿,太原李家得了天下,对杨家宗室并未赶尽杀绝,当然,但凡男丁,恐怕…,而对宗室亲族以及女眷,就优容的多,毕竟本来就有纠缠不清的亲戚关系。
这个杨妃,就是杨广的一个女儿,李渊登基之初,把她嫁给了秦王李世民,现在已然是皇妃,吴王吴王李恪、蜀王李愔、高阳公主,都是她的儿子。史书中说李恪“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
指的就是这一点,前朝公主那也是公主,出身高贵,在门阀制度尚盛行于世的年代,那可是极重要的一种身份资源。
杨千叶怒道:“你不要提她!她忘了父仇,不配姓杨!”
李渊苦笑道:“你这丫头,你父可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死在他自己的叛将手中,何故迁怒于我?”
杨千叶冷冷地道:“难道夺江山者不是你?”
李渊道:“天下纷乱,我不取之,这江山,就要落入他人手中,总之,它将不再姓杨!”
杨千叶愤怒地道:“你…你这叫什么话?你食我大隋俸禄,受我大隋官职,国难当头,不思报国,眼见大厦将倾,干脆也趁乱起兵,取而代之,这是强盗之理吗?”
李渊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才苦笑道:“我从江山,对隋杨后人,尚且优容。若换了任何一个反王,杨氏后人,安得今日?”
“这么说,我还该对你感恩戴德了?”
“那倒不必,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渊摇摇头,看向杨千叶,神色温和:“这几年,追思往事,其实我心中也有许多遗憾,可惜,一切都已不能重头再来。我不想再见到生离死别的场面了,你既然唤我一声叔父,放下剑,留下来吧。虽说我这个太上皇已经不管事了,但要保下你,依旧给你公主荣光,还是办得到的。”
杨千叶目泛泪光,咬着牙举起了手中剑,将剑尖对准了李渊:“这番话,你去对我父皇说吧。他若同意我认贼作父,你记得托梦说诉我一声!”
杨千叶说罢,一剑便向李渊当胸刺去!
第203章 巨网中的飞蝇
杨千叶一剑刺出,直取李渊心口。
虽说两人是亲戚,却是恨比天高的亲戚,杨千叶此番出手,哪里还会容情。
皇帝都是有着最严密的安保措施的,这一点,杨千叶也清楚。虽说她记事的时候,早已离开了宫廷,但是墨白焰和冯二止就是宫里出来的人,对此很清楚,曾经详细说与他知道。
保护天子的人,按着居、行、守的功能划分,分别属于三支警卫力量,像此刻李渊住在宫里,那么就该有居和守两套保卫系统同时运作。
另外,为了让这些保护力量相互制衡,以免某人控制了保卫部队,便可以对天子生杀予夺,这些保卫力量还要相互掺沙子,分别隶属于不同体系,比如大唐的宫廷保卫力量就分别来自于南衙和北衙,互不统属。
可这些保护力量,通常在一个人能顺利潜至皇帝身边也就为止了。所以,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或宫娥,一旦有机会接近皇帝本人,也就拥有了可以伤害到天子的力量。
因为,没有一个皇帝会在自己住在宫里的时候,还在身边日夜不停地按排人贴身守卫,没有人希望自己永远都置身于旁人的目光之下,尤其是身分天子,本就得时时注意一言一行的人。
更何况,身在内宫,若真有人挨近了皇帝本人,基本就是早已大事已去了,身边留几个侍卫,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墨白焰早对杨千叶说的清楚,所以三人借着对宫廷的熟悉与了解,一俟进了太上皇李渊的寝宫,便也知道,大事定矣。
因此,杨千叶这一剑刺去,只当李渊必死。却不料,李料望着她,只是幽幽一叹,道:“痴儿,何苦如此!”
随着这一句话,整张床榻轰地一声倾翻了过去,杨千叶惊咦一叫,一剑刺去,笃地一声,正中床板。
墨白焰守在门口,更是看得清楚,就见那张床榻忽地一翻,于此同时,李渊被向的一面也探出了一块厚重的床板,紧接着,那张床铺两头也各有一扇床板翻出,四块古怪的床板,竟然紧紧.合拢起来,将那床铺变成了一个四面型的怪异锥体。
杨千叶被这突出其来的变化惊得呆了一呆,急忙奋力一剑向那锥体上刺去,却听“铿”地一声,那剑尖入木一寸,便再也不动了,传出来的却是金铁之声。感情这床板外包的是木头,内里却是金属所制。
谁人潜入宫中,会携带重型兵器?
