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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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平原冷笑了一声:“既是到了衙门口,叫衙役来把我的捆绑松开,换上刑具。”

陈赖子原以为古平原要告饶,憋足了劲儿打算再羞辱他一番,却不料提的是这样一个要求,一时愣了愣,横眉立目道:“为什么?”

“自然有道理,不过和你这种人也说不清楚,你叫衙役来!”

陈赖子本就在俊雅不凡的古平原面前自惭形秽,这几句不卑不亢的话更是激得他大怒,从马鞍环上摘下鞭子,回过身来照着古平原狠狠一鞭打下。

“我叫你找衙役,我叫你找衙役……”陈赖子下手一点没留情,古平原穿的那件衣服是在蒙古买的一件狼皮袍,狼皮性韧,加上蒙古人上好的手工鞣制,鞭子打上去外表并不见破损,但疼痛却是丝毫不减。古平原此刻已然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身上火辣辣地疼却毫不退缩,索性张口大喝道:“有官家的人没有?出来一个,衙门口滥用私刑,难道就没人管么?”

陈赖子更是火冒三丈,一脚踹过去把古平原踢倒在地,然后又要发力再打。旁边几人一开始笑嘻嘻看着,此时见陈赖子面目狞恶,眼珠子都红了,晓得不是路数,也怕把古平原真个打坏了交不了差,白花花的赏银变成镜花水月,于是赶紧过来拉手的拉手,拽脚的拽脚,好不容易劝住了陈赖子。

这边也有人过来扶起了古平原,这些人只想拿银子了事,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埋怨道:“你这人何苦来?平白无故讨一顿打,你以为大枷比绳子舒服?真是自讨苦吃!”

“不是这一说!”古平原忽然身子用力一挣甩开那人,大声道:“古某犯的是国法,自然有官家的刑罚处置,大枷也好,夹棍也罢,都是大清律例里明载的刑具,古某身受也是心甘情愿,却不能受私刑处置。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些小人岂能明白这个道理。”

几人这才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古平原还真没屈了眼前这几个地痞无赖,在他们看来国法与私刑哪有什么区别,还当古平原发了失心疯。当下不由分说,推推搡搡地把古平原带到了衙门里的一处院落。

古平原蒙着眼睛跌跌撞撞,一路被推着走过了几道门。他心里忽然一动,天下的公堂照朝廷的规制都是一般无二,衙前下马落轿,先要迈象征九重青天的九层阶,大门之后绕过照壁、宣化坊,登上正堂月台,捕到的犯人都要在此下跪待审,然而自己这一路走来却无阻碍。再说衙门是知县正衙,一县之内最是法度庄严之所,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任由陈赖子押着自己来去自如,连个盘问的人都没有。

古平原正在疑惑之际,就听门枢响动,脚下一绊,感觉着好像是进了一间屋子,身后扭着自己胳膊的人放开了手,脚步声退了出去,房门也随即被紧紧关上。

古平原站在地当中,虽是被缚蒙眼却昂首而立,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一死而已,只是死前先要出脱了常四老爹一家,然后当堂揭了王天贵不择手段谋人宅院的卑劣行径,最后引颈一刀,黄泉路上走也走得痛快。他想得挺好,越想越是热血沸腾,谁知等了半天并无动静,这让他不免疑惑起来。

此时已是数九寒冬,古平原身处之所却温暖如春,细听还有劈木烧着时不时噼啪的响声,这就说明此处绝不是正堂所在,然则又是何处呢?古平原心中疑窦暗生,刚试着想张口问一句,忽又觉得无从开口。正在这时,感觉中有人轻轻移步来到自己的身前。

一股胭脂香扑面而来,是个女人!

古平原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然而面前这人却不避嫌,想是怕他跌倒,竟然伸手将古平原扶住。

古平原不问也得问了:“你是什么人?”

