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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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古平原一声冷笑,“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不可。”说完甩头飘然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来吃这头猪!”曲管账得意洋洋地盯着他的背影出了泰裕丰的大门。
古平原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踪影不见,连个信儿都没有,别说曲管账,就连王天贵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起初以为古平原跑了,可是常玉儿还在自己府上,何况叫陈赖子去打探回来的结果,常四老爹也安安稳稳地住在油芦沟村,以王天贵对古平原的了解,他要跑不会不带上这两个人,更何况从前都不逃,刚刚把他提拔重用便逃也实在不合常理。
这大半个月里大平号更是气势如虹,他家的票号前人来人往,泰裕丰却是门前日渐冷稀。王天贵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直到接了藩司衙门的胡师爷一封信,终于坐不住了。
“大平号那个张大掌柜前天去省城拜会了藩台大人,送了一份厚礼。”他紧锁眉头。
曲管账知道厉害,立时心头就是一紧,“为什么呢?”
“他想要代理协饷。”
“协饷都有定额,十八家大票号按买卖大小分成,大平号要是挤进来,就会分薄了大家的利润,咱们正好乘这个机会让他广为树敌。”曲管账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他最近为了大平号的事儿也是头疼死了。这家票号好像专以泰裕丰作为敌手似的,眼看账簿上的存银一天少似一天,别的不说,年底分红算身股,自己那一份必定要大大缩水,更有甚者,万一泰裕丰倒了,那自己这只金饭碗可就砸了。同船合命,不由他不多想一想。
“树什么敌,他是冲着咱们来的,一开口就要分咱们那一份。”
“这……那、那藩台大人怎么说?”曲管账真急了,要是协饷的“放空”保不住,明天主顾来提银子,自己立马就得抓瞎。
“那是咱们喂熟了的官儿,不会被他一份礼就买了去,但是长此以往可不堪设想哪。这个大平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真的就吃定了咱们?”王天贵百思不得其解。
曲管账一时无言,也跟着愁眉不展。二人正在相顾,忽然听前头一阵喧哗,不由得都是一惊。
在泰裕丰那宽敞的前柜大堂里,古平原面冲着两扇黑漆大门,手指着一面山墙,指挥着他雇来的短工,“放到墙角去,一袋袋码好喽。”
他指着外账房的伙计,“去把大秤拿来,称银子记账。”又对内帐房的先生道:“把银库打开,准备清点银子入库。”
“对了,多拿些空白折子,我带出的折子早就用光了,等一会儿要把记在本上的账都立上折子。”古平原挥了挥手上的白纸本子。
内外帐房先生伙计再加上跑街的一干伙计已经是全都瞧得傻了眼,王炽从外挤进来,站在众伙计身前,眼睁睁看着一袋袋银子被搬进来堆在墙角,数了数竟然不下二十袋。
“这是多少银子啊?”有个小伙计喃喃地问。
这个问题在票号里难不倒人,立时就有人说:“看这样子,一袋大约一千五百两左右,二十袋就是三万两银子。”
“是三万一千八百八十两。”古平原纠正道。他看到银子都搬了进来,与短工结算了工钱,转过身对着伙计们朗声道:“各位,多日不见了,我出去跑街之前王大掌柜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是对柜上有利的举措尽不妨修改旧规,增添新制。我此前已然定了‘一个铜钱立折子’的规矩,这些日子想了想,要再改一个铺规。”
再改一个铺规?伙计们彼此看了看,目光中都是惊疑不定。
“以往票号到了年底,只有任职十年以上的伙计和掌柜才有资格按照身股分红利,如今古某要改一改这个规矩,凡是票号里的伙计,只要实心任事,能为票号带来利润,无论是伙计还是掌柜一律有红利,而且不必等到年底。”说着他把手里的白纸本子扬了一扬,“这一次,古某分派了十三个伙计去拉头寸,一共拉来三万多两,按照放账的利息和身股的厘数,每人可得纹银十五两。”
说着他一一念着伙计们的名字,“张德生、陈子鹏、黄鹤、谷继宗……”念到最后一个是“王炽!”