杨千叶手中别无所恃,只能凭那利剑,奋力地又劈了几剑,结果剑尖钝了,剑刃也出了缺口,却拿那个古怪的密封体毫无办法。这时候,那怪里怪气的东西从里边“卡卡”地响了几下,突然传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哨子声。
在这静寂的夜里,那尖锐的哨声传得极远极远,近在咫尺的杨千被那声音震得耳朵一阵奇痒难比。
“不好!我们走!”
墨白焰虽然也想杀了李渊,可权衡轻重,当然还是自家公主重要。眼前这一幕,谁还不知道这位太上皇早有自保手段,而且此刻传出的怪异声音可以迅速把宫闱中的武装侍卫给召唤来。
墨白焰无暇多想,冲过来拖起杨千叶就走。杨千叶恨恨地一跺脚,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怪异的大龟壳,被墨白焰扯到窗前。冯二止一剑扫破窗子,率先撞了出去。
尖利的哨音迅速引来了一队宫廷侍卫,那几个偷懒打扮的太监和宫娥也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一俟瞧见那具古里古怪的东西,居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眼见宫殿里没有血迹,太上皇又不见了人影,也猜到应该就在那怪东西里面。
此时,太安宫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人急急跑去禀报了皇帝李世民。李世民此时还未入睡呢,他和长孙皇后躺在榻上,闷闷不乐地刚刚说起今晚前去探望父亲所受的冷遇,长孙皇后正温言宽慰,太安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太极宫。
一听说太上皇遇刺,李世民只吓了个魂飞魄散。抛却父子情谊不谈,一旦太上皇遇刺,对他也是莫大的打击,刚刚稳定下来的大好局面也会彻底葬送。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父亲遭遇不测。
李世民连外袍都未穿,只穿着一身小衣,趿上一双鞋子就向太安宫狂奔而去。半路跑丢了一只鞋子,也顾不上去捡,就赤着一只脚,风风火火地跑去太安宫。
皇帝陛下本来都要睡了,所以簪发也打开了,此时披头散发,穿着小衣,光着一只脚,趿着一只鞋,那模样儿,可是一点帝王风范都看不见了。
公公遇难,长孙皇后岂能不管。不过她是女人,虽说事急从权,不必盛装出门,可头发至少也得盘起,再穿一件外裳,所以匆匆准备下来,就比李世民慢了一大步。
李世民到了太安宫,一瞧那具怪里怪气的小“金字塔”,顿时松了口气,急忙拍了拍床板,向里边喊道:“父亲!父亲大人!父亲,你还好么?”
那“小金字塔”里传出一声冷哼,李渊没好气地道:“叫你失望了,我还没死!”
李世民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父亲阴阳怪气的揶揄,赶紧道:“快!快打开。”
一旁众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军官讪然道:“陛下,我…我们不知道怎么打开这个…怪房子。”
另一个侍卫鲁莽地道:“陛下,臣去武库取一柄锤来。”
先前那军头吓了一跳:“胡说什么,可别伤了太上皇。”
李世民恍然地拍了拍额头:“啊!不对,这东西有特殊的开法,怎么开来着?”
李世民思索着,绕着小金字塔转悠了两圈,突地眼睛一亮:“是了,在这里!”