只听一声轻笑,来人一抬手将古平原的眼罩轻轻摘了下来。他戴着眼罩已有许久,乍一睁眼,就觉得眼前灯烛明亮,晃得白茫茫不能视物,好半天才看清自己面前的情形。

这是一间大屋子,栽绒毯上雕花案几,几上朱砂盆种着美人菊,布置得极是富丽堂皇。房内并无旁人,只有一个色态俱佳的女子正在古平原身前不到二尺之地含笑而立,两人几乎是贴身站着。再细看去,古平原更是惊奇,这女子面如芙蓉,眉若远山,口赛樱桃,是个美人这倒罢了,奇的是穿着打扮大不寻常,想是仗着屋内温暖,穿着一件极薄的金丝夹袄,袖子挽起两折,露出如藕般的小臂,腕上戴一只翠镯,元宝领没系扣,敞开处一片雪白肌肤,隐有丘壑勾人视线。

古平原登时一愣,他是个守礼的君子,自幼受教“不欺暗室”。在关外的时候,尚阳堡里有许多做流犯生意的流莺,艳帜一张如罗网,囚犯攒了些铜钱没有不去下三处找姑娘泄火的,就连寇连材那样的老实人也有个相好的妓女叫“莫儿”。

唯有古平原是例外。

他一方面心有隐痛,不时想起老家那位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另外就是他的老师本是个方正之人,讲史书说到宋徽宗冶游寻妓,与臣下争风吃醋,甚至一首“纤指破新橙”流传千古时,老人家一脸厌恶之色,“亡国之君”如口断铁笔,古平原是历历在目。所以别人都去堂子他不去,别人都找相好的,唯独他能洁身自好。

不过古平原也并非像《西游记》里的唐僧那样,十世修行谨守元阳,他在关外另有奇遇,曾与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一夕欢好,领略过男女欢爱的滋味,也知道颠鸳倒凤的美妙,不过这半年来倦倦星霜,凛凛风尘,从没花心思在这上面多想。

此时正在生死关头,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却与自己独处一室,又如此丰姿冶丽,古平原岂能不奇。看这女子虽不像是良家妇女,但这种事不可以妄自揣度,自己眼看就命在不测,千万不能在死前还做出妨人名节的事情。

于是他又急急忙忙地退了一步,几乎就将后脊贴在门上,如果不是双手还倒背捆着,他就要拉门而出了。

那女子见古平原如此慌张,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一根纤纤玉指点着道:“怎么?我比那黑水沼里的水鬼还骇人么,竟把你这大英雄吓成这个样子。”说话的声音软软柔柔,绵意十足,虽是北地莺歌,却赛似南方燕语。

古平原不过是猝不及防,听她提到黑水沼,顿时冷静了三分,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女子。女子也不避他的目光,反倒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神迎了上来。

两个人一时都不开口,房间里的气氛便有些暧昧诡异。到底是古平原心头存着无数疑问,先打破僵局问道:“姑娘,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莫非不是太谷县的县衙吗?”

女子瞧着他的眼睛,带了点嗔怪的口气说:“你这人怎么重物不重人?”

古平原奇道:“这、这话怎么说?”

“你又不认得我,又不认得这地方,一开口却只问地方不问人,难道说我这个大活人还比不上这四四方方的屋子?”

“哦……”古平原一时哑然,心想我分分钟钢刀架颈,又不是正在悠然取乐,当然要问清楚此是何地,辨一辨情势再说。不过他也知道与对方素不相识,这话要分辨起来没个头儿,只得改容再问:“是我荒唐,望姑娘恕罪。请教你是哪家闺秀?怎么会与我这囚犯共处一室?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话说起来就有点意思了。”女子这才一笑,走两步来到古平原身前,忽然伸出双手,搂住古平原的腰。

古平原吓了一跳,向后作势一避:“姑娘,你这是……”

她又笑了:“你问了那么多,难道就要双手一直绑着与我交谈不成,让我帮你解了绳索,再说也不迟嘛。”

原来是这样,古平原先是松一口气,可是这女子说来也怪,要解绳子却不容古平原背过身去,反倒如同耳鬓厮磨一般,与古平原若即若离地贴着,胸前鼓蓬蓬的地方不时与古平原碰在一起,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说是在解绳子,却又像是在为古平原揉着暖着手。一个绳扣半天没解开,她仿佛累了一般,将尖巧的下巴搭在古平原的肩上,吐气如兰地喃喃道:“这帮天杀的,哪有捆人捆得这么紧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别人的心是不是铁打的古平原不知道,自己这颗心可是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女子甜腻的声音,柔软的身体,那元宝领里散发出的香气加上一瞥之间隐约可见的浑圆曲线,都直冲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古平原竭力克制着,可是身体却不听话。那女子紧贴着古平原,想是也察觉了他的变化,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哎呀,解开了,真是难为煞人,人家的手都酸了。”女子一声娇嗔,将手伸到古平原面前,“你看,都是为你,勒红了不是?”