“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他把随身带的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一溜五两一个的银饼子排着队放在桌上。“念到名字的人每人来取三个。”
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办!
古平原一出现,而且带了大笔的头寸回来,当初装病请假的那些伙计都是心头一凉,以为他必然挟功自重,非在王天贵面前狠狠告上一状不可。结果人家不但不告状,还给躲懒的人分银子,这是什么路子?
僵住了好半天,有一个家中欠了人钱的伙计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古平原一脸温和的笑意,于是咽了口唾沫,轻轻拿起三个银饼子,“三、三掌柜,我拿了?”
“拿去吧,下一次还望再为柜上多出些力,当然了,红利也是少不了的。”古平原点头笑道。
伙计脸一红,回转身站了回去。十五两银子!够全家两个月的开销了,谁不眼红,见有人拿了,当然就有第二个人跟上去,最后连矮脚虎和白花蛇都拿了银子,只有王炽纹丝不动,脸上绷得像块石头。
“王兄,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古平原见他不过来,拿起银子走到他身前。
王炽把目光往旁边看去,不理不应,古平原拉起他的手,把银子塞在他的手里,笑了笑拍拍王炽的肩膀。
“大掌柜,您看见了吧。”曲管账气得浑身哆嗦,“这个古平原真是胆大包天,连身股分红这样的大事都不和您商量,说改就改了,他眼里还有您吗!”伙计们多分了,掌柜的自然就要少分,曲管账真是又恨又气。
王天贵那双小而微陷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既像是恼怒,又像是贪婪,他一会儿看看古平原,一会儿看看那堆银子,终于发话了,“三掌柜,随我到后房来。”
王天贵坐在罗汉椅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件万历青釉的笔洗,许久都不言声。
曲管账垂手而立等得心焦,斜眼看了一眼古平原,他却是拢手直立,漫不经意地看着室内南墙上挂着的那幅《三山行乐图》,仿佛不是等着大掌柜问话,而是在字画店里悠然赏乐。
王天贵终于开口了,“你那三万两是哪儿弄来的?南城的侯家,还是曹家屯的曹大财主?”
“都不是!折子在这儿,大掌柜请自看。”古平原把包裹里的一大沓折子放在桌上。
“这么多?”王天贵放下笔洗,翻了翻,这怕不有一百多个折子。再看看里面的人名大多不认识,存的钱数更是五花八门,多到几百两,少到真是的一个铜钱便立了一个折子。
“这还不是全部,折子用光了,我就暂时记上,回来再补。”
“这些都是什么人?”
“乡农而已,也有几个富户,但不多。山西真是商民之地,富庶得很,老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存银,我只在太谷南边方圆百里转了转,给大家说了说把钱存在票号的好处,又说了不论多少哪怕只有一个铜钱也能立折子,当时就有十几个人掏出一个铜钱立了折子。”
这是把古平原的话当玩笑听,谁知古平原真的给立,而且端端正正写了一份折子。村子里也有把钱存在泰裕丰的人家,把那折子拿来一比对丝毫不差,绝无虚假,这下乡下人都惊讶了。第二天便有不少人拿着吊钱或是银角子来存,古平原依旧是不论多寡一律和颜悦色,写折子收钱一丝不苟。
有人认出古平原就是万源当的四朝奉,这下子更是信实了他,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再来立一个铜钱的折子了,最少也是半吊钱。但是古平原每到一村一地,还是认认真真说明白,一个铜钱也给立折子,童叟无欺绝不反悔。
就这样他走了大半个月,到了第五天头上已然需要雇短工帮自己背银子,到了半个月时就必须要雇一辆骡车才行。
“这不过是城南一百里而已,伙计们大可以走得远些,头寸是不愁拉的。”
曲管账已经听呆了,他见王天贵眯着眼显见得极是重视古平原的话,心里很不舒服,反驳道:“这不过是你走狗屎运而已,你怎么知道别处也有银子等你去拿?”