李世民赶紧趴下,绕着那小字塔仔细堪察一阵,找到一处微微凸起处,急忙要过一柄短刀,撬去外面的木质隔层,露出一个古拙的旋钮来。李世民左旋旋,右旋旋,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计算着什么,突然停手,用力向里边一按。
那小金字塔更咔咔地响了起来,李世民急忙退后几步,吩咐道:“都让开。”
众人刚刚闪开,就见那紧紧.合拢的四扇床板依次张开,顶端还有一只只铁钩子,正缓缓缩回铁板夹层内,方才闭拢时,这些铁钩子显然是负责锁紧四扇床板之用的。
李世民欣喜若狂:“妙极!那个人居然设计得出如此妙物。嗯,他叫什么来着,什么思贤还是什么思齐来着,明日一定令工部重重赏之。”
说着,四扇床板已经彻底打开,李渊板着脸坐在床铺上,手里还捧着茶盏,只是里边的茶水已经一滴也不见了。
李世民欢喜地上前搀扶自己的父亲:“阿耶,您没事就好,刚刚真吓死儿了。”
这时候已经见到了亲爹,李世民就换了更加亲近的口语称呼,李渊乜了他一眼:“真吓着了啊?瞧你这眉开眼笑的,可是一点也不像。”
李世民苦笑道:“阿耶,这不是见您老没事儿嘛,您就别取笑孩儿了。”
李渊冷笑一声,推开李世民扶过来的手。
李世民无奈之极,却还得问道:“阿耶,何人行刺,阿耶可知其底细?”
李渊又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刺客会和老夫聊家常、侃来历么?总之,是有人,想要朕死啊。至于是谁,嘿…”
李渊并未说出杨千叶的身份来历。反正刺客总是要抓的,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对抓捕她也并没什么帮助。反倒是不说出她的身份,任由外面风言风语,对李世民来说,压力更大。
太子和元吉被杀,他只能被迫让位,李渊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芥蒂未消的情况下,能多给他施加些压力,李渊心中的不忿才能渲泄一些,故而隐瞒了杨千叶的身份。
李世民只道父亲当真不知刺客身份,依他想来,应该也是如此。不管是何人想刺杀太上皇,派来的应该就是只负责执行的刺客,他们当然没必要和太上皇“促膝长谈”。
想到刺客能深入禁宫,若非父亲警醒,及时启动机关。若非他将那个传奇工匠打造的机关床榻送给了父亲大人,此刻只怕父亲就得尸首两分,李世民也是暗暗惊心。
他转过身来,容色已是一片严峻:“刺客为何能深入禁宫,意图刺杀太上皇?守夜的侍卫呢?”
今夜当值的侍卫忽啦啦跪倒一片,前头一个头目模样的军士惶恐地道:“臣等巡卫宫禁,一刻不曾怠忽,只是刺客身手高明,而且…似乎对宫中格局十分清楚,竟尔出入自如,臣等失职,愿受陛下制裁。”
李世民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满布阴霾。
这军士是个粗汉,奏对谈吐虽还得体,可惜情商太低。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推测也大体合理,却忘了太上皇刚刚还在暗讽是他的儿子想害他,居然说出刺客熟悉宫中格局的推测。
李世民目光阴沉地瞟了他一眼,默默转向那些太监、宫娥,淡淡地问道:“刺客直趋寝宫,还要太上皇自行发觉,及时启动机关自保。当时,值夜的太监、宫娥,在哪里?”
李世民此刻的声音比起刚才平淡了许多,可越是平淡,越是肃杀,那个太监宫娥自知失职,早已体若筛糠,此时皇帝一问,骇得他们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就跪到地上,砰砰叩头,不敢发一语。
李世民咬着牙根儿冷笑:“好!很好!着内侍省,把他们全部从尚寝局遣至兴宁陵,为元皇帝守陵,永不调迁!”
今夜当值的一众太监、宫娥听了顿时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了。
此一去,真就是永不见天日了,被关在兴宁陵中,守着一座坟头,年华老去,直到永远,这惩罚,真比当场砍了他们的头都要命。只是,皇帝正在愤怒当中,他们又自知罪过,却是无一人敢出声求恳。
这时,李渊已经坐下来,眼见儿子发威,不禁冷笑道:“行啦,少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儿的,这天底下…”
他刚说到这里,外面一声太监的唱名传报:“皇后娘娘驾到~~~”
长孙皇后急急走进寝宫,一见李渊正坐在桌前,顿时松了口气,满面欣喜,上面拜见:“儿媳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无恙就好,儿媳真是担心死了。”
对这个儿媳妇,李渊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和李世民之间的芥蒂,实也与儿媳无关,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忙抬手道:“快起来吧,为父无事,只是小受了一点惊吓,呵呵…”
当着儿媳的面,李渊就不好显得和儿子太不对付了,李世民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老爹如今喜怒无常的,他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只好又转向那些依旧跪地请罪的侍卫,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捕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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