其实古平原自己的双手才是被勒出一道深沟,红肿痛苦,不过此时却也顾不上许多,不管怎么说,是眼前这女子为自己解了束缚,当下深施一礼,道了声谢。

按说古平原抱拳施礼,女子便应侧身闪开,只是这女子行事都大出常人意料,她竟不退反进,古平原双手向下一躬,险些就碰到了女子高耸的酥胸。古平原连忙直起身,他接连吃了几惊,觉得眼前这女子肯定不是什么守妇道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于是向斜刺里走了几步,与女子拉开距离。

“我叫如意。”女子忽然说。

“……”

“我说我小字叫做如意。”女子见古平原怔怔地望着自己,就又说了一遍。“是、是。”古平原答应两声,心下却愈加困惑。哪有女人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小字说予人听?女人的小字向来不出闺阁,有那害羞的女人,连自己的夫婿都不肯轻易告诉。

有一首词传得甚广,词名就叫《美人小字》:“恩爱夫妻年少,私语喁喁轻悄。问到小字每模糊,欲说又还含笑。被他缠不过,说便说郎须记了。切休说与别人知,更不许人前叫!”

连丈夫都不能在人前叫的小字,这“如意”却轻易说予自己,方才还与自己如此的暧昧不清,这其中一定有缘故。古平原原本心思清明,进了县衙要说的话也都一条条想好了,只待大堂上一五一十说个明白,现在却被如意的意外出现搅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等他想定主意,如意已经袅袅娜娜走向屋中央摆着的一张大理石圆桌。“古老爷请过来坐,容我细说不迟。”

古平原犹豫了一下,走过来隔着桌子坐在如意对面。这桌面足有一丈合围,如意见古平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生气。

“二人枯坐无趣,古老爷一路辛苦,想是早就肚饿了,我这儿略备薄酒小菜,还请不要嫌弃。”说罢,如意把双手轻轻一拍,门随即被推开,古平原扭头看去,就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大概是早已等在门外,此刻听到召唤,一盘接一盘地把准备好的美酒佳肴送了上来,每上一道菜,如意便笑吟吟为古平原报上菜名。

如意说得一点不错,古平原一路上水米没打牙,又大呕几次,此刻肚子空空如也,饿得就像火烧一样,别说酒菜,就算是雪地里冻实了的馒头,一口也能咬下半个来,更何况如意命人送进的并非是什么“薄酒小菜”。

就见两个人的席面上不一会儿便摆了八热四凉四果盘:“醋椒鱼丸”酸甜开胃、“凤腿鲤鱼”咸香纯浓、“糖烧肘子”糯软柔烂、“九味白肉”蒜香浓郁、“柳叶鸭条”清香怡人、“栗子黄焖鸡”鲜美醇香、“滚油黄瓜”麻辣脆嫩、“炒三色”香脆适口……这些菜道道引人垂涎欲滴,中间一个大海碗更是稀奇。那里面是所谓的“五仙汤”,有海参、鲍鱼、鱼翅、瑶柱、蟹黄这五样海鲜,热气滚滚,香气扑鼻。如意在旁解说,说那熬汤用的是五台山上的雪水,吊味用的是上等的宣威云腿。山西地处中原,能寻到这五道海鲜做羹汤,实在是难得之极。

酒也不差,泥封一启糟香扑鼻,是上好的十年汾。古平原吃过张广发的亏,眼下这形势哪敢沾唇?就连饭菜也并不想吃,奈何五脏神作怪,面对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他咬着牙挺了又挺,只觉得眼前发花,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唾沫。

如意一直静静看着,眼中带着一丝揶揄之色,忽然开口问道:“古老爷,这么多饭菜竟一口不动,难道是不合意?那我叫下人重做一桌好了。”

怎么会不合意?古平原心里苦笑,话也说得辛苦:“不敢劳烦如意姑娘,我、我、我不是……”

“不是不合口,而是不敢吃,对吗?”如意抢着道:“你呀,出了这个门,一条命就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就算饭菜里下了毒,反倒是让你留个全尸,莫非饱死鬼不当,想当饿死鬼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古平原细一琢磨是这个理儿,死到临头吃顿好的这也没什么不对。心里绷着的这根弦一松,道了个罪,手一伸便把乌木镶银的筷子抄了起来。

他实在是饿得狠了,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如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好几盘菜都见了底儿,一大碗的“油泼辣子刀削面”也入了肚,末了再喝上一盏暖胃的浓汤,真是大快朵颐,连舌头都要吞下肚去。古平原放下筷子吁了口气,就觉得额头见汗,通身舒畅无比。