古平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退后两步拉开房门,老歪正守在门外。
“我知道老兄身上带得有刀,能否借来一用?”古平原伸出手去。
老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纹丝没动。这时屋里传来王天贵的一声咳嗽,老歪伸手入怀掏出一柄带鞘的匕首,递了过去。
古平原拔刀在手,朝着一株紫色山茶花走过去,这是王天贵最喜爱的一株花,他正在纳闷古平原要干什么,就见古平原“刷刷刷”几刀下去,上面十几朵花都被“剃了头”,只留下空荡荡的花枝摇晃不已。
王天贵怒道,“古平原你这是做什么?”
古平原笑了一笑,指着地上的花道:“这就是王大掌柜和曲管账以及前柜上的那些跑街伙计念念不忘的头寸,也是人人都看得到的头寸,说白了无非是有钱的财主、阔气的乡绅以及当官的、做生意的这些人手里的钱。一共就这么多,如今大平号摆了一个银葫芦,把这些头寸都吸了过去,咱们泰裕丰自然就少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曲管账一瞪眼。
古平原把匕首插在花下的土里,用力搅了几下,然后抓起一把土来,伸到曲管账面前,“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土啊。”曲管账眨了眨眼睛。
“还是什么?”古平原一刻不放松地问。
“……你、你什么意思?”曲管账的样子有些狼狈。
古平原慢慢握紧手中湿漉漉的泥土,从掌缝里挤出水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它还是水!只是没人看得见而已。”
曲管账还在困惑地望着古平原握紧的拳头,王天贵已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古平原,去做事吧,不过下一次修改店规这样的大事,要事先与我商量!”
“是!”古平原把匕首还给老歪,向前柜走去。
王天贵拍了拍还在懵懂的曲管账的肩,“等着他往柜上运银子吧。”
从第二天起,拿了银子的跑街伙计都开始按照古平原的指示,开始前往各个乡村去拉头寸,唯一不动的就只剩下“矮脚虎”、“白花蛇”和王炽三人,他们三个吃了秤砣铁了心,还像往常一样去跑富户。古平原见了也不勉强,只是把他们三人应去的地方空了出来。
真是“出门三步远,又是一层天”,伙计们干起来才知道,原来一村的乡农能抵得上几家的富户,这些地方他们也都去过,只是眼睛直盯着那些财主,从来不往小门小户去看,偶尔有人怯生生问一问在票号立折子的事,他们冷言冷语就差没一句话把人家挤兑到墙上。如今换成笑脸待客,这才发现“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是至理名言。
大平号的张广发得意了一阵子,翻了翻手边的账簿,觉得周边富户的存银拉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泰裕丰此刻银库里只怕是入不敷出。按照事先想定的计划,他准备开始收泰裕丰开出去的银票,等收到十之八九便要上门挤兑,一举逼泰裕丰关张。
张广发在京商干了半辈子,“谨慎”二字始终牢记心头,收泰裕丰的银票之前,他先派伙计去探看动静,原以为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谁知小伙计飞奔来报,说是正有银车往泰裕丰里拉银子。
张广发并不相信,还当是小伙计看错了,自己亲自去看,果不其然,几辆大车赶着,车上都是一袋袋的元宝银饼,他还怕是泰裕丰的空城计,再往前赶几步,亲眼见到满载着铜钱银角子的大车到炉房换了雪白的元宝出来,这才信个十成十。他瞠目结舌站在泰裕丰门外,眼看着伙计们往下搬银子,一时竟呆住了。
“活见鬼了,这钱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张广发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泰裕丰竟能死棋肚里出仙着,一下子把他的全盘计划打乱了。
“是张大掌柜啊。”古平原一眼看见了他,慢悠悠踱过来,“怎么,生意那么好,还有闲工夫到泰裕丰来望闲?”