他这才想起对面的如意,急忙一抬头看去,就见她用手掩着嘴,显见得正在偷笑。

古平原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脸上必是一红。方才那般吃相,哪有半点斯文人的样子,只怕与乞儿倒是相似,不能怨人家耻笑。更何况吃了人家的饭菜,自然不能像方才那样再板着脸,古平原座中一拱手道:“如意姑娘,我虽然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先要谢谢这一饭之德,就像你说的,古某做个饱死鬼,黄泉路上也感激不尽。”

如意用水灵灵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开口道:“古老爷……”

方才古平原就听着这个称呼刺耳,此刻摆摆手说:“我年纪不大,又不是做官的,又不是财主,何必称我老爷?”

“那叫你什么呢?你家里行几?”

“我是老大,家里……”古平原此刻依然保持着三分警惕,下面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在如意并不在意,反倒笑说:“行,我就叫你古大少好了,你是南边的人,这个称呼正好是这几年从南边传过来的。”

古平原暗中皱了皱眉,这确实是南边叫人的一种方法,不过却是妓院中常用。他虽不涉秦楼楚馆,但也听人说过,妓院里称呼人,问的就是行几,然后前面加“十”来叫。比如家里排行老三,那便是“十三少”,排行老五就是“十五少”,图的是显得家族人丁兴旺的好口彩。至于像自己这样,便可称“古大少”或是“古十一少”,因为“大”字本身也是佳字。如意这样叫自己,莫非她也是风尘中人,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行动举止,倒真有些风流放诞的意味。

如意却没察觉一个称呼就让古平原转了如此多的心思,只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古大少,可是用好了么?”

“是。”

“那我问你,你现在还想不想死了?”

“这……”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还真把古平原给问住了。说也奇怪,他此时身暖意舒,心中不由得就想起活着的诸般好处,的确是不像方才那样坚心求死了。但是古平原一想到自己不得不随陈赖子来此的原因,一想到常四老爹此刻还在牢中受罪,他便又缓缓点了点头。

“还想死?”如意惊讶地大张美目,低下头想了想,抬头道,“只怕你是以为被那陈赖子抓了定然无幸吧。要是我说,你不但不必死,反倒因祸得福,从此可以快活地过上一辈子呢!”

古平原疑惑地看着她:“我这可是越来越糊涂,如意姑娘要是有什么话,好不好讲在当面?”

如意笑得更深:“好,当然好,太谷县你不是第一次来,听没听过花月楼?”

古平原待在太谷养伤时没听过,可就在方才,他却听见了陈赖子一伙人的交谈,知道花月楼必是本地有名的青楼,于是点点头。

“我就是花月楼里的头牌花魁,如意是我的花名。”自见面以来,如意一直都气定神闲,此时也不例外。她脸上丝毫不见羞色,倒是带了些嘲弄的神态看着古平原,却见古平原也是面色如恒,这倒让如意也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古平原这样的人无非是个道学先生而已,平素到花月楼吃花酒的客人中,道学先生最是可笑,起先站在楼前死活不进,半推半就被人让进来后,又闭着眼怕污了双目,几杯酒下肚便露了原形,扯着姑娘的袖子不松手,等到进了房里,更是什么穷形丑相都现了出来,丢一只鞋过去让他叼回来,就没有一个不听话的。

不过古平原的反应却是既非鄙夷亦非贪色,他倒是笑了:“看姑娘的风姿,我倒是猜到几分。”古平原对于风尘女子倒真的没有鄙薄之心,更谈不上见色起意,此情此景中,好奇之心占了大半。

如意略有些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古平原,显然他对妓女这个身份的不以为意让她有些不解,不过她也不打算去猜古平原的心思。

“大概你还不知道,你人还没回山西,名声早已传遍了太谷。这几日,楼子里但凡开筵吃花酒,谈的必是你闯黑水沼斗王府的故事。”如意说的是真的,古平原的驼队在乌克朵耽搁几日采办货物,早有恰逢其事的商人将这段惊天动地的奇闻传回了山西。非但太谷一地,几乎是全省皆闻。走黑水沼那还了得,而且是整个驼队平平安安闯了过去,堂堂王府谁敢惹,偏偏古平原就不买账,还硬是加倍要回了货款。于是原本籍籍无名的古平原几乎被说成是神仙下凡,有人还打算把这段故事编成长子鼓书,在茶馆酒楼传唱。

“我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自甘下贱愿意到娼门里陪酒卖笑,自从堕了风尘,无时无刻不在找跳出火坑的机会,只是……唉,到这种地方来的,哪有几个好客人呢?”如意低了头,面上现出一丝哀伤。

古平原愣愣地听着,接不上口,索性就闭口不言。

“不过你就不同,你做的事一件件都是大丈夫本色,我想过了,要么不从良,从良便跟着你这样响当当的汉子,不管到哪儿我都心安,最起码不会再受人欺。”如意说着,稍一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件包裹,摆在桌上,里三层外三层打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鎏金匣子,“别看这盒子小,里面是我几年的积蓄,我这花魁也不是枉担个虚名,你来看!”

匣子开处,流光溢彩耀眼非常,立时夺了一屋的灯火。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榛仁儿般大小的金刚钻,少说有三十来颗。如意从密密麻麻的钻石里抓起一把,放在脸前看了看,闻一闻,手一松又让其落回盒中。

“我赚的虽是不干净的钱,可是并没有胡乱花用,攒够了银两就换上一颗宝钻,只盼着有一天遇到穷途末路的英雄,赠金予他,既救了他,也救了我。谁知一年年过去,慢慢地攒够了一盒子,却不知那好人在何处。”如意叹了口气,语气忽然转急,“古大少,你只需要了我,也就等于要了这一盒子的珍宝,从此吃穿不尽享用不完。你也不必担心陈赖子再找麻烦,我既然能安排这场会面,就自然能打发他们。马车我都备好了,你只要点点头,我们从后门出去,快马扬鞭几日之后……”如意忽然停了口,她发现古平原在缓缓摇着头。

“如意姑娘,你的好意古某心领了,真难得你这一片心。不过古某回来领罪,只是不想冤枉无辜。我这一走不打紧,却要连累好人送了性命,这绝不可行。”古平原没想到竟遇上这样一件奇事,这不是戏文里讲的“杜十娘”么?在他听来,如意的提议不是没有诱惑力,相反比起吃上一刀来说,如意所说的,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俗话说“自古艰难唯一死”,但有一线生机谁想死?可也正因如此,古平原才不敢多想,抱定了自己当初投案认罪这一条宗旨,咬定了牙关一条道走到黑。

如意听了,脸上满是不甘的颜色,咄咄说道:“你再仔细想清楚,要是拒绝了我,出了这个门,便是酷刑毒打钢刀砍头,而你明明有机会富甲一方,更可与我……”如意边说边慢慢走过来,走到古平原身边,拉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

“我也不敢想做你的妻子,但能为妾便心满意足。”

那一盒钻石何止万金,拿着回到安徽老家,买房置地,娶一房娇妻,再伴着如意这样的美妾,真是神仙不易的日子。古平原抬头望去,就见如意一双眼里春意荡漾,触手之处更是一片柔软滑腻,他像触了电似地把手抽回来,猛地站起身,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如意,口中急急说道:“请恕古某就此别过,姑娘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

说着,古平原拔腿就要往门外走。“慢着!”如意叫住了他,走到他身边,在耳畔轻轻说道:“古大少,就算你是至诚君子,宁愿自己丧命也不愿连累别人,可怜我用重金为你换了这苦短春宵,难道你就忍心辜负我?就算你不愿与我远走高飞,难道连一夜之思也不留给我?就算你心狠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难道临死前就不想再尝尝与女人欢好的滋味?”

说罢,她不待古平原再说,便将夹袄缓缓脱下,里面只穿着一件系着细金链绣着燕双飞的红绸肚兜,薄薄地贴在身上,那乳峰处凸起的尖尖两点清晰可见。她好似突然怕起冷来,将古平原抱得紧紧的,发出几声若有如无的呻吟,红晕满脸,娇媚异常。

温香软玉抱满怀,古平原心中霎时天人交战,就如同开了锅一般,一个声音不断在说:“不可以,你与这女子素昧平生,怎能做苟且之事?那不是如畜生野合一般,难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另一个声音却说:“那又如何,我是死到临头的人,世间的礼法一时半刻后就约束不了我了,更何况她并非良家妇女,又主动委身于我,我为什么不能在死前享受片刻温柔?”