张广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没料错的话,张大掌柜下一步准备收泰裕丰的票子,眼下只怕是不敢这样做了吧。”古平原知道张广发的身份,对他的目的也是洞若观火,先断泰裕丰的财源,等银库里的银子不敷所用之时,搜集大量的银票到泰裕丰挤兑,只要有一两银子付不出,便立时要泰裕丰的好看。如今大笔银子入库,又是些不知来路的银子,这下子他绝不敢按照原来的计划再去收泰裕丰的票子了。万一泰裕丰财源不断,又源源不断放出票子,到时候银库见底的该轮到大平号了。
“我问你,这些银子是哪儿来的?”张广发一时有些乱了方寸。京商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上泰裕丰,之所以在三大票号中选了它来作为最先的对手,就是因为看准了王天贵在票商中人缘极差,一旦出事没人会帮他。所以眼下这笔银子绝不可能是从别处匀借过来的。
古平原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哂笑了一下,答道:“你先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陷害于我,我便把这银子的来历告诉你!”
“你……”张广发被堵得张口结舌,一甩袖子悻悻而去。
张广发可不是易与之辈,回到大平号后他立时着手安排伙计们顺藤摸瓜,找寻泰裕丰的财源。可没等伙计回报,李钦便急三火四地找了来。
“张大叔,我弄明白这笔钱的来龙去脉了。”
李钦的消息很准,是昨天午后,他与如意在城南一处特意包下的小宅子里幽会时,如意在床上透露给他的。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手,我真是小瞧了这个古平原。”其实张广发心里早就暗生警惕。一个流犯,从关外脱身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接连便做了几笔震惊商界的大买卖,别的不提,单说最近他跟着僧格林沁的马队上战场,一路卖粮做生意赚大钱,张广发扪心自问,京商里也挑不出这样有胆有识的人才!
可是李钦不服气,他视古平原如眼中钉肉中刺。自己这个李家大少爷,平素在京里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满眼笑脸处处相迎,谁不捧着敬着,可唯独来了山西之后,竟是处处不顺,自己喜爱的苏紫轩两次帮着古平原,这还罢了,已经被勾搭上手的如意别看跟自己打得火热,提起古平原时,满眼恨意中还带了一抹恋恋不舍,他甚至怀疑如意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就是为了打击古平原,而女人的心思,李钦太了解了,恨一个男人的背后往往就是求之不得的爱意。古平原这个流犯,无论是商才还是女人缘居然事事压自己一头,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儿,李钦握紧了拳头,“张大叔,你管买卖上的事儿吧,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一定办妥,断了泰裕丰这条财路。”
“你能行吗?”张广发有点不敢相信。
“瞧好吧!”李钦离座匆匆而去。
没过几天,古平原就接到手下跑街伙计们的回报,说是大平号的人跟上了他们,到处抢生意头寸,用的法子也很巧妙,是利用了乡下人爱占小便宜的心理,针头线脑一类的日用杂货带了一车,谁要是在大平号立折子存银,那就立马有一份礼,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在一文钱掰两半花的老百姓看来,自然也就有所贪图。
古平原又问了几句,知道领头的是个被尊称为“少爷”的年轻人,便知道是李钦的鬼主意。这也算是“以本伤人”了,别人用不起的计策,李钦用来却不心痛,自然有张广发在后支持,看来拉头寸是其次,断泰裕丰的财路才是目的。
见一众伙计都眼巴巴望着自己,等自己拿主意,古平原轻松地笑了笑。“做生意就像打仗一样,你有刀枪,对手也有,你有一招,他有一式,最后的胜负其实就在毫厘之间。别慌,大平号学咱们,我对此早有准备。”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忽然问,“票号最怕什么?”
“吃倒账!”有个伙计接话很快,古平原改革铺规,这些小伙计是最大的受益者,眼看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多了起来,对古平原的敌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古平原现在一句话,这些跑街伙计令行禁止,听话得很。
“要我说是拉不来头寸。”银库里缺钱自然是大麻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伙计接口、“都对。”古平原点点头,“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拉头寸和吃倒账之间还有一个躲不开的坎儿,那就是烂头寸。”
对于财主家来说,银库里堆满了钱那是好事儿,可对于票号就并非如此了。银库里的银子堆积如山,要是不能找到下家用出去,把利息赚回来,那么到了折子到期付息之时,票号就要白当差甚至赔利息。
“都怕拉不来钱,或是要不回钱,可是这钱用不出去也是毛病。”票号的盈利全在一存一放的利息差额上,“如今大平号和我们比谁拉的头寸多,可是万一这笔钱砸在手里,那还不如没有。”
古平原分析得头头是道,伙计里就有忍不住出声的了,“三掌柜,听你的话可真不像是初入票号,倒像个老掌柜。”
古平原一笑,他自打与王天贵成了冤家对头,就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票号这个行当,等到邓铁翼出了事,古平原这才认清,不掐了票号这条根,想动王天贵那是千难万难,于是他更是夜半读书学习票号的规矩和经营之道。他是三掌柜身份,愿意不耻下问自然有人肯教,古平原由此得知,有一本毛鸿翙写的《三都往来文稿》,是他历年经营票号的大成之作,古平原重金购得一本,不多日已然能够倒背如流。
“烂头寸是个人人知道的忌讳,但是市面上的商铺掌柜也不是傻子,用不着的银子绝不肯来白白付利息,我们以往拉头寸还算容易,去跑街最头疼的就是要把头寸用出去。”跑街伙计们对此都深有体会。
“可是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是‘有钱的反倒容易借到钱,没钱的拼了命也借不来一文钱’。”这就是方才说的担心“吃倒账”的缘故,别说跑街伙计,就是票号掌柜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以往把钱放出去就不管了,直等到日子收利息。所以只能拣大户去放账,因为他们有钱,不必担心吃倒账,可是人家有钱又为什么来向你借钱呢,这就是个解不开的死扣!”伙计们听了纷纷点头,古平原说了半天要害就在下面这句话上,“我觉得放账的办法也要改一改了。”
“又要改?”这次伙计们听了倒不害怕,因为知道古平原要改规矩,必然少不了伙计们的好处。
古平原微微点头,刚要接着说话,抬头看见满一楼的伙计挑着食盒进了门,便笑着大声招呼:“来来,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做事,咱们慢慢吃着想辙儿,这顿饭我这三掌柜请客了。”
伙计们早就闻到食盒里飘香,等一揭开盖子都是欢声四起,古平原这顿饭不是白请的,吃完了要让伙计们下力气干活,所以真下了本儿,这顿饭花了三十两银子,快赶上一桌燕翅席了。
就见桌上煎炒烹炸俱全,主菜都是秦晋风味,湛香鱼片半炉鸡,金钱发菜三皮丝,奶汤锅子鱼,大荔带把肘子,平遥的牛肉上了三大盘,香气四溢。山西人喜爱食面,光面食就摆了半桌子,莜面搓鱼、莜面栲栳、高粱面鱼、揪片、剔尖、刀削面,桌子正中摆着一壶“提梁记”老醋铺子的十年陈醋,这醋历经十年春秋,冻了晒,晒了冻,提着鼻梁子一闻,顿时满口生津,倒上一小碗拌到面里,解腻消食,真是无上美味。光这壶醋就要八两银子!
这顿饭把伙计们吃得心满意足,大快朵颐狼吞虎咽,比年底那顿财神饭吃的还香,大口打着饱嗝。矮脚虎和白花蛇躲在隔壁,闻着这股子香气直吸溜,看了看一旁不言不语在写账的王炽,他俩咽了口唾沫,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那么一点后悔来。
“都吃好了吗?”古平原惜食养身,只吃了几个烧卖,见伙计们纷纷摸着肚子大口喝茶,他笑眯眯问道。
“吃好了,谢谢三掌柜的。”
“待我与饭馆的伙计结账。”
说着他叫过伙计来付了银子,然后点手又唤过一人,“他的账要另结。”
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原先就在门口摆饽饽摊儿,名叫魏四。有人就问:“魏老板,我说方才那饽饽味道熟悉,原来是你的手艺。这些日子却不见你,还以为撤了摊儿回家乡了,害得我好一顿想这饽饽。三掌柜是怎么把你找出来的?”
魏四一脸的笑,“三掌柜可是个活菩萨,他不找我,我也要来孝敬几盒子饽饽。”
古平原笑而不语,任由伙计好奇去问魏四,他今天就是想让这个饽饽摊主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