他木木地不动,如意却一直在动,她轻轻地搂着古平原,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让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古平原忽然觉得小腹处有一股热力升腾上来,几乎是一瞬间便让自己难以抑制,双臂不由自主地也抱紧了如意。他悚然一惊,趁着还有一丝清明,想要猛力推开这女人,可是如意却缠得甚紧,古平原一下子没能推开他,她反而导着他的手顺着肚兜的边缘滑了进去……

这一下,古平原心头的欲望如洪水破闸一般涌了出来。他再也把持不住,将如意抱起来,往门边的一条春凳上一放,如意仰着身子,咬着下唇,星眸半睐,风骚十足地看着古平原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衣,俯身压了上来……

就在这如火如荼的当口,一直紧闭的房门却被人“咣”地一脚踹开了,有个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从后面一把就把古平原的脖子掐住了。这人力气很大,一只手就把古平原拽了起来,然后向后就扯。古平原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被他扯到了当院。

院子里有一口莲花大缸,足有四尺高,双人合臂的缸口,原是放在院中蓄水防火之用。这人不由分说,把古平原向上一抬,头下脚上“扑通”一声丢进了这口大水缸里。

缸里有满满一缸水!这是数九寒天唾地立冰的时节,缸里的水想是新灌满的,可上面却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碴。古平原方才还身处温暖如春的屋中,人又是情动似火,热腾腾的一个身子猛然间进了这冰窟水窖,顿时有如千把钢刀一起戳进了骨头缝,又像是遇上了传说中的酷刑“滚钉板”“油炼龙”,只觉得浑身剧痛难当,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痛苦,不由得张口“啊”的一声大叫。他忘了自己身在水中,一口水猛呛进了嗓子眼,冰水又顺着鼻腔流到肺里,就如同几把利锯在来回切割,疼得几乎昏倒。他双手扶着滑溜溜的缸壁一阵急抓,却是滑不溜手,一口气眼看就要倒不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在这里了!”

这样死真是不明不白,古平原也真不甘心,所以求生之念不绝。所幸那个把他丢到缸里的人并没有按着他不放,这口缸又够大,古平原用力几下折腾,居然让他翻过身来,四尺高没不了顶,他举手扒着缸沿,颤巍巍站起身,头刚一出水面,大口呼吸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疼,让他身不由己地一声厉呼。

“呀……”

叫过这一声,古平原双目模糊,觉得五脏六腑连同浑身筋骨像被石碾子碾过一样,剧烈地哆嗦着手脚,再张口想叫,方才吃下的东西已经喷涌而出,这一次吐得比方才在马背上还厉害,真是把胃肠都倒了过来,古平原实在没有力气了,就半跪在水里趴在缸沿上呕吐不止,一半吐在外面,一半吐在缸里身上,头上还被冰碴划破了,淌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那狼狈不堪的样子真比街上躺在粪堆旁的叫花子还不如。

好不容易喘息着定住神,古平原想勉力从缸里爬出来,一举目看见大院中站着几个人。院墙的四角都有挑灯,借着灯光看去,其中一个人歪戴着一顶翻檐皮帽子,中等身形,一张方脸嘴角下牵,叉着手就站在大缸旁边。方才就是这人把古平原丢到水缸里,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如同看一条随时可以扼死的狗。

这人古平原从未见过,更谈不上认识。但院中另外一男一女他可认得,不仅认得,而且分别未久。

刘黑塔和常玉儿!

就见刘黑塔脸上带着鄙夷之色看着自己,双拳紧握,显见得在遏制心中的怒气。常玉儿的目光更是复杂,有一丝怜悯,有一丝失望,更多的却是痛苦之色。

古平原不知道他二人怎么会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自己如此处境却一言不发,他刚想开口,就听得屋子里有人哈哈一笑,走了出来。

敢情那屋中并非没有旁人,此人看来一直藏身隔间之中,只等到此时才现身。出来的是个内穿长衫外披獭皮袍的瘦老头子,鹰勾鼻薄嘴唇,满脸的烟容却目光如电,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他走出屋后,先用一双鹞眼盯了一眼古平原,随即转向刘、常兄妹二人。

“见也见到了,是不是还不如不见?”

常玉儿只将目光放在古平原身上,对瘦老头子的话恍若未闻。刘黑塔则对着他狠狠地“呸”了一声,对此人显而易见非常不屑。

瘦老头子毫不在意,捻了捻颌下的山羊胡,继续说道:“这是你们亲眼所见,可不是我王天贵编出来的。人嘛,死到临头才知道究竟是英雄还是孬种。这流犯既然转了心意,不问可知,他从女人身上爬起来提上裤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女人和珠宝逃之夭夭,还会去管常家是不是抄家问罪?去管常四那老小子砍不砍脑袋?”

“你住口!”刘黑塔